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百科知识 作为艺术的禅茶

作为艺术的禅茶

时间:2022-08-31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天门职业学院 覃兢业著名文化学者余秋雨说:“茶是从土地里创造出来的艺术。”禅茶则是这一艺术的典型与肇始。作为艺术,禅茶内涵品格在三个方面独具个性:温润心灵的价值、浸透意蕴的沉思和追寻意味的形式。同理,我们把禅茶理解为一种艺术,是基于在禅茶活动中,主体为其所作用而得以净化、升华,在审美过程中成为美本身的构成,即禅茶把人生变成了艺术。

天门职业学院 覃兢业

著名文化学者余秋雨说:“茶是从土地里创造出来的艺术。”禅茶则是这一艺术的典型与肇始。就历史视角看,经禅门用茶、禅门种茶、禅思入茶而成就艺术禅茶;从逻辑角度说,禅宗是心宗,艺术也在心不在物,茶则融汇禅思与艺术,成为禅茶艺术。作为艺术,禅茶内涵品格在三个方面独具个性:温润心灵的价值、浸透意蕴的沉思和追寻意味的形式。

一、温润心灵的价值

禅宗亦称心宗。神秀的“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这是禅心的表象。慧能的“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是禅心的内质;禅宗一开始就作为心灵拯救与净化而得以在中国文化的土壤上落地生根。慧能与神秀的高低之别,即在于他们对禅心的理解上。葛兆光对禅宗心学有深刻阐释:禅宗重视的是现世的内心自我解脱,它尤其注意从日常生活的细微小事中得到启示和从大自然的陶冶欣赏中获得超悟,因而它不大有迷狂式的冲动和激情,有的是一种体察细微、幽深玄远的清雅乐趣,一种宁静、纯净的心的喜悦。他认为:禅宗追求自我精神解脱为核心的适意的人生哲学与淡泊、自然的生活情趣。[1]

禅茶始于坐禅饮茶,即僧侣诵经的明志提神,后来以茶助修、以茶供佛、以茶待客,茶与禅事的结合日益紧密,于是茶就在一定程度上成为禅学思想传播的载体。禅思的介入为禅茶艺术品格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它渐渐拥有了温润心灵的艺术价值:智慧启发、自然感悟、人生解脱以及形而上的宇宙思考。因此,茶饮在禅思精神的烛照下,洋溢出温润心灵的明澈。

陆羽《茶经》开启了茶饮的心灵关注,至于中唐白居易,他以“中隐”美学思想溶入茶饮,在禅学兴盛的大背景下,继承和发扬了生命情怀与心灵关注,从而推动了禅茶的艺术化。这是禅宗思想、审美追求、茶饮形式互为作用的过程。禅僧的诗歌作品中,禅茶对心灵的温润最为显明。例如,世人所熟知的皎然,有《饮茶歌诮崔石使君》云:

越人遗我剡溪茗,采得金芽爨金鼎。

素瓷雪色飘沫香,何似诸仙琼蕊浆。

一饮涤昏寐,情思朗爽满天地。

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

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

此物清高世莫知,世人饮酒徒自欺。

愁看毕卓瓮间夜,笑向陶潜篱下时。

崔侯啜之意不已,狂歌一曲惊人耳。

孰知茶道全尔真,唯有丹丘得如此。

道之入茶,禅茶共生,以禅修心,借茶润心。故禅茶不止于涤昏寐,亦能爽天地,朗情思,更能在人生体验与宇宙感悟处携带主体向生命本真接近,在审美的愉悦中主体由是脱离平庸、狭窄、固执的日常人生状态。在皎然的禅茶经验中,温润心灵的价值呈现于主体对现世的超离和对意境的领会。

皎然还有《饮茶歌送郑容》:

丹丘羽人轻玉食,采茶饮之生羽翼。

名藏仙府世莫知,骨化云宫人不识。

云山童子调金铛,楚人茶经虚得名。

霜天半夜芳草折,烂漫缃花啜又生。

常说此茶祛我疾,使人胸中荡忧栗。

日上香炉情未毕,醉踏虎溪云,高歌送君出。

在诗中茶禅体验是艺术愉悦引领的飞翔之自由。“祛我疾”、“荡忧慄”的美学意义,更大程度上是禅茶那份终极价值的慰藉:有禅茶的滋养,深情可以未毕,送别亦可以高歌。

对心灵的温润,在日本茶道中也是艺术品质的核心所在。千利休生活的时代,室町政权穷途末路,武士集团斗争激烈。在枯寂的茶室中,穿越剑影刀光的政客与武士得以中断自己的日常生活。因为对心灵的温润价值和社会主流精英的参与,茶道在日本得以发展为一种成熟的文化和艺术。

禅茶仪式规程背后,往往也蕴含着心理暗示与精神调节的意旨。禅茶的仪式与环境构造的氛围都建立在心灵关注的基础上,建立在艺术化人生的目的里。就某一角度说,禅茶不在于客体的艺术呈示,而在于通过形式呈现把主体审美化、艺术化。正如柯勒律治说过的那样:我们知道某人是诗人,是基于他把我们变成了诗人这一事实。同理,我们把禅茶理解为一种艺术,是基于在禅茶活动中,主体为其所作用而得以净化、升华,在审美过程中成为美本身的构成,即禅茶把人生变成了艺术。禅茶,是一种雕刻时光的艺术,浸泡人生的艺术,氤氲优雅的艺术,温润心灵的艺术。

茶艺

二、浸透意蕴的沉思

艺术心理常常以情感活动为标志,大多艺术又以激发情感为唯一的、至上的目的。而禅茶在这方面却表现出不一样的心理运行范式。正如科林伍德就认为艺术表现情感那样,禅茶本质是对心灵的温润和对情感的观照;不过也正如科林伍德所指出的“通过做某事把自己从这种无依靠的受压抑的处境中解放出来”[2]那样,禅茶艺术的心理活动不以激情为唯一目的,作为艺术它更明确地把自己的深层目的与人的解脱即终极关怀相联系。换言之:禅茶致力于对情感的梳理、冲淡、化解、净化与升华。藉此禅茶把当下的情绪诗意化为永恒的感悟,将个人的感悟诗意化为自然的天地情怀。具体而言,禅茶的艺术心理特征是:

1.立足当下生活

禅宗认为“本性是佛”,倡导“佛在性中作,莫向世外求”,总是从活动的主体自身出发,面对当下的现实人生世象与生活琐事作哲思透视与超离,于身边细节见禅趣机锋,表现出浓烈的现世情怀。就这层面说,禅宗艺术是现世的艺术,是人生的艺术,不是为艺术而艺术,不是唯美的艺术。只不过禅茶的美学追求是刹那见千古,平凡出幻奇,自然生妙有,简淡含深趣罢。赵州吃茶去的公案,即是一例。

2.玄思理性介入

唐贞元十七年(801),在天心岩下筑草为庵的邑僧植茶养生、以茶悟道;宋朱熹在天心寺问禅于大慧禅师,焚香论茗,以茶参禅,悟得“理而后和”的中和之道。这些都表明茶禅对理性介入的重视。禅茶中的禅趣、禅风、禅意,其实大多离不开充满理性智慧的禅机、禅思。茶本苦涩益思虑,禅近清玄含深理。禅茶是一种充满智慧理性的艺术。

3.直觉整体把握

皎然《九日与陆处士羽饮茶》:

九日山僧院,东篱菊也黄。

俗人多泛酒,谁解助茶香。

整首诗淡雅清新,充满禅意。对俗世的遗憾淡若无痕,而品茗的闲逸却韵味悠远;诗人并不执意于对问题有所解答,在他的心理活动中,追问不过是直觉表达的载体。直觉作为艺术思维直入宇宙生命并与之相化于对人生本质的体验而生发的喜悦中。科学理性支离破碎的分析只能徘徊于生命本质的外围,所以也就不能像直觉那样作整体的本质的把握。直觉整体把握使得禅茶艺术既区别于激情艺术,也区别于逻辑科学。它可以借直觉思维统括情感与理智于意蕴的生成。这样的优势,在表层上就生出以“无念为宗”的禅坐心胸,但在内核里,禅茶的“无”不只是硬性的清除与排斥,而是指向“此身处尘世,心底一片清”的协调与疏导。同样的禅茶意境,我们也可以在皎然《访陆处士羽》中去感觉:

太湖东西路,吴主古山前。

所思不相见,归鸿自翩翩。

何山尝春茗,何处弄春泉。

莫是沧浪子,悠悠一钓船。

拒绝情感情绪的飞扬,拒绝强烈的人生悲欢,即使没有期望中的相见,充满生命情趣的世界不近不远,却总是优雅翩然、意蕴无边。

三、寻求意味的形式

禅茶的形式最初主要以实用目的为出发点,后来发展为对环境与气氛的营造,追求禅茶活动中的禅思渗透,审美意蕴与玄理意味渐渐形成后,禅茶开始具有自己的审美格调。如在茶饮中对意境、韵味的体验中呈现出悠远、清真、枯淡、脱俗、空寂的审美意趣。

唐宋的禅茶、日本的茶道的品茶环境、仪式程序,呈现出相当鲜明的形式色彩。

唐代寺院布“茶堂”,置“茶鼓”,设“打茶”,定茶职,开始在特定的环境中以特定的程序进行禅事活动。有的寺院的禅僧每天要在佛前、祖前、灵前供茶,叫“奠茶”;有些寺院新住持晋山时,有点茶、点汤的仪式;还有专以茶汤开筵的,谓之“茶汤会”;一些重要场合,如佛教节日、朝廷御赐法衣、名号时,更要举行盛大的茶宴。寺院禅茶于是开始创建自身的艺术程序,如径山茶宴就有较为讲究的仪式。北宋理学家程颢描绘了禅茶的仪式艺术:“一日过定林寺,偶见众僧入堂,周旋步武,威仪济济;伐鼓敲钟,外内肃静;一坐一起,并准清规。公叹曰:任代礼乐,尽在是矣!”[3]

日本的茶道,也是禅茶艺术的推动者。村田珠光在茶具、茶室上下了功夫,武野绍鸥则在他的基础上作了改革,形成了独特的绍鸥式艺术风格。例如建筑形式追求田舍的质朴,茶具器皿主张日本自制。武野绍鸥创造的“空寂茶道”首先表现的就是对“有意味的形式”的寻求。藤原定家(1162—1241)的和歌,可约略体现武野绍鸥的禅茶审美理想

眺望着眺望着,花和红叶消失了。

海边的茅草屋,在秋天的暮色中。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川端康成对日本茶道进行了美学研究,认为茶道中极其狭隘简朴的茶室能“喻意无边的开阔和无限的雅致”。这其实就是对禅茶艺术形式的描述。总之寂静、空灵,还有凋零与微微感伤,日本茶道充满了“清静和寂”的意味。

禅茶的艺术形式,更多见于诗画作品中。因为茶饮的独特价值,唐人常常以禅心、禅理、禅趣溶入禅茶活动,而文人则以诗画将其表现出来:

白鸽飞时日欲斜,禅房寂历饮香茶。(王昌龄)

虚室独焚香,林空静罄长。

啜茗翻真偈,燃灯继夕阳。(李嘉佑)

虚室昼常掩,心源知悟空。

禅庭一雨后,莲界万花中。

时节流芳暮,人天此会同。

不知方便理,何路出樊笼。(武元衡)

老衲烹茶出,先供座佛饮。(吕从庆)

涤虑发真照,还原荡昏邪。

犹同甘露饭,佛事薰毗耶。(柳宗元)

茶爽添诗名,天清莹道心。

只留鹤一只,此外是空林。(司空图)

这些诗作在形式上倾向于意境营造。诗中的环境营构尤为突出,表现出对形式美学的想象。神秘的日光、虚掩的门窗、寂静的焚香以及如若空谷的幽林深处传来的幽幽钟罄之声,都是唐代产生的美学概念“意境”的生动诠释。这之中,皎然和他的朋友王昌龄等人,亲生参与了“意境”美学概念的创建。他们对韵外之致、味外之味、象外之象的追求,在茶事活动中留下痕迹毫不奇怪。我们甚至可以想象:也许禅茶活动中的艺术体验,正是“意境”说的实践渊源。

对形式的偏爱,表现在茶事细节之处,如皎然《对陆迅饮天目山茶因寄元居土晟》:

喜见幽人会,初开野客茶。

日成东井叶,露采北山芽。

文火香偏胜,寒泉味转嘉。

投铛涌作沫,著碗聚生花。

稍与禅经近,聊将睡网赊。

知君在天目,此意日无涯。

文火、寒泉、茶沫的描述洋溢生趣;丰富的细节,生发于审美禅心对形式艺术的思考;于此之际,更觉心是“喜”、人更“幽”、友能“会”。“知君在天目,此意日无涯”则是混同淡淡悦适的无边无际的意味。

禅宗思想对当下的领悟、对时空的穿透、对生命的思考、对宇宙的理解,都融汇于艺术化的茶饮之中。总之,我们看到,禅茶的形式之美,是在对意味、韵味的寻求过程中诞生的。禅茶的艺术品格,形成于对“有意味的形式”的寻求。

四、结语

要言之,禅茶之饮的目的,在温润渴望回归生命真实的心灵,在“延续沉思的时间”,在创造超离日常生活的艺术形式。

禅茶凭借上述三方面的艺术品格,承担着对优雅与深邃的看护。这种功能使禅茶艺术得以独立于无所不在的大众文化之外,独立于平面、凝滞之外,也使得禅茶艺术在后现代文化中呈现出“陌生化”的色彩。我们期待禅茶能够在上述三方面坚守自身艺术品质,把我们带向永恒与宁静,鼓励我们从意志的重压下走出,获得身心的解脱;我们期待禅茶的环境与程序成为心灵的表征;我们期待禅茶成为摇曳不定的,引人沉思的,有生机的韵律。

【注释】

[1]葛兆光:《禅宗与中国文化》,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122、130页。

[2]科林伍德:《艺术原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年,第113页。

[3]《佛法金汤篇》卷十二。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