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的宗教宇宙论

二、进化的宗教宇宙论

怀特曼的先验论哲学思想是与他的宗教思想紧密结合为一体的，这一点在他提出的进化的宗教宇宙论中获得鲜明的表现。他用这种宗教宇宙论来说明上帝、人以及自然界这三者之间的关系，认为：上帝既超越于自然界，同时又内在于自然界；自然界和历史都具有一种精神的意义；人的生存是一个过程，在这一过程中，灵魂发现上帝存在于这个世界之内，同时又为来世生活作准备，以便在未来世界中更加充分地认识上帝；社会以至整个宇宙的发展也是一个过程，一个不断地由低层次向高层次进化、演变的过程。

要说明怀特曼的这种进化的宗教宇宙论，可以从他的灵魂学说着手。在他看来，灵魂处于一种矛盾的状态，因为，一方面，灵魂是一种终结的实在，可是另一方面，它又是一种深不可测的神秘之物。灵魂具有无限发展的潜在可能性，具有永恒不死的本性。灵魂对爱、不死以及神性具有一种强烈的渴望，这种渴望是由上帝灌输给它的。灵魂能够识别自然界的精神意义，它把自然界的各个部分看作精神的象征。他认为人能够以下述两种方式去体验世界：一是借助于感官和理智，另一是除借助于这两种能力外，还借助于灵魂，因为灵魂是一种宗教体验的能力，它能使人的意识深入到外部事物的内在生命之中。他说：“灵魂或者精神把它自身变形为各种物质。它变形为岩石，并且能够享有岩石的生命；它变形为海洋，并且感觉到它自己就是海洋；它变形为橡树或其他树木，变形为动物，并且觉得它自己就是马或者鸟，变形为土地，变形为太阳和星辰的移动。”^[60]

由此出发，怀特曼认为人们应当具有三个相互依存而且结为一体的信念。第一个信念在于相信有一种内在的神性(immanent divinity)。人们在宗教体验中，往往能接触到某种不可捉摸的精神状态，这种精神状态比外部的自然世界具有更大的实在性。整个物质世界都内在地具有精神性，每个外部事实都具有精神意义，这种精神意义比感性知识更加重要。第二个信念在于相信灵魂是不死的，不可能想象灵魂这种实在会衰朽或死亡。人们在现世生活中日益积累的宗教体验为灵魂准备了一种超越的精神状态，灵魂在肉体死亡后将对这种精神状态有更加深刻的了解。第三个信念在于相信有一种超越的神性(transcendent divinity)，这个信念使前两个信念在精神上连贯起来，并为人的灵魂与外部世界之间的对应关系提供一个正式的、终极的原因。在他看来，自然和历史的意义之所以能与灵魂的需要相一致，就是由于人类以及其他创造物都发源于一个共同的精神源泉。人类诞生后就具有某些精神需要，这些需要只有通过灵魂分享了上帝的品性才能获得满足。上帝把他自己的这些品性体现在自然界和历史之中。因此，外部世界之所以存在归根结底只有一个理由，这就是引导灵魂返回到造物主那里。

怀特曼站在这种宗教唯心主义的立场上，贬低自然世界的实在性，而发扬超越的精神世界。诚然，他没有断然否定外界事物的事实上的存在，但他强调外部世界只不过是那个更高级的精神世界的模糊复本。外部世界是变化无常的，而且终归会消失，精神世界则是永恒的、绝对的，它只是为它自身而存在。外部世界是附属的，它自身不具有重要意义，而是为它的精神意义而存在，为了使人的灵魂得以施展和发展而存在。人的现世生活只是人生的一个序幕，灵魂在这个阶段为自己进入更加实在的来世生活作准备。诗人的任务就是通过诗歌帮助人们完成灵魂的这种准备工作，引导人们对感性之物的体验逐步上升到对超感性之神性的领悟。

怀特曼还把当时流行的进化思想引入他的宗教哲学中，与他的灵魂理论结合为一体，形成一种进化的宗教宇宙论。按照这种宗教宇宙论，灵魂、人、历史以至整个宇宙都在不断发展。都处于一个由低向高的发展演变过程之中。宇宙中的一切事物都是从一个超越的神那里出发，它们不过是这个神本身的一种内在的表现。从一开始，这种创造就是神圣的，充满着返回到它的超越源泉的愿望。这种神圣的愿望指导着自然界的进化和历史的演变，使它们朝着创造一些完美的宗教人格这个方向发展。在人死后，人的灵魂继续无止境地朝着上帝前进，达到与上帝一样完美。

在这种进化的宗教宇宙论中有一个重要观念，这就是上帝既是内在的，又是超越的。上帝的内在性执行着两种功能：一是它支撑着整个宇宙，把一种精神的本质灌输到自然界人类之中；二是在它为自己开辟通向它的超越源泉的道路时，它推动整个自然界和历史向着越来越完美的层次发展。他说：“事物中有两种要素，它们虽然是对立的，但又融合在一起。一种是肉体的要素，它自身中包含有腐朽和死亡的性质，另一种是精神的要素，这就是灵魂，我认为它以一种未知的方式前进着，永恒地延续下去。”^[61]在《草叶集》中，他用“脉搏”作比喻来描述上帝的内在性是怎样支撑着宇宙的。他把上帝的超越性比喻为生命或能量的核心源泉，与心脏相似，同时把上帝的内在性比喻为血液或能量的脉搏，它赋予创造物以生气，指引着自然界由低层次向高层次的不断进化和发展。按照他的这种宇宙论，宇宙中的每一个对象都具有一个不断发展的、不朽的灵魂，这个灵魂处于不停顿的变化和发展过程之中，指引着自然界不断地从无机物、动物到人以至人死后的精神生活的上升运动。人类的历史就是人类不断地克服形形色色的物质的、政治的以及心理的障碍而达到完美的精神生活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