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文物进口限制协议磋商中的理论与现实争论

三、中美文物进口限制协议磋商中的理论与现实争论

（一）文物国家主义与文物国际主义的理论之争

在文物保护和返还问题上，国际上历来存在着文物国家主义与文物国际主义的理论之争。^[174]文物国家主义视文物为一国文化遗产不可分割的部分，强调文物出口管制的合法化并且要求返还非法转移境外的文物。文物国家主义对文物内在文化价值的关注远远超越对文物本身经济价值的关注。对文物来源国来说，首要的利益莫过于保护文物具有的特殊文化价值，避免使其脱离赖以生存的文化背景，其目标是使文物的文化价值与意义得到尊重。^[175]该理论的支持者认为，传统的财产法上的原则和制度不应适用于解决涉及文物的争议。文物应该留在来源国境内，一旦流失境外，任何占有者即负有返回的义务。

文物国际主义批评文物国家主义是对文物的自私占有，限制或剥夺了公众接触和了解人类共同遗产的机会。文物国际主义者认为，财产法上的一般原则，例如占有、善意取得等同样适用于文物等。这些原则更多地倾向于文物经济价值的实现，所以在文物国际主义者看来，文物的保护只有通过市场化的途径才能够实现，禁止合法文物交易的做法导致了文物的黑市交易。^[176]其实，恰如学者所言，将文物与财产法原则联系在一起讨论问题误读了保护和尊重文物这一问题的本质所在。^[177]如果未能意识到文物的生存背景，不能理解其与文化本体之间的相关性，忽略两者之间的紧密关联，文物国际主义是不能理解文物国家主义的。

对于文物国家主义与国际主义之间的争论，至今还没有形成广泛认同的解决方案。^[178]具体到中美文物进口限制谈判，了解两种理论之争对于理解谈判过程的漫长和艰难以及美国各种利益集团在应否限制中国文物进口问题上的争论是有很大帮助的。在应否限制进口中国文物问题上，美国的不同团体基于对文物保护和自由流转问题的不同理解，提出了各自的理由与主张。

（二）支持文物进口限制协议的主要理由

持支持态度的主要是考古学家、历史学家、人类学家、文物保护领域的专家及部分考古研究机构的成员等。支持者认为，中国的请求有其特殊之处，这是由中国在世界历史进程中占据的特殊位置及其发挥的重要作用所决定的。支持者也认同，中国是世界上少有的文化未曾间断的文明古国，中国历史与文物是理解人类社会文明进程的关键。中国面临严峻的文物盗窃、走私现实，必须采取任何有助于加强中国考古材料保护的限制性措施。

支持者认识到，随着对中国文物需求的日益增长，越来越多的中国文物非法进入美国的拍卖行、博物馆、画廊及私人收藏者手中。而遏制文物非法流转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切断文物的供需链条。由于美国是供需环节中的需求一方，限制进口将切断美国国内的需求，从而使中国境内的盗窃“成果”因为没有了买主而断绝后路，最终消除非法文物的供应环节。另一方面，中国也在竭尽所能采取措施遏制文物的非法流转，中国立法对于文物盗窃、盗掘、走私行为的严厉制裁即是明证。同时，中国也积极参与到文物国际保护的努力中，加入了文物保护领域的多个国际公约并与其他一些国家签署了促进文物保护、交流与返还的双边协议。

再者，鉴于美国与其他国家达成的限制文物进口协议已经产生了积极的成果，^[179]说明通过这种方式可以有效阻止这些国家的文物非法进入美国。^[180]与中国达成类似协议可以说有先例可循，符合中美两国的共同利益，对促进世界文化遗产的保护也将产生积极影响。

（三）反对文物进口限制协议的主要观点

反对者的主要代表包括了拍卖行、博物馆、古董商、艺术品交易商、私人收藏者及律师等。反对者认为，中国的请求不符合美国立法即CPIA要求的达成双边协议的必备条件。首先，反对者不否认中国文物因盗窃、走私等问题而面临危机，但还不至于迫切需要美方的协助。美国的国内需求仅仅是导致中国文物流失的一个因素而非主要原因，其他国家对中国文物的需求不亚于美国。无论是中国文物盗窃、走私的严重程度，还是美国国内关于中国文物非法交易的数量和规模，都有夸大之嫌。^[181]中国文物的盗掘、走私问题由来已久，施加进口限制对中国帮助不大，不会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其次，中国不仅未能在保护文物方面采取与1970年UNESCO公约一致的措施，甚至还采取了一些不利于文物保护的做法，例如，大规模的开发建设导致大量文物的破坏。所以，当务之急，中国应“自救”，首先加强国内立法与执法。^[182]

再次，其他文物市场国并未对中国的文物进口施加类似措施。单单美国采取行动只能阻止中国文物进入美国市场，由于欧洲及亚洲一些地区对中国文物的需求依然旺盛，已经远远超过美国，^[183]这些地方的交易若依然畅行无阻的话，就不会从根本上消除针对中国文物的非法交易。所以，除非所有的文物市场国采取共同限制措施，中国文物非法流转的问题不会解决。最后，反对者还认为，限制进口中国文物将会阻止在中国文物及文化方面的国际交流，使得了解、研究中国文物日益困难。在一些反对者看来，进口限制将会使美国的公众丧失了解和欣赏中国文化的机会，不符合促进文物交流的美国利益和普遍的国际利益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