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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思想与人类的形成

时间:2022-12-1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尽管希伯来《圣经》使用了一些久远的文献资料,但近来它越来越被认为是一部较晚期的作品,仅在基督之前大约三个世纪左右才编撰至目前的样子。希伯来《圣经》并不是一份关于历史事件的记录,而是一个关于想象的过去的国家神话和带有训诫性的史诗,在距离它旨在叙述的故事好几个世纪乃至千年之后才写成的。目前为止,上帝在这整个故事中表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教化我们,并怀着将世界移交给我们的目的。

尽管希伯来《圣经》使用了一些久远的文献资料,但近来它越来越被认为是一部较晚期的作品,仅在基督之前大约三个世纪左右才编撰至目前的样子。[1]如果它真具有历史性,我们便会有诸如大卫和所罗门这些伟大君王的硬币,但我们没有;如果犹太教是一个古老的宗教,那么会有更多关于耶和华崇拜的考古学上的证据,至少也会有源于神名的考古证据,正如在我们的社会中很多穆斯林有着明显表明他们的宗教信仰的名字。然而关于古老的耶和华崇拜的早期迹象(在公元前300年之前)十分稀少,甚至完全匮乏,即便保守派学者也日益倾向于认为,比起《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希伯来《圣经》更像是托马斯·马洛礼(Thomas Malory)的《亚瑟王之死》。希伯来《圣经》并不是一份关于历史事件的记录,而是一个关于想象的过去的国家神话和带有训诫性的史诗,在距离它旨在叙述的故事好几个世纪乃至千年之后才写成的。坦白说,过去只是人自己的创造。

考虑到《圣经》有着这样的特征,那么在《创世记》中古老的以色列人将自己民族的神投射在人类存在的开端,甚至投射到从最初的混沌中而来的创世,就显得不足为奇了。尽管迟至20世纪仍有少数人为“原始一神教”的观念辩护,今天,没有学者认为一神论宗教可以追溯到旧石器时代。如今我们考察洞穴绘画和早期狩猎者的生活方式,推断宗教最原始的形式无疑是萨满教,尤其是跟人与动物的关系相关。在我这崭新的宏大叙事中,我建议,为了达到目标,我们应相应地放宽“神”这一词的用法,以使其囊括那些在之后逐渐浓缩统一成标准一神论的、关于超自然领域的复杂的早期图景。在美国,至少从历史角度看,神自身就是合众为一。希伯来《圣经》也保留了一些神圣的名称,其中的一个———伊罗欣(Elohim)———是复数名词。

叙述至此,我们仍无法否认希伯来《圣经》是一本非常值得注意的书。我几乎找不到像它这般紧紧抓住我想象力的书。为什么?近来一些人认为它最大的魅力来自于它归于上帝的个性———一个庞大、苛刻、易怒又反复无常、无法逃避、仅有一丁点自我意识的男孩;正如上帝所化身的单纯、爱支配人又难相处的原始男性特征。俗话说,言之有理,但是这一说法把所有的重点都放在了上帝对人类的要求以及人们认为他所拥有的那种骄横的性格上。[2]对我来说,更为重要和优先的话题是上帝始终引领人们并在一切事情上冲在前面的方式。他就像一个侦察员或先锋冲在最前面,解决每一个问题,好让我们可以跟随着他,占领他为我们开辟的土地。上帝向我们展示了如何成为一个拥有世界并在其中可以有所作为的自我。

因此,是上帝最初发现自己面临完全的混沌与黑暗。[3]他还没有得到世界,因而他也还没有得到自我或主观性。俗话说,他还蒙在鼓里。他是如何采取行动和成为某物的呢?他通过一种富有表现力的自由的创造行为来冲破自我,将这片黑暗分割成许多宇宙区域。他必须将像泡沫般运动不止的混沌分成许多一般的种类,每一个都有自己的名字。他必须描绘出一个世界,他必须用语言来构成这一世界。于是,他的第一次大声疾呼,Fiatlux(要有光!)这不仅是一个语言表达、一个单字句,同时也是照亮无尽而又潮湿的荒地的一道闪电。上帝最初的话语便是以这种方式划分了光明与黑暗,语言和非语言,也开始让他意识到自我是一个拥有世界的主体,一个他说出的话使得处于前语言意识中的混沌与黑暗变得美好的言说者。

请注意,到目前为止,这黑暗的、非语言的、混沌潮湿的荒地,即全然的他者,还没有被完全征服。它在它该有的位置上被控制着,但绝不是死的。上帝还有更多的话要说,在还有更多的话要说的地方没有什么是完全确定的。

当上帝继续言说时,宇宙开始被划分成不同的区域,被建构在时空之中,被赋予各种各样的生命。它变得明亮了,也更加集中。上帝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拥有一个统一整齐、呈现在眼前的世界,它像一个剧场,作为发言人和代理人,上帝可以为达成某个目的而进行各种表演。如今上帝有了一个舞台。

接下来呢?上帝以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两性,男性和女性,他们像他那样说话。人是上帝有限的相似物和代理人,上帝的目的通过人得以实现。男人和女人被赋予了生殖力,因而他们可以为自己繁衍子孙后代乃至一个社会性的世界。上帝更进一步地将自己的权力委派给他们,让他们统治动植物王国。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一创世神话,上帝给予男人以命名动物的工作远在创造女人之前。毕竟男人才是狩猎者。他也确实需要控制动物的能力。

目前为止,上帝在这整个故事中表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教化我们,并怀着将世界移交给我们的目的。从上帝这里,我们将要学会我们自身、我们中的每一个人如何去寻找力量与勇气以面对原始经验中充斥着的像泡沫般的混沌,并且学会言说。我们必须仅仅通过人类的对话寻找安置、划分、整理、阐明、统一乃至占有我们世界的勇气;当我们如此做时,我们才渐渐成为自身,成为拥有世界的存在者,在其中我们至少可以开始管理和控制,可以为了达成目标而奋斗。

让我们回到那几万年前如泡沫般的黑暗混沌中,一切在那里开始。在我们存在的那个阶段,我们几乎意识不到自己是主体。再次闭上你的眼睛,花点时间再想一想。这混沌是如此地缺乏形式,以至于我无法意识到复杂的自我。从世界那里也没有反射出足够的背光来照亮自我。我甚至无法意识到作为主体的自我。唯一能说的就是“对无特色的、闪闪发光的黑暗有所意识”。那意识是非常少的。

这一进程如何发展?我们先前注意到在那泡沫的前面,或许有些黄绿色的漂浮的形状,以及你不久前正看着的窗户或灯泡的后像。至少可以说那些有规律的形状可能漂过或悬浮在混沌前面。当然也有一些瞬间,混沌确实会变得更加专注。这场景稍稍亮起来一些:我们在取火、狩猎、社会训练和性方面有了些专注。无论如何,这些片段还没有完全紧密联合以建立一个连续的、有自我意识的主体:但他们已开始具有意识和社交性。

当我们突然听到警告或命令的尖锐呼喊时,我们更加强烈地感受到闪电般刺入的光———我们至今仍然觉得很生动。这里有些许夸大。我们被卷入剧烈的意识中,时间开始慢下来了。你是否曾经注意过我们总是将创造主的第一次发声看成是这样的尖锐呼喊。它是使人兴奋的命令的呼号,人因为它而极度震惊。这便是我们对于语言的开端和力量的感受。卢克莱修(对罗马人来说,他是非常尖锐的)非常清楚这一点。

语言的兴起还有其他一些因素。例如,旨在协调劳动号子、实现远距离交流、进入出神状态和激发男人的战斗士气所使用的旋律和其他音乐编排。音乐作为语言的一种形式应用于社会实际上也是极早的,并且至今仍一如既往地活跃:听听号角、管乐、鼓或者风琴吧。同样重要的是使得婴儿语言发展的牙牙学语。人们或许会认为各种交际性的声音先于并渐渐导致我们高度发展的所有自然语言的运用。或许我们还应该有所补充,因为这种语言的初期形式在今天仍然被使用,一系列的手势、信号和“身体语言”仍然到处存在,尤其在那些必须静默地交流的狩猎者和军人中。

所以我们应认识到,语言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缓慢且连续的发展。当它发展时,首先,它产生出一个愈加明亮统一的世界,其次,当我们开始群聚时,它也产生出一个愈加明亮统一的主观意识。

然而,我们关于自己的知识发展得相当缓慢且困难。甚至在得到关于自身的诸多看法以前,我们业已迅速发展了关于另一既古老又时新的领域的观念。符号的世界,或者说是语言的世界,悬于慢慢浮现的有意识的人类自我和泛着泡沫的原始经验的黑暗即白噪声(或康德所谓的“感性杂多”)之间。在我们眼前浮动的银幕上,流动着词汇、符号、形状、图案,通过它们我们便能看到泡沫般的黑暗,进而能够用它制出一个世界。悬在我们眼前并帮助我们解释经验的最重要也最古老的符号是像“熊!”或者“羚羊!”这样的一般术语或种类。早期的人类将这些普遍的符号摆在眼前并将注意力牢牢地集中在上面,以至于当他们一起外出狩猎时,相关猎物一出现,他们便可以很快锁定,共同以合适的方式作出反应,这对他们的生存至关重要。我们新的宏大叙事始于这样的观念,即宗教最初是我们生存的必需。最早的人类拥有很大的大脑,但却不知道拿它做什么。他们需要关于他们环境的最重要的特征的有力的普遍符号,他们需要一种严厉且重复的训练,好让他们共同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些符号上。如此,盘旋在思维和原始经验之间的符号或象征世界即是宗教的世界。宗教让我们意识到它。有了它我们才能建立一个世界并生存下来。它也帮助我们理解它自身———最终,理解我们自身。

这总是盘旋在我眼前、帮助我理解所有事情的世界,这神秘莫测、难以领悟的世界———它是怎么回事?我们该如何称呼它?哲学家柏拉图说,这是个可理解的理念世界。不,它只是一个观念世界,亚里士多德如是说。相反,中世纪的唯名论者说,它们不过是词而已。康德说,这是先验,他创造了一种非常聪明的办法去解释它。而黑格尔说,这是绝对精神的世界。在涂尔干之后的人类学家说,这是我们的理想文化世界。维特根斯坦说,这是语言的世界。现代法国哲学家说,这是个流变的符号世界。而如今的普通人会说,这是我的文化,这是我的传统,这是我的身份。

无论如何,哲学家们已经提出了各种难以理解的术语并且相当彻底地将这一问题搞浑了。更糟糕的在后面。宗教如何看待这同一个世界呢?

这是梦,充斥着虚幻的存在物,澳大利亚人(指土著居民)说。这是一个精灵世界,萨满们通过它在出神状态里魂游,因纽特人说。这是一个关于神话般的过去的古老而又超自然的世界:“曾几何时”。这是死者的居所,是阴间:难道你从未注意过,死者是如何以某种方式在你的头脑中被加冕,并总是在哪儿慈爱地俯看着你?他们依然在看着你,传递他们的智慧,确保你对传统忠诚如一。另一些人却说,不,倒不如说与你毗邻的不可见世界是天国世界,处处是天使;或者说它是神圣心灵,包含了所有普遍的神圣理念,包含了上帝创造一切时摆在他心中的范式。这圣灵联系着上帝的心灵和你的心灵,启示于你,并领你进入一切真理。一切领悟和真理取决于人类心灵对永恒的神圣心灵的参与———基督教柏拉图主义者大概会这样说。是的,柏拉图主义者认为悬于你的心灵和混沌之间的那套观念与上帝心中的那套观念非常相似。你几乎就是从这个特大号模子里印出来的。

现在更多问题来了:在这个我们通过它看见一切的看不见的世界中,充斥着的对象或者存在物是什么?

宗教说它们是图腾,是祖先世代传下来的动物精灵,是长有兽头的埃及式神明,他们是天使,是神圣的信使(天使在希腊语中就是信使),他们是神圣理念,如今我们或许会称呼他们为宗教象征。

为什么这些难题会出现?在西方,哲学是作为对宗教的批评而开始的。它不喜欢宗教为了理解我们的经验而总是想要对我们必须使用的术语做具体化、拟人化、故事化的处理。所以哲学和宗教分离成两个截然不同的———或者是看似截然不同的———传统。这两个传统一直都试图保持分离。但它们同时都注意到它们沿着相似的轨迹发展,并再一次纠缠在了一起。基督教柏拉图主义是这样,我所从事的这种“激进神学”也是这样,都沉浸在德国唯心主义哲学(康德和黑格尔)和现代法国“理论”中。如今,这些专业术语已经变得过于复杂难懂,以致非专业人员难以应付———或许任何人都难以应付。我为我不得不使用的大量难懂的专业术语而道歉。然而我的宏大叙事所采用的基本论点是相当简单的:宗教世界即是我们脑海中的世界,是先验的,但不是超验的[4],是能使我们建造世界并得以生存的巨大的文化编程体。宗教以及典型宗教式的思维和行动促成了这一建构并使我们铭记心中。最终,宗教逐渐使我们更好地理解它自身,同时还有我们自身。用一句话结束这部分的论证:上帝创造了我们;去除它的神话色彩,即是说宗教创造了我们。它牵引我们脱离野性,规训我们,造就我们现在的一切。它仍然充斥着我们的脑袋,比我们中大多数所认为的还要多。

现在让我们继续这个故事,简单地思考一下希伯来《圣经》中的上帝是如何创造文明的———新宏大叙事的第二幕的主题。古老的游牧民族在他们祖先的土地上四处迁移,但却几乎没有给这片土地留下什么难以磨灭的印迹。因为他们还没有扎根于任何一个特定的地方,他们的神学,他们的世界观,他们的宗教和人格还没有集中和划分等级。他们仍然是比较民主的,因为一个由狩猎—采集者组成的游牧社会还不是一个真正的阶级社会或等级社会。然而当上帝处在他独有的居所,处在他自己的圣城的中央,处在他自己的圣地的中央时,他实则在地上建立了一套有关神圣程度清楚明白的系统。这就像一个靶,一个箭靶,上面标出一个个同心圆。最高的价值集中在中间的靶心上,当你渐渐远离这个中心时,集中的神圣力量的程度也会逐步地(即逐“步”地)下降。

当上帝定居在一个地方时,他在地上建造了一个神圣的固定中心,在它的周围是一系列蔓延至领土边界的同心圆。这并非他建立的唯一一个阶级化体系:还有一条垂直线,即世界之轴,它从最高的天堂一直垂到神的宝座,即他栖息的圣山,然后下到地狱的深渊。整个宇宙很容易被看成一个同心球的体系,正如但丁的《神曲》中描述的那样。它就像一个陀螺,绕着轴心缓慢地旋转。此外,还有一套多少与你的住址有关的社会等级制度,因为处在顶端的总是离中心最近的人:君主、宫廷、军队、商人和工匠在城墙之内,农民在田地里,还有(在最底层)流离的日工。所有人都面向这一神圣、权利、正义和交易的中心。时至今日,我们仍然被这一旧模型渗透到惊人的地步,我们实际上仍然原封不动地将它传递给每一代人。这具有很深的神学意味。如今,哲学家、先知或文化激进人士要让我们相信,我们长达5000年的旧式标准的宗教宇宙论模型是一场梦魇,是我们真正需要永远抛弃的东西。任何怀揣这一宇宙论模型的人,都将毫无疑问地遭受痛苦。

理由是充分的。旧模型创造了我们,它把我们所有人塑造为我们之所是。我们把一切都归功于它。这就是我们仍然如此具有宗教性的原因。即使我们当中最具才干、最独特的人,也不曾不带勉强、不带痛苦地放弃旧的世界观。或许有人会说,从伊拉斯谟(Erasmus)、路德(Luther)和哥白尼(Copernicus)以来的西方思想史是将我们从旧式的思想中解放出来的长期斗争史。频频有革命者相信他们自己有资格宣告成功:法国大革命、尼采和上帝之死、俄国革命。但每一次这种宣告都被证明为有点为时过早。旧的思维体系以某种弱化的形式一再卷土重来,而应许的新人类也只能推迟出现。我们所有人都至少还是百分之五十的旧人类。

然而这一次,事情会变得有所不同。会不同吗?

[1] Thomas L. Thompson, The Bible in History: How Writers Create a Past,London:Jonathan Cape,1999.

[2] 美国作家Jack Miles和Harold Bloom是在这一点上引起最多注意的人。

[3] 促使我以这种方式思考《创世记》的创造叙事的是 Eve Tavor Bannett.Structuralism and the Logic of Dissent.Londonand New York:Macmillan, 1989。

[4] 超验即这样一个领域,它居于所有可能的经验之外,而先验靠近经验的这一边。正如康德所提出的,先验包含所有客观经验的可能性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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