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经济学的演变

发展经济学的演变，就其主流而言，明显地划分为三个阶段。

(一)20世纪50—60年代的发展经济学

20世纪50—60年代是发展经济学繁荣与大发展的时期。在这一时期，许多专家学者，根据现代经济学的体系与发达国家经济发展的经历，构建了各种理论模式来解释发展中国家贫困落后的原因，并提出了一些经济发展战略。在这段时期影响较大的发展经济学家及理论主要有:阿瑟·刘易斯(W.A.Lewis)的二元经济模型、保罗·罗森斯坦-罗丹的“大推进”理论和平衡增长理论、罗格纳·纳克斯(Ragnar Nurkse)的贫困恶性循环理论和沃尔特·罗斯托(WaltWhitman Rostow)的经济成长阶段理论等。发展经济学在这一阶段的基本论点有三个:唯工业化论、唯资本论和唯计划化论。

1.工业化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在20世纪50年代初，西方发展经济学家认为，发达国家之所以发达是因为他们实现了工业化，发展中国家由于没有经过工业化，被迫从事附加值较低的农业产品和初级产品的生产。因为初级产品的贸易条件在不断恶化，所以发展中国家在国际贸易中处于不利地位。另外，发展中国家存在大量过剩劳动力，只有实现工业化，才能吸收农业剩余劳动力和提高农业劳动生产率，才能促进经济增长和经济发展。因此在这一阶段“工业化”被认为是发展中国家摆脱贫困实现经济发展的必由之路。他们普遍认为，农业是停滞的，农民是愚"的，农业不能为经济发展作出贡献，充其量只能为工业发展提供劳动力、市场和资金。在工业化就是一切的20世纪50年代，农业的发展几乎被完全忽略了。

2.物质资本积累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生产过程所需要的最基本的要素是劳动与资本的结合，并配以一定的自然条件。对发展中国家来说，劳动要素一般是充裕的。因此，人们认为，资本的稀缺是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的主要限制条件。大多数发展中国家的经济之所以长期处于一种停滞不前的局面，主要原因是缺乏经济发展所需要的资本。这种认识在发展经济学的历史上被称为发展中的“唯资本论”(Capital Fundamentalism)。

3.计划化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这一阶段，发展经济学家普遍认为，以市场价格机制为理论核心的新古典主义经济学并不适用于发展中国家。因为发展中国家国内的市场体系尚不完善，市场价格机制严重扭曲，社会经济结构缺乏弹性，人们作为生产者或消费者的经济行为均不符合“经济人”逻辑。因此发展中国家需要借助国家干预或计划来进行经济结构的重大改进和经济关系的重大调整。同时，强调计划化、强调国家干预，也是强调资本积累和工业化逻辑上的必然结果，因为加速资本积累和推进工业化进程，不能寄希望于私营部门的自发活动。大推进论、平衡增长论，甚至二元结构论都包含着计划化和国家干预的意味。

另外，在对外经济关系问题上，早期的发展经济学一般不支持比较成本理论和自由贸易政策，而是主张贸易保护，强调国家对外实行贸易保护的政策。

总之，此时期发展经济学的主要特点是:①反对单一的新古典主义传统，倡导双元经济学并存，即经济学至少可以划分为发达国家经济学(以新古典主义或新古典综合理论为基础)和发展中国家经济学。②注重结构主义分析，主张工业化、物质资本积累和计划化。③主张采取进口替代工业化，实行贸易保护政策。④试图建立对所有发展中国家都适用的宏大发展理论体系。

(二)20世纪70—80年代初期的发展经济学

在早期发展经济学理论的影响下，绝大多数发展中国家采取计划化、国有化和进口替代战略等，推行国家主导的发展政策，来加速资本积累和工业化的发展道路。然而，不幸的是，许多发展中国家的实践结果不但未达到预期的经济目标，还在经济运行中遭遇着各种困难。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那些对外经济比较开放、注意发挥市场作用、实行出口导向政策的发展中国家(例如东南亚地区)，却在经济上取得了较快的进步。面对这种情况，20世纪60年代后期，尤其是70年代以后，发展经济学家开始对早期的发展理论进行反思，并在许多方面做出了重大修正。比较有代表性的学者有:舒尔茨(T.Schultze)、哈伯勒(G..Haberler)和哈伯格(A.C.Harberger)等。这一时期发展经济学演变的主要特点如下:

1.重新估计农业的作用

早期的发展理论把经济发展看成是工业化的过程而忽视农业的发展。发展中国家80%左右的人口或2/3的劳动力都在农村，绝大部分的贫困人口也是在农村，如果农村人口的贫困问题得不到解决，根本就不会有经济发展。此外，工业部门需要农业为其提供原材料，同时，农村也是工业品的大市场。因此发展经济学家渐渐认识到，农业不应只是工业扩张的工具，农业本身的发展也应是经济发展的目标。只有大力发展农业经济，发展中国家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发展。

2.估计市场机制的作用

早期的发展经济学基本上否定市场机制在发展中国家的有效性，强调国家和政府计划对经济发展的主导作用。但是，20世纪60年代末期以来，经济发展的实践与经济计划化的预期目标相差甚远。越来越多的发展经济学家指责政府对经济的过度干预造成了发展中国家的价格扭曲现象，提出与其矫正价格不如矫正政策的主张。他们反对政府干预经济，认为市场机制不仅在发达国家有效率，而且在发展中国家同样有效率。总之，这一时期开始重视市场机制在经济发展中的作用。由于强调市场机制作用的理论被称为新古典主义，因此，发展经济学领域的这一变化被称为新古典主义复兴(New-Classical Resurgence)。

3.强调对外贸易在经济发展中的作用

在对外贸易问题上，20世纪50—60年代的发展经济学家认为，发展中国家的自由贸易是有害的，前景是悲观的。20世纪60年代后期，一些发展经济学家开始重视论证自由贸易对经济发展的重要性。他们认为，市场价格机制不仅能有效地调节国内经济，也能有效地调节国际经济，因此，应当实行自由贸易。

但新古典主义倡导的自由放任、自由贸易并不是对所有发展中国家都适用，大多数发展中国家推行贸易自由化政策并没有使这些国家的发展问题得到改观，反而困难重重。究其原因，新古典主义框架下的发展经济学存在天生的缺陷。因为在它的分析视野里，不存在时间变量，历史不起作用;政治、制度、法律、文化等因素被视为经济运行的既定因素或外生变量，价格机制和市场是所有经济活动的核心。事实上，经济不发达与上述变量是紧密相连的。据此，人们逐渐认识到，在既定的制度安排下，新古典主义的“矫正价格”和“矫正政策”的主张不可能使整个经济最终摆脱困境。因此，发展经济学期待着理论的创新。

(三)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的发展经济学

新古典主义复兴之后，发展经济学的生存受到了严重威胁，许多人对发展经济学能否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产生了怀疑，并做出了发展经济学已经“衰落”、“走下坡路”、“进入收益递减阶段”，甚至即将“死亡”的悲观论断。

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尽管新古典主义思想在发展经济学领域继续发挥着重大影响，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来自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学家的加入，一方面发展经济学理论的研究呈现多元化的趋势，另一方面不同发展学说趋于融合。现在，发展经济学作为一门经济学学科，不仅存在，而且还相当活跃。发展研究出现了若干明显的新趋向，大致可以归纳如下:

(1)主流经济学理论和方法密切融合。随着主流经济学理论和方法的突破，发展经济学的研究也在不断拓展。如新增长理论、新贸易理论、信息经济学等主流经济学前沿成果，均可在发展经济学中得到更加广泛的运用。

(2)范围趋于国别化。发展中国家数目众多，彼此之间差别巨大，难以得出适用于所有发展中国家的统一结论。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越来越多的发展经济学家转而关注发展中国家的异质性和对各国不同经济绩效的阐释，对发展中国家进行分类，构建特定的、个别的经济发展模型，那种追求大一统理论的倾向已不再是主流。

(3)对发展的含义有了更深入的认识。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印度经济学家阿马蒂亚·森在20世纪80年代初提出了一种评价发展的新方法，根据他的思想，联合国开发计划署提出了人类发展(Human Development)的概念，认为发展的核心问题就是以人为本的发展，发展的进程应该为人们创造一种有益的环境，使他们能够独立地和集体地去发挥他们的全部潜力，不断扩大他们的选择范围;发展还应该考虑后代的可持续性。环境问题变得日益严重，开始直接影响和制约发展中国家的长期经济增长，故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西方出版的发展经济学教科书无一例外地增加了新的一章，专门论述环境与可持续发展的问题。

(4)制度变革。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全世界的社会、经济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经济发展面临着一些新问题，使得发展经济学的研究领域更加广泛，发展经济学从此也得到了进一步发展。而且20世纪80年代后，以科斯(R.Coase)为代表的新制度经济学的崛起，为发展经济学提供了新的视角。与新古典经济学不同，新制度经济学认为，制度不再是既定的前提，或外生变量，而是经济生活中的一个内生变量，并运用新古典主义供求分析法，探讨发展中国家在经济发展过程中所面临的制度障碍以及克服制度障碍可供选择的各种方案和思路，从而逐渐形成了发展经济学的新制度主义(New Institutionalism)理论。

总体来看，这一阶段的发展经济学家对片面强调市场经济的作用，不顾一切追求经济效益的思想进行了反思。由于经济的外在性和信息的不完全性，经济中不仅存在政府失灵，也存在市场失灵。完全依靠市场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发展经济学家开始从发展中国家国内的政治和制度来探讨发展中国家在经济发展过程中所面临的问题。这是发展经济学理论逐渐成熟的一个重要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