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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菊老与周汝昌一段翰墨缘_关于张元济的故事

时间:2022-05-02 名人故事 版权反馈
【摘要】:张菊老与周汝昌一段翰墨缘_关于张元济的故事周汝昌晚年照片在《红楼梦》研究史上,戊戌老人、著名出版家张元济(菊生)先生的名字很少被人注意。其实,他不仅主持过蔡元培《石头记索隐》一书的出版,而且在他晚年又与红学家周汝昌先生有过一段翰墨缘,为红学研究保存并提供了珍贵史料。红学家周汝昌久有寻觅《续琵琶记》剧本、一睹曹寅剧作风采的夙愿。

张菊老与周汝昌一段翰墨缘_关于张元济的故事

周汝昌晚年照片

在《红楼梦》研究史上,戊戌老人、著名出版家张元济(菊生)先生的名字很少被人注意。其实,他不仅主持过蔡元培《石头记索隐》一书的出版,而且在他晚年又与红学家周汝昌先生有过一段翰墨缘,为红学研究保存并提供了珍贵史料。笔者有幸从张菊老哲嗣树年先生处读到这些来往书札,深感两位学人为学术研究,为民族文化孜孜不倦工作的精神,令人敬仰,值得介绍。

1953年10月,张菊老染病卧床已近4年,一天收到名画家吴湖帆先生转来的一封信,署名是四川大学周汝昌。信中说:

缘读卢前先生旧著《读曲小识》中记有无名氏《续琵琶》一剧,长达数十出。今考该剧曲系曹寅楝亭所作无疑,其文孙雪芹小说中尚一及之。据卢记乃当年涵芬楼收得怀宁曹氏抄本传奇多种,由先生之介,为整理作记焉。今念涵芬宝藏既毁于敌火,该剧本不知是否已同归于尽,抑后由涵芬移庋他处未遭俱焚?材料珍罕,殊系萦念。此事除先生外,未必有人能道其始末原委,用敢冒昧裁启,倘得不弃赐覆,裨益见闻,曷胜荣幸之至。

读完信,张菊老的思绪被唤回到20年前那遍地烽火的年代。“一·二八”之役,日本侵略者轰炸并放火烧毁了商务印书馆与东方图书馆,几十万册中外图书资料和大批机器设备、纸张、书稿化为灰烬。为复兴“东方”,他竭尽全力收罗各种图籍,还亲自担任东方图书馆复兴委员会主席。1933年,陈叔通向张元济介绍北平戏曲家曹沁泉珍藏的一批曲本。曹氏出身梨园世家,其藏本多为清初康雍年代大内旧藏,世间并无传本。张菊老对古代戏曲素来钟爱,又酷嗜昆曲,所以得闻此讯,急欲一睹其书。经过努力,第二年他终于为复兴中的涵芬楼购入70种曹氏曲本。后来又邀请著名曲学家卢前(冀野)来馆研究、考订,撰成《读曲小识》一书。其书卷三记有《续琵琶记》一种:“二卷,二册,都九十一叶,每叶十六行,行二十六字。旧钞本,卷首有听雨楼珍赏图鉴白文印记。上卷尾缺半叶,下卷首尾各有缺。共存三十五出。”据卢前考证,“疑出雍乾时人手笔”。但他不知道,此剧作者正是曹雪芹之祖曹寅。(www.guayunfan.com)周汝昌致张元济信之一

周汝昌致张元济信之二

张元济复周汝昌信稿之一

曹寅(1658—1712),字子清,号荔轩,又号楝亭,继承父职任江宁织造,为康熙皇帝派驻南方的重要亲信官员。他为朝廷网罗江南名士,消除汉满民族间的隔阂,作出了许多重要贡献。曹寅又是清初著名的出版家,他主持的扬州书局所刻《全唐诗》《楝亭五种》等书,以“康版”精本著称于世。他也是清初著名文学家,与尤桐、洪昇等戏曲大师友谊甚深,受他们影响创作过不少杂剧,能考者有《北红拂记》《太平乐府》与《续琵琶记》等。《红楼梦》第五十四回,贾母与薛姨妈谈戏,说当年她家有一戏班,弹琴者演奏《续琵琶》的“胡笳十八拍”,“竟成真的了”。曹雪芹对他祖父的得意之作,当然熟知,顺笔写入书中,正好证明了此剧与曹家的关系。红学家周汝昌久有寻觅《续琵琶记》剧本、一睹曹寅剧作风采的夙愿。张菊老奖掖后来学人,即使素昧平生者也总是竭尽全力帮助,况且又关涉红学研究,更不能袖手旁观。于是,他托人到商务印书馆书库查勘,并对曹雪芹的书发生了兴趣。下面这封复信,就是讲的这件事:

汝昌先生清鉴:敬覆者,前数日友人吴湖帆君转到本年十月十日手教,垂询涵芬楼所藏购自怀宁曹氏抄本传奇是否保全,尤拳拳于曹楝亭先生所作《续琵琶记》,逸情雅致,殊甚向往。抄本传奇幸于兵乱时先期移出,未遭劫火,《续琵琶记》亦获保全。当乞敝馆经理诸君从书库捡出,并将《续琵琶记》抄稿二册送到敝处。弟不幸于四年前染有废疾,所谓半身不遂,终日卧床,仅右手尚能握管作书,然亦劣不成字矣。一举一动均须假手于人。书经送到,略一展阅,见前后底面若干页霉烂甚重,几成纸灰,稍一触手,便即飞散,欲捡与卢氏所识参校而有所不敢。以后如欲保存计,惟有精裱或抚写一份,然非得极静细而有耐性之人未敢付托,否则欲保全之而适以速其毁灭也。再承示曹雪芹先生小说中亦曾道及,未知见于何书?倘蒙指示,曷胜感幸。肃复。顺颂文祉。

弟张元济谨上 一九五三年十一月廿二日

周汝昌收到张菊老复信,“大出望外,喜欢若狂”,随即再次致函,说:“今既原物具在天壤间,谅无二本,其珍贵实无以喻之。当如何宝惜之耶?惟今之计,恳老先生任其事,或装裱,或录副,交与妥人,以免损伤。其费若干?倘不甚钜,晚愿任之(请预估其所需见示,以便筹措),藉求副本以供欣赏研讨”。信中还告诉张菊老,刘廷玑《在园杂志》与佚名氏《永宪录》二书记有曹寅作《续琵琶记》等传奇的记载。另提到一出叫《虎口余生》(亦名《表忠记》)的戏,说的是明末李自成政权被翦灭的故事,据称也为曹寅所作。关于这一问题,周汝昌后来否定了此说,认为:“今考此剧,序文曲跋,无一与寅相类者。……揆其人,盖一南士,思想文笔皆至陋谬。其曲词尤为恶俗,断非曹寅手笔。”至于《续琵琶记》,确出于曹寅之手。开场有“西江月”词一首:“千古是非谁定?人情颠倒堪嗟。琵琶不是这琵琶,到底有关风化。槌破一群腝鼓,重弹几拍胡笳。茫茫白草卷黄沙,洒洒昭君冢下。”说的是东汉末年蔡文姬悲欢离合的故事。战乱中,蔡文姬流落匈奴,曹操追念其父蔡邕文才,赎文姬归汉。“制拍”一折,就是说蔡文姬弹唱“胡笳十八拍”。全剧人物众多,场面宏伟。第三十一折“台宴”为高潮,写曹操铜雀台大宴文武,横槊赋诗。一支“大红袍”曲,竟隐括了曹操《观沧海》《龟虽寿》《短歌行》与《让县自明本志令》等数首诗文的内容词句,确实非大手笔难以有此成就。曹寅自称“吾曲第一,词次之,诗又次之”,此为明证。剧中的曹操,是一位“吐尽英雄气”的正面人物,用“外”扮演,写他讨董卓,迎驾许都,通匈奴和好,开盛世伟业,一反文学史和戏曲史上历来丑化曹操的成见。曹寅实为曹操翻案之第一人。这样一部重要的戏剧作品,湮没一个半世纪后竟能复见于人间,怎不令人欣喜!

不久,张菊老复周汝昌信,说:“先生闻《续琵琶记》抄本尚在,为之狂喜。楝亭先生于数百年后得一知音,地下有知,当可快慰。”又告诉他:“此稿必须抚录,而抚录之前必须托裱,方可着手。此间已觅得裱工,即日从事。裱成当请人照抄,抄成即寄呈左右。”信中还附去近作《追述戊戌政变杂咏》诗一组。一曲《琵琶》,联结两代知音。

老人的认真和热情,使周汝昌深受感动。他于1953年12月22日与1954年2月26日,又两次致函张菊老,感谢老人支持的诚意,并畅谈红学。先说《红楼梦》第五十四回,再说曹雪芹小像和雪芹友朋的识语,并敬赠他的红学研究成果《红楼梦新证》第三版以及自题诗。前一信中还对其他曹氏抄本的现状表示关切,建议早日“设法整装,以便保存”。后一信中他告诉张菊老,“现各地赐题拙著者已有多家”,恳请菊老也能“宠赉名章”。张菊老此时正忙着与郑振铎等筹商编印《古本戏曲丛刊》。这是一部专门收辑古代戏曲刊本与抄本的丛书,由郑振铎与吴晓铃、赵万里、傅惜华等专家组成编委会。原计划出版十集,迄今仅出五集,前四集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全部用影印。张菊老在病榻上审阅了前四集目录,并多次索取样张,询问印制情况,让馆中同人与郑振铎商榷有关事宜。得周汝昌信后,又向编委会积极推荐《续琵琶记》等曹氏曲本。或许是该剧残缺不全的缘故,或许是作者考证问题尚有疑虑,编委会开始时对印入《丛刊》似乎不甚热情。张菊老收到周汝昌1953年12月22日信的次日,就在一封信中指出:“昨得周汝昌君信,《续琵琶记》的确见于《红楼梦》第五十四回。兹将原信送阅。如能告知郑振铎兄,当可坚其印入《古本戏曲丛刊》之意。”几天后,他又告诉馆中同人:“拟印曹楝亭《续琵琶记》,郑振铎兄有无覆信?托裱已否竣工?鄙意不如直接照相,依《曲丛》尺寸照成打印,即以一份寄成都周汝昌君。”看,张菊老对印行此剧,真是费尽心机,不遗余力!他历来主张为古书“续命”,最好的办法是印出来,流传下去,有关红学孤本史料,当然也应该如此。经过他的竭力推荐,《续琵琶记》及其他曹氏曲本终于被决定编入《古本戏曲丛刊》中。于是,他复信告诉周汝昌:

张元济复周汝昌信稿之二

《续琵琶记》钞本馆中业经裱成,此为怀宁曹氏藏曲之一种。刻下曹氏藏曲由中央文化部社会文化事业管理局收购,已经定议,未便另行钞出。将来《续琵琶记》经《古本戏曲丛刊》编委会收入付印时,拟商请以印样一份奉赠清览。倘编委会以为未便,拟请阁下径向编委会定购,则印本清晰,更胜于钞笔多多。但《古本戏曲丛刊》初集现方陆续出版,《续琵琶记》因撰人时代关系,须收入第三集中,故出书期尚难预定耳。大著《红楼梦新证》已收到,详征博引,询为传书。另示第五十四回叙及《续琵琶记》事,寻捡相符,诚为快事。

张菊老是我国近现代古籍整理事业奠基者之一,又是运用先进影印技术大规模出版古籍的第一人。在他晚年为红学提供史料,出版《续琵琶记》,只是他整理古籍事业中的一段小插曲而已。但是,从中我们已经感受到,他为古籍“续命”乐此不疲的一颗拳拳之心!张菊老病榻读《红楼》,也可算文坛一韵事吧。《古本戏曲丛刊》第三集出版于1957年。周汝昌先生在《红楼梦新证》增改本中,摘引了《续琵琶记》的三折部分文字,刊出了原抄本影印件数帧,并在“史事稽年”曹寅作剧处加按语,说明此剧得以重见天日的曲折过程:“……因致书张菊生先生,请留意一检,庶保遗帙。先生得书兴起,即为查勘,居然犹在,压置残书最下层,为潮湿所中,殆将糜烂,已不可GF8A3阅,急驰书见告。余覆函请亟宜裱褙,以续丝缕之命。先生欣诺,立致佳工,书赖以完,今归北京图书馆。时先生高年病痪,早不能作书,为此特意手柬,笔战至不可辨识,可感也。附志于此。”笔者所见张菊老三通复函信稿系他人手笔,菊老改正多处。我希望菊老亲笔手柬,能够尚存人间,有朝一日公之于世,为艺林增添佳话,为红学史谱写新曲。

1990年1月 (原载香港《大成》199期,1990年6月)

喜读《张菊生与周汝昌一段翰墨缘》

周汝昌

澳门友人陈浩星兄寄示《大成》杂志第一九九期中所刊《张菊生与周汝昌一段翰墨缘》一文,题目入眼,使我一惊,大出意外,以为当今那复有人知悉这一段旧事?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甚至担心是捕风捉影之作。读完全文,非常感谢柳和城先生,他竟肯留心于文坛学苑的这种往事旧尘,而且内容详实无讹,文章也写得渊静有味,洵为一篇佳构。

我与张菊生老前辈的那一段翰墨因缘,转眼已将近40年光景了,不但未曾淡忘,而且时常记忆;去年夏初清和之月,重游故里,还与一位采访红学史迹的朋友谈起过。最系我怀思的,是张老的一封亲笔信和他令儿媳某夫人的代笔书启,这是我研红50年来所获海内外无数学人读者惠札中的最珍贵的异品。

柳先生文中已经提到,张菊老曾有亲笔书信给我,但他不曾提到还有老人病榻读《红》,命儿媳代笔的另一封书简。如今回忆起来,试为柳先生佳文作一小续,或亦读者所不弃者乎。

拙著《红楼梦新证》经始于40年代后期,印行已是1953年的9月。因为出版家是上海棠棣出版社,经售者是长风书店,所以书出之后,反响先由沪滨传来。友人写信报告售书门市盛况。记得成都华西大学民族语言研究所的首席学者闻在宥教授,那时正有事到上海去,也特意写信来,叙及尔时此书方出,短期连印三版,传为一时之盛,而遇故交学者文家,几乎是人手一编,以为向来罕见之异事。那时,沪上传来的“东吴万里”的鳞鸿,日有所积,忽一日,我接到了一封信,打开看时,是带朱丝栏的笺纸,上有工楷细字,大意是说,病榻无俚,忽得大著《新证》,展诵之下,竟日孜孜,不觉忘倦,引起极大兴致。对雪芹原书佚稿后半部情节之推测,尤所萦怀,有几点希望再为开示。幅末说明,本人因病榻艰于书写,命儿媳代笔。阅下款方知就是张菊生老人了。

那时我只30岁刚出头,学识交游,都很孤陋,但对张先生关于文史大业的丰功伟绩还是略知一二,而且是深所敬仰的,得札自然格外高兴,立即详细拜复了一函。此事虽隔多年,印象还是很难磨灭。柳先生所见第一手资料中,未知有无这一项鱼雁往还的痕迹?

至于我把《新证》的第三版奉寄与张菊老,那当然是因为这一版印于1953年年底,改正了许多前版的误字,并加入了“补遗”的内容。

到1954年之春,因奉调回京,已在准备行程的期间,我还又接到菊老的一封厚厚的信札,里面附来了他作的戊戌纪事绝句百首(记忆如此,不知数字有否误),不我遐弃的高谊,使我至深感动。可惜的是,那时已经十分忙乱,春夏之交回到北京,一切情况与在成都时大不相同,我与张菊老的通信论学唱和的因缘,大约从此就未能继续。今日思之,犹觉耿耿在怀。

柳先生心细如发,还引及《新证·史事稽年》中感念张老的一段拙语。但我藉此机会说一句:我作增订而加入此寥寥数语之际,也是要大费斟酌的,因为那是“大批判”之风正盛,著述文字,如“著败絮行荆棘中”,动辄罣碍,有专门伺隙之辈“盯”着,一言不慎,便是辫子。比如,我若提张菊生先生,便有人“做功夫”,张菊生是“前清遗老”,和“戊戌政变”有“密切关系”,戊戌政变是“保皇派”,也更是“改良主义分子”,改良主义就是“反对革命”……那么周某怀念张某,这是“居心何在”!?那时“批判逻辑”就是如此,所以我之加上那一段拙语,看似平常,可实际上我也颇有“冒险”的心情存乎笔墨之间,后之来者,焉能领略其中况味。

承柳先生引及资料显示,我方知道:张老是主张将《续琵琶记》制副本以见赠,俾供研究的。后来当然是那个“编委会”认为“不便”。“不便”何在?自然不必望答了。但自张老写信安排,直到那剧本在《丛刊》中印出,就再也没一个人肯向第一个考定作者、建议保全的人来打只字的招呼;影印的介绍说明如何?更不可知。柳先生所叙拙著附印书影等,那实际是晚至1973年,我才到北京图书馆去而自家“重新发现”之!

做点儿学问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为一本书,一篇文,求告请助,遭遇种种不同,炎凉世态,尽在其中。综而计之,像张老那样古道热肠,以平等态度对待后学的,也只不过屈指二三而已。我提这些,正是为了对此说明,张先生为人之至为高尚罕逢,怎不令人怀念?

我以为,这样的人多一些,中华民族的文化事业的前景能大有希望。我与柳先生如今重提这些前尘旧话,正是从这一愿望出发的,难道还能是为了“别的”吗?

我的研红史,所遭所遇,如写起来,也会成为一部奇书,但我相信只有张菊生精神,千古万古,流芳永永。后学小生,心香祈之。

【注】张老亲笔书札是否尚存,因“浩劫”之后,文献零落,散佚甚多,尚待寻检。拙札乃少年笔墨,反得于张先生哲嗣手中保存至今,相形之下,感愧如何可言。

(原载香港《大成》201期,1990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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