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百科知识 平阴潜阳论

平阴潜阳论

时间:2022-12-05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然则,道家修炼性命的目的是为了造就纯阳之体,故吕祖洞宾以纯阳为号,古代道行高深者亦有以纯阳子自谓。纯阴无阳,在易为坤卦,六爻均为阴爻。依道家的说法,任督二脉是人体阴阳沟通循环的主要渠道。中医和阴阳家通常要判算人的五行四柱中阴阳的偏颇程度,以药石或佩符作为用神来加以配平。其三是平阴潜阳。谦卦被认为是六十四卦中最好的一卦。生命的修炼就是使阳气潜于下、聚于内,提高性命的能量及组织有序度。

神无方而易无体,但其运行生化之机可以借象揣摩而会之。

老子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又曰:“有生于无”。可见他所说的道乃一无极本源也,而二则为阴阳二气,由此阴阳二气运化合成一太极便谓之有。刘基《太极图说》正解此义:无极生太极,太极化万物。一物一太极,任何事物都是一阴阳和合的单元,孤阴不长,孤阳不生。

然则,道家修炼性命的目的是为了造就纯阳之体,故吕祖洞宾以纯阳为号,古代道行高深者亦有以纯阳子自谓。佛家修行以消除心性中的阴蕴(断阴)为功德,达到“无无明,亦无无明尽”的阳明境界。由此可以推断,所谓成仙成佛,乃是成就(或曰还原)纯阳之性也。

是故,所谓修炼性命,就是以增进性命的阳性内涵为功夫,以排除性命的阴蕴为事务。“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终日乾乾”(《周易·乾》)。然而,如何自强,如何取得纯阳之性?孔子以仁者爱人之心行中庸之道,于七情六欲未发之中处觅性命的根本。孟子养浩然之气,使其塞乎天地之间。老子则“致虚极,守静笃”,以阴柔无为谦下为追求,似乎反其道而行之。最为极绝的是释迦牟尼,寄身心于虚无,立本性于空寂。此间玄义值得吾辈细心体认。窃以为,易之为道,有三大要领值得修身养性者谨记——

其一是阴阳相交,两极相通。任何一个太极单元都必须形成阴极生阳、阳极还阴循环不息的能量回路,才能维持生机。如果在一个太极单元内阴阳两极不能互相往来,就会造成能量的泄漏和结构的无序,从而使系统走向死绝空亡之境。此理与电磁原理相类。

依道家的说法,任督二脉是人体阴阳沟通循环的主要渠道。它的初级功法“小周天”就是从某个层次打开任督二脉,使阴阳二气升降往返、畅通无阻,使生命保持动态的平衡。具体做法是:将心火置于肾水之下,意守脐下三寸,如月映水,使阳气在肾水中凝聚之后,循督脉自然升发,上至头顶泥丸,化阴精而沿任脉下行,降归肾元,周而复始。周天常通的人,一般是不会犯什么病的。对于心肾不交,任督不合,有升不降的病人,中医有一妙方,仅川连、肉桂二味。川连性寒,入心经,能降心火,化阳气为阴水,使之下行;肉桂性温,入肾经,能将任脉下行之阴水温化,收入肾本,转为阳气重新生发。

中医和阴阳家通常要判算人的五行四柱中阴阳的偏颇程度,以药石或佩符作为用神来加以配平。人体内阴阳不平衡表现为多种症候,譬如口唇干燥苦臭为阳气炽盛,需要降火滋清阴;口水过于清淡且多为阳虚,须壮阳补气。阴盛阳虚者,升机不足,在精神上往往表现为疲沓懈怠、昏庸无主、萎靡不振;阳盛阴虚者,降机不足,在精神上表现为情绪容易激动,言行无度、心志散乱、外强中干、意志刚脆而少谋。此类症候,可以使用药石物治,但要根除还须心治。

一般认为,阳气主热、主动、主升、主散,阴气主凉、主静、主降、主聚。依此理,阳气应在上、在外,阴气应在下、在里。但是,如果这样,阴阳便不能交合,形成循环互动的生机,世界也将是一片死寂。这符合热力学第二定律及热寂说。然而,正如普里高津的耗散结构论和哈肯的协同学所揭示的,生命走的是与这条路线相反的路线,即通过与外界能量信息的交流和自身的协同组织来逆转熵(无序化)的激流。生命的修炼就是使阳气潜于下、聚于内,提高性命的能量及组织有序度。道家相信,当性命中的精气神熔于一炉,凝成圣胎,结成金丹,达到极高的有序,就会发生质的飞升,可以转身脱壳而去。

阳气本来是要升腾耗散的,如何才能使它降于下敛于内呢?

以阳助阳壮?这是不行的,因为阳不守阳,以阳助阳,必使升耗愈演愈烈。那些通过激烈的肌体锻炼和服春药造作出的阳刚之美,其实是一些虚火浮阳,是阳表阴里的体现。阳气也不能靠强力意志造作出来或镇压下去,意念越强,心火越旺,造作越过,阳气就越浮亢。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正因为阳气升耗,必须挟阴性才能得于归藏,也就是说,欲要潜阳,必先平阴,以阴秘阳,让阳气在虚无寂寥之中自然归降凝聚、复性还原。因此,中医从来不轻易壮阳,欲要壮阳,总得先通六腑,除虚阳以平阴,才可补气壮阳。古之为道者,莫不以阴静柔和的面目出现,“一切圣贤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

儒家的法门是“反诚”于“中庸”。《中庸》对“诚”作这样的解释:“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中庸,在孔子及其门人看来,是喜怒哀乐之未发,七情六欲之未动;即使发动了也皆“中节”,即庄子所谓守一而处和。七情六欲的发作会使性命中的阴阳结构分解,从而导致阳气的亢烈与耗散。在中医看来,恐伤肾,怒伤肝,忧伤脾,喜伤心,悲伤肺。每一种情欲发动有过,都是一种偏激、一种伤害。朱熹《四书集注》对中庸做了进一步的解释:“中者,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之名。庸,平常也。子程子曰:‘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反诚中庸,乃是“去人欲,存天理”也。用王明阳的话,“圣人之所以为圣,只是其心纯乎天理而无人欲之杂。犹精金之所以为精,但以其成色足而无铜铅之杂也。”(《传习录》卷上)对中庸的理解也从人心到了天理。然而,天理又是什么呢?儒者多于《周易》中去体认。儒家重视现世行为功用,求内圣与外王的合一,故复命归根、平阴潜阳不甚彻底。许多儒者在解易时,最为得意的似乎并不是乾天,而是九五至尊、九五爻动,“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他们往往批评道家和佛学耽空守无滞静,以为“《易》之谈本体,则从其刚健纯粹、流行不息、生化不测之德用,而显示之”,不在不用流行之外别求一种实在。(《熊十力集》,群言出版社1993年版,331—339页)

荀子说“虚壹而静”,“将须道者,虚则入;将事道者,壹则尽;将思道者,静则察。”(《荀子·解蔽》)荀子是受过道家洗礼的儒者,他的这段话是在儒与道分手的岔路口说下的。道家并没有直师“天行健”,而是把儒家的精诚所专之“壹”虚化,隐心机于无,反诚于自然无为(无造作),归根于寂静(不亢进),复性于柔弱(不逞强),他们知其雄,守其雌;知其荣,守其辱;少其私,寡其欲;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去其躁,和其光,同其尘,无妄无作,使“坚强处下,柔弱处上”,以为天下谷,存真阳于重阴之下,回生气于死绝之地,恍惚众妙之门,绵绵不绝,以养不死之谷神。道祖老子温和地给人们提出了一系列深刻的难题:“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爱人治国,能无为乎?天门开阖,能为雌乎?明白四达,能无知乎?”“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老子河上公章句》)足见其气质之谦潜。当然,道家的无为是“任自然”的意思,是“毋必毋意”,不故意造作,不执着强求,并非无所事事。正因为无为,才无所不为,“物而不物,故能物物”(《庄子·在宥》)。

庄子从三个方面发挥了道家的智慧,第一,是齐万物,超是非,削平不同事物和不同境际的价值差别(价值意义是以差别而显著的,差别弥平了就无所谓有价值、意义了),不取善恶差别,“不谴是非,以与俗处”,使心不偏爱于一方事物而生嫌恶,偏执于一种是非而生对抗。因为“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道之所以亏,爱之所以成”(《齐物论》)。有是非善恶之分别偏执,就有贪嗔发作,从而使阳性亢烈。故王明阳曰:“无善无恶者理之静,有善有恶者气之动。不动于气,即无善无恶,是至善。”(《传习录》卷上)第二,是把对生存关注的视界从实用功利回到本体大用,于无用中来体认存在的含意,不在功用的较量追逐中伤了性命之根本。庄子深深感慨,“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人间世》)第三,是无己无待,无牵无挂,将心性从名教纲纪的恪守和名利的追逐中解脱出来,使其纯贞而自由,“以游无端,出入无傍”,“茫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为之业,”(《大宗师》)“游心于物之初”。不过,从行文的汪洋恣肆看来,庄子比之老子,似乎放旷有余,归摄不足。

一般认为,道家重于修命,佛家重于修性。在“反诚”的道路上,佛家走得更远。他不仅强调虔诚,以种种戒律来收摄人的心性,更要深入人的心灵意识无意识深处,刨除人性之所以被动、阳性不能归秘的根源,不仅“解纷”,更要“解蔽”。在“涤除玄览”,清净人的灵根,扫除人性的阴蕴方面,功夫做得更彻底。佛家认为人性之所以不能澄明,在于心意识执着于种种空幻化的境相,并安身立命住性于其上,集缘内摇,生出贪、嗔、痴、慢、疑等种种烦恼。要转阴为阳,必先转识成智。佛认为世间的一切事相都是因缘聚散而现的生灭相,没有实性,其本质是空的,没有什么可值得执迷追求、不能释心解怀松手放下的事情。有这样的大彻大悟,人就能达到心无有挂碍、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的状态,不再有虚火亢阳内扰产生烦恼混乱无序,心性自然平静,气质自然潜移,连睡觉也是清清明明的,没有梦幻泡影。在觉悟之后的大定是真正的静定,彻底的静定,于此定中能成就金刚不败之身。佛家“无所住而生其心”,归心于无所归之处,立诚于无所立之中,把儒家的“壹”彻底虚化为零(空),“从无住本,立一切法”。这种无所立的立,是真正的自立,任何因缘流变都不能动其根本。比之儒道,佛家平阴潜阳功夫之深难以测量。高僧大德寂灭后法体烧出的舍利子,就是潜阳的结晶。佛教徒坚持素食,除了出于慈悲情怀,还有一个原因是素食比荤食的阳气要潜。

在强调智慧开悟的同时,佛家有各种禅定法门,慧学以中观学派较为发达,定学以瑜伽行派较为完备。中国的藏传密教属于后者,其禅定理功夫十分精湛。宁玛派大圆满功法,就是潜入深广无限的虚空中去吸摄无形的宇宙潜能,法师圆寂时能用这种潜能将自身虹化。

由心性专精于中和,到还性虚无,专气致柔,再到立本于空,了脱一切可能导致阳亢阴潜的执着,儒、道、佛三家可以看作是平阴潜阳过程的三个阶段、三步功法。精诚,不使性命浪漫,浸淫于邪趣而失于散乱;中和,使阴阳平秘有序;虚无,使心机归隐,精气神等能量得于涵养;消除无明妄执,则了绝一切可能引发阳气浮亢的原因,使心不生机以自扰,不再在“有序平衡——无序振荡——有序平衡”之中周而复始地轮回,使性命不再受虚阳内扰之苦。虚阳内扰是烦恼的物理表述,阳气不秘,轻则使人心烦意乱,辗转难眠,重则使人心律不齐,血压升高,神经官能紊乱。许多精神官能病症都可视为阴虚阳亢的表现,这些现象无不需要解纷解蔽、平阴潜阳来得到缓解。

“亢”与“潜”含有生死之机,亢可转泰为否,使性命根底朝天;潜可否极泰来,使生命根深叶茂。因此,只有至潜才能至阳。故古之欲修无上大道者,往往隐逸山林,远离尘嚣,于死绝空亡之地回转生机,于沉沦之中获得飞升。当然,话又说回来,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能隐机而坐于嚣嚣市井之中寂然不动者,才是真正的大成就。

就大文化而论,中华、印度的古典文化阳气较潜,表面显示阴柔之象;西方现代文明阳气较为浮亢,表面示呈阳刚之象。前者可称为潜龙文化,后者可称为亢阳文化。与潜龙文化的精诚专一、中庸太和、虚静柔韧、少欲空怀、自然无为、重体轻用等特征相反,亢阳文化以私性张扬、纵欲竞争、浪漫散乱、逞强斗胜、慕名邀功、重用轻体等为特征。亢阳文化阳气不潜于底,性命不能归根,是一种无根文化。在这种文化中生存的人升发过度,归降不足,往往容易患心血管疾病,潜阳文化如潜而不表,潜沉成郁,落入昏沉懈怠,就会失去社会层面上的优势。在这种文化中生存的人升发不畅,抑而不疏,往往容易患肝脾疾病。如何在两种不同文化的合流交汇处安身立命,是一种苛刻的践履功夫。

(此文的写作得益于若干年前张金蕴中医师的启发,特表谢忱。)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