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视野中的休闲群体

1-1.现代视野中的休闲群体

休闲对于中国人来说，并不是一个陌生或者外来的东西。在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的灿烂文明中，休闲文化是其中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只不过，具有独特生活智慧的中国人对休闲的理解和实践也有自己独特的方式。这种独特的方式同时也传承着中华文化的历史脉络，可视为今日中国休闲经济和休闲文化之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之精神“苗床”。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针对日渐凸显的今日中国人的休闲观念和行为，我们说中国休闲群体正在浮出水面，并且正在以其独特的方式诠释和彰显着中国人生活方式中的新的一页。

既然中国文化本身就饱含了丰富的“休闲”因子，全体国人都是受到这个文化的孕育并传承下来的，为何又独独提起“休闲群体”呢？这个群体所指何为？这是我们要讨论的第一个问题。

休闲作为一门学科，在西方已有上百年的研究历史了，并且还逐渐发展出了它自己的组织——世界休闲组织（World Leisure Org.）。⁽¹⁾对于休闲的研究视角也非常之广。有从时间分配的角度，也有从休闲行为的角度，或者从休闲活动的角度，不一而足。我们选择休闲与工作时间的分配过程中人们的心理态度和生活方式这个角度作为切入点，希望能够探讨人们对待休闲的态度、行为方式以及其中蕴涵的文化底蕴和文化传承。另一方面也希望能够解读今天的中国人之中，能够在休闲态度和行为方式方面对今天中国经济和社会生活产生较大影响、既接受了现代教育并在现代职业文化氛围之中演绎着文化冲突与和谐的那一部分人群。这个群体是我们目前关注的焦点，这个群体的确定是我们要讨论的第二个问题。

带着这样两个问题，有一些休闲的要素，比如时间，就首先跃入了我们的研究视野。我们知道，顾名思义，休闲行为的发生必须要有闲暇时间作为前提，没有闲暇时间何来休闲之说？但是反过来是否有闲暇时间的人一定能够休闲呢？或者说在闲暇中的行为都可能称之为休闲吗？显然不能。如果我们按照人的一生周期来划分，那么最有闲暇时间的阶段就是：童年时期（或捎带着学生时代）、离退休以后。可以说儿童或者学生、离退休的老年人是有最多闲暇时间的，但如今他们的休闲生活和行为方式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比如，一些老年人不再按照传统的习惯，在家看孩子或者为儿女们洗衣做饭，而是选择结伴外出旅行、或上老年大学之类的学习培训班、或加入各种社会团体等等。但是这部分人的时间价值相对于正处于工作“旺季”和处于社会舞台的“全职”时期的中年人则要低很多，同时这两个时期的人们收入相对较少（儿童或学生谈不上收入），这就形成了“休闲悖论”⁽²⁾。

图1　休闲悖论

在这个悖论中，他们的休闲行为所形成的对消费的影响力和对消费需求拉动的冲击力相对比较低，也比较温和，对休闲产业链的拉动作用和对休闲消费观念和行为的直接刺激性、即时反应性都不够强烈，所以在这里暂时没有纳入我们的研究视野。那么，从创造社会价值、预报消费趋势、引导休闲消费取向的这个角度出发，有一个人群就跃入了我们的眼帘。我们姑且称之为休闲群体。对于这个特定的群体而言，休闲不仅仅是一种行为，而是他们的生活方式。要给休闲群体一个明确的界定是比较困难的，这个群体的边界非常模糊，群体的内涵也很难用确切的词汇来概括和描述。但这个群体又实实在在地活跃在中国社会生活的舞台上，时时刻刻以一些独特的方式吸引着我们的目光。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可以这样来描述这个休闲群体的某些特征：他们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和较高的消费能力，可以花上较为昂贵的价钱买一些体现自己品味和格调的东西而不仅仅是为了这些物品的使用价值；他们时常会提出休假，然后独自穿行于名山大川，体验风餐露宿的快乐；他们中有些人宁愿放弃假日丰厚的加班费，结伴驱车驰骋于荒山大漠；也有的人不愿周末经常出差而和经理闹翻脸。他们中还有些人在转工跳槽时，宁可要低职低薪，甚至主动放弃高职高薪，为的是拥有一份悠闲和快乐的心情，有的甚至会突然放弃现有的工作，暂时歇上一年半载甚至2—3年……他们的表现方式虽然并不完全相同，但休闲的心态和生活方式的某些特征则是跃然纸上。这群人主要集中分布在追求现代休闲生活的中青年白领阶层之中。也有人称他们为休闲白领或白领休闲群体。这个群体有一定的消费偏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格调，也有相对独立的交往圈子，他们在追逐消费个性方面的特征却体现着他们的价值观，往往与时尚难分难解，一时之间不知是他们在追求、引领时尚和流行，还是说他们正是时尚和流行所培养和塑造的产物。因而，在引导消费方面，休闲群体似乎在制造一个“新上流社会”，但这个“新上流社会”显然不是凡勃伦所批判的“有闲阶级”的翻版，这不仅是因其在人口规模和性质上尚未形成一个阶级，只是一个在人口中所占比例还比较小，并且还处于不断分化的过程之中的群体，而不足以称之为有闲的那个“阶级”，而且，还因为，毋庸置疑的是，他们对消费的影响力。这种消费的影响力也并不能仅仅理解为消费指数的上升或某类消费品的销售业绩的增加，这些数字和指数的背后，反映的是人们未来生活方式和生活价值观的某些变化取向，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看作是这个社会发展进程中露出的一些“尖尖角”。此外，他们在群体特征上则更加具有后现代的一些价值观，所表现出来的恰恰是对有闲阶级的那种显摆和炫耀的一种批判和反动，是对人类生存和生活价值的一种反思和回归。在今天这样一个信息化和知识化都极具发达的社会里，对于这样一个休闲群体，是不能视而不见或熟视无睹的，它正从中国人的日常生活和传统生活方式的大河深处缓缓地浮出水面，以不经意的方式愈来愈有力地影响着社会经济和日常生活。

在我们描述休闲群体的内涵之前，我们首先需要明确休闲的含义。在西方学者那里，休闲学是具有百年历史的学科，对于休闲的定义也非常之繁复，但这些定义基本上都是在时间、活动、存在方式和心态这四种语境范围内做出的。⁽³⁾

（1）从时间的角度定义休闲。休闲一般是从一天24小时的绝对限制中扣除生活必需时间后所剩余的自由时间。“这是一段人们可以自由地、有选择地使用的时光，即随心所欲，受限量最小。”⁽⁴⁾但是戈比认为仅仅从时间的角度定义休闲容易造成混乱，对于一些特殊人群，很难分清哪些是他们的自由时间，哪些不是。像退休人员、学生、家庭主妇、失业者、久卧病床的人等等。

（2）从社会活动的角度定义休闲。包括“一系列在尽到职业、家庭与社会职责之后，让自由意志得以尽情发挥的事情，它可以是休息，可以是娱乐，可以是非功利性的增长知识、提高技能，也可以是对社团活动的主动参与。”而我国学者张广瑞和宋瑞则认为，休闲是一种特定的生存状态或特定的生活方式。

（3）从存在方式的角度定义休闲。意即休闲是一种宁静优雅、不急不躁，不需要考虑时光流逝的问题，处于这种状态才是休闲。

（4）从心态的角度定义休闲。认为休闲是一种心态。不存在所谓的完全客观的休闲。任何休闲都取决于个人的体验，是心灵上的自由，而不是外界环境使然。用我国学者马惠娣的话来说就是“以欣然之心做心爱之事”。美国学者卡拉·亨德森则说“我们认为，对‘休闲’这一较难把握的概念，最好的定义是把它视作在一定的时间内，以一定的活动为背景而产生的一种体验。”⁽⁵⁾

戈比在对上述四种定义进行了利弊分析之后，给出了他自己的定义：休闲是从文化环境和物质环境的外在压力中解脱出来的一种相对自由的生活，它使个体能够以自己所喜爱的、本能地感到有价值的方式，在内心之爱的驱动下行动，并为信仰提供一个基础。

到此为止，不管从哪个角度来定义休闲，我们仍然无法给出休闲群体的定义来。但是我们认为，作为休闲群体，至少应该包括以下四个方面的必要条件：

（1）有可以自由支配的闲暇时间。

（2）有一定的能够去休闲的经济能力。

（3）有明确的获得解脱和心理满足的自我需要和感觉。

（4）接受过一定的现代教育，对自我价值有自觉意识。

在这四个条件中，自由支配的时间和休闲的经济能力是必要条件，而受教育并有自觉意识则是充分条件，而获得解脱和心理满足的自我需要则是最关键和核心的内容，是区别于那些有非常充裕的自由支配时间和经济消费能力，但并不是“以欣然之心做心爱之事”的人。也就是说，作为休闲群体，最核心的要素就是心态，对待工作、生活、人际关系等等都能够“作为一个自由的主体，由自己的选择，投身于某一项活动之中”⁽⁶⁾，这依然成为一种特定的生活方式。因此，在此基础上，我们认为休闲群体就是能够从文化环境和物质环境的外在压力中解脱出来，自由决定做那些自己认为值得去做而又愿意和喜欢去做的事情的人们，是能够把休闲的观念融入到自己的现实生活之中而成为生活方式的人们。换句话说，具备这样一些条件的人们才是本文所要研究的对象。

在今天的中国社会生活中，能够满足这些条件而被称之为休闲群体的人们正与日俱增，所分布的职业领域也因逐渐扩展而比过去更加宽泛。

为了更加深入了解和体察休闲群体在群体构成上的表现形态，洞悉休闲群体的群体性格和社会特征，我们对符合上述条件的近十位具有休闲心态和生活方式的人士进行了深度访谈。在下文中所涉及的访谈资料，来自2004年在北京、上海、广州等地所进行的访问，其中以北京地区为主。在上海和广州等地的访谈主要是因为工作中出差讲学时，正好遇见有合适的对象，顺势做的访谈。总体上来说，访问对象共有10位，是来自不同类型的企业或机构的中青年白领。他们的年龄在30—45岁之间，男女都有。他们的职业主要集中在IT业、广告业、咨询业、银行业、传媒业等，他们在企业或机构中的职位通常是总经理、XX总监、XX总编，最低也是部门主管或项目负责人。访谈所涉及的内容包括他们对休闲的基本看法，对工作和休闲的态度和处理方式，他们的休闲活动和方式以及用于日常休闲消费的支出等等，同时也问及他们对待人际交往圈子等等问题。由于人们对休闲和休闲群体这些概念或含义的理解尚未形成比较一致的看法，因此在访谈过程中他们对自己是否属于这个群体的自我认同往往存有一些歧异，有时还会有些困惑。但是当我们向他们阐释我们对休闲群体的理解以及他们作为具有休闲心态和生活方式的人士，被纳入我们的研究视野时，这些访谈对象基本都能表示认同，赞同在这个意义上他们是休闲群体中的一分子这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