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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东北抗日机构”到战干团

时间:2022-07-28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从“东北抗日机构”到战干团_抗战时期东北流亡学生事迹从“东北抗日机构”到战干团赵家实赵家实,男,汉族,1920年11月1日出生。法大将毕业报志愿时,“东北抗日机构”的负责人指示我们:尽量设法打入日伪的要害部门,以便开展地下工作。张文韬告知我,“东北抗日机构”会派人与我联系。日伪“大逮捕”波及全东北,我与“东北抗日机构”断了关系,当时苦闷极了,报国无门。1941年12月发生“星贞事件”,“东北抗日机构”被破坏。

从“东北抗日机构”到战干团_抗战时期东北流亡学生事迹

从“东北抗日机构”到战干团

赵家实

赵家实,男,汉族,1920年11月1日出生。辽宁省沈阳市人。1931年8月—1932年末在哈尔滨南马路小学读书;1933—1938年在哈尔滨二中初中、高一读书,后并入一中读完高中;1939—1941年在新京(长春)法政大学读书;1941年秋参加国民党外围组织“东北抗日机构”;1942年2月—7月根据“东北抗日机构”负责人指示到伪满中央警察学校学习,8—12月在伪吉林警务厅总务科工作;1943年7月—1944年4月入西安战干团学员八期三队学习,毕业后流亡到重庆;1944年9月—1946年春节,在重庆远东杂志社、国民党政府外交部工作;1946—1947年末回沈阳继续做地下工作;1947年12月—1948年10月被捕入狱。1948—1983年在沈阳市七中、二十一中、十七中、十中、二十七中担任领导工作。1983年8月离休。

赵家实在伪满洲国哈尔滨第二初中时(1933年)(www.guayunfan.com)加入“东北抗日机构”

1939年春,我考入新京(长春)法政大学法学部

校长、教授、讲师中只有一名中国内地人,一名中国台湾人,其余全是日本人。讲授课程,有关法律应有尽有,全用日语教学。军事训练课和奴化教育活动加强了。二年级时到安达“勤劳奉仕”十余日,修“战备路”。到南岭天照大神社参拜。傀儡溥仪去日本访问或出巡,全校学生到车站附近马路旁欢送,回来时又夹道欢迎。这都是尽人皆知的事。

校内的压制与反抗的斗争也是不断发生的。如入学后不久,在一个黑夜里,中、日学生发生了冲突,一名日本学生被中国学生用石子打得头破血流。法大管理学生的头头是一名大佐和两名现役军官,他们表面上对此事一碗水端平,把事态平息下去,却在一个月之后勒令那名中国学生自动退学。

这时,日本加强了对东北资源的掠夺,粮食实行配给制。法大学生同在一个食堂里就餐,日本学生吃大米,中国学生只能吃高粱米。我们目睹日本学生狂妄自得的样子,心里愤愤不平。

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战全面爆发。同学们焦急、苦闷、盼望、不知所措的思想、心情非常沉重。每个星期六到街里去喝酒,每饮必醉。我本不会喝酒,又没有经济条件,与我同住一室的赵温存是我哈尔滨的小同乡,他家富裕,我们相处又很好,他多次请我吃饭、喝酒。有一次五六个同学开怀畅饮,夜半回来,已经没有回南岭的汽车,我们只好步行回校,走到半路,醉意稍过,坐下休息,一人倡议,大家响应,用石子砸大同大街路旁华丽的街灯,以发泄心中对日伪的仇恨情绪。

后来,一些进步书刊在同学中秘密传阅,都是夜深人静时到教室去读。因为宿舍里日本学生、蒙古族学生与中国学生混合住在一起,不能不提防日本学生的告密。

我们当时对关内复杂、尖锐的政治、军事斗争情况知之甚少。此时国民党派罗大愚和石坚等人到东北来做地下工作。东北进步青年非常单纯,只要是反满抗日的就听就信就跟着走!认为是从祖国大后方派来的人就把他们视为亲人。1941年秋,我经同寝室的同学张文韬介绍,参加了罗大愚领导的国民党地下外围组织“东北抗日机构”,并在长春南关二道街的一个四合院里秘密地进行宣誓。打那以后,我与张文韬接触更多了,除传阅史地书刊外,还读过鲁迅小说、杂文,巴金的《家》《春》《秋》三部曲。张文韬还借给我一套孙中山的《三民主义》。他每次从城里回来,都带回一些用美浓纸写的小传单,这些传单都是从重庆电台广播中抄录的消息。按规定,我们每人看完后,要照抄三份,再传给三个人,扩大宣传。这种事只能半夜起来,等教室无人时抄写。我们正是青年多觉,但都能克服困倦,主动抄写,传给别人。法大将毕业报志愿时,“东北抗日机构”的负责人指示我们:尽量设法打入日伪的要害部门,以便开展地下工作。

1941年末,我从法大毕业,回哈尔滨家等待分配工作。张文韬告知我,“东北抗日机构”会派人与我联系。果然不久派来人,是原法大同班同学孟宪周(名字记不准了),他就是入法大初期因中日学生冲突被勒令退学的。他到了我家,又领我到他的工作单位(住独身宿舍)。几天后,他突然来到我家,告知长春发生了大逮捕,各大学很多学生被逮捕。他不让我再到他的单位去,防止发生危险。这就是震惊全东北的“一二·三○”事件。以后我俩再没有见过面。

1942年春,我接到法大的通知:到长春“中央”警察学校学习半年。“中央”警察学校成立的这个班,全是各大学的毕业生,有留日回来的,个别的伪满警官也参加这个班的学习,目标是为日伪培养高级警官。这半年的学习,一半时间是军事训练,培养武士道精神,如学剑道、冷水浴、警察技术等;另一方面主要是学习警察法。半年后,我被分配到伪吉林省警务厅总务科。

我到吉林工作后,就把分散到沈阳的母亲和小妹妹接到吉林。日伪“大逮捕”波及全东北,我与“东北抗日机构”断了关系,当时苦闷极了,报国无门。

寻找抗日救亡路

父亲笃信佛教,他经常向我们灌输许许多多佛教知识和故事。像唐玄奘历尽艰辛去天竺取经的故事,我们这些孩子都能背诵下来,这些也潜移默化地使我们养成了不图安乐、不怕艰险的思想品德。因此,当我泣别白山黑水,一心一意寻找抗日救亡之路的时候,从没考虑过个人的安危,只要能参加抗日,解放人民出水火,打回东北老家来,我什么都可以奉献出去,就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也会含笑九泉。那么,抗日救亡之路在哪儿?我们同代人中先知先觉者不多,所以只要谁说是抗日的活动,我们就跟谁走。

1941年12月发生“星贞事件”,“东北抗日机构”被破坏。我完全陷于极端苦闷之中。一天,在伪农林厅工作的王权秘密告知我:“祖国西安战干团派人到吉林来招生。”在我抗日无门之际得到这桩喜讯,心神立刻振奋起来,便欣然同意前往。他告诉我怎样设法弄“出国证”,还告诉我过山海关和到北平的联系办法:“第一步在北平北海公园内找五龙亭,从东数第二个亭里是茶馆,坐下喝茶,联系暗号,将带来的伪满杂志放在左前方,在杂志上放个手绢,就会有人来与你打招呼,然后再告诉你第二步走法。”我决定去北平参加抗日,实现我的报国之心。

在我积极准备去北平的时候,恰巧我弟弟家宇从北平来吉林看望母亲。我让他去求吉林站前派出所工作的法大同学给我办个假“出国证”,又求嫂嫂一位在医院当大夫的同学给我开个病假证明。为了让父亲放心,在我去北平之前,先去趟哈尔滨,对父亲实言相告,老人家开明懂理,欣然同意我参加抗日。至于妈妈,虽然哥哥和弟弟都不在身边,但她老人家被不愿当亡国奴、不能当日本走狗的大义所感动,也同意我去北平找哥哥。1943年过完春节,我把母亲和小妹德容送回沈阳新屯老家,便开始了我人生的新的征程。

我告别了母亲和小妹,便到沈阳城南市旅社找个住处。之后又到火车站买完车票回旅社,正巧遇上法大同学李景林(李超,回东北招生的)和李士铎(李励),晚上又碰到计广田同学到此住宿。李超把怎样去战干团的路线准确地告诉了我们。第二天我们分头出发,与李超约定到北平后碰头一块儿走。

在完整的中华国土上,中国的山海关居然成为伪满和汪伪“两国”的交界处,老百姓称之为“鬼门关”。谁想通过,除必须有“出国证”外,火车到山海关车站时,“双方”的军、警、宪和便衣特务如临大敌,反复搜查。发现少许疑点,立即逮捕,便拉下车去。为了避免检查带来麻烦,我坐在10余名日本乘客中间,敌伪检查时,对他们是客客气气,我坐在他们中间也就侥幸地免于检查。敌伪严格规定:“两国”货币不能通用,只限在山海关兑换10元,这就给我去关内带来困难。

从沈阳出发前,我给哥哥家宾发封电报。他当时在北平华北经济综合研究所工作,到北平车站后,我出前门车站,左找右等不见哥哥的踪影。我头一次去北平,分不清东南西北,又不知坐什么车能到他家,只好雇人力车前往。当我们走出西直门时,迎面公共汽车上的家宾哥哥大喊我的名字,听到后我急忙下车,他告诉我:“昨夜去城里,今早回家才看见电报。”于是我们改乘汽车,经过他的单位(原燕京大学,现北京大学)到红葫芦胡同哥哥家里,嫂嫂景忠热情地接待了我。

去解放区受阻

当哥哥知道我要去西安战干团时,他劝阻我不要去西安,并告诉我说:“蒋介石不抗日,想抗日只有到解放区去。”还答应给我联系去解放区的路线,我们兄弟之间,感情深厚,兄友弟恭,团结友爱,关怀备至。哥哥在我心中的分量,仅次于父母,他的话我怎能不信!?所以我决定留下来等他联系路线去解放区。第二天我找到李超住处,撒谎说:“因哥哥长期不见,想多留我住几天再走。”就这样,我没能同李超等人同往。

但是,哥哥几次到城里联系,都因为日寇对华北解放区进行大扫荡,所有去解放区的路线全被切断。我担心解放区去不成,去西安的路线再变化,被困在北平。哥哥劝我:如走不成就留在北平读书。我想,哥哥一人养四口之家,生活本来就不富裕。我流亡关内,是为了抗日,不想给哥哥增加困难,左思右想还是走吧!于是,哥哥便把他在重庆外交部工作的同学杨军的情况介绍给我,以便我今后和他联系。杨军是哥哥在东京一高和帝国大学的知心同学。哥哥说,如果到大后方有困难可与他联系,他会帮助解决。杨军也曾去哈尔滨到过我家,对我的父母、弟、妹都熟悉,只因我当时在长春读书未见过面。

1943年5月中旬的一天早晨,嫂嫂很早起来做饭,饭后我辞别了嫂嫂和两个侄儿。我带的东西并不多,只背一个旅行袋,但哥哥非要到火车站去送行,一是我路不熟;二是当时战乱情况下,兄弟何时能再见?也可能就是生离死别!我们坐通勤车到火车站,哥哥给我买了火车票,送我上了火车。我们相对无言。火车开后,哥哥久久地立在站台上,依依不舍地望着我离去。

火车南下到新乡车站,我下了车,市内混乱不堪,目不忍睹。战局确实发生了变化,日寇进攻太行山,国民党溃不成军,其中一部分退到黄河南岸,一部分投降日寇,满街都是日军、伪军和国民党投降的士兵。

我临时找个小店住下,第二天又乘火车到焦作,然后又坐人力车到东王兆村,汪伪军有位何科长与战干团有关系,我见到他之后,他讲李超路过时已介绍过我,便派士兵把我送到西王兆。战干团在该村租用老百姓空着的四合院,当时只我一个人住在那里。两三天后,北平的女学生金素兰和彭敷瑞(石野),东北的王镜波和我的老同学计广田也陆续来到这里。后来北平又来了徐、康两位学生。

五月的河南,天气闷热,卫生条件极差,大家睡在砖地的麦草上,满屋苍蝇、蚊子、跳蚤,白天黑夜都使人无法入睡。老百姓的生活陷于极度困苦之中,没有蔬菜,能吃上馍就算好的了。这时正值日寇封锁黄河渡口,我们又不能渡河,困在这里,焦急心情,一言难尽。由一位当地交通员三天两头到渡口观望,大家只好耐心等待,半月后得知可以渡河的消息,大家特别兴奋。6月6日夜,交通员领我们10余人出发,直奔渡口,次日晨,躲藏在老百姓家里,黑夜又赶路,过公路时等敌伪汽车驶去,我们跑步前进。半夜到敌伪黄河北岸封锁线,又通过伪军一个碉堡,再行20余里沙滩,终于在6月8日拂晓到了渡口。南望对岸,一水之隔,就是渴望多年的祖国。但我们需等下午3时左右,河南才有船来接,在此我们要等10多个小时。

北平来的徐、康两位同路人,自愿留在渡口看管大家行装。其余人隐蔽在一里外的小树丛中休息。9时敌机从西向东沿黄河飞过,我们都隐藏起来。约10时许,敌人两辆汽车开往渡口,炮轰河南阵地。我们隐蔽在树丛中的10余人,越过几条浅流,急向黄河对岸奔去,防止被捕,求得保护。这时河南军队不明我们的意图,子弹射来,左右横飞。一颗机枪子弹从计广田的右肘划过,险些丧命。大家卧倒沙滩,骄阳似火,沙滩如炉,我们用手挖沙,筑起小堤保护头部,又用挖出的湿沙埋在身上,以降体温。下午4时许,交通员招呼我们回去。得知敌人已经撤走,渡口行装全被抢劫一空,两位看管人也被逮走。

夕阳西下,满天星斗,黄河咆哮,倍添人愁。我们望眼欲穿地等待南岸的船只已无希望,大家坐在渡口,议论去留。有人主张回北平,女同学哭泣无主意,东北来的小伙子已无后路,坚决主张不过黄河不甘心。交通员提议不能在此久留,怕敌伪便衣特务再来。我们同意交通员的意见,返回伪军碉堡,夜深沉沉,伸手不见五指,返回途中惊动蝗虫不时成群地从我们身边飞过,增加了恐怖的气氛。我们这些人几天劳累过度,无精打采。交通员看我们疲惫不堪的样子,只好让大家稍微休息一下,坐下后,人们都立即进入梦乡。也不知睡了多久,交通员小声唤醒前边人,再一个推一个地推醒后边人继续前进。计广田在最后边,我推起他后没有留意他又坐下睡着了。走不久听见后边有喊声,交通员警惕地急让大家坐下。迎上前去,才知道是计广田坐下后又睡着了,他醒来时人都不见了,他便顺着路追赶上来。我只好搀扶着他随着大家赶路,我有生第一次体验到边走边睡的滋味。不知走了多久,到伪军炮楼,我们确实变成了“穷光蛋”,一无所有,青天当被,大地为床,露宿在炮楼外边的避风处。

次日,晨光下看见敌人沿黄河北岸一条封锁线,每隔二三里路便有一个碉堡,日寇和伪军穿插驻守。日寇碉堡悬挂的膏药旗,都能清楚望见。有条深壕贯穿东西,封锁车辆和行人。我们分成三三两两前后出发,远离封锁线,再沿黄河奔赴渡口。等到下午3时许,南岸真的来了一只木船,停在黄河深水处。除我们以外,隐蔽各处的渡河的人都聚集渡口。从渡口到木船尚有一里多路,船上的船夫和负责人下船接客,还关切地告诉大家:“在接近木船处的沙滩需要小跑,不能停留。”同行者有对老夫妇,老太婆是小脚,走到软沙滩处,一只脚陷进去,老汉去拉,也随之陷入,乘船的一位彪形大汉急忙上前一个快步把二人拽了上来,扶到船上。如再晚两三分钟,两位老夫妻就要没入沙滩中丧命了。

上岸后是河南偃师,我们只身前来,用不着国民党军队检查和勒索,但一个士兵见我戴的眼镜,虽然我再三解释:“这是近视镜!”他也不放过,“年轻轻的戴这个干什么?给予没收。”这是1943年6月9日,为记忆方便,以后我把“三、六、九”作为我流亡关内记忆最准确的日子。

我们这些人从偃师沿陇海路西行,只有少许吃饭钱,而且只能步行。途中我们所见所闻,令人惊疑,目不忍睹。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吃观音土充饥,老百姓的艰苦生活不堪想象。到洛阳后,我们住在战干团招生办事处,战干团提供食宿。我们到了名城古都洛阳,到处是一片荒凉,由于长途跋涉,风尘仆仆,全身泥土,洗衣、睡觉成为第一需要,也无暇无心游览古今闻名的白马寺和关帝庙。三四天后,我们乘火车闯潼关,当时铁路是沿黄河修建的,潼关风陵渡是南北两岸最窄处。敌人见火车通过立即炮轰,南岸当时沿铁路高筑墙,夜间行火车,通过此地时不许鸣笛,车内不许有亮,司机有一套行、停、疾驰、缓行的经验,防止敌人炮火击中。

入西安战干团

1943年6月15日闯潼关,16日到达西安,车站虽小但古色古香,马路两旁正值芙蓉树花开枝头,随着微风徐徐摆动。这大概是祖国欢迎我们这些流浪儿投奔她的怀抱吧!

到战干团后,我被编入学员八期三队。战干团的生活异常艰苦,按士兵待遇,每顿四两馍,缺少蔬菜,10余丈深提上来的井水,全是黄泥汤,饮水非常困难。我们穿的衣服夏天是深黄色的土布军装,冬天是灰色棉裤,只有半截有棉花,睡在铺麦草的砖地上,训练强度大,又是青壮年时期,四两馍不足半饱。有钱的同学星期日可以外出改善生活,我和计广田身无分文,连给我哥哥的同学杨军寄信的邮票钱也没有。这时新京法政大学同学张兴武来西安,邀我和计广田离开战干团,他带点有限的钱和衣物,但无法维持三个人的生活,更谈不上远走的路费。他不忍离开背井离乡友谊深重的我们,便留下与我们共甘苦。张兴武带点有限的钱物,可供我们星期日出去每人吃上一碗羊肉泡馍,在那战乱的年代,能够吃上一碗羊肉泡馍就是最大的享受了,偶尔能够买张羊肉馅饼,我们也只好分成三份共享。

9月,我突然发高烧,兴武和广田急忙背我到战干团医院。经诊断是重伤寒,必须住院。所谓战干团医院,据说是从唐朝开始屡建屡废的一座大庙,我们住的病房是无窗无门的大佛殿。寒风穿堂而过,不时地有雨淋到我的头上。我吃的是三餐稀粥,几包药面。大殿后边,有战干团少年队的患者,他们都是战时各地流亡的孤儿,平时营养不良,骨瘦如柴,患了伤寒病后,毫无抵抗能力。每天都有几个病亡的,医院又不及时运出,堆放在大殿的后门,我从病床上一眼就可望到,最多一次小尸体有20余具,横竖摆成一堆。流亡惨状,目不忍睹。可悲!可叹!

我们同学之间感情深厚,他们对我关怀备至。在我患病期间,每个星期日同学们都来看我,这给了我极大的安慰和生活的勇气。有一次他们给我买了二斤烤地瓜,这在当时来说是最珍贵的礼物。他们走后,我饥饿难忍,一口气把这二斤地瓜全吃光了。后来他们来看我时,都庆幸我没吃穿肠胃,因为伤寒病最怕多食。月余出院后我还不能上课,便暂住在留战干团工作的法政大学下期同学刘元牧的单身宿舍,又苦熬一个多月,才算痊愈。

战干团的政治迫害也很厉害。在院内有“内禁闭”,在大雁塔与小雁塔之间的空地上筑有与世隔绝的“外禁闭”,还有终南山山洞的“死牢”。战干团艰苦、乏味、苦闷、窒息的学习生活,再加上毕业后就失业的前景,使很多人失望、徘徊,但又无路可走。战干团没有团歌而是唱黄埔军校校歌。由于对战干团的不满,大家便把歌词改为:“稀里糊涂(有的队改为吊儿郎当),马马虎虎,这是要命的黄埔,吃也吃不饱,睡也睡不足……妈呀!我要回家。”对歌词的窜改反映出多数学生的思想状况。

按规定,凡是战干团毕业的学员和学生都被吸收集体参加国民党、三青团。1944年4月中旬八期三队毕业,等待分配工作根本无望,自己找工作又无门路,加上分文无有,寸步难行。越无所事事,心情越苦闷。这时豫西战争爆发,日寇大举进攻洛阳,企图打通平汉线。山雨欲来风满楼,西安的官僚、富贾或逃重庆,或逃兰州。军民百姓人心惶惶,更增添我们这些流亡人的“愁上愁”。

兴武、广田和我是难兄难弟,寸步不离,相依为命。一天晚饭后在伙房聊天,李苏生突然跑来告知我们:“现在河南战场吃紧,我们队要组织敢死队,开赴前线。你们报名不?”我们三人一跃而起,宁愿马革裹尸,也不愿苟且偷安,直奔教室报名参加敢死队。教室内全体学员到齐,在几支蜡烛的微光下,正开展一场激烈的大辩论。一派主张: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们背井离乡,千里迢迢回到祖国,目的就是为了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战死沙场在所不惜。另一派主张:国家人民花费大量金钱和时间培养出的大学生,是国家的财富,轻易牺牲得不偿失。经过反复辩论,前者获胜,全体报名参加敢死队。最后,“指导员”宣布:这是一次“忠诚测验会”,弄得大家哭笑不得。

6月初,战干团奉命组织战地服务团,在校学员和学生队中的男生全部参加,学员八期三队虽然已经毕业,但未分配出去,男生也参加。火车徐徐向东开出,女生前来送行,是悲壮?是惜别?谁也说不清楚。当火车开出后,我队有三位女同学彭敷瑞、杜蕴韬和胡雁,从躲藏的厕所里出来与我们同行,这三位女生因到前线不便,被留在战干团总部。我们在河南阌乡县(旧县名,现属河南灵宝市)下车,步行到一座山坡,见一具士兵尸体被弃于路旁已腐烂,无人过问,令人心寒。

到阌乡镇后,我们分住在老百姓家里,第二天晚饭后,陈振海队长把我们二十几名学员找去,决定抽到临时组成的“战地督察队”,任务是在审讯日本战俘时当翻译,其中多数是东北青年。“战地督察队”队长在打谷场等我们。当我们到了打谷场,督察队队长自我介绍名叫汪水刚,他说你们的任务是:审讯日俘时当翻译;协助督察队抓日寇谍报人员;调解军民纠纷。我们到河南前线后听说:汤恩伯军队驻守河南,无恶不作,民谣:“任让敌人烧杀,不让汤恩伯军队驻扎。”汤恩伯的残暴不次于日寇的铁蹄蹂躏。豫西山里,群众自发组织起来,遇着国民党反动军队就缴枪,驱逐。

“战地督察队”队部设在阌乡县小学校里,派有三个分队长和一连军队,第二天我们分成三个小组随他们分驻虢略镇和杨家湾。我和兴武、广田被分配在阌乡。各地军队送来几名日寇谍报人员、汉奸,有一名是吸大烟的老头,会算卦;有一名是乞丐,自己承认被敌人欺骗吃黑药丸来的,三五天不回去就会被毒死,回去后,吃红药就得救;还有一人是贩卖布匹的小商贩,把布匹送给排长也就取保释放了。

军队与警察之间的矛盾,军队与“战地督察队”的矛盾,军队拉夫、抢马、抢物与老百姓的矛盾,层出不穷,混乱一团。老百姓陷于民不聊生的处境,当时是“前方吃紧,后方紧吃”,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我们调“战地督察队”协助工作,每天少许的伙食费仍由战干团发给,我们在饭店买馍吃时,发现何止“后方紧吃”,屋里坐的小吏也在大吃大喝!

汪伪政权下的汉奸刊物《文友》“大东亚战争”二周年特集(1943年12月31日)

日本赴中国东北青少年开拓团出发前举行阅兵式(局部)

一天下午无事,兴武、广田和我到镇外小河去洗澡,陈曦慌慌张张跑来,告诉我们:“‘战地督察队’已撤走,我到处找你们,赶快回去!”我们跑步回到小学校内,院内已经空空荡荡。我们连忙打好背包往火车站跑,只见公路上尘土飞扬,长长的国民党队伍从前线撤下来,车站人山人海,军民不分,争抢上车。还没开车,一声巨响,后边铁路桥梁被炸毁。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八期三队驻阌乡的队伍,被拉上车,到潼关,我们驻下。但“战地督察队”到何处,谁也不知道,汪永刚早已跑回西安,一去不复返了,我们只好又回到八期三队。

战争失败的消息纷纷传来,潼关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天热,大家都睡在马路旁,严重的恐怖心理影响着广大群众。“闹营”“炸营”时有发生,一天半夜,突然鬼哭狼嚎,一片喊叫声:“狼来了!把小孩叼走了!”谁也不知真情,第二天有经验的人说:“这是炸营。”

我们在潼关住了两三周,日寇也停止进攻了,战干团奉命返回原地,火车没有了,我们只好步行回到阌乡。“战地督察队”再不管我们这批人了,战干团又不下令把我们收回 去,我们这些人成了“三不管”了。

6月末,我请假回西安战干团,看望前来的弟弟赵勃。他们从北平来西安正遇战争,经过月余,绕道南阳到战干团来找我。他不想留在战干团,要到四川三台东北大学去读书。我是走过来的,对战干团的情况可以说了如指掌,所以非常同意弟弟的意见,赵勃劝我也去四川。我与兴武、广田研究,前线无事可做同意和弟弟同往,第二天我们三人不辞而别,经过李苏生处,他也同意同行。回西安后,通过在西安东北青年救济处工作的徐国光同学的帮助,开封介绍信,并得到救济一部分路费,从此离开了战干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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