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就发动的性质的教育

造就发动的性质的教育60

我曾听得中国有个很著名的教育家说，“被动的性行，可以算是占据中国教育上最高的地位的东西。”讲到被动的性行，最显著的有两件事可说：一件是属于道德方面，一件是属于理智方面的。属于道德方面的例，像（1）中国人俭朴的习惯和自奉刻苦的习惯；（2）中国人做事的忍耐功夫；（3）中国人礼貌的讲究。属于理智方面的，像中国人善于思想的这种习惯，便是个例。以上是说明被动的性行，至于主动的性行，究竟是什么呢？见解精明，独创力的具足，步骤清晰，这都是主动的性行之属于理智方面的；协力合作，那便是主动的性行之属于道德方面的了。

我们睁开眼睛看看，现在是什么世界，忍耐刻苦这类的性行，差不多已成为无足深取的了；因为这类性行，都像守株待兔似的，再也不会使人类进步的。这我们现在所应当注意的，就在主动的性行；它不但有予社会以进步的机会，而且有可以支配天然界和改造社会的本能呢。

我们要把世界一切现象，比较一下，去下一个总括的断语，这是很难的一件事。但有几句话说来，有几分真实，而且可供大家研究的，就是以科学征服自然，是西洋文明的特长；目天然界现象为神秘，而且拿来当做娱心悦目的事物看，这是东方人最显著的态度。西洋哲学家培根，是近代科学思想的一个大功臣。他说知识即能力，能力所以克服自然。他主张我们要求生活，无需直接去求，只需设法去支配物质，使它能够有利于人生，就是了。我的意思，以为完全生活，须取东西洋文明兼而有之方可。所以在西方人应当把东方人的怡淡安详的态度，收取些去；在东方人却应当把西方人的创造精神、科学精神吸收些来；这才能达到兼而有之的目的。上述是本题的导言，现在要讲入本题了。本题就是教育上应该怎样做去，才能够得到发动有精力的、有生气的精神出现。本题所特别注重的，为小学儿童用怎样方法去发动它，才能够具足上述种种精神。

理论和实际、思想和实行，两相分离，这是从前的人所深信的。即近世纪以前的大学问家，也往往作如此想；他那以为“身心是分离的，我们只需从心所欲地玄想开去，就是了，再用不着顾到什么身的方面的动作的。”结果，身的方面，往往不能为他所用，思想上也就生出无限的障碍了。现在我们所注重的，是发动的、有精力的、有生气的性行。身体上的动作，分外应当注意。所以我以为造就发动的性质的方法，是下列三种。

第一，在注重游戏运动。身的动作，是用心思的工具，是性行或思想实现的器械。我们平常见游戏运动这件事，往往当它仅仅有益于身体上的健康；不晓得它的最大作用，是在练习思想和思想的习惯。我且把游戏运动有益于吾人的最显明的例，胪举如下：（1）感觉敏捷；（2）养成果敢决断的精神；（3）造就发动能力；（4）思想流利，不虞缺乏。赅括的一句话，就是：“游戏运动，能够使一个被动的、静穆的、无生气的人，一变而为活动的、有生气的，有用于社会的人。”这岂不是很有价值的吗？诸位曾听见过英语中Greek Spirit一句话吗？（此语可译做希腊精神）希腊人最重游戏，不但取以为保持健康所必需，而且还当做锻炼心思的工具。所以当时希腊人的兴奋力很充足，而且很有活动气象。英国不是以殖民地和商业两件事业称雄于世界的吗？原因甚多，而注重游戏运动，都是它的最大原因。日本现在不是可算一个强国的吗？我们只需看它半世纪以来，注重身体发育的一般情状，便可晓得它强国的一般了。从以上种种实例观察起来，可以明白游戏运动这件事，当中实在是含着一种至理。我们不要以为它只能助身体发育，我们须看得它很有价值；虽然能够使中国一般国民，把身体上的习惯，改革一下，于中国改造前途，必有很大利益，而且也许能够增高中国在世界上的位置。这事的具体进行方法，莫如在全国各都会城镇乡村，遍设公共运动场，有相当的设备，使全国的小孩子，都得到游戏运动的机会；一面学校和家庭，竭力地去提倡它。这事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很小；实则勇取心、发动心、自信心等的养成方法，都在于此。吾人对此事，万不可专作壁上观才好。

第二，注重手的活动。这是造就发动的性质的第二种方法。平常人以为手工只是肌肉训练的一种功课，或者还以为是裨助将来的职业的一种功课，这话似乎很对；实则手工的最大功用，是造就发动能力，使人有了一种意思，就会想到求展现的一条路上去；这难道是毫无边际的空想所能及得来的吗？此外手的活动的种类还很多：像图画、音乐、书法，都是给我们以表现思想的机会；又像金工、木工、厚纸、石膏等手的作业，形式虽然不一，功用却是相同的。简括一句话，就是使吾人以吸收为唯一要务的态度，一变而为积极的表出的态度。

第三，注重天然物象的观察和实验。这是造就发动的性质的第三种方法。就是使儿童观察天然物象，用实验的方法，去仔细研究它。一方竭力打破被动性质的书本教授，一方就可得到儿童个人观察能力的养成和独创力的具足等种种效果。我们从历史上可以得到一种不磨的证据，就是：“人类生存，不知经过几千万年，但在试验科学没有发明以前，吾人对于天然界的知识，十分缺乏；所以不能够支配天然界的一切物质。到了试验科学发明之后，人类控制自然一件事，差不多已经成为常事了。”总之，试验方法，是人类进步的仪器；学校方面，千万不可视为忽略的。

上述三种方法，是造就发动的性质所必须奉行的。我们往往把近在目前的事情，看做很平常，奉行也很不力；这是我们为远的、大的、空洞的理论的不切事物的事物所诱引惯了的缘故。现在我们既然说明白了，就应当不再蹈故辙，以致弄到得着没有进步或竟至退步的结果。

我们如果能够把理论实际两相分离和身心两不相关的学说，完全打破，那就当对于无论何事，总得想个法子，使它得有具体的表现的机会。如此一来，于理智方面的训练，必定大有利益；创造精神，还有不蓬蓬勃勃地开发的吗？

诸君！中国社会改造的根本方法，就在于此呢！诸君如果能够切实地奉行这几种方法，变化社会、改造社会都易如反掌的！

60　1920年6月13日杜威在杭州第一师范学校的讲演，郑宗海口译，范尧生、高政治笔记，1920年6月17日《民国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