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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世思想的形成和宗教向度的深化

时间:2022-12-1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在这两方面更能体现敬安思想上的宗教向度,无论客观上他做到与否,在主观上他还是力求不离佛道,严格按》。他把戒、定、慧不仅看作出世佛教徒必须勤修的课程,而且认为是世间功德的无尽源泉。敬安的丰富情感在佛门表现为宗教向度的不断深化,在艺苑则凝结为诗人的素质;加之精一的影响以及与当时诗界的交往,因而喜为韵语,口吃能诗,乃至“一字未惬,如负重累

1.出世思想的形成和宗教向度的深化

宗教是人的观念的异化,它的基础总是对现存社会的极度不满和对人生的深刻反省。因为它体察了和体察着整个社会生活的苦难、死亡与道德缺憾,而把全部情感注入在玄妙难知的虚幻客体上。马克思有一句名言:“宗教里的苦难既是现实苦难的表现,又是对这种现实的苦难的抗议。宗教是被压迫生灵的叹息,是无情世界的感情。”(15)这句话深刻地揭示了宗教产生的社会基础以及宗教信仰的精神实质。佛教同样对社会具有一种否定性,特别是它以人生为八苦,乃至一百一十种无量诸苦的人生哲学,契合了人们在社会、人生逼迫下而产生的苦难情绪。敬安生于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父母早丧,孤苦伶仃,为衣食所计而寄人篱下。豪家的凌辱,艺师的虐待,在精神和肉体上受尽了人间的磨难。虽有塾师周云帆的护持、教读,却因病早殁;同里周孺人“缝衣栉发”,(16)不过是一饭之恩。因此,敬安听到唐诗“少孤为客早”句,颇似其凄凉的身世,自然悲从中来,加上他在特殊环境中形成的多愁善感的心理素质,即使见篱间桃花在风雨中纷纷坠落,也能触景伤情,而联想起自身乃至整个人生不过是风雨中的一片桃花,终将凋零败落。世道的不平,引起他对既得的生活环境的否定;人生的脆弱,遂使其感到无力与强大的自然和社会力量抗衡。因此,万般皆空,有漏皆苦,诸行无常的佛教思想便乘虚而入,使其产生了超越尘世之想。他在《祝发示弟》一诗中有“悠悠悲恨久难伸,搔首问天天不语……岂为无家乃出家,叹息人生如寄旅”的感叹,真实地诉说了他欲脱离“人间火宅”的思想感情,同时指出了他并非单纯因为无家可归才遁入空门,而是体认到整个人生如梦幻泡影故不可依恃,表现出他思想中的宗教向度。而这种宗教向度,在其早期佛门生涯中不断深化,使他觉悟到在心灵深处有一个新的实体存在,即禅宗所谓的泯冤亲爱憎等苦乐得失,无所愿乐,无所贪求,随缘任运,超越尘寰的真如净界的存在。他在行动上潜心参禅,把持身心而不使散失;在思想上深信这一实体的存在,力求尽快觉悟,早登彼岸,实现外在型的超越。太虚说他“梦兰而生,睹桃而悟”,虽有些神秘色彩,但在以情绪体验圣界存在的这一方面,还是可以参证的。而他入茅厕参干屎橛,以觉悟世界一切本无垢净,假合之身,亦无好恶,皆由心识妄生分别,便是这种宗教向度逐步深化的具体表现。

“欲觅三乘法,来参一指禅。人天开觉路,衣钵得真传……拈花曾示我,微笑证前缘。”(17)这是敬安在1873年参见清代著名诗僧,长沙麓山寺笠云时所写的一首诗的主要内容。所谓三乘法,指佛教的声闻、缘觉和大乘的菩萨乘。一指禅是禅宗的著名公案,意谓尽天地悉摄于一指头之上,事载《景德传灯录第十一》:金华俱胝问法于杭州天龙和尚,和尚以一指示之,俱胝大悟,由是常竖一指对学者的参问,这里指的是不依文字、语言,但传佛祖心印的教外别传。敬安的这首诗,以佛祖拈花,迦叶微笑的故事,比喻其向笠云求法,说明他已经领悟了佛教的真谛,通向人乘,天乘的觉路,明显地反映了他确信超自然形象的实在性,而倾心于佛坛的宗教感情。尤其是其在《长沙龙潭山有寄禅与余同字》一诗中说:“西方自古三迦叶,东土何妨两寄禅。”更进一步说明了他以迦叶自况的佛化心理。

正是由于不断深化的宗教向度,他时时都在鄙弃炎凉的世情,追求圣洁的彼岸,表达他心似寒灰,守拙安贫的出世倾向。他常说“罪福无主,生死本空”,“浮世如梦”,“人生如寄”之类的话,表示他对人类既得立场的否定。“结庐人境外,终日掩柴关”(18),“平生甘淡泊,守拙安林泉”,“衣食虽不足,幸无尘事牵”(19),“惟将心镜勤磨拭,不肯轻轻受点埃”(20)。进一步表明他已经醉心于清净、超脱的佛门生活,保持清净的自性,念念起般若观照,以求内外明彻,常见真如本性的终极追求。他甚至在送别士大夫入京参政时,也谆谆告诫行者不可贪恋尘世的一时繁华,以期早日解脱。“十年宰相归来后,还取山僧芋半边”(21),在他看来,跻身仕途,为将做相,尽管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盛,也不过是一时的荣耀和虚幻的假相,只有彼岸世界才是永恒的栖身之所。佛门常开,回头是岸,这种说教无疑是其宗教情感对当时官场政治活动的大胆否定,对现实生活辛酸苦涩的洗涤净化!

禅宗丛林,一般奉“二入”和“四行”,为圭臬。“二入”即“理入”和“行入”。“理入”就是要深信众生所具之理性,于理无所疑,才能舍妄归真,见性成佛。“欲往西方安乐国,须凭信力断疑猜”(22),就是他给予“理入”的通俗解说。“行入”又分“四行”,即“报怨”、“随缘”、“无所求”和“称法”,就是要以理起行,依行入理,才能洞见真如本性。在这两方面更能体现敬安思想上的宗教向度,无论客观上他做到与否,在主观上他还是力求不离佛道,严格按》。照“二入”行事的。特别是行入,就连和他爱憎分明的人生态度水火不容的“报怨行”,在思想上也未尝舍弃。他说:“吾爱童子身,莲花不染尘。笃之惟解笑,打亦不生嗔。”(23)所谓童子身,实际上是无邪的童心、真心。这里他强调的是心定如磐,洁身自好,但也流露出与好勇斗狠恰成反面的佛教处世哲学,表现他泯冤亲爱憎、慈悲为怀的“报怨”思想。

在行动上,敬安更是坚持入定参禅,要求奉持佛教的戒、定、慧三学。所谓“昼夜六时,行道不卧”(24),“禅宫寂寂白云封,枯坐蒲团万虑空。定起不知天已暮,忽惊身在明月中”(25),都是深化的宗教意识在其行动上的凝结。他在佛堂宣讲佛法,特别强调戒、定、慧三学“是出世正因,当勤加修习”。他指出:“止住尘劳妄想不使流行,即名为戒。”“妄想既止,心得清净,即名为定。”“心既清净,光明自生……即名为慧。”戒、定、慧“由一而三,即三以一,世出世间,一切妙善功德,莫不从兹出生。三世诸佛,十方菩萨,亦皆乘此入萨婆苦海,得成菩提”(26)。他把戒、定、慧不仅看作出世佛教徒必须勤修的课程,而且认为是世间功德的无尽源泉。

应当承认,无论对自然的审美意识,抑或对佛教的信仰,都包含有深刻的内心反省和情绪体验,宗教和艺术的共同点就在这里。敬安的丰富情感在佛门表现为宗教向度的不断深化,在艺苑则凝结为诗人的素质;加之精一的影响以及与当时诗界的交往,因而喜为韵语,口吃能诗,乃至“一字未惬,如负重累”(27)。但出世的宗教向度和世俗的诗词韵语,在理论上的不相容性以及在形式上的拒斥,使他认为佛门弟子吟诗作赋有妨禅业。这种既要修禅宗慧业,又要作世谛文字的矛盾心理,一直困扰着他。“愿向空王乞真印,谁甘慧业作文人”(28),。便是这种矛盾心理的写照。从他学诗开始直到晚年,他一方面反复强调文学为障道之本,自己无意于世谛文字,说自己“以区区雕虫见称于世”(29),“堕文字自拘,耻孰甚焉”(30)。另一方面他又暗示自己在努力证得文字般若三味,“曾入空王不二门,文人慧业自长存”(31),“薜萝偶作簪缨会,山水长留文字缘”(32)以及“得句还呈佛”(33),都是意在说明其诗具有佛教慧业的内涵,是借诗谈禅。至于“平生亦病文园渴,不向长门献子虚”(34),则反用了司马相如以《子虚赋》而得汉武帝重用的故事,进一步说明他虽醉心文园,但其诗超脱世俗观念,非文园中一般诗赋能比拟。前者表明了深化的宗教向度同世俗心理交战的过程,后者则反映了凡圣合一的佛化心理,两者都揭示了他“回观三界事无穷……坐断生死来去路”(35),对人生系统反省,对彼岸世界刻意追求的出世倾向。

禅宗以参究的方式,彻见人的自性为特征。它认为佛就在每个人的心中,“若识本心,即是解脱”(36),把对佛的信仰转变为对自心的信仰,融佛与众生,天界与心界,主观与客观为一体,把人的觉悟从佛寺和佛教经典的束缚中彻底解放出来,变外在的解脱为内在的超越,其关键就是澄彻心源,见性成佛。随着敬安宗教向度的不断深化,其诗文中这种即心是佛,即凭借直觉体悟式的非理性思维便日趋明显了。

1897年,敬安在29岁时,有《付嘱续源上人》一诗:“欲续曹溪衣钵传,穷源须要识心源。心源识得无余事,水底泥牛抱月眠。”他的意思很清楚:要承六祖衣钵,必须直彻心源。心开解悟,智慧观》。照,入海泥牛也能悟得般若三昧,充分表现了禅宗“唯心净土,自性弥陀”的旨趣。因此他教示僧人,必须了解“心外无法,法外无心”,才能达“心境相融,物我无间”(37)的境界。这种物我合一,主客观合一的非理性思维,目的就在于直接沟通佛与众生的关系,即所谓“知心是佛”、“佛心无二”,要在每个人的心中,确立佛教的净土圣界,这正是禅宗“内重己灵”、“顿悟成佛”的思想基础。“去妄心始真,怀奇理愈盛……菩提勿外求,好证自心圣。”(38)他沿着禅宗“理入”的思路,欲荡涤盖覆于清净自心上的妄念浮云,舍妄归真,以求身心的内外明彻。证得内心世界的佛性。只要自性觉悟,就能自成佛道,而不假外求。因此,“目前万法唯心法,何用逢人觅指南”(39),“识心不必重求法,到岸何须更用舟”(40)。如果不识本心,不向内用功,执意追求杳不可及的彼岸世界,那就是缘木求鱼,上岸乘舟。由此可见,确实如敬安自己所言,他已经悟得佛祖拈花之意,得禅宗衣钵真传了。(41)

在敬安58岁那年,他读苏东坡观荷花诗有感。苏诗有“贪看翠盖拥红妆”句,而陆放翁翻其意云:“犹嫌翠盖红妆句,何况人言似六郎。”敬安则以禅宗净心不染的思维方式指出陆游诗句“虽妙而堕小乘。”(42)意思就是说“嫌”不过是小乘佛教“断惑”的修持方法,还没有达到大乘,特别是禅宗随缘任运,“于六尘中不离不染”(43)的更高境界。他的转语是“妙净灵根植已深,绮尘虽近未能侵。莫嫌翠盖红妆丽,要识渠侬不染心”。“能令佛土随心净,赖汝华严吐妙香。”(44)这里明确地要求人们澄彻心源,不必断除同色界,即物质界》。的外在联系,而是在同它们自然、充分地接触中,视万物为空,等垢净为一,就能够出污泥而不染。上述的“心净”、“灵根”、“不染心”实际上就是能吞没客观世界的主观世界,这个转语的应用很有些类似程颢程颐对待歌妓不同态度的故事(45),当然也说明了禅宗的“佛是自性作,莫向身外求”(46),无限夸大心力作用的唯心主义思维方式,已经深深植根在他的思想中了。而他说“若不识自心是佛,但执三十二相如见如来者,即是谤佛。而心心是法,法法是心,拈一茎草,即是丈六金身”(47),则从反面讲述了这个道理,激发人们体察万法唯心,即心即佛的宗教情感。在这一思想的基础上,他大胆地提出了“心安即避世,不必入桃源”的口号。它把虚幻的客体拉向了包容一切的自体,既强调了圣界就在心中,又为佛教开拓了入世的道路;它既是初期大乘佛教重视在家修行的思想的反映,又是禅宗面对现实世界,在世间求得解脱的理论的诗化。

至于敬安以禅宗的“三关”、“四句”、“六步禅”诱掖后进,以穿衣吃饭、屙屎撒尿、运水搬柴等家常日用为“如来放光现瑞”(48),以至于“诸佛及众生,一时俱杀绝”等思想,均为禅宗的机锋、话头、“截断众流”、纯任本然等修行方法的具体实施,也是其宗教向度深化的直接反映。

我们知道,作为一种文化现象的宗教,既是支配人们生活活动的外部力量在人们头脑中的虚幻反映,是人间力量采取超人间力量的一种精神形式,同时也是以有限的生命,对无限追求的终极关怀,是人们为了消除对自然的恐惧,摆脱社会的羁绊,达到对自然和社会认识与控制的非理性手段。它是信仰,而信仰是一种觉悟,觉悟生命的全部经验有一种超越真实的向度;它又是肯定,肯定在明显的现象后面有一个新的,更深刻实在界。所以宗教既是彼岸世界对苦难人生的召唤,又是此岸世界对现存社会的愤怒抗议,因此表现了消极出世和凭借积极的感受对现实生活反馈的双重性格。这双重性格,既能产生离群索居、灰身灭志的出世倾向,也能唤起济世救人、勇猛精进的献身精神,巩固和发展群体间的共同意识。敬安思想上宗教向度的深化,曾经表现了超越真实,企图在虚幻的涅槃寂静中获得永生的消极情绪;但“世出世间皆有累,为僧为俗两皆难”(49),使他认识到佛教圣界的虚幻性,认识到佛教毕竟不能离世间而独立存在,因此,自觉不自觉地净化了那种消极情绪。而禅宗独特的心性理论和现实主义精神,恰好契合了正在他心中蕴发的入世转向。因此他更进一步向内寻找人的本性,日益注重超越有限,包括佛本身的向内的情绪体验,显示出他那明显的个性解放意识和悲壮的献世精神,促成他的宗教观念日渐淡化,积极地投入到卫教爱国的社会活动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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