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权合变，度时施宜_两汉民族关系史

行权合变，度时施宜_两汉民族关系史

持续的和大规模的战争，在西汉政治生活中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朱买臣、严助招徕南越东瓯，于是南方兵事随之而起；唐蒙使夜郎，筑南夷道，令司马相如开西夷道，凿山通道，于是巴蜀之民疲；彭吴贾经略朝鲜，“则燕齐之间靡然发动”；尤其同匈奴大规模的战争，“兵连而不解，天下苦其劳，而干戈日滋。行者赍，居者送，中外骚扰而相奉，百姓姓弊以巧法，财赂衰耗而不赡。入物者补官，出货者除罪，选举陵迟，廉耻相冒，武力进用，法严令具。兴利之臣自此始也”[4]。是这样，任何战争都会有两个方面的效果，问题是要判别主要、次要方面。

战争费用浩大，特别是“千里负担馈粮”，这是一副沉重的担子，于是屯田之法兴，即募豪民屯田，“入粟县官，而内受钱于都内”（入谷于外县，受钱于内府）。

募民屯田入谷不足，为了使府库充溢，则“募民能入奴婢得以终身服，为郎增秩”，即用“入羊为郎”之法[5]。(www.guayunfan.com)然而也还不足用，因为仅赏赐“捕斩首虏之士”的数量就很大，如元朔五年（公元前124年），一次就赏去黄金（今之铜）二十余万斤，又“虏数万人皆得受赏，衣食仰给县官”，“于是大农陈藏钱经耗，赋税既竭，犹不足以奉战士”，为解决燃眉之急，汉武帝下令“令民得买爵及赎禁锢免减罪”之诏，置赏官，名曰武功爵。其爵有造士、闲舆卫、良士、元戎士、官首、秉锋、千夫、乐卿、执戍、左庶长、军士等十一级之多[6]。“第十一级十七万，每级递增二万，凡直三十余万金。买第五级武功爵官首的试补吏先除……军功多用越等，大者封侯卿大夫，小者郎吏”[7]。这样就形成吏道杂而多端，以致官职虚耗的状况。这是由于对边地民族作战形成的，这种情况是西汉（尤其在武帝时）政治生活中的一个特点。

由于战争，封侯食邑者特多，仅在汉武帝时，以军功而封侯食邑者就有许多，按其时间先后排列有如下诸人：

元光间（公元前134—前129年）

翕侯赵信，以匈奴相降汉封。

特辕侯乐，以匈奴都尉降汉封。

元朔间（公元前128—前123年）

亲阳侯月氏，以匈奴相降汉封。

长平侯卫青，以击匈奴功封。

平陵侯苏建，以击匈奴功封。

岸头侯张次公，以击匈奴功封。

若阳侯猛，以匈奴相降汉封。

涉安侯于单，以匈奴单于太子降汉封。

昌武坚侯赵安稽，以匈奴王降汉封。

襄城侯桀龙，以匈奴相国降汉封。

南積侯公孙贺，以击匈奴功封。

合骑侯公孙敖，以击匈奴功封。

乐安侯李蔡，以击匈奴功封。

龙额侯韩说，以击匈奴功封。

随成侯赵不虞，以击匈奴功封。

从平侯公孙戎奴，以击匈奴功封。

轵侯李朔，以击匈奴功封。

宜春侯卫伉，以击匈奴功封。

阴安侯卫不疑，以击匈奴功封。

发干侯卫登，以击匈奴功封。

博望侯张骞，以击匈奴功封。

冠军侯霍去病，以击匈奴功封。

元狩间（公元前122—前117年）

潦侯赵王眗訾，以击匈奴赵王降汉封。

宜冠侯高不识，以击匈奴功封。

渠侯仆朋，以击匈奴功封。

从骠侯赵破奴，以匈奴楼兰功封。

下麾侯呼毒尼，以匈奴王降汉封。

漯阴侯定侯浑邪，以匈奴浑邪王将众十万降汉封。

渠慎侯应秓，以匈奴王降汉封。

河綦康侯乌黎，以匈奴右王与浑邪降汉封。

常乐侯稠雕，以匈奴大当户与浑邪降汉封。

邳离侯路博德，以击右贤王功封。

杜侯复陆支，以匈奴归义因孰王降汉封。

众利侯伊即轩，以匈奴归义楼蛌王降汉封。

湘成侯敞屠洛，以匈奴符离王降汉封。

义阳侯卫山，以击左贤王功封。

散侯董舍吾，以匈奴都尉降汉封。

臧马康侯雕延年，以匈奴王降汉封。

元鼎间（公元前116—前111年）

侯次公，以匈奴归义王降汉封。

术阳侯建德，以南越王兄越高昌侯降封。

龙侯詉广德，父乐以校尉击南越，死事，封其子。

成安侯韩延年，父千秋以校尉击南越，死事，封其子。

昆侯渠复薱，以属国大首渠击匈奴封。

骐侯驹几，以捕单于兄功封。

梁期侯任破胡，以出击匈将军薱缦等功封。

侯毕取，以南越将归汉封。

将梁侯杨仆，以击南越功封。

安道侯揭阳令〔史〕定，以南越揭阳令闻汉兵至自定归汉封。

随桃顷侯赵光，以南越苍梧王归汉封。

湘成侯监居翁，以南越桂林监谕瓯骆民四十余万附汉功封。

海常严侯苏弘，以捕得南越王建德功封。

元封间（公元前110—前105年）

外石侯吴阳，以故东越衍侯佐繇王斩余善功封。

下侯黄同，以瓯骆左将斩西于王功封。

缭羃侯刘福，以击南越功封。

儿侯辕终古，以击东越功封。

开陵侯建成，以故东越建成侯斩余善功封。

临蔡侯孙都，以得南越相吕嘉功封。

东成侯居股，以斩余善功封。

无锡侯多军，以东越将军归汉封。

涉都侯喜，以父弃故南海太守，以城邑降封。

兹侯稽谷姑，以小月氏右苴王将众降封。

浩侯王恢，以捕得车师王功封。

蠴鬍侯杆者，以小月氏王将众千骑降封。

舎敬侯金日，降汉归义，武帝遗诏以讨莽何罗等功封舎侯，昭帝始元二年封，谥敬侯。[8]

对此，司马迁云：“匈奴绝和亲，攻当路塞，闽越擅伐，东瓯请降。二夷交侵，当盛汉之隆，以此知功臣受封侔于祖考矣。何者？自《诗》《书》称三代，‘戎狄是膺，荆荼是徵’，齐桓越燕伐山戎，武灵王以区区赵服单于，秦缪用百里霸西戎，吴楚之君以诸侯役百越。况乃以中国一统，明天子在上，兼文武，席卷四海，内辑亿万之众，岂以晏然不为边境征伐哉！自是后，遂出师北讨强胡，南诛劲越，将卒以次封矣。”[9]近世论者或言太史公此论出于讥讽汉武帝之穷兵黩武，好大喜功，此种寓意当然不能排除，唯从太史公的时势观来看，所论亦非全出于讽喻。其实，无论如何解释，以《建元以来侯者年表》及其所论中，是可以触及战争对当时的政治发生了何等影响，正如西汉史学家褚少孙所言：“行权合变，度时施宜，希世用事，以建功有土封侯，立名当世，岂不盛哉！”首肯之辞，道出了一代隆盛。

确实，当时涌现了一大批富有才能的文臣武将，班固已有举要：“儒雅则公孙弘、董仲舒、儿宽；笃行则石建、石庆；质直则汲黯、卜式；推贤则韩安国、郑当时；定令则赵禹、张汤；文章则司马迁、相如；滑稽则东方朔、枚皋；应对则严助、朱买臣；历数则唐都、洛下闳；协律则李延年；运筹则桑弘羊；奉使则张骞、苏武；将率则卫青、霍去病；受遗则霍光、金日，其余不可胜纪。是以兴造功业，制度遗文，后世莫及。”宣帝之世，有“萧望之、梁丘贺、夏侯胜、韦玄成、严彭祖、尹更始以儒术进；刘向、王褒以文章显；将相则张安世、赵充国、魏相、丙吉、于定国、杜延年；治民则黄霸、王成、龚遂、郑弘、召信臣、韩延寿、尹翁归、赵广汉、严延年、张敞之属”[10]。这些人，大都不是出于官宦之家，亦非一下进身于上层，班固说得好：“公孙弘、卜式、儿宽皆以鸿渐之翼困于燕爵，远迹羊豕之间，非遇其时，焉能致此位乎？是时，汉兴六十余载，海内艾安，府库充实，而四夷未宾，制度多阙。上方欲用文武，求之如弗及，始以蒲轮迎枚生，见主父而叹息（相见恨晚也），群士慕响，异人并出。卜式拔于刍牧，弘羊擢于贾竖，卫青奋于奴仆，日出于降虏，斯亦曩时版筑饭牛之朋已。汉之得人，于兹为盛。”[11]可谓时势（换言之则战争）造就了一大批出类拔萃的人才，这不能不说是战争对当时政治生活的又一重大而深刻的影响。

曾一度放逐海上的公孙弘入相，参与了最高决策机构之政事；作为牧羊倌的卜式，官至御史大夫，跻身于最高统治集团参与朝政；出于贾竖之家的桑弘羊，出任大司农中丞，煮盐家东郭咸阳、冶金家孔仅出为大农丞，均成了第一流理财家，《汉书·食货志》：“以东郭咸阳、孔仅为大农丞，领盐铁事，而桑弘羊贵幸。咸阳，齐之大鬻盐，孔仅，南阳大冶，皆致产累千金，故郑当时进言之。弘羊，洛阳贾人之子，以心计，年十三侍中。故三人言利事析秋毫矣。”西汉是个上进的朝代，它要开拓疆域，发展经济文化，需要人才，并启用了这批人。就是这一大批人才将西汉政治推上了空前的高峰，他们是新的力量，他们卓有远见，代表新型的地主阶级，给一个封建的汉王朝带来了生机勃勃的朝气。总而言之，商人、牧主及出身下层的人参了政，给封建专制集权政治增添了活力，使这一庞大的国家机器充分运转起来，支撑了战争，赢得了战争。一句话，商人、牧主参政是战争把他们推向历史舞台，是战争对当时政治生活的重大影响。

汉武帝之世，政治上弊端不少，唯从全局、从主流看，却也达到了“行权合变，度时施宜”，这是应当肯定的。这充分表现在对万里边疆的开发和对少数民族的策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