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印文明交流的案例考察

从上述粗略的描述性分析中不难发现，国际传播中的“亚洲主义”至少有两个最基本的操作性问题亟待破解：一是对亚洲国家而言，如何在全球化过程中进行国际传播并在此过程中真正发挥本国文化特色从而体现出亚洲整体的文化特色；二是亚洲国家之间如何合作交流，在传播互动中形成具有共同特色的可分享资源和利益的传播共同体。前者涉及的是一个国家的对外传播，前面已经有所论述；后者涉及国家之间的合作与交流，更为复杂多变。为了便于分析，本章以亚洲最大的两个国家中国和印度之间的合作交流作为案例来考察，以此来观照“国际传播中的亚洲主义何以可能”这一问题。

一段时期以来，中国和印度两国国名常常被国际媒体同时提到，也常常同时出现在西方政治家的演讲词中。例如，2003年保罗·马丁当选为加拿大自由党党魁后在所作的演讲中就说：“今后，美国不会再成为唯一的经济超级大国，中国和印度已经加速了世界的竞争，动摇了世界经济的基础。”^[9]2005年4月18日，印度经济学家杰伦·兰密施（Jairam Ramesh）^[10]在枟华尔街日报枠发表枟酸变甜枠一文，创造并使用了一个新的英文单词“Chindia”，引起西方媒体的高度关注。2005年8月22日，美国枟商业周刊枠发表了三篇文章集中讨论新出现的“Chindia”现象。兰密施先生本人还在同年出版了Making Sense of Chindia：Ref lections on China and India一书，中译本枟理解CHINDIA——关于中国与印度的思考枠2006年由宁夏人民出版社出版。同年，网站“城市词典”（http://www.urbandictionary.com）将“Chindia”作为新词条录入，并附解释：“这是中国和印度两个名词的缩写。这两个国家经常出现在同一个句子中或被同时提及，因为它们是同时出现的经济实体。”在国际传播语境中出现的“Chindia”一词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中印”成为世界性话题，举世瞩目。

今天，如果在搜索引擎中输入该词，会查询到大量的英文文献。兰密施以及枟商业周刊枠等西方媒体探讨“Chindia”现象的初衷，主要是基于中印的经济崛起，兼及政治与外交等议题。对于“Chindia”这个词，谭中教授认为翻译成“中印大同”最为恰当^[11]，这一翻译把精神理想层面的文化、传播、交流、共享、和谐等诸多内涵一并概括进来，实在是这位自谦为“理想主义者”^[12]的学术大师的妙手神来之笔。郁龙余更是用了一连串含“大”的形容词扩展了“Chindia”包容的意蕴，认为它就是“中国和印度大团结、大联合、大合作、大交流、大互惠、大发展、大相爱、大坦诚、大智慧、大慈悲、大福祉、大光明……它不仅给中印人民而且给全世界人民带来关怀、幸福、自由和光荣”^[13]。

中印两国不仅需要在经济上加强往来，形成共赢发展的局面，还需要在国际传播领域加强协作，形成稳定坚固的文化交流关系，成为支撑起国际传播中的“亚洲主义”理念的脊梁，成为亚洲各国文化交融的典范。借着这一概念涉及的文化大同意象，这里对中印文明交流过程进行一次粗略的历史考察，以探求其所折射的中印文化合璧现象，或“中印大同”对“亚洲主义”何以可能的启示意义。

中国和印度两个国家交往的历史，可谓源远流长，根据枟印度与中国——两大文明的交往和激荡枠一书所录的中印交往史料记载，中印交往至少可以追溯到汉代。在这至少两千年的有历史记载的中印文化交流和传播活动中，有不少闪光点值得研究和分析。例如，佛教从印度传入中国，并在中国生根和发展，人们所熟悉的玄奘取经的故事就折射出中印两国在佛教领域深入交流的历史事实。学者薛克翘（2007）指出，中印两国大规模的交往是在佛教东流之后，“佛教作为媒介，拉近了两大民族的距离，沟通了彼此的心灵，促进了两大民族的认知”，在某种程度上，印度输入中国的不仅是一门宗教，还包括哲学、文学、艺术、科技、民俗等方方面面的内容。学者黄蓉（2007）在中国唐诗宋词的许多篇章中发掘出了“中印大同”的情节，认为“佛教结下的殊胜因缘，为中国文学开辟了一处别有胜境的广大领域”。

佛教的“中国化”对佛教文化本身的传承发展以及对外传播也有重要贡献。一般认为“北传佛教”在亚洲比“南传佛教”要“地盘广大，香火旺盛”^[14]，实际上这得益于中华民族善于整理典籍的传统，中国系统整理消化了佛教教义和思想，使之随着华人传播到世界各地，特别是亚洲其他国家。在中印关系学者谭中、耿引曾（2006）^[15]看来，“中印文明对话可以被当作一个国际交往的典型”，这个典型具有三大特点，即毫无私心、超越国界、朝前发展；佛教作为两大文明交往的桥梁，其对外传播是一种宽宏大量、毫不自私的文化运动。他们认为，“中印两大文明一方面有着它们本身的活力，另一方面又有两千年来的喜马拉雅紧邻的背靠背的关系”。

这种“背靠背”的地理关系就是中印文明对话的一个物质前提，同时也深刻影响了中印文明的传播形式。这就如同两个能量巨大的文化磁场，任何外来的政治、军事或经济力量都无法撼动其稳定的战略依托关系。以此认识为基础考察近代中印关系发展历程中的一些事件和环节，分析和思考中印两国的政治人物对两国关系的论述，就会有一个清晰洞彻的思路。例如，孙中山在其1917年发表的枟中国存亡问题枠一文中提出，“正是由于列强争夺印度殖民地而使中国维持一种半独立自主的状况”^[16]，即中印两国“背靠背”态势应成为抵抗压迫、争取民族解放的互为倚靠的关系。当然，在中印关系史上还曾出现过一些局部性冲突等问题，但目前中印文化交流已然进入一个全新的时期。

2008年1月15日，时任印度总理的曼莫汉·辛格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发表演讲，他在演讲中说：“当中印人口加起来有25亿的大国摆脱束缚，发挥创造力的时候，它的影响注定是世界性的。世界知道这一点，也在密切地关注着。”他还强调，在两国合作发展的时候，“我们将会而且应该要采取亚洲的方式，那就是避免对抗、建立信任、协商一致”。这实际上是在强调两国关系发展对全人类的重大责任，在一定程度上阐释了“Chindia”这一词汇的政治内涵。2005年9月30日，中国驻印度大使孙玉玺在演讲中概括指出，“Chindia”的意思不是“中国对印度”（China vs.India），而是“中国加印度”（China plus India）^[17]。

国际传播中，“Chindia”的实现根本上还是要建立在政治外交互信和经济贸易文化密切往来的基础之上。中印在文化交流合作上已经有了一些成果，例如，深圳大学2005年成立了印度研究中心，2006年设立谭云山纪念馆，接受了谭云山的全部文献。再如，从中国驻印度大使馆网站2008年以来所发布的中印文化交流相关新闻的内容来看，中印文化交流内容包括话剧、电影、图书出版、文艺演出、艺术节、民间舞蹈、文物展出、学者对话、文化论坛、图片展览等。这些丰富的内容为中印文化交流做了生动的注脚，若干典型的新闻标题列举如下，其丰富性可见一斑。

表5-1　2008—2014年中印文化交流代表性活动新闻标题

续表

近年来，中国与印度在多方面的文化往来交流中，在国际传播和媒介传播层面较为突出的一个方面是有关电影的合作。根据相关报道，“电影外交”谱写了中印文化交流新篇章，取得了一系列的成果。例如，2015年5月16日，上海电影集团有限公司与印度电影制作及发行公司EROS在上海签订战略合作备忘录。2015年5月14日，3部表现中国与印度友好交流题材的电影枟大唐玄奘枠枟功夫瑜伽枠和枟大闹天竺枠（暂定名）宣布启动。2015年1月27日，在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副局长童刚、印度驻华大使康特等见证下，华夏电影发行有限责任公司、中国电影集团公司（中影集团）、印度影业公司UTV在北京举行签约仪式，共同推动中国影片枟夜莺枠和印度影片枟我的个神啊枠在两国的商业发行。2014年11月20日，中国作为主宾国参加了在印度果阿举办的第45届印度国际电影节，中国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副局长童刚率团出席。电影节组委会特别设立“聚焦中国”单元，展映了枟北京遇上西雅图枠枟全民目击枠枟中国合伙人枠等9部中国电影。2014年9月，中国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局长蔡赴朝与印度新闻广播部时任部长普拉卡什·贾瓦德卡签署了枟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与印度共和国新闻广播部关于视听合拍的协议枠。2014年以来，我国已引进枟幻影车神：魔盗激情枠枟新年行动枠等4部印度影片在中国影院发行，14部印度影片在央视电影频道播放。^[18]

其实，印度电影曾经在中国观众心里留下很深的印象和很多记忆。20世纪70年代的印度电影枟大篷车枠枟流浪者枠等在中国深入人心，许多中国人至今还能哼唱枟拉兹之歌枠的欢快旋律。中影集团电影进出口分公司是我国唯一一家授权经营电影进口业务的公司，据该公司总经理肖萍介绍，多年以来，公司一直本着多国别、多题材、多式样的进口原则，引进各国的优秀电影作品，每年除引进好莱坞电影外，还引进40～50部其他国家的影片，其中印度影片始终是该公司关注的重点。据不完全统计，1990—2004年，中国共引进在影院上映的印度影片23部，如枟冷暖人间枠枟假戏真情枠枟温柔的陷阱枠枟烈火恩仇枠枟印度往事枠等。在中影集团引进的“非美”影片中，印度电影所占比重较大。随着中国电影市场的高速发展和科技的长足进步，中影集团电影进出口分公司联合中影股份和华夏电影发行有限责任公司引进了极富感染力的枟我的名字叫可汗枠和深受观众喜爱的枟三傻大闹宝莱坞枠等偏文艺情节剧的电影，同时引进了枟幻影车神：魔盗激情枠等商业动作影片以及3D动画电影枟动物也疯狂枠，其中枟幻影车神：魔盗激情枠表现突出，在中国市场取得了1985万元的票房成绩，位居印度在华上映影片票房榜首。2015年春节期间，印度影片枟新年行动枠在中国院线上映，并在网络等新媒体上受到关注，视频点击量达到165多万人次。此外，印度也是中国电影海外发行的一个重要市场。2013年，中国电影枟十二生肖枠和枟西游记之大闹天宫枠在印度上映，分别取得了超过2000万元人民币和500万元人民币的票房业绩。^[19]

从以上中印文化交流的案例来看，亚洲国家之间可以根据彼此交流的历史渊源，寻找更多的文化契合点和更大范围的合作领域，开展多方面的融合合作，进行一定程度的价值共建和互利互惠的文化交流，进而形成有一定影响力的国际传播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