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的复兴与全球化时代跨国公司权力增长

一、市场的复兴与全球化时代跨国公司权力增长

随着21世纪的到来，“民主和市场似乎成了当今西方主导的全球社会的流行语”。在东欧、南美和东亚的转型国家（西方学者称之为“新兴民主国家”）无一例外地尝试市场导向的新自由主义经济改革。南非普选出第一位黑人总统标志着西方所谓的全球民主化浪潮臻至顶峰。“民主和市场成了后社会主义的东欧和后威权主义的南方的旗帜”。^[30]

著名历史学家卡尔·波拉尼称第一次世界大战和20世纪30年代世界性萧条宣告了基于市场自我规制的19世纪文明的终结，一个接一个的国家实行将市场从属于“社会”的政策。这包括各种反市场的替代方案，如新政、法西斯主义和斯大林主义（或在一国的社会主义）。^[31]

然而，波拉尼没有预见到市场的复兴。在反市场的替代中，法西斯主义被二战葬送，从1989年至1991年，东欧的斯大林主义和社会主义在经历了70年的意识形态实践后结束。这些社会主义政权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从波兰到匈牙利，到东德，到捷克斯洛伐克、到罗马尼亚，最后蔓延到苏联。在南方的许多所谓的“官僚威权主义”军人政权被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的民主化浪潮推翻。凯恩斯主义的社会民主现在也处在由撒切尔夫人和里根发起的新保守主义的攻击之下。^[32]

到90年代，经济全球化的深入和信息技术革命的开展，“也在世界扩展了新自由主义的市场哲学”，^[33]导致了“市场原教旨主义”的畅行无忌，“市场最终穿透了古典资本主义无法克服的主权国家的领土边界。我们现在见证了一个‘全球经济’的崛起，在其中，资本、生产、管理、市场、劳工、信息和技术跨国界地被组织”。^[34]

在市场近乎吞没一切的全球化时代，尽管民族国家仍然在经济和政治上是最重要的行为体，但国家经济不再是唯一重要的经济计算单元或经济战略参考框架。竞争在全球层次上展开，具有雄厚资本和良好组织能力的跨国公司进入全盛时代。“全球化弱化了政府、工会、公共利益团体的权力，决定性地改变了企业与国家、工会组织、公共利益团体之间的力量平衡，增加了企业构造性权力。^[35]

美国学者林德布洛姆首先对企业的构造性权力作了阐释。如前所述，林德布洛姆认为企业不仅仅是一个较其他利益团体享有更多的政治资源和非同寻常的影响公众舆论能力的利益团体，而且由于其被赋予承担促进经济增长、繁荣和就业的关键责任，因此是一个能在全国范围内具有相当大迁移自由能力的特殊团体。^[36]而全球化使企业能在全球范围更容易转移资金、货物和生产。^[37]“去问问裕元（Yue Yuen）这家世界上最大的制鞋商。该公司每年在中国、越南和印尼生产超过180万双鞋，其中大部分销往美国和欧洲。所以，当欧盟于2006年10月对这家公司产自中国和越南的皮鞋课征反倾销税时，该公司很快提高其在印尼的产量”。^[38]

当前，跨国公司正凭借其市场、金融的力量，在世界范围内四处游荡。“跨国公司的这种迁移自由倾向于惩罚那些寻求维持社会福利、环境管理或税收体制等标准的政府，许多国家政府再也不可能像过去那样为实施一种连贯的产业政策而采取措施”。^[39]

市场的复兴导致跨国公司权力的极大膨胀。世界各国眼睁睁地看着权力渐渐旁落到这些‘全球玩家’手中”。^[40]据统计，世界最大的200家工业公司虽然仅仅雇用了全世界1％人口的1/3，但它们控制世界经济产出的25％。包括金融类公司在内全球最大的300家跨国公司拥有全世界大约25％的生产性资产。现在，在世界100个最大的经济实体中，51个是公司——不包括银行和金融类公司。据《经济学家》估计，全球股市中的生产性资本约为20万亿美元，而世界50家最大的商业银行和多元化金融公司则拥有其中的近60％。而且跨国公司对市场的集中控制仍在迅速推进。据《经济学家》报道，在耐用消费品、汽车、飞机、电子零部件、电器和钢铁行业中，最大的5家公司控制了超过50％的全球市场，这使它们明显处于垄断地位。在石油、私人电脑和媒体产业中，最大的5家公司控制了超过40％的销售额，这预示着垄断趋势的加强。^[41]

一些美国跨国公司通过多年的经营、资本积累、兼并，发展成为世界生产、贸易和金融领域里的“公司帝国”。在生产领域，仅通用汽车公司一家的销售额就超过丹麦全国的生产。从美国跨国公司的利润来看，通用电器公司的股东们在1997年分配的利润超过非洲刚果4 000万人口分享的全年收入。从公司的就业人数来说，通用汽车公司的职工人数超过世界上很多国家武装部队的人数。^[42]在所有国家的跨国公司中，美国公司不论其数量、市值，还是对全球经济的影响力都占压倒性优势。^[43]不仅如此，美国跨国公司还通过与其他国家跨国公司结成战略联盟来扩展自己的经济实力。大量财富的积累不仅使美国跨国公司对世界经济产生举足轻重的影响，而且对社会、政治、文化等领域产生重大影响。全球化时代美国跨国公司权力增长也对母国和东道国民主带来了负面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