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构主义的影响

应该说，阿尔都塞的结构主义对英国文化马克思主义的影响是很大的。在历史学领域，虽然汤普森对阿尔都塞进行理论批判，但另一重要代表人物拉斐尔·萨缪尔则认识到了结构主义的巨大影响力。萨缪尔承认英国马克思主义者深受阿尔都塞结构主义和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的影响。尽管结构主义对客观世界的现实有所忽视，有时甚至陷入语言和思想观念的范畴，但它有助于历史学家解释自身不能满意地理解的那些思想与意识因素以及深层的经济与社会现象之间的相互关系。阿尔都塞对历史学领域更重要的影响是，促进了女权主义历史学的产生。首先，阿尔都塞强调上层建筑的相对自主性，多层次的社会结构之间的不连续性，还有意识形态与社会再生产之间的联系，这些对解释资本主义内部的女性作用有帮助。其次，阿尔都塞运用拉康的质询观念来解释意识形态的主体性建构，这种运用与关于社会的性别结构的理论讨论有密切关系。在阿尔都塞的影响之下，女权主义历史学家对传统的马克思主义历史学进行了改造。此外，由于阿尔都塞结构主义的传入，汤普森的人道主义受到很大冲击。安德森发表多篇文章和几本论著，从结构主义视角对汤普森进行批判。

其实汤普森虽然一直强调主体的能动作用，但面对一些现实，汤普森还是承认，主体的能动性越来越有限了。他原本希望工人和中产阶级支持者的联合能够推动社会主义变革，但他发现这种联合正在弱化。他对60和70年代出现的政治和文化抵抗形式如学生运动、反正统文化、工人阶级青年亚文化、女权主义和同性恋权利运动以及反种族歧视政治等都感到失望，也对70年代国内外政治局势感到不满，对知识分子的态度也不满意。他对18世纪的社会关系进行了结构性分析，这种分析更多关注的是主体遭遇到的障碍。他总体上相信“人民”是他们自己历史的创造者，但在后来的历史学著作比如《辉格党人与猎人》（1975）中，他更加直接地描述了人类所遇到的约束和障碍^〔56〕。但即使这样，由于他对主体能动性与人类经验的坚守，他最终还是从人道主义立场对结构主义进行了尖锐批判。

而在文化研究领域，结构主义主要发挥着积极的作用。与结构主义相比，虽然文化主义“关注能动性和斗争无可否认是重要的——它为一种更为彻底地把葛兰西的观念引入文化研究提供了一个出发点——但很难拒绝做出这样的结论，就是这一时期伯明翰中心的思想最有意义和创新的因素更多地是深受结构主义而不是文化主义范式的影响”^〔57〕。“结构主义的方法近年来对文化研究产生了最重要的影响。结构主义方法的两个主要变种或模式是：受到索绪尔极大影响的符号学方法以及与福柯联系在一起的话语方法。”^〔58〕阿尔都塞认为，意识形态不仅要通过语言和表征体系来研究，而且也要通过体制和社会实践来研究。这推动了文化研究者开始对电视的社会运作方式及其制度史进行研究。这实际上反映了与英国文化主义范式不同的一种研究范式——结构主义范式的出现。在结构主义那里，文化是生产和体验意义的领域，是决定性的和生产性的领域，通过它，社会现实被建构、被生产、被阐释^〔59〕。结构主义为文化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因为文化主义认为文化是生活经验的表现，而在结构主义看来，文化还是产生生活经验的前提，是意识和经验的基础。

具体来说，70年代英国的《银幕》杂志深受阿尔都塞主体概念的影响，从而研究电影文本是如何为受众建构了主体性的。除了对电影研究产生影响之外，阿尔都塞理论还对性别、种族和文化身份的研究产生了深刻影响。比如过去的男性至上主义对女性“天性”的认识，由于阿尔都塞主体性概念而被改变。女性特质和男性特质都是被建构的，而不是天生的。伊格尔顿从结构主义角度对威廉斯进行了批判。他认为“情感结构”和“经验”都是意识形态作用的结果。而文化是问题的一部分，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文化本身就是一个充满政治斗争的场所。历史上反动阶级多次用“文化”来对抗革命阶级的要求“平等、自由、公正”的“自然”。19世纪资产阶级也试图用“文化”的“有机”理想来弥合政治上的不平等和社会的分裂。而今天的后现代文化也打上了晚期资本主义无所不在的消费主义和商品化的印记。这一切都表明“文化研究”绝不能离开实践的政治语境。由此，他对威廉斯想依靠活生生的经验来建构共同文化的目标表示怀疑，也对当时的文化研究热保持谨慎的态度。

总体来说，尽管结构主义遭到了一些批判，但它对英国文化马克思主义还是有很大影响。由于结构主义，英国文化研究者开始改变威廉斯和汤普森的文化主义和人道主义研究路径，提出文化实践受经验和意识形态的双重影响。也就是说，研究者们实际上是承认并借鉴了结构主义。文化研究和历史学领域的研究者都或多或少受到结构主义的影响。也由于结构主义的影响，文化研究和历史学领域之间以及内部产生了一些争论，这些争论对于英国文化马克思主义的整体发展具有重要作用。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争论之一是分别以汤普森和安德森为代表的历史主义与结构主义之间的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