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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旦的风格

时间:2022-07-25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复旦的风格——傅继梁校友访谈录本人近照傅继梁,男,1968年复旦大学遗传学专业研究生毕业。在复旦的岁月锻炼了我们,改变了我们对人生、社会和专业的看法。这些都是复旦当时最有名望的老师,而且这批人多数是解放后刚从国外回来的,都是非常勤勉的。在我们复旦的同学中间,每个人都很正直,很难找出什么不顾道义的小人行为,这是复旦对学生的一种无形的教育。

复旦的风格——傅继梁校友访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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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近照

傅继梁,男,1968年复旦大学遗传学专业研究生毕业。现任同济大学医学与生命科学部主任。

曾任第二军医大学副校长,第二军医大学遗传学教研室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任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学科评议组成员、国家人事部博士后流动站专家委员、中国遗传学会常务理事兼伦理法律和社会工作委员会主任、中华医学会医学遗传学分会常务委员、《中华医学遗传学杂志》副总编辑等。主持和参与组建了我国第一个医学分子生物学实验室、第一个医学转基因动物研究室,以及军队院校中第一个医学分子遗传学开放实验室。

我是1959年考入复旦生物系的。当年生物系是五年制,有190多个学生,9个专业:植物学动物学、微生物学、植物生理学、动物生理学、生物化学、生物物理学、人类学和遗传学。我们这一届学生还是很不错的,出了两位院士:一位是已故的施立明院士,还有一位就是洪国藩院士。在复旦的岁月锻炼了我们,改变了我们对人生、社会和专业的看法。我们都被深深打上了复旦的烙印——made in Fudan——而且似乎时时刻刻、方方面面都会体现出来。

当时给我们上《植物学》课的王鸣岐老师,他可以说已经到了对讲课内容烂熟于心、上课不用备课的程度,但他还是很认真地备课,他每一堂课都上得非常好,给我们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刚进入大学,就遇到这样的好老师,对学生来说是一种幸运。当时教我们《无机化学》的徐燕老师我也终身难忘,前两年我们曾一起参加研究生答辩,我问徐老师:“您还记得我吗?”她说:“记得记得!”我一年级时是化学课代表,记得第一次期中考试,大半个班的人不及格,我这个课代表的日子就有点不好过了。我和几个班干部吃了晚饭就到徐老师家里去,徐老师就说:“你们这次考得这样差,就是因为你们不适应大学的学习方法,如果你们再不适应这种大学的学习方法的话我就不教了!”我们很快就把徐老师的话传达到班上,希望大家要认认真真去适应大学的学习规律。后来我们进步都很快,到了期末考试我们的成绩基本上都上来了。

当时尽管是“三年困难时期”,我们复旦读书的气氛仍然是很浓的。谈家桢先生一个人就给我们开了《辐射生物学》、《进化遗传学》和《群体遗传学》等3门课;《微生物遗传学》是盛祖嘉先生开的;《普通遗传学》、《人类遗传学》和《生物统计学》是刘祖洞先生开的;《生物化学》是沈仁权教授开的;《细胞遗传学》是项维教授开的。这些都是复旦当时最有名望的老师,而且这批人多数是解放后刚从国外回来的,都是非常勤勉的。我记得施履吉先生当时虽不是我们复旦的教授,但他也是谈先生的学生,那时刚从美国回来。谈先生跟他说:“你能不能给我们的学生上上课?”那是20世纪60年代初,他穿了一件T‐shirt和一条短裤,就来给我们上课了,我们大家都很惊讶。施先生不修边幅,但他的目光非常敏锐。只要他一开口讲课,所有学生便会被他征服,他讲的那叫精彩。在复旦的时候,大家常常会去旁听其他系的课,比如副校长苏步青先生的课。苏先生的课即便搬到现在的相辉堂——那时叫登辉堂——去上,窗台上也会坐满人的,我相信听课的不全是数学系的学生。

我1964年考取遗传学专业研究生,但没读多久,“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于是学业不了了之。1968年我被分配到四川成都郊区的一家兽药厂工作,在那里一干就是整整10年。我在厂里干着和普通工人完全一样的活。当时我在生产猪瘟疫苗的车间,猪瘟疫苗很重要,因为养猪是农民主要的经济收入来源。从现在看,疫苗的效价有很多细胞生物学、分子生物学的方法可以检测,但是在差不多40年以前,是没有这些方法的。但复旦教会我对这些问题需要有一个进一步的思考。于是,在当时的情况下摸索了一些可以保持效价稳定的方法,这些方法现在看起来水平都不怎么高,但是在当时确实也解决了不少问题。全国有很多兽药厂,光中央直属的就有4个。在一次兽药质量评比中,我们的毒种效价是最高的。我想这就是复旦给我们的东西,让我们对很多问题都要有一种新的思考,不要无条件地接受人家给我们的东西,而要从别人没有思考过的角度再想想。

成功一定要勤奋,有人曾说成功就是勤奋的积累。但是后来我发现勤奋的人很多,成功的人却很少。天刚蒙蒙亮就有人在背英语什么的,很努力,但是成功的人真的很少,为什么呢?我认为勤奋只是成功的一个必要条件,但不是充分条件,你还必须加上something else,不然的话就不会成功。但是要加什么你自己去想,这是你的问题。还有一句话,现在都还有人在讲,我们要像海绵吸水一样无穷无尽地吸收知识。这句话初听起来很对,但是如果你进一步思考,尤其像我们学生命科学的,就知道细胞对环境是怎么反应的,它不是无条件吸收的。我们讲的海绵吸水,这海绵已经不是生物了。细胞是有选择的、主动的、有进有出地动态吸收,所以它成为了一个非常好的、能动的、有活力的生命系统,我们也应该像细胞那样主动的、有进有出地形成自己动态的知识结构,甚至于进一步形成学术上的一些个性,也就是Scientific Personality。

我在四川工作和生活了25年,我的四川话讲得非常好,几乎可以乱真,但当时我和妻子生活过得非常清苦,清苦到我们都不敢要第二个孩子,当时还没有只生一个的政策,是因为我们没有经济条件来培养第二个孩子。到我们儿子读书的时候,我们家里几乎一无所有,我们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才100块。但是我对儿子提出了三条做人的原则:第一,身体健康;第二,你要受尽可能好的教育,能够考上高中就读高中,能够考上大学就读大学,能够考上研究生就读研究生,到哪一天你考不上了你再去工作,只要你能考上,我倾家荡产也要供你读书;第三,做人要有基本的道德,不是说高尚的不得了,但要有底线。只要遵循这三条原则,你再穷也穷不到哪里去。我为什么要提出这三条,因为这三条实际上就是复旦教给我们的,包括现在的学生,我觉得复旦对我们的影响是绵延不断的,复旦把我们这群不懂事的中学生塑造成为会思考的、有人格的人。在我们复旦的同学中间,每个人都很正直,很难找出什么不顾道义的小人行为,这是复旦对学生的一种无形的教育。

1978年我去了华西医科大学,还当了一届副校长。我在华西上课的时候,学生对我非常好,我非常感动。一次我给本科生开课,这门课是医学院只有1个学分的选修课,因为当时医学院对遗传学课要求还不是很高,还不是很重视。我的课是在下午,有200多个人听课,我曾对同学们讲:“我的课不会用很难的题目来考你们,因为我教书教到现在还没有同学不及格。”但有一天我真的很感动,因为那天是世界杯决赛,热闹得不得了,好多人都对我说“老师,今天下午有世界杯比赛,可能学生来的不会很多”,因为我上课从来不点名,非常宽松,但结果那天学生全来了!我非常感动,在课间休息的时候我就问学生们:“哎呀,今天是世界杯决赛,你们都赶来听我的课!”有个学生讲了一句话:“世界杯可以看重播,但您的课只有这么一次。”那一刻你会觉得你的教学、你的付出得到了回报。现在我出差或开会,很多人都会上来说:“傅老师,你认得我吗?我听过你的课!”你听过我的课,你当然记得我,就像你看过一出戏会记得里面的演员一样,但我不记得了,因为学生实在太多,然而我内心对学生是感激的,在我内心深处一直把学生看作是教师学术生命的延续。

1993年我被调到第二军医大学,第二年又被任命为副校长。期间组建了全军第一个分子遗传学开放实验室,主要是面对一些青年学者和研究生,我想应该让他们有更好的学习和实验的环境。我也许是复旦生物系毕业生中很少的被授予将军军衔的学生,但是我感觉还是一个复旦人,这是我洗也洗不掉、抹也抹不去的。人家还是觉得你不是从军事院校出来的,而是从复旦出来的,这是一种很厉害的东西。

2003年退休之后,时任同济大学校长、现任教育部副部长的吴启迪来找我,请我去同济“帮帮忙”。同济原来的医科是非常好的,但1952年院系调整时迁到了武汉,直到前两年同济和铁道大学合并,因铁道大学有医学院,所以同济才又有了自己的医学院。2003年同济大学把医学院、口腔医学院和生命科学与技术学院合在一起成立了学部,目的是加强学科交叉。我现在就在这个学部里工作,也算发挥一点余热。

我从四川回上海后,经常因工作关系去复旦。2004年国庆节,我们64届毕业生在立人生物楼107室——那是我们曾经上大课的地方——聚会,庆祝我们毕业40周年。我们彼此见面后有很多感慨,我们这届的同学,大家倒不一定在事业上轰轰烈烈,但无论在任何环境下,他们都能找到自己往前走的路。同学们并不要求有一天要怎么样,但一天都没停止过自己的思考和行动。我觉得我们同学这一点非常突出,我们去当工人,我们去做农民,我们去“五七”干校,几乎在各种情况下,没有一个同学停止过自己的思考。即使在农村,即使没什么工作条件,都可以保持这种继续向前的劲头。我们很多同学回来以后,掌握的都不仅仅是老师教给我们的东西,而是老师教给我们的一种方法,一种为人之道。复旦给我们一种熏陶,这一点是很重要的,我觉得复旦出来的很多人也往往是这样,复旦改变了他们做人的信念、方法和思路。在学校时也许还看不出来,但到了社会上就会发现复旦同学身上有一些共同的东西。例如中央的宣传部长虽不是复旦的人,但《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汇报》等,你去看看那些主编、副主编、名记者,很多是复旦毕业的。复旦人绝大多数虽然默默无闻,但每天都在为社会工作,甚至献身,复旦比较多地培养了一批埋头苦干、执著、不放弃的人,各个专业都有。有些人讲到一个学校的时候就会讲这个学校出了多少领袖人物,这是一个方面,社会需要那些人。但以我的观点,社会更需要那些默默无闻的、几十年如一日坚持下去的、在任何环境下都不停顿的群体。我觉得复旦在这方面是非常突出的。我们同学几十年后再聚在一起,很难说谁怎么样,做了很了不起、很伟大的事情,但没有一个人不在做事情。

谈家桢先生已经97岁高龄了,但一天都没忘记要把中国的遗传学搞上去,把教育搞好。谈先生最让我感动的一点,就是他在“文革”结束后的一次重要会议上说了这么一句话:“中国所有农村小学办好与否是中国是否富强的标志。”这句话很深刻啊!什么是人才?我们经常说人才是百里挑一,中国如果百里挑一,人才能有几千万啊!千里挑一也有几百万啊!但如果不受教育就不可能成为人才,玉不琢不成器,所以在农村如果每个孩子都有机会受到良好教育的话,我们的祖国是一定会富强起来的。

第十八届遗传学大会在北京召开是谈先生的一个梦。1948年谈先生在斯德哥尔摩参加国际遗传学大会时,只有他一个中国人参加,他就产生了一个想法:总有一天要把国际遗传学大会放在中国召开。你知道1989年以后很多外国人对中国有看法,他们认为计划生育不人道,中国社会存在性别歧视等等,又加上政治风波,就不赞成把会议拿到中国来开。当时在英国伯明翰开第十七届遗传学大会,大会投票决定十八届在哪里开,很多人提出在澳大利亚的悉尼开。投票前一天谈先生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上一届遗传学大会在哪里开的?在印度新德里。这一届在哪里开的?在英国伯明翰。如果下一届拿到澳大利亚悉尼开,人家会以为我们是在开英联邦国家的遗传学大会,而不是全世界遗传学大会。”就这一句话,第二天大家都把票投给了北京。这是不是举重若轻?谁也没想到。你去大声号召“大家到北京来吧”,没用的,但就这么一个微妙的四两拨千斤,第二天就通过了。这也许是复旦的风格的又一种体现。

我们一家人跟复旦的关系也是非常密切的,我是复旦生物系的,我太太是复旦数学系的,我儿子是复旦物理学系研究生毕业的,我儿媳是复旦经济系的。我们整个family都是made in Fudan。4个人来自不同的系,因而家中有一种浓郁的复旦情结。一家人虽没有什么杰出人物,但大家一直在默默无闻地工作。我太太也做了10年的工人,接着教书,直到退休,她培养的学生中有许多很优秀的,这就是她的贡献,很多学生到现在都一直记得她。我儿子原来是在上海交大读本科,因受父母的影响,他对复旦也很有感情,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交大保送他到复旦物理学系读了3年研究生。恰巧1997年香港回归,他参加了由李岚清副总理主持的《京、沪、粤、港庆香港回归英语演讲比赛》,并得了第一名。在所有获奖者中,他是唯一一位非英语专业的,所以得奖之后他很高兴,我也很高兴。在他得奖的第二天,当时复旦校长杨福家院士就专门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感谢我的儿子傅希涌为我们复旦争光,拿了全国第一名,而且还不是英语专业的。我觉得我们一家人都受有复旦的恩泽,为复旦做点事是应该的。

我有一张孙女的照片:踮起脚来开门。这张照片我一直放在办公室里,我从照片中得到一个启示,才1岁多的她,为了要开这扇门,脚要尽量踮起来,手也要尽量伸直,把小小的身子尽量拉长、拉直。我由此想到一个人一辈子,有时也许只要再稍微多努力一点点就成功了。

百年校庆快到了,相信每一个复旦学子都会由衷地说一声:感谢母校。

(采访整理:徐佳熹、虞耕、金元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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