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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子方(十一章)

时间:2022-07-27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子方出,文侯傥然④,终日不言。①田子方,魏文侯师也,名无择。②东郭顺子,居在东郭,因以为氏,名顺子。人貌而天虚,谓外具人貌而内怀天道也。田子方走后,文侯很不自在,一天也没说话。②鲁人,孔子门人。③“仲尼”,本作“夫子”。⑦薰然,自动之貌。⑤将,借为“奘”。⑧“日改月化”四字无属,似为注文之误入正文者;否则此句下应有脱文。一会儿,二人相见。

田子方侍坐于魏文侯,数称谿工

文侯曰:“谿工,子之师邪?”

子方曰:“非也,无择之里人也;称道数当,故无择称之。”

文侯曰:“然则,子无师邪?”

子方曰:“有。”

曰:“子之师,谁邪?”

子方曰:“东郭顺子。”

文侯曰:“然则,夫子何故未尝称之?”

子方曰:“其为人也真,人貌而天虚:缘而葆真,清而容物。物无道,正容以悟之,使人之意也消。无泽何足以称之?”

子方出,文侯傥然,终日不言。召前立臣而语之曰:“远矣,全德之君子!始吾以圣知之言、仁义之行为至矣;吾闻子方之师,吾形解而不欲动,口钳而不欲言;吾所学者,直土梗耳!夫魏,真为吾累耳。”

【注释】

①田子方,魏文侯师也,名无择。谿工,贤人也。②东郭顺子,居在东郭,因以为氏,名顺子。③缘,顺也。人貌而天虚,谓外具人貌而内怀天道也。天,故“清”;虚,故“容物”。④傥然,自失之貌。⑤远,深远难知。⑥土梗,犹言土芥、土苴也。

【译文】

田子方陪着魏文侯闲坐着,他多次称赞谿工的为人。

文侯问田子方说:“谿工是您的老师吗?”

田子方说:“不是,他是我的同乡;他的言论经常是得当的,所以我称赞他。”

文侯又问:“那么,您没有老师吗?”

田子方说:“有。”

文侯又问:“您的老师是谁呢?”

田子方说:“我的老师是东郭顺子。”

文侯又问:“那么,您为什么没有称赞他呢?”

田子方说:“他的为人,本性真纯,外具人貌,而内怀天道:他顺从自然,而保全本真;清静无为,而包容万物。外人不顺情理,他就态度严肃地晓谕他们,使他们的邪念消除。我怎么有资格称赞他呢?”

田子方走后,文侯很不自在,一天也没说话。他召来侍从他的近臣,告诉他们说:“德行纯全的君子,真是深远无穷啊!从前,我以为圣明之言、仁义之行已经达到顶点了;现在,我听了田子方的老师的修养,我的形体就像肢解了的一样,不愿意动弹;嘴就像钳住了的一样,不愿意说话;我从前所学的,只不过是粪土草刺而已。这个魏国,真成了我的罪累了!”

温伯雪子适齐,舍于鲁。鲁人有请见之者。

温伯雪子曰:“不可。吾闻中国之君子,明乎礼义,而陋于知人心。吾不欲见也。”

至于齐,反,舍于鲁。是人也,又请见。

温伯雪子曰:“往也,蕲见我;今也,又蕲见我;是必有心振我也。”出而见客。入而叹。

明日,见客。又入而叹。其仆曰:“每见之客也,必入而叹,何邪?”

曰:“吾固告子矣:中国之民,明于礼义,而陋于知人心。昔之见我者,进退,一成规,一成矩;从容,一若龙,一若虎。其谏我也,似子;其道我也,似父。是以叹也。”

仲尼见之,而不言,而出

子路曰:“吾子欲见温伯雪子;久矣;见之而不言,何邪?”

仲尼曰:“若夫人者,目擊而道存矣,亦不可以容声矣。”

【注释】

①姓温,名伯,字雪子,楚之怀道人也。②鲁人,孔子门人。③中国,鲁国也。④道,音“导”。⑤“而出”二字本无。⑥擊,借为“繫”。繫,连接也。⑦容,借为“庸”。

【译文】

温伯雪子往齐国去,在鲁国境内寄宿。鲁国人(孔子的学生)有请求会见他的。

温伯雪子说:“不行。我听说鲁国的君子,都明于礼义,而拙于通晓人心。我不愿见他。”

温伯雪子到了齐国,回来,又寄宿在鲁国境内。这个人又请求会见。

温伯雪子说:“上次,他请求见我;现在,他又请求见我;他必然对我有所帮助。”他就出来接见这位客人。回到屋里,就叹息起来。

第二天,温伯雪子又接见了这位客人。回到屋里,又叹息起来。

温伯雪子的学生就问:“您每天接见过客人,回到屋里,必定要感叹,这是为什么呢?”

温伯雪子说:“我本来就告诉过您了:鲁国的人民,明于礼义,而拙于通晓人心。前几天,见到我的那位客人,前进后退,忽而合乎圆规,忽而合乎方矩;举止动作,忽而像神龙,忽而像猛虎。在劝诫我的时候,好像是我的儿子;以指导我的时候,好像是我的父亲。我是因为这个而叹息啊。”

孔子会见了温伯雪子,并没有交谈,就出去了。

子路问孔子说:“老师早就想见见温伯雪子,见了面不交谈,这是为什么呢?”

孔子说:“像这样的人,眼睛一接触,就看透了他的道术,也就用不着出声了。”

颜渊问于仲尼曰:“夫子步,亦步;夫子趋,亦趋;夫子驰,亦驰;夫子奔逸绝尘,而回瞠若乎后矣。”

仲尼曰:“回!何谓邪?”

曰:“‘夫子步,亦步’也,夫子言,亦言也;‘夫子趋,亦趋’也,夫子辩,亦辩也;‘夫子驰,亦驰’也,夫子言道,回亦言道也;及‘奔逸绝尘,而回瞠若乎后’者,夫子不言而信,不比而周,无器而民蹈乎前,而不知所以然而已矣。”

仲尼曰:“恶!可不察与?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日出东方,而入于西极,万物莫不比方。有目有趾者,待是而后成功。是出则存,是入则亡。万物亦然,有待也而死,有待也而生。吾一受其形,而不化以待尽;效物而动,日夜无隙,而不知其所以终;薰然其成形,知命不能规乎其前。丘以是日徂,吾终身与汝,交一臂而失之。可不哀与?汝殆著乎吾所以著也。彼已尽矣,而汝求之以为有,是求马于唐肆也。吾服汝也甚忘,汝服吾也亦甚忘。虽然,汝奚患焉?虽忘乎故吾,吾有不忘者存。”

【注释】

【译文】

颜回问孔子说:“老师迈步,我也迈步;老师前进,我也前进;老师快跑,我也快跑;老师远走高飞,那我就直瞪着眼睛落在后面了。”

孔子说:“颜回!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颜回说:“‘老师迈步,我也迈步’,是说老师谈论,我也跟着谈论;‘老师前进,我也前进’,是说老师争辩,我也跟着争辩;‘老师快跑,我也快跑’,是说老师讲说,我也跟着讲说;至于‘老师远走高飞,那我就直瞪着眼睛落在后面’,是说老师不用说话,就能够取信于人;不用同别人接近,就能够同别人亲密;无所不通,仍然勉力前进,却不知道其中的原因罢了。”

孔子说:“咳!这可是你不明察了?人的悲痛,没有比心的死亡再大的;而形体的死亡,却在其次。太阳出自东方,落入西方,万物没有不顺从着它的。凡是有眼睛、有脚趾头的(人),都得依靠着它,然后才能成功。它出来,一切都能存在;它进去,一切都要灭亡。万物也是如此,都依靠着它而死亡,依靠着它而生存。我们禀受了形体,就无可变动地去等待着衰退;随着万物一同行动,日夜没有空闲,不知道哪里才算终结;自动地成为形体,知道自己的命运不能随心规划在前面。我所以天天进取。我终身同你在一起,可是在互相扯着一只胳膊的工夫便会失散的。这不令人感到可悲吗?你大概是见到我所以见到的那些事理了。那些事理都是已经过去了,可是你还要追求它们,以为它们还是存在的,这就如同在空旷的集市上寻求马匹一般。我对你的思念很容易忘掉,你对我的思念也容易忘掉。虽然如此,你有什么可忧虑的呢?纵然忘掉了过去的我,可是我还有不会被人忘掉的东西存在着啊。”

孔子见老聃。老聃新沐,方将被发而干,慹然似非人。孔子便而待之。

少焉,见。曰:“丘也眩与?其信然与?向者,先生形体掘若槁木,似遗物离人,而立于独也。”

老聃曰:“吾游于物之初。”

孔子曰:“何谓邪?”

曰:“心困焉而不能知,口辟焉而不能言。尝为汝议乎其将:至阴肃肃,至阳赫赫,肃肃出乎天,赫赫发乎地,两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或为之纪,而莫见其形;消息满虚,一晦一明;日改月化,日有所为,而莫见其功。死有所乎归,生有所乎萌;始终相反乎无端,而莫知其所穷。非是也且?孰为之宗?”

孔子曰:“请问游是。”

老聃曰:“夫得是,至美、至乐也。得至美,而游乎至乐,谓之至人。”

孔子曰:“愿闻其方。”

曰:“草食之兽,不疾易薮;水生之虫,不疾易水;行小变而不失其大常也。喜、怒、哀、乐不入于胸次。夫天下也者,万物之所一也。得其所一而同焉,则四支、百骸将为尘垢,而死生、终始将为昼夜,而莫之能滑;而况祸福、得失之所介乎?弃隶者若弃泥涂,知身贵于隶也。贵在于我,而不失于变。且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夫孰足以患心?已为道者解乎此。”

孔子曰:“夫子德配天地,而犹假至言以修心,古之君子,孰能脱焉?”

老聃曰:“不然。夫水之于汋也,无为,而才自然矣;至人之于德也,不修,而物不能离焉。若天之自高,地之自厚,日月之自明,夫何修焉?”

孔子出,以告颜回,曰:“丘之于道也,其犹醯鸡与!微夫子之发吾覆也,吾不知天地之大全也!”

【注释】

【译文】

孔子去会见老聃。老聃新洗了头发,正披散着头发晾干呢,一动不动地好像不是个人。孔子安安静静地等待着他。

一会儿,二人相见。孔子问老聃说:“是我眼花了呢?还是这些是真情实况呢?方才,我看到先生的形体干干巴巴的好像枯树一般,如同隔绝了万物和人群,而站立在孤独无依的地方。”

老聃说:“我遨游于万物的元始境界。”

孔子问:“这是什么意思呢?”

老聃说:“〔我对于万物的元始境界,〕心困困顿顿地也不能够理解,嘴卷卷曲曲地也不能够说出。我尝试着为你谈谈它的梗概吧:〔天地之间,〕最大的阴气是静止的,最大的阳气是动荡的;静止的要升腾天上,动荡的要降到地下,两者互相交通,就成为和合,万物因而化生。有一种东西作为它们的基本,但是不能够见到它们的形象;这边消损,那边就生长;这边盈满,那边就空虚;有时晦暗,有时明亮;天天更改,月月变化,它们天天有所作为,可是也看不出它们的功绩。万物都死有所归,生有所始;自始至终,相互反复在无端无绪的境界之中,而无从知道它们的尽头。不是这样的吗?谁能够作万物的主宰呢?”

孔子说:“我请问遨游在这个境界的情状。”

老聃说:“如果得到这个境界,那是最完美、最快乐不过的。得到这个完美的境界并且遨游在这个最快乐的境界的人,就叫作至人。”

孔子说:“我愿意听听其中的道理。”

老聃说:“吃草的兽类,不怕更换草泽;生长在水中的虫类,不怕更换水塘;施行了小的变动,并没有失去它们大的永恒。喜悦、恼怒、悲哀、快乐这些心情,都进不到它们的胸中。这个天下,便是齐一万物的所在。万物得到它们齐一的所在,而互相和同,四肢、百骸便成为尘垢,而死生、始终便成为昼夜,并且没有任何事物能够紊乱这些现象;何况祸福、得失所关联的事物呢?抛弃奴隶如同抛弃泥土,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比奴隶尊贵。尊贵操持在我这一方,并不由于事物变化而失掉自己的尊贵。况且,万物的千变万化,是没有穷尽的。究竟是什么能够伤害我的身心呢?只有修‘道’的人明了这个道理。”

孔子说:“先生的道德可以匹配天地,而且还要借着格言来修治身心,古来的君子,有谁能够脱超过呢?”

老聃说:“不是的。那水泽,对于浸润万物来说,它是无所作为的,因而它的本质是合乎自然的;那至人,对于道德来说,他是不加修饰的,因为万物都不能够离开他。像那上天的自然高,大地的自然厚,日月的自然明,它们有什么修饰的呢?”

孔子出去,把老聃的话告诉了颜回,说:“我对于‘道’的认识,简直就像醋缸里的蠛蠓一样啊!如果不是这位先生给我打开缸盖,我是不可能知道天地的全貌的!”

庄子见鲁哀公。哀公曰:“鲁多儒士,少为先生方者。”

庄子曰:“鲁少儒。”

哀公曰:“举鲁国而儒服,何谓少乎?”

庄子曰:“周闻之:儒者,冠圜冠者,知天时;履句屦者,知地势;绶佩玦者,事至而断。君子有其道者,未必为其服也;为其服者,未必知其道也。公固以为不然,何不号于国中曰,‘无此道而为此服者,其罪死’?”

哀公号之,五日,而鲁国无敢儒服者。独有一丈夫,儒服而立乎公门。公即召而问以国事,千转万变而不穷。

庄子曰:“以鲁国而儒者,一人耳。可谓多乎?”

【注释】

①庄子与魏惠王、齐威王同时,在哀公后百二十年。如此言“见鲁哀公”者,盖寓言耳。②方,术也。③句,方也。④天圆、地方。服以象德,故戴圆冠以象天,履方屦以法地。⑤绶,本作“缓”。玦,示以当决断。⑥一人,谓孔子。

【译文】

庄子晋见鲁哀公。鲁哀公对庄子说:“我们鲁国有很多儒者,很少有学习先生道术的。”

庄子说:“鲁国没有几个儒者。”

哀公说:“我们所有的鲁国的人都穿着儒服,怎么说没有几个呢?”

庄子说:“我听说过:儒者,戴圆顶帽的,懂得天时;穿方头鞋的,懂得地势;腰带上佩玉玦的,遇事决断。君子有那种道术,未必就穿那种服装;穿着那种服装的,未必就知道那种道术。君王如果以为不是这样,何不发布一道命令说,‘凡是没有这种道术,而穿着这种服装的人,就处他死罪’呢?”

哀公发布了这项命令,五天之后,鲁国就没有敢穿儒服的人了。只有一位男子,穿着儒服而站立在哀公门前面。哀公即刻召他入朝,询问国家大事,千头万绪,应答如流。

庄子说:“在鲁国能成为儒者的,不过一人罢了,能够说很多吗?”

百里奚爵禄不入于心,故饭牛而牛肥,使秦穆公忘其贱,与之政也。

有虞氏死生不入于心,故足以动人

【注释】

①百里奚:秦之贤人也。②舜遭后母之难,频被踬顿,而不以死生经心,至孝有闻,于是尧妻以二女,委以万乘。

【译文】

百里奚不把爵禄放在心里,所以他喂牛喂得很肥,因而使秦穆公忘掉他的卑贱,把国家政事委托给了他。

大舜不把死生放在心里,所以他能够感动人心。

宋元君将画图,众史皆至,受揖而立,舐笔、和墨,在外者半。

有一史后至者,儃儃然,不趋,受揖不立,因之舍。公使人视之。则解衣,般礴,臝

君曰:“可矣,是真画者也!”

【注释】

①元君,名佐,平公之子。②史,掌书者。③受揖而立,受命揖而立也。④儃儃,舒闲之貌。儃儃,犹坦坦。⑤般礴,谓箕坐也。⑥臝,倮露赤身。

【译文】

宋元君打算画一张图画,许多文书都来了,受到召命的都站立等候着,又舐笔,又研墨,而在室外的有一半。

有一位文书来得最晚,他舒舒闲闲,不慌不忙,受到召命,并不站立等候,就进入内室。宋元君派人去观察他的行动。他正在解开衣服,两脚张开,像箕一样坐着,赤身露体,〔将要动笔。〕

宋元君说:“好了,这才是真正画图的啊!”

文王观于臧,见一丈人钓,而其钓莫钓:非持其钓有钓者也,常钓也。

诸大夫蹴然曰:“先君王也!”

文王曰:“然则,卜之。”

诸大夫曰:“先君之命,王其无它,又何卜焉?”

遂迎臧丈人,而授之政。典法无更,偏令无出。

三年,文王观于国,则列士坏植散群,长官者不成德,斔斛不敢入于四竟。——列士坏植散群,则尚同也;长官者不成德,则同务也;斔斛不敢入于四竟,则诸侯无二心也。

文王于是焉以为大师,北面而问曰:“政可以及天下乎?”臧丈人昧然而不应,泛然而辞。朝令而夜遁。终身无闻。

颜渊问于仲尼曰:“文王其犹未邪?又何以梦为乎?”

仲尼曰:“默!汝无言!夫文王尽之也,而又何论刺焉?彼直以循斯须也。”

【注释】

【译文】

文王到臧水巡察,看见一位老人在钓鱼,可是他的钓鱼并不是为了钓鱼:不是以钓鱼作为钓鱼,而是假装钓鱼。

文王想着起用他,而把政权授予他,可是恐怕大臣和父兄们不安心;想作罢而放弃他,可是不忍心百姓们失掉庇荫。于是,早晨起来,他告诉群臣们说:“昨天夜里,我梦见了一位长者,黑黑的面孔,长长的须髯,骑着杂色马,一只蹄子是红色的。他告诉我说:‘把你的政权托付给臧水老人,人民或许是有救的啊!’”

群臣们很惊惧地说:“这是我们的先君啊!”

文王说:“那么,就占卜一下吧。”

诸臣们说:“先君的命令,君王不要怀疑,还占卜什么呢?”

于是,把臧水老人迎接来,就把政权授予他。法制并没有变更,政令并没有发布。

三年之后,文王巡察全国,就看到儒士们解散了私树的朋党,官员们用不着评定德业,别国的升斗不敢进入四境。——儒士们解散了私树的朋党,就是人民一心一德;官员们用不着评定德业,就是大家干的事相同;别国的升斗不敢进入四境,就是诸侯没有二心。

文王于是拜他为太师,面朝北方,向他请教说:“我们的政令可以推广到天下吗?”臧水老人含含糊糊地没有回答,浮浮泛泛地就推辞过去了。早晨还发布政令,夜晚就不辞而别了。从此再也没有人听说过他的消息。

颜渊问孔子说:“文王难道还不能取信于人吗?他又为什么假托做梦〔来使别人相信〕呢?”

孔子说:“不要作声!你不能那么说!那文王〔已经做得〕尽善尽美了,而又怎么能议论他、责备他呢?他只不过是顺随人们的一时而已。”

列御寇为伯昏无人射,引之盈贯,措杯水其肘上,发之;适矢,复沓;方矢,复寓。当是时,犹象人也。

伯昏无人曰:“是射之射,非不射之射也。尝与汝登高山,履危石,临百仞之渊,若能射乎?”

于是,无人遂登高山,履危石,临百仞之渊,背逡巡,足二分垂在外。揖御寇而进之。御寇伏地,汗流至踵。

伯昏无人曰:“夫至人者,上窥青天,下潜黄泉,挥斥八极,神气不变。今汝怵然有恂目之志,尔于中也,殆矣夫!”

【注释】

①盈贯,谓满镝也。②矢方去,而矢又在弦上;沓于弦上者才去,而方来之矢又寓于弦上矣。此言一箭接一箭,如此其神速也。③象人,土木之人也。④若,汝也。⑤逡巡,犹却行也。⑥挥斥,犹纵放也。八极,八方。

【译文】

列御寇为伯昏无人表演射箭,他把弓拉得顶了箭头,把一杯水放在左臂上,发射;第一支箭刚发出去,第二支就又搭上了弓;第二支箭刚发出去,第三支箭就又放上了弦。在这时候,他像个木偶一般。

伯昏无人对列御寇说:“你这是射箭的射法,而不是不射箭的射法啊。我试着同你登上高山,在危险的石头上行走,下面临着一百丈高的深渊,你还能够发射吗?”

于是,伯昏无人就同列御寇登上高山,在危险的石头上行走,下面临着一百丈深的渊池;他背着脸向后退着走,脚有十分之二垂在外面。他招呼列御寇到这边来一同前进。列御寇趴在地上,汗水流到了脚后跟。

伯昏无人说:“那至人,上方窥探着青天,下方测量着黄泉,四面八方,任意遨游,神情气色永远不变。现在,你惊骇得有眼神摇晃的心情,你对于命中目标,就无能为力了!”

肩吾问于孙叔敖曰:“子三为令君,而不荣华;三去之,而无忧色。吾始也疑子,今观子之鼻间栩栩然。子之用心独奈何?”

孙叔敖曰:“吾何以过人哉?吾以其来,不可却也;其去,不可止也。吾以为得失之非我也,而无忧色而已矣。我何以过人哉?且不知其在彼乎?其在我乎?其在彼邪,亡乎我;在我邪,亡乎彼。方将踌躇,方将四顾,何暇至乎人贵人贱哉?”

仲尼闻之,曰:“古之真人,知者不得说,美人不得滥,盗人不得劫,伏羲黄帝不得友。死生亦大矣,而无变乎己,况爵禄乎?若然者,其神经乎大山而无介,入乎渊泉而不濡,处卑细而不惫,充满天地。既以与人,己愈有。”

【注释】

①肩吾,隐者也。孙叔敖,楚之贤人也。②栩栩,欢畅之貌。③介,碍也。

【译文】

肩吾问孙叔敖说:“您三次做令尹,并不感到荣耀;三次被罢官,并没有愁容。从前,我怀疑你;现在,我看您神态自若。您的想法究竟是怎样的呢?”

孙叔敖说:“我有什么过人的地方呢?我以为外物的到来,不可以推却;它的离去,不可以制止。我以为得失并不属于我,因而没有愁容罢了。我有什么过人的地方呢?并且,我也不知道是在它那一方面呢?还是在我这一方面呢?如果是在它那一方面,便是我丢掉了它;如果是在我这一方面,便是它丢掉了我。我正在踌躇不进,我正在环视四方,哪里有工夫想到人间贵贱的存在呢?”

孔子听到孙叔敖这话,说:“古来的真人,明智的人不能够喜悦他,美貌的人不能够淫滥他,强盗不能够劫取他,帝王不能够交结他。死生也是一件大事了,可是他无动于衷,何况是官爵和俸禄呢?像这样的人,他的精神,经过大山,也阻挡不住他;进入渊泉,也浸润不着他;处在卑微的地方,也困顿不着他;他总是充满天地之间。尽量给人,自己就越富有。”

楚王与凡君坐。少焉,楚王左右曰“凡亡”者,三。

凡君曰:“凡之亡也,不足以丧吾存。夫凡之亡,不足以丧吾存,则楚王存,不足以存存。由是观之,则凡未始亡,而楚未始存也。”

【注释】

①凡,国名,在汲郡共县。②夫遗之者不以亡为亡,则存亦不足以为存矣;旷然无矜,乃常存也。③存在更在于心之所措耳,天下竟无存亡。

【译文】

楚王和凡王同坐。不大的工夫,楚王的侍从说“凡国灭亡”的话,说了三次。

凡王说:“凡国的灭亡,并不能丧失了我的存在。那凡国的灭亡,并不能丧失了我的存在,那么楚国的存在,也不能保存这种存在。由此看来,凡国并不曾灭亡,而楚国并不曾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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