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中国有一种非常流行的观点，就是要创造世界一级的艺术作品，首先必须是具有鲜明民族色彩的作品。换句话说，只有创作出的艺术作品富有民族色彩，才有可能成为在世界上广受欢迎的作品。不知道这个观点是不是从日本舶来的。在日本，确实有相当多的艺术家与中国同行一样，相信这个观点。一些艺术评论家们也持这种观点来评价艺术创作和作品。本章讨论这个问题，是鉴于一种认识：日本民族的文化，并非都是世界级的文化。其优秀的部分可以欣赏，也应该给予尊敬，犹如赏析其他民族文化的优秀部分一样。但说到底，它充其量也只是在某些方面达到了在世界民族之林中独树一帜的地步，还远没有达到需要顶礼膜拜的程度，更不是如一些日本评论所言，已经达到世界的顶峰。
“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其实是一个似是而非的结论。
第一，所谓纯粹的民族的艺术创作是不存在的，这是一个伪命题。任何一种艺术创作，都离不开其他艺术创作的影响。相反，真正优秀的民族艺术，恰恰是吸收、融合各民族优秀品质而达到新的高度后的产物。汉唐的壁画、雕塑都是如此，成就了中华汉唐时期灿烂的民族文化。中国古老的傩戏，原汁原味地保留了古代民族的祭祀和庆丰歌舞形式，如同日本神社大祭仪式上的音乐歌舞演出，在传承历史文化传统上值得称道，但硬要说成是世界的艺术奇葩，能有多少审美上的意义就难说了，充其量也就是满足他人的猎奇而已。
第二，民族特色鲜明的艺术品，其优秀品质不在于民族而在于艺术。日本民族有这么一个特点，那就是对强者的崇拜，让他们膜拜强者的一切。当他们自己比较强的时候，自然认为自己民族的一切都是世界上最好的。明治维新之前的日本服膺于中国，派遣隋使、遣唐使冒死来学习，谦谦弟子也。当中国衰落时，从本居宣长开始便有意识地贬抑中华文化。明治维新之后，随着日本自身实力的增强，日本开始有目的地贬低中华民族。甲午战争、日俄战争之后，日本便自认为大和民族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其民族文化无一不是最优秀的精品，如同高烧时的呓语。
其实，优秀民族文化无论是固态化的社会管理制度和习俗，还是艺术品的创作，固然有其民族的因素，但真正征服世界的是艺术，是管理的艺术或者表现的艺术所达到的效果与程度，而不是背后的民族。历史上强大的蒙古族横扫欧亚大陆，其原汁原味的民族文化要称为世界最优秀者恐怕也难。同样，当年日本侵占东亚各国时，留下的狂热文化日本人现在都唯恐避之不及。今天日本国内有些人又因为日本实力的强大，俨然又要“脱亚入欧”，甚至同样有些看不起欧洲，就差没有宣布大和民族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了，恐怕也只能如萨苏揶揄的那样，“日本原来在西方的西方”[7]。
第三，民族特色有好有坏，不能一概而论。民族的东西，常常是最吸引其他民族眼球的东西，但不能因为可满足猎奇心，便说该民族的东西都是优秀的。具有岛国料理特色的“刺身”受到很多其他民族的喜爱，但这也只是其饮食文化上的特色，而称不上优秀。毕竟中国唐朝的时候就开始吃生鱼片，并没有觉得那有多优秀；更何况还有很多人不吃生冷鱼料理，还有很多环保主义者反对杀生。
日本有非常悠久的民族传统：窥阴和露阴。《古事记》的神话中就有这方面的记载，至今流传不绝，《日本人的色道》[8]《世界性史图鉴》[9]等书中都有详细介绍。现在的东京依然有类似的收费展露，不过换了个名叫“××人体秀”。同样，江户中后期的化妆传统是女人以剃眉黑齿为美（原本是男性让女性牺牲的另一种形式），天皇和后宫女子也不例外，让当时踏上岛国的外国人惊呼“见鬼”，认为日本民族是“丑陋无比”的民族。相信今天的日本人也不会将这样的民族传统认作是美。民族的作品有糟粕，而糟粕的东西无论多么具有民族性，也不可能成为世界级的艺术品。当然，美的评判标准因民族、时代而有差异，糟粕与否，也不能以一己之见、一时之见来定论。民族的东西想保留尽管保留，历史遗迹就是遗迹，以此夸耀几句也无不可，但不论好坏都认作是优秀文化只能是自欺欺人。
【注释】
[1]经查阅仅有：西芳寺园《西芳寺遇真记并赋》中有“绕池西以散步兮，弄芰荷之秋衣”，载自重森三铃《日本园林史图鉴》，有光社，昭和十三年（1938）出版；江户时期诗人大洼诗佛（1767—1837）有汉诗《败荷》，载自王福祥等编《日本汉诗撷英》，外语教学和研究出版社，1995年12月版，第422页。应该还有相关作品，囿于作者的阅读量，仅列出这几种，但就总体而言，说为罕见应不为过。
[2]内藤湖南.日本历史与日本文化[M].刘克申，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258.
[3]尾藤正英.日本文化的历史[M].彭曦，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0：85.
[4]日本一校长嫖娼1.2万女子，留下14万张照片[EB/OL].http://world.cnr.cn/gnews/20150408/t20150408-518266595.shtml.
[5]高桥留美子所著，从1996年—2008年共出了56册。后授权台湾大然出版社与青文出版社出版中文版。
[6]埃德温·奥·赖肖尔.当代日本人——传统与变革[M].陈文寿，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2：50.
[7]萨苏.在日本，我忍不住又笑了[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1：149.
[8]郝祥满.日本人的色道[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9：29-31.
[9]刘过临.世界性史图鉴[M].郑州：郑州大学出版社，2005：2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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