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立国与生产力进步观

究竟是应该大力发展农业、通过自由贸易体制出口原材料换取工业制成品（民主党立场），还是应该推进工业化、通过实施关税保护以培育本土产业并实现城市化（共和党立场）？美国国会关于选择什么样的发展道路展开了旷日持久的争论，这就是建国早期的杰斐逊“农业立国”与汉密尔顿“工业立国”之争。

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规劝美国不要涉足工业制造活动，这大大激怒了美国学派。斯密认为：“英属美洲殖民地，几乎把所有的资本都投在农业上。那里也就主要为了这个原因，才很迅速地日趋于富强。那里，除了家庭制造业和粗糙制造业，就没有制造业……假使美洲人……使本地大部分资本转投到制造业上来，结果将不但不能加速他们年产物价值的增进，恐怕还会加以阻碍，不但不能使其国家渐臻富强，恐怕还会加以妨害。”^[40]美国学派对此进行了坚决而激烈的反驳。

第一代保护主义者从自由贸易已经对美国造成的显而易见的伤害事实出发。他们指出，斯密经济学是英国国家制度的产物，并不适用于美国。例如，李斯特指出：“根据各国不同的国情，美国的国民经济学完全不同于英国的国民经济学……它的目标是通过自己的原料和产业满足自己的需求；是向没有人烟的国度殖民；是为了依靠资本和技能而吸引外国人；是为了保障一国独立和长期发展而提升国力和防卫的手段”^[41]。美国学派强调，任何政治经济学理论的适用范围都是时空特定的，美国的政治经济学必须从自己独特的历史情境出发。为此，一系列具有代表性的小册子和著作涌现出来，如李斯特的《美国政治经济学大纲》（1827）、亚历山大·艾弗雷特的《美国》（1827）、威廉姆·菲利普斯的《特别涉及美国制度、资源和条件的政治经济学手册》（1828），以及卡尔文·科尔顿的《美国公共经济学》（1848）和弗朗西斯·鲍恩的《将环境、资源和制度应用于美国人民的政治经济学原理》，等等。这些小册子及著作均反对英国将自由贸易的经济学说强加给美国，强调在美国独特的历史条件和经验的基础上形成一种归纳性的制度主义，用以取代英国经济思想。

早期保护主义大力宣传工业立国的重大意义。他们指出，汉密尔顿《关于1791年的制造业报告》“不仅是保证美国政治上真正独立的基础，也是国家军事强大的重要基础，同时也是维持整个国家联合统一的纽带”；这份“经典报告”在七个方面指明了美国的工业化发展道路：①促进社会分工，推动生产力发展；②充分利用机器，训练技术人才；③增加社会各阶层就业，减轻社会负担；④鼓励外来移民，促进本国工业发展；⑤为人们彼此在才能和偏好上的差异提供更大的活动范围；⑥扩大农产品市场，稳定对农产品的需求；⑦为企业提供更广阔和多样化的场所。^[42]

为此，第一代保护主义者敦促政府奉行促进工业、保证充分就业和保护国内市场的经济政策。丹尼尔·雷蒙德在1820年《政治经济学思想》一书中详细分析了美国制造业对美国经济发展所产生的重要影响，代表了第一代保护主义者的共同呼声：立法者的责任就是发展制造业，为所有人寻求就业；一个国家生产财富的能力就像一个人的生活水平一样，是由所选择的职业和职业所包含的技术水平决定的，如果美国不选择制造业，那么美国就是一个财富生产能力低的国家，和其他国家相比没有任何竞争优势。只有当美国工业与英国工业和其他发达国家的工业隔离开来，美国经济才能保持真正意义上的独立。制造业发展的初期会比发展农业需要更多的资本，也会遇到更多的困难，所以特别需要国家给予支持。国家通过各种措施保护刚刚建立的制造业，虽然在短期内会使物价上涨、工资增加，但中长期内会刺激投资，创造更多就业机会。

在此基础上，第二代保护主义者提出了他们独特的“生产力进步观”。对于资本和生产力等概念的理解，美国学派相比英国古典经济学要简单得多，他们“经验地”相信：资本自身能够促成产品标准化和大规模生产，可以完成人力所无法完成的工作。因而，他们提出了一种单纯从生产力方面看待资本的理论，把资本当作自主的生产要素。例如，帕申·史密斯在《政治经济学手册》中认为，资本是激发自然生产力的唯一要素，正如以蒸汽动力为基础的资本正在替代由体力劳动所从事的许多工作一样，能量密集型的工业资本是经济增长的主要推动力。^[43]为此，史密斯从有效吸收技术和生产率增长等方面阐述了美国发展工业的重要性和扶持幼稚工业的重要性。

美国学派一致认为：尽管美国具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和农业的比较优势，但如果不发展生产率占优的工业部门，就不可能在国际经济中与欧洲国家竞争。在美国学派的不懈努力下，加上1807年《禁运法案》、1812年美英战争所激发的民族主义情绪和南北战争为工业化道路扫平了最后的阻碍，美国走上了工业立国的康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