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老子“其人其书”的评价

韩愈对老子的批判，对后世学者造成很大影响，致使一些有名的后世学者，不但视老子为“横水猛兽”，而且还将老子思想，误解为阴谋家的诡计和权术，甚至认为老子是玩世不恭、游戏人生的悲观厌世者。更有甚者，竟将老子思想列为反文化的典型和代表。对于这种说法和看法，梁启超曾在自己的文章中作出了正面回应。他说:

常人多说老子是厌世哲学，我读了一部《老子》，就没有看见一句厌世的话。他若是厌世，也不必著这五千言。老子是一位最热心肠的人;说他厌世的，只看见‘无为’两个字，把底下‘无不为’三个字读漏了。^[5]

梁启超还说:

老子的大功德，是在替中国创出一种有系统的哲学。他的哲学，虽然草创，但规模很宏大，提出许多问题供后人研究。他的人生观，是极高尚而极适用。^[6]

梁启超对老子“其人其书”的评价，非常中肯，也非常深刻，真正触及老子思想的实质，指明了老子学说之所长。综观《老子》全书，以下几点，尤其引人关注:

其一是，开阔的视野。黑格尔在《哲学史讲演录》中，称道家“是以思辨性作为它的特性”的学派，其主要概念“道”就是“理性”，“就是道路、方向、事物的进程，一切事物存在的理性与基础”。认为老子是“与哲学密切相关的生活方式的创始人”。意思是说老子以“道”为核心概念所建构的“道法自然”的哲学是一个包括他的宇宙论、人生论和政治论在内的完整的哲学系统。在《老子》书中，同一符号形式的“道”字，却有着多种不同的含义，它既是实体存在，又是客观规律，还是人生的一种准则或典范。老子开阔的哲学视野正是集中表现在他对宇宙和人生的种种规律，作出的高度概括和深刻总结。比如:“道法自然”的规律，“循环往复”的规律，“对立转化”的规律，“以柔克刚”的规律，等等。老子的这些思想对于拓展人们的视野，活跃人们的思维，都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其二是，战略的眼光。老子哲学的另一突出特征，就是他在观察任何问题时，总是善于从全局、大局、宏观和整体把握出发，抓住事物最基本的特征，作出简洁明快地判断;而其结论的针对性和深刻性，又常常不同凡响、惊世骇俗，具有很强的冲击力和震撼力。比如:关于“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7]的“天人合一”的哲学论断;关于“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8]“治大国若烹小鲜”^[9]的治国方略，以及“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10]的大国谋略;关于“执大象(即“大道”)，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11]的公关和外交策略;关于既反对战争，“吾不敢为主而为客”，又主张自卫防御，“抗兵相加，哀者胜矣”^[12]的用兵战略;关于“和其光，同其尘”^[13]“韬光养晦”的发展策略，等等。都是很有说服力的独到见解。难怪老子的学说，不但在和平年代受到有心治世者的关注，而且在战乱时期也被那些“明君能臣”所看重，甚至受到法家和兵家们的青睐。

其三是，批判的精神。老子依据“天道自然”、“万物自化”的基本观点，对种种社会弊端进行了深入的批判。在他看来，“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14]。为此，他深刻地指出，那些为政者和“贵生者”，为使自己得到奢厚的奉养，不惜横征暴敛，胡作妄为，以致政令繁苛，连年兵戎，造成贫富悬殊，百姓无法生活的悲惨情景。特别需要指出的是，老子对儒家繁杂的礼仪规定和过度的行为规范，以及儒家思想的保守性和封闭性，不但进行了深刻地批判，而且还形成传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对于老子的这种批判精神，荀子曾批评为“有见于诎，无见于信(伸)”^[15]意思是说，只有破坏性而无建设性。其实不然。老子在批判儒家推行的过度文明的同时，也提出“修之于身”、“修之于家”、“修之于邦”、“修之于天下”的有关“治国平天下”的主张。只是其根本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在于个体生命的扩展，在于个体作用的发挥。因为在老子看来，只有个体的自建、自强、自立，才有百姓“自化”的所欲，所为，所举，进而也才有修身、修邦、修天下的治绩之善。

其四是，务实的态度。老子最讲究的就是求真务实，有利于国计民生。所以他在《老子》最后一章中说:“天之道，利而不害。”为此，他主张“去甚，去奢，去泰”，还将“慈”、“俭”、“不为天下先”列为“道”之最大的“三宝”，并将“持而保之”。^[16]在他看来，“治人事天，莫若啬”。^[17]因为只有“俭省”才近于无为近于真实而合于“自然”，也才能达到根深本固，长生久活的目的。他所反对的，正是那些只说不做，只会装饰门面，只会“作乐设饵”以待来客的说“道”者。但在他们那里“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足既(尽)”^[18]实在是大逆不道的“盗竽”，即强盗头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