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辟了批判资本主义的新视野

同样是通过对资本主义异化现象的批判，以期实现人的自由和解放，法兰克福学派和马克思有着不同的侧重点和视角。马克思侧重于经济基础的批判和解放，而法兰克福学派则主要从文化和意识形态的角度入手。在这里，我们认为法兰克福学派开辟了批判资本主义的新视野，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

经典马克思主义和西方马克思主义，尤其是法兰克福学派，都对资本主义社会持批判态度，但是二者批判的视角有着显著不同。在马克思和恩格斯所处的时代，资本主义生产力的发展主要依靠产业工人阶层，资本家对工人的剥削和压榨也异常残酷和明显，工人的存在就是对这个社会活生生的反抗。因此，那时资本主义社会中的阶级对立和阶级冲突异常激烈，各种矛盾都集中在经济和政治层面。当时，由于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剥削和政治压迫异常突出，马克思、恩格斯更多地把人的异化状态归结于资本主义的经济、政治状况和阶级冲突。因此，马克思、恩格斯对资本主义社会压抑人的本性的批判主要是从经济层面和政治层面展开，集中批判资本主义社会对人的政治压迫和经济剥削，以期为消除人的异化状态指明道路。

法兰克福学派也探讨如何消除人的异化状态，并同样以实现人的自由和解放为目的。正是以马克思的异化理论为依据，法兰克福学派对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的异化状态作了新的阐释和批判，大众文化批判是其批判的主题之一。但是与马克思的学说相比，法兰克福学派的大众文化批判开辟了对资本主义批判的新视野。法兰克福学派属于西方马克思主义，而正如许多研究者所指出的，西方马克思主义与正统马克思主义的重大区别在于“远离经济基础”和“转向上层建筑”层次。佩里·安德森就指出：“西方马克思主义典型的研究对象，并不是国家或法律。它注意的焦点是文化。”^[13]法兰克福学派在对大众文化的批判过程中所关注的焦点是大众文化如何成为资产阶级剥削、控制大众的工具，而不再是传统的经济、政治对大众的剥削和控制。

作为西方马克思主义的重要流派，法兰克福学派继承了卢卡奇和葛兰西的文化和意识形态批判道路，但它并没有囿于早期西方马克思主义限于解决阶级意识问题的框架，而是把注意力放在资本主义社会所有人面临的文化境遇上，全面关注资本主义文化的异化所造成的后果。法兰克福学派的文化批判主题集中在发达工业社会的技术理性、意识形态、性格心理、大众文化等方面，揭示了这些文化力量从人的创造物转化为统治人、压迫人的异化力量的状况。法兰克福学派的大众文化批判是其整体文化批判中至关重要的一环，是该学派技术理性、意识形态等批判的具体展开。在对大众文化的多维度批判过程中，法兰克福学派成员淋漓尽致地批判了发达工业社会的技术理性、意识形态、商品拜物教等文化现象对人的奴役和控制。在他们看来，正是技术理性与资本法则的蔓延和渗透，导致文化领域大众文化的出现。这种条件下的大众文化本身就是作为能营利的商品出现的，就是为了资本的统治而出现的“社会水泥”，它的目的在于牢牢控制大众。正是基于这一认识，他们展开了对发达工业社会大众文化的全面批判，并制定了以意识革命和文化革命为先导的文化革命路径。

应该说，法兰克福学派在批判主题上的转变与社会历史条件的变化直接相关。马克思、恩格斯所处的时代是阶级冲突和阶级对立异常激烈的时代，而在20世纪，文化冲突和文化危机成为威胁人类自由和解放的更为显著的障碍。随着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科技理性充斥社会生活的一切领域。这在促进生产力快速发展的同时，也破坏了人与自然的关系，加剧了人的异化。个体的生存不仅处于政治的统治之下，而且从更深层次上处于异己的文化力量的束缚和统治之中。因此，文化层面的矛盾开始从历史进程的深处凸显出来，成为社会矛盾的集中点。

不可否认，法兰克福学派的大众文化批判存在着脱离实际的先天不足，同时它还背离了马克思的某些观点和预见，抛弃了传统的从“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关系上分析资本主义社会矛盾的经典模式，把思想意识的改变视为革命的首要任务。但是我们不能因此而否定他们对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异化的新形式所作的探索的意义。法兰克福学派的大众文化批判理论以一种不同于传统马克思主义的视野，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文化与经济、政治的关系进行了新的思考，对人类自由和解放的途径进行了新的探索，对于消除人的异化从而获得人的自由和解放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大众文化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中的产生与发展，是一种崭新的社会历史现象，这对我们如何认识和克服资本主义的异化问题提供了一个新课题。传统马克思主义关于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关系模式，已经难以直接解释这种文化、社会现象，这意味着马克思主义在认识和解决资本主义社会的革命和发展问题时，必须融入文化的视野。这是法兰克福学派大众文化批判理论给予我们的积极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