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业集群的网络治理模式

一、网络治理

对于企业网络运行中最主要的治理问题，许多学者采用不同的术语，从不同的角度给出了定义（表6 -1）。这些定义围绕两个核心进行：①交易和关系的互动模式；②独立单位之间的资源流动。强调第一点的学者集中在交易的横向和纵向模式（Powell，1990）、长期重复性交易（Larson，1992）、企业非正式合作（Kreiner＆Schultz，1993）以及沟通的交互路径（Powell，1990）上。也有一些学者突出个体、群体以及组织之间的模式化关系（Dubini ＆Aldrich，1991）、不同市场间战略性长期关系（Geriach＆Lincoln，1992）以及企业集群（Granovetter，1994）。强调第二点的学者集中分析由个体单位组成的组织集群间的资源流动，他们强调互动单位的独立性。

更加具有典型意义的是Gulati、Nohria、Zaheer（1997）给出的网络治理定义：网络治理是由许多独立企业构成的具有可选择性、持久性和结构性的集合，这些企业提供产品和服务的交易合约是依靠社会性因素而不是法律性因素形成的。这个定义强调了三个方面：①网络成员通常不一定构成一个产业，网络成员之间相互之间经常交易，但是和外部企业交易相对较少。②随着时间的推移，网络成员之间重复性的合作。③网络里的交易既不是随机的也不是统一的，而是模式化的，体现着劳动分工。他们认为网络治理包含独立企业的行为，网络中的企业在联合行动中像一个整体一样运作。但在其他方面，这些企业成员之间可能是激烈的竞争者。为了加强在共同任务中的合作，网络治理更多地依赖于社会性的协调和控制（如分工社会化、集体制裁、声誉等）而不是依赖权威和法律。

表6 -1 对网络治理的不同定义

二、企业网络治理安排的概念框架

作为整个理论模型的基础，我们特别重视其中的三个基本概念：嵌入性结构、企业网络治理安排、关系性交易。

1．结构嵌入是企业网络治理安排结构的基础

“嵌入性”最早由经济史学家卡尔·波拉尼于1944年提出，在他的论文《作为制度过程的经济》中提出了嵌入性的概念。他认为，人类经济嵌入并缠结于经济与非经济的制度之中。

20世纪80年代中期，美国新经济社会学的代表人物Granovetter（1985）在一篇论文中重新提出“嵌入性”问题。此后，“嵌入性”命题得到更为广泛的重视。在Granovetter（1985）的命题中，他对嵌入性的具体关注已经有了一定的转换，不仅把它放到所谓的制度架构中，而且结合了关系网络进行讨论。Granovetter（1985）选择劳动力市场进行研究，他主要针对斯蒂格勒的“搜寻理论”进行分析。通常，经济学的供求分析中，假定供求之间可以很顺利地见面，同时供求主要根据价格信号来做出调整。Granovetter（1985）认为这个命题忽略了匹配问题，即供给和需求究竟是怎么碰在一起的，他认为斯蒂格勒认识到的“搜寻是要付出成本的”这一点是不够的，因为没有说出搜寻的机制。他研究劳动力市场时，认识到劳动力市场的供给与需求在很大程度上是通过关系网络来解决的。在他看来，劳动力的合约、劳动力市场的供求关系是嵌入到人际关系中去的。这样，嵌入性命题就开始在经济学和社会学中得到更多关注。

Granovetter（1992）界定了两种类型的嵌入：关系性嵌入和结构性嵌入。关系性嵌入与二元交易关系相关，它是以双边交易的质量为基础，表现为交易双方重视彼此间的需要与目标的程度，以及在信用、信任和信息共享上所展示的行为。结构性嵌入是指网络中各种关系（交易关系和非交易关系）相互交织形成的网络总体性结构。它可以看做群体间双边共同合约相互连接的扩展，这意味着组织间不仅具有双边关系，而且与第三方有同样的关系，使得群体间通过第三方进行间接地连接，并形成以系统为特征的关联结构。因此，结构性嵌入是众多参与者相互互动的函数。结构性嵌入使网络内的信息既可以水平地或垂直地流动，又可以斜向地传播。关系性嵌入对关系成员的态度和行为有影响，结构性嵌入中包含了关系双方行为的更多信息，因而对关系成员行为的影响更大。这与Williamson所说的“环境”有点类似，强调通过非正式团体带来的社会控制（威廉姆森，1975）。因此，在企业网络治理安排中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笔者认为以上对嵌入性概念的研究是比较完备的。结合本书的研究框架范围，嵌入性结构是指网络成员之间各种经济性和社会性联系的总和。这个概念的要点是：①它的主体可以是企业，也可以是个人。②所嵌入的关系不仅包含交易关系，也包含其他社会性因素。③网络成员之间的嵌入性结构构成了网络的总体性结构。显然，嵌入性结构是社会性因素进入网络中关系性交易合约运行过程并且发挥作用的桥梁。从这个意义上说，它构成了网络治理安排中社会性因素发生作用的基本载体。

2．结构嵌入是企业网络治理安排的结构基础

与以单一双边纽带为基础的关系嵌入相比较，结构嵌入扩展每一双边关联至结构中的个体或团体实现系统性的联结。Jones等（1990）认为，结构嵌入对网络治理中交易的协调与维护这一目标的理解具有关键作用。因为它用扩展行为的价值和模式来增强参与主体间的协调，扩散参与者的行为战略与信息强化对定制交易的维护。这样，结构嵌入许可团体在需求不确定的环境下运用隐含的与无时限的合约来进行定制的、复杂的交易。

结构嵌入包含四个主要因素：限制性进入、宏观文化、集体许可与声誉。结构嵌入的四个因素对网络治理机制具有综合的作用。限制性进入可减少协调成本，相对较少的合伙者能增加互动的频率，这将增大行动者之间逐渐协调的动机与能力。宏观文化是指一个在构思、价值、可比较的产业特色和职业知识上广泛共享，并能在相互依赖的基础上指导参与者的行动与创造特征性的行为。如果团体间在价值、思想与原则上的默认越多，则互动的频率就越高。宏观文化还是团体间交流的特色语言与原则的隐喻理解的桥梁，为在意识形态、价值领域上的整合提供了先决条件。集体许可通过展示违背集团的准则、价值与目标的结果来定义和强化可接受行为的参数，以保护集体间的互动环境。同时，集体许可还将惩罚低效的行动者以促进整合行为的展开。声誉包括一个人的特征、技能、信任度与其他重要属性。它可通过提供关于个人信任度与意愿度的信息来减少行为的不确定性，以增强集体或个体间互动的有效性。

嵌入性结构是企业网络中各种要素相互交叉影响的结果，也是这些要素之间相互作用的基本平台。笔者发现，人们在分析交易治理结构的过程中，首先是从认识纯粹市场交易开始的，市场是最基本最普通的交易治理安排，也是最简单最自然的交易治理形式。在市场治理过程中，人们考虑的基本因素是价格。随着企业交易合约被发现，企业内的权威治理模式一直是企业理论的重要内容。企业权威治理结构中的基本要素比纯粹市场要复杂得多，因为在价格的基础上，管理层级制在企业交易合约运行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在企业网络中，关系性交易同时兼备市场和企业交易的特点，而且交易合约的运行还受社会性因素的制约，各种要素之间交互作用的嵌入性结构构成了关系性交易治理的基础。

3．企业网络治理是对网络关系性交易进行治理的制度创新

关系是企业与其他各种组织之间相互影响、相互依存的联系。它是一个文化色彩十分浓厚的概念，内涵十分丰富，涉及到经济、文化、感情、心理和行为等各个方面。关系的纽带可以是交易、技术合作、品牌和专有技术特许、血缘关系、地域关系以及企业领导人之间的个人关系等。企业关系具有交流信息、为交易提供一种信用机制、交换社会资源等不同的功能。

为了以后研究的方便，这里给出一个企业间关系的严格概念：企业间关系是一组持续性合约关系和社会联系的集合。这个概念包括四个方面的基本内涵：①关系的实质是合约联系，在形式上可以有交易、合作、血缘、地域、感情等不同表象，非正式合约也是关系的重要形式。②关系可以是二元的，也可以是多元的。也就是说，它可以包括多个不同的主体。③关系可以是显性的，比如具有正式合约的交易关系。也可以是隐含的，比如领导人之间的个人关系等。④关系在时间上是连续存在的。关系是企业网络的基本单位，它的作用是企业通过关系建立了长期持续性的联系。随着企业成为网络的一员，关系及其影响改变了企业的行为理性，企业必须把更多的外部因素纳入到它的决策范围内来。

而关系性交易的概念则比关系的概念要窄很多，它指的是企业网络中基于重复交易而建立起来的持续性合约联系。企业网络中可能存在各种各样的关系，但是交易关系只是其中最主要的一种。因为网络中企业之间最基本的经济行为是交易，如果没有长期关系的存在，网络就失去了区别于市场的特征。在本研究中，关系性交易是一个贯穿始终的重要概念。事实上，关系性交易是网络中的基本交易形式。而网络中多元化的关系则构成了关系性交易的基本环境，而在这些关系基础上形成的企业网络则是这种关系性交易的组织形式。

必须指出，虽然网络企业成员之间也会进行一次性的交易活动，但是这种一次性交易活动并不是企业网络区别于其他交易组织形式的关键，而且由于交易主体在一次性交易和关系性交易中表现出来明显不同的行为特征。为了研究的方便，本书不把一次性交易纳入本书的范围之内。

这一制度形式是在市场治理和企业治理基础上产生的。在纯粹的市场交易基础上，随着分工和专业化的发展，产生了企业和相应的交易治理安排。而网络治理安排是企业组织之间分工和交易进一步发展的结果，它在价格机制、层级制的基础上纳入了社会性要素。因此，可以认为企业网络治理安排是一个综合性的社会机制。

4．关系性交易是企业网络安排治理的对象

我们对关系性交易的界定是从它的基本特征开始的。和一般的市场交易对比，关系性交易具有重复博弈的特征。同时，它又和企业内部的管理交易相区别，关系性交易主体之间只有准层级关系。我们的分析结果指出，对于关系性交易的治理来说，市场价格机制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它的合约形式比一般的市场交易要复杂很多。它也不适合采用层级制权威治理，在一体化企业内部，关系性交易会带来过高的交易费用和组织风险。对于关系性交易合约的运行，只能采用网络治理安排，通过各种社会要素的综合作用，才能保证合约的效率。

5．企业网络治理安排的过程模式

从企业网络治理安排的发生机理看，它首先是各种要素在嵌入性结构中进行整合互动的过程。企业网络治理安排之所以是一个综合性的社会性机制，主要原因就在于通过网络关系性交易，各种实体要素（如交易、技术合作等）和社会性要素（如信任等）可以实现相互嵌入和相互作用。通过这个互动整合过程，网络成员企业之间通过沟通和团队学习，产生了网络效应，从而使关系持续下去。

这里的整合互动过程并不是一个“黑箱”（blackbox），我们的分析已经表明，它实质上是对关系性交易合约不完全性的补充过程。由于合约不完全性，剩余控制权对合约的运行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如果拥有较多剩余控制权的交易者产生了机会主义倾向，合约的运行效率就无法保证。但是，通过网络关系的建立，改变了网络成员之间关系性交易合约剩余控制权分布状况。通过嵌入性结构中的整合互动过程，嵌入性结构中的关系影响力分布和合约剩余控制权分布相匹配，在一个动态的过程中完成了对合约不完全性的有效补充，从而保证网络中关系性交易的运行过程。这个特征体现在成员之间的关系状况上，就是关系的持续性和紧密性。

三、产业集群网络治理失灵

1．Messner＆Meyer Stamer对网络治理失灵的分析

Messner＆Meyer Stamer（2000）从七方面综述了网络可能存在的问题和潜在缺陷，如表6 -2所示。

表6 -2 Messner ＆Meyer Stamer对网络治理失灵的综述

2．产业集群的网络治理失灵分析

相对于市场治理失灵和企业治理失灵，网络治理同样存在失灵问题。对网络治理失灵分析有利于我们更好地应用网络治理，避免网络失灵的出现。以下因素可能导致网络治理的失灵：

一是网络的规模。网络规模决定网络治理效率。社会资本协调产业集群中的经济活动具有一定范围。当网络规模超越一定极限时，社会资本对网络成员的约束力变弱，从而不能协调和控制网络的经济活动，出现网络治理失灵的问题。由于网络成员间不存在所有权的控制，网络规模越大，网络治理的协调能力越弱。

二是社会资本的副作用。社会资本是网络治理的重要构成要素，弥补法律乃至企业和市场的失灵。但是社会资本可能形成新的进入退出壁垒，影响具有比较优势的后来者的进入。社会资本可能阻碍网络成员间公平竞争和网络的创新能力。社会资本可能使网络趋向封闭。因为社会资本不同于所有权和法律，是弱约束，其约束是建立在对未来的预期上。所以在社会资本起重要作用的网络中，一旦欺骗发生，所导致的后果非常严重。

三是网络成员的地位。产业集群由于其行业的差异，网络成员间关系可能是平等的，也可能不平等。事实上，网络成员间关系大多数是非对称的不平等关系，网络中权力集中于少数成员手中。虽然彼此间没有所有权存在，但是生产过程所带来的依赖性，导致网络治理不是基于公平互惠的原则进行。收益的分配缺乏合理性，可能导致网络的解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