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行为的约束条件

1.4.3　人类行为的约束条件

人类行为的约束条件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人的理性能力约束；另一类是环境约束。西蒙认为：“理性是指一种行为方式，第一，它适合实现指定的目标；第二，在给定的条件下和约束的限度之内。”⁽²¹⁾环境约束中直接影响人类行为的是人能够认识到的约束条件，人所不能意识到的约束条件在自然选择过程中起作用，它们造成现实与预期间的差距。

新古典经济学假设决策人具有完美的理性思维（perfect rationality），这包括两方面的含义：一是决策人必须以利润最大化作为其行为的唯一目标，成为经济人；二是决策人完全掌握了与最优化决策相关的所有知识（信息），并能正确运用这些知识指导自己的行动，是一个完全理性的人，两者合一意味着完全理性经济人。经济学研究的理性前提，使经济学的以下前提假设可以成立：人具有理性行为，人的偏好具有稳定性以及追求效用最大化。

经济学帝国主义的扩张过程就是经济学给人类构建“超级理性神话”的过程。典型代表如贝克尔，他说：“我终于认识到，经济分析是一种统一的方法，适用于解释涉及货币价格或影子价格、重复或零星决策、重要或次要决策、感情或机械的目标、富人与穷人、男人与女人、成人与儿童、聪明人与愚笨人、医生与病人、商人与政治家、教师与学生等的全部人类行为。”他认为人的行为都可以归结为理性行为，非理性行为只是信息不完全的缘故。他说：“换取信息需要成本，因此信息通常是严重不全的，这一假设可以解释在其他分析中用非理性行为、随意行为、传统行为或不明智行为来解释的那些行为。”⁽²²⁾那么，信息不完全作为理性扩张的借口是否合适呢？

西蒙的有限理性的理论是“考虑限制决策者信息处理能力的约束的理论”，他提议将不完全信息、处理信息的费用和一些非传统的决策者目标函数引入经济分析。但是，不少经济学家认为这三方面的内容并不足以构成有限理性概念的核心。“早在1921年，Knight就指出有限理性的根基是所谓‘根本的不确定性’（Fundamental uncertainty），它不同于不完全信息。Georgescu-Roegen（1971）、Shackle（1961）、Slater和Spencer（2000）都将这一思想发挥。他们认为，不完全信息是指决策者知道某一变量所有可能的取值以及每一值发生的概率，而根本的不确定性是指决策者根本不知道变量有几个可能的值，更不知道每一个可能值发生的概率。凯恩斯学派的经济学家称这种根本不确定性为认识力的不确定性（epistemic uncertainty，1960）。这些经济学家还认为所谓根本的不确定性不是外生给定的自然界的不确定性，而是人类决策交互作用内生地产生的社会不确定性。换言之，哪怕自然界完全没有不确定性，人们决策互动的后果也可能产生根本的不确定性。凯恩斯（1973）将这种社会性内生的不确定性称为碰运气（aleatory）不确定性。如果我们以这种根本的不确定性作为有限理性概念的基础，则我们可看出，西蒙提到的和对策论模型中的不完全信息与有限理性根本不相干。不完全信息概念可能与完全理性并行不悖。实际上有信息不对称的动态对策模型中，岂止是完全理性，每个局中人都具有超级完全理性”（杨小凯，2001）。

有限理性的根基不仅仅在于所谓的“根本的不确定性”，还在于人类实现自己目标过程中采用决策模式的不确定性。“现实中的决策目标不仅是多元的，而且是多层次的，不同目标在不同层次上所形成的决策目标体系往往编织成一个令决策者无所适从的网，使决策者无论对各个决策目标重要性程度的估价，还是目标之间的影响度、关联度以及优劣次序的衡量都难以取得一致的结果，这就使时间有限、空间有限、能力有限的决策者，不仅不必要也不可能在短期内形成一种缜密完善的目标抉择机制，因而导致目标优化的困难”（赵守国，1994）。丹尼尔·卡尼曼（Daniel Kahneman）认为：“人们在做决策时，并不是去计算一个物品的真正价值，而是用某种比较容易评价的线索来判断”（Kahneman和Tversky，1979）。他的视界理论（prospects theory）指出：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在对不确定条件下进行判断或决策时，由于每一个人所处的环境不同、时间不同、文化背景不同等，他们都在已有的视界上来进行判断与决策，这样往往会出现以偏概全、以小见大等与经济学理论假设不同的行为。而且在判断和估计时通常会设定一个初始值，然后根据反馈信息对这个初始值进行修正。而这些方法都是实验心理学所表明的，即人们的这种修正经常是不完全的，他们的观念似乎“抛锚”于初始值。

外界环境的“根本不确定性”和个体决策模式的“不确定性”，使人们在实现自己目标的过程中，只能是有限理性的。广义的有限理性是由包括人类动机的复杂性、行为惯性、决策模式的不确定性，与环境的不确定性叠加综合导致的，西蒙的有限理性定义是狭义的有限理性。西蒙的有限理性概念已经被新古典主流经济学改造吸收，成为最优决策和全部均衡分析框架的一部分，尽管西蒙是反对它们的。本书的有限理性概念是广义的有限理性概念，它是建立在行为经济学、实验经济学更贴近现实的基本假设基础之上的，它描绘这样一批人：他们的行动不被假定为在明确界定的和外在给定的选择集合上使利润最大化，但是会受利益推动去寻找途径增加其利益；他们不是同质的、遵循着不同的行为规则，但是彼此影响；他们会通过学习、模仿、创新改变自己的行为模式，寻求更多的利益，但是需要一定的时间。为了打开分工黑箱，揭示分工演化过程，上述假定是必须的：正是由于人是有限理性的，并且个体的禀赋不同，他们的决策在一个共同的市场上通过价格彼此影响，使得分工演化不是走向唯一的均衡，而是多样化的演化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