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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教憔悴度芳姿

时间:2022-02-18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李清照《多丽》小楼寒,夜长帘幕低垂。恨萧萧、无情风雨,夜来揉损琼肌。朗月清风,浓烟暗雨,天教憔悴度芳姿。李清照的这首咏菊词即是一例。所以说,恨风雨之无情,正是在言人之多情。这种被弃女子的慨叹,称为婕妤之叹或婕妤之悲。像“朗月清风,浓烟暗雨,天教憔悴度芳姿”,清丽舒畅,形神毕肖,情韵兼具,在简淡素雅之中,把情、理、趣融为一体,构成了一种高超的艺术境界。

(明 唐寅 秋风纨扇图)

李清照《多丽》

小楼寒,夜长帘幕低垂。

恨萧萧、无情风雨,夜来揉损琼肌。

也不似、贵妃醉脸,也不似、孙寿愁眉。

韩令偷香,徐娘傅粉,莫将比拟未新奇。

细看取、屈平陶令,风韵正相宜。

微风起,清芬蕴藉,不减酴醾。

渐秋阑、雪清玉瘦,向人无限依依。

似愁凝、汉皋解佩,似泪洒、纨扇题诗。

朗月清风,浓烟暗雨,天教憔悴度芳姿。

纵爱惜、不知从此,留得几多时?

人情好,何须更忆,泽畔东篱。

李清照这首咏白菊之作,用典颇多,美则美矣,然于今人,却如王国维所说未免有“隔”。所以品赏之中略为绎说,而且必须要做一些注释。古代咏物之作,常常有所寄托。李清照的这首咏菊词即是一例。词中所咏写的白菊具有一种人格化倾向,她高洁自爱的本质实际上也可看作作者胸臆的自然流露。因此,作品中所塑造的“白菊”形象,就具有双重意义:既是菊,又是人。

作品起句没有直接言菊,而是着笔写人,“小楼寒,夜长帘幕低垂”,是写昨夜景事。“小楼”、“帘幕”都是人的居室,讲“夜长”,讲“楼寒”,则更是人的感受。这种感受暗示出了一种辗转难眠景象,这就很自然地与下面的“恨萧萧、无情风雨,夜来揉损琼肌”相契合了。有人认为这里“琼肌”是特指白菊像玉一样的美好晶莹,虽然所说不无道理,然细加品味犹嫌过于坐实。从我们所说的形象的双重意义上来理解,这里“揉损琼肌”还含有对人彻夜难眠、辗转反侧的呼应。所以说,恨风雨之无情,正是在言人之多情。惟其多情,方始睹物感人,把人情物态两相叠合,赋予了这首咏菊词以特别的意蕴,从而也就使得其下接连运用的一系列以人为中心的历史典故显得贴切自然、入情入理,不觉有生涩之感。接下来是四个历史人物的典故:

“贵妃醉脸”的贵妃指的是杨贵妃,唐李浚《松窗杂录》记载,中书舍人李正封有咏牡丹花诗云:“天香夜染衣,国色朝酣酒。”唐明皇很欣赏这两句诗,对杨玉环说,你醉酒以后的脸蛋儿,就像李正封诗中的牡丹花那样娇艳动人。“孙寿愁眉”是汉代故事,孙寿是东汉权臣梁冀之妻,《后汉书·梁冀传》载:“妻孙寿,色美而善为妖态,作愁眉、啼妆、堕马髻、折腰步、龋齿笑,以为媚惑。”可见这是一个极为媚惑的女人。“韩令偷香”是西晋韩寿的逸闻,韩令即指韩寿,传说是一个美男子。《晋书》谓:韩寿本是贾充的属官,美姿容,被贾充女贾午看中,韩逾墙与午私通,午以晋武帝赐充奇香赠韩寿,充发觉后即以女嫁韩。“徐娘傅粉”中的徐娘,指南朝梁元帝的妃子徐昭佩,所谓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即本于此。这两句连用四个历史人物,皆以形貌见长,作者信手拈出却毫无褒赏之意,这种对“形”的否定,所蕴涵的自然是对“质”的肯定。下面顺利衔接“屈平陶令,风韵正相宜”。以坚贞不屈、不附浊流的屈原和鄙弃世俗、高洁自爱的陶潜为喻,这里强调的就是一种“神似”,是对白菊精神的赞美。它香气“不减酴醾”,也是对自然花色攀援富贵的欣赏。酴醾属蔷薇科,暮春初夏时节常见,类似野玫瑰一般香气怡人。这几句过渡,为进一步说明主题奠定了基础,从而使得下片抒情意义展示得充分而又完满。

“渐秋阑,雪清玉瘦,向人无限依依”,秋色渐尽,白菊如玉仿佛满含深情,给人依依惜别之感。写菊之惜别,实际是在说人之难舍,从物性相通过渡到人情深挚,与上片用典旨意相反,契合其事,翻作情语。“汉皋解佩”也是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今湖北襄阳西北有汉皋山。《太平御览》云:“郑交甫将往楚,道之汉皋台下,有二女,佩两珠,大如荆鸡卵。交甫与之言,曰:‘欲子之佩。’二女解与之。既行返顾,二女不见,佩亦失矣。”此处当指男女之情怅然有失的凄美。“纨扇题诗”是汉武帝时班婕妤的故事,班婕妤有才情,初得汉成帝宠爱,后为赵飞燕所谮,退居东宫。相传曾作《怨歌行》:“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风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这种被弃女子的慨叹,称为婕妤之叹或婕妤之悲。“汉皋”、“纨扇”连用,暗含年华流逝、欢情难久的命运感伤。与之相比较,“朗月清风”以下,直抒胸臆,由感叹而发为设问。既是眷顾,又是自忖,一片苦心,昭然可鉴。与其说惜花,不如说怜人,由花及人,既抒写了素洁典雅、孤高自许的情怀,又委婉地道出了命运坎坷的苦衷。结句“人情好、无须更忆,泽畔东篱”,把自身与白菊、屈原、陶潜相并提,回归于情,与词的起句相呼应,带有一种回环往复的余味,令人咏思无限。

咏物之作,贵在寄托,既不能脱离物又不能拘泥于物。从不即不离的角度来说,这首咏菊词,一方面紧扣白菊本身,从不同侧面写其形、意、格;另一方面又自然而然地把白菊的风神雅韵与屈原、陶渊明的超尘拔俗相联系,这就使得咏物之情不拘泥于物象本身,而达到了一种“神”的一致。同时,作者在对白菊的描写中,从一开始就融入了自身的情感,以菊为托,诉尽衷肠。像“朗月清风,浓烟暗雨,天教憔悴度芳姿”,清丽舒畅,形神毕肖,情韵兼具,在简淡素雅之中,把情、理、趣融为一体,构成了一种高超的艺术境界。作品中富于理想而又深于情致,于超越之中隐含着深沉,又在缠绵之间创造出一种高致,赏物而不滞于物,用情而不溺于情,轻灵之思见诸缱绻之意,这是李清照作为一个杰出抒情词人的不同凡响之处,也是她咏物之作的高韵独到之点。

易安词作,向以明丽素雅、淡朴清新著称,虽重质情,却不尚故实,但这首词却通篇用典,这可说是一个例外。从作者的寄寓和形象的要求来看,词中一系列典故的运用无疑对加强感情,赋予白菊一种人格化力量增色不少,使形象得以丰满和深化,具有一种真切实在的生命感。当然,从读者阅读的角度讲,这种过多的用典,虽然不感堆砌,但也不免有一些文字上的障碍

(原载《李清照诗词鉴赏》,巴蜀书社,1989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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