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华人参政辛酸史

印尼华人参政辛酸史

很多印尼华人心中的少数民族心理仍然存在，但华人要追求获得平等的权利，应当对参政更加积极。

记者／李克难（发自雅加达）

雅加达市内的最高建筑——国家纪念碑，占据着这座东南亚第一大城市的最中心。在它周围，是一片广阔的绿地。更远处，环绕着这个国家最重要且最有象征意义的建筑：印尼总统府、国立博物馆、伊斯蒂克拉尔清真寺、国企管理局。每到傍晚，广场上都聚集了无数放风筝的人。

“过去这里都是摆摊的，阿学来了之后才整成这样。”当地“80后”华人姑娘Naomi口中的“阿学”，是现任雅加达特区省长钟万学。自从2014年接替现总统佐科·维多多担任雅加达省长以来，其雷厉风行的作风早就在印尼掀起一场不小的旋风。在华人圈中，人们更是亲切地称他为“阿学”。

二十年前的民主化运动终结了印尼制度性歧视华人的历史，也让印尼华人走向主流社会，开始在印尼政坛中寻求一席之地。2016年3月8日，钟万学宣布自己将作为独立候选人，竞选谋求在2017年连任雅加达省长。无党籍的他坦言，自己明白独立参选的风险，因此希望支援团队到6月时能征集到至少100万个支持者的签名。

在印尼华文报纸《印华日报》总编辑李卓辉看来，如果钟万学成功连任，并在下一个任期也有现在的成绩，未来成为副总统乃至总统候选人也是有可能的。“印尼曾是美国首位黑人总统奥巴马童年成长的地方，我们也期许，未来能有一位华人走上印尼政治的中心。”

2014年当选印尼国会议员的林德纯。   摄影 李克难

华人竞选的成败关键

端坐在印尼国会大厦民主斗争党办公室内的林德纯，身穿印尼传统蜡染衬衫，身材微胖。2014年当选印尼国会议员的他，如今在贸易与工业第六委员会任职。

虽然自己获得胜选，但他毫不客气地说，华人在印尼参政仍然困难重重。“华人不仅对如何参政知之甚少，1998年排华暴动所造成的伤痕更是难以迈过的心结。并且，华人身份在竞选时也不占优，毕竟种族因素在印尼政治中仍然影响很大。”

作为印尼有声望的经济学者，林德纯告诉《凤凰周刊》，自己在政治上的成功只是一个特例。“因为华人人口少，你就要去争取其他民族的支持，要赢得选举必须仔细设计自己的策略。经济学家讲市场，二十多年任教，我有那么多的学生，这就是我的市场。”

印尼独立后的历史中，华人从来都不是旁观者。苏哈托上台的20年间，在20世纪前已移民印尼、并曾在荷兰殖民者建立的华文学校中接受教育的华人佼佼者不乏登上高位者。其中有短暂担任过国务部长的陈宝源、前财政部长王永利，还有曾担任工商部长、但后来因贪污被判6年监禁的郑建盛。

1999年，印尼举行了后苏哈托时代的第一次全国大选。大同党、中华改革党、印尼同化党等一批华人政党涌现出来，可惜只是昙花一现。这次大选中，有8人进入印尼国会和人民协商会议，地方当选2名省议员和12名县市议员，一人赢得县长职位。这是1965年以来，印尼华人再次走向政坛。

2004年大选，印尼第一次实行地方直选，华人首次能以个人身份参选，参选者大量增加。印尼24个参选党中，有18个党派出现华裔候选人参选国会和地方代表理事会议员，人数超过210人，另有超过300人参加地方议会选举。然而，由于参选人数过多，选票被分散，最终200多人中只有12人成为国会议员，3人成为地方代表理事会议员，淘汰率达到95%。

这次选举中，在印尼北部的邦加勿里省，27岁的客家青年钟万学获得这个4375平方公里弹丸小岛的县长职位。数年后，他成为印尼华人街头巷议的主角。

2009年的选举，华人参选热情继续升温，参选者多达千人。但由于大量参选者被印尼各色小党拉入，只有9个政党超过2.5%的门槛得以进入国会，其他29个党全被淘汰。此次选举中，华人有2人成为地方代表议员，14人成为国会议员，进展不大。

也许受到前几次参选胜选率过低的影响，2014年的大选中，华人参与议员选举的人数大幅下降。参与地方代表选举的只有5人，参选国会议员的有55人。但从选举结果上看，最终13人当选国会议员，2人当选地方代表，胜选率大大上升。

“参选人数减少，反而是华人参政走向成熟的表现。”在李卓辉看来，华人参政的大闸初开之际，一些地方华人势力期望借助参政的机会获取更多利益。印尼很多本土政党也希望邀请华人、特别是华商参加选举，以借助他们的雄厚财力。但事实上，很多政党并不愿将华人候选人放在靠前位置，导致华人胜选率过低。而在数次选举后，一些真正有实力的华人竞选者浮现出来，胜选率才得到提升。

棉兰出生的华人法学博士伍瑞章曾五次参加竞选，却五次遭遇失败，成为华人参政中一个让人沮丧的例子。2003-2009年，伍瑞章三次参加地方选举，结果要么得票过少，要么根本没有获得党内候选人资格。2014年，他代表由前总统苏哈托的女婿普拉博沃·苏比安托领导的大印尼行动党参加国会议员选举，最终仅在雅加达拿下3000-5000张票，而当年雅加达选区的选民达702万，而得票最低的议员也有2.3万张票。

普拉博沃曾是苏哈托时代手握特种部队指挥权的将军，有指控称1998年政治运动时期，其曾大量逮捕并枪杀民主运动分子，并是煽动排华暴乱的主谋。因此外界认为，由于排华暴乱的劣迹影响，伍瑞章在雅加达等地代表大印尼行动党很难成功。

2015年，屡败屡战的伍瑞章选择继续代表民主党参加棉兰副市长的选举。“我问他为什么参选，他说这次希望很大，因为市长候选人是前任总统苏西洛的副秘书长，有很大力量。不过我不看好他，只是不好跟他讲。”李卓辉说。

最终的选举结果是，现任市长拿到70%的票，伍瑞章只拿到20%的票。而且，最终投票率只有25%。可以看出，棉兰人对现任市长很失望，但对伍瑞章似乎更为不满。

李卓辉曾向一位资助过伍瑞章竞选的人士打听过他失败的原因。对方表示，一是他所支持的政党在华人地区不得人心，二是他不愿意去底层接触民众，“高高在上自以为自己是个官，自然得不到选民的支持”。

林德纯也认为，要成功当选议员，选择正确的政党至关重要。“参选者要能预见到哪一个政党的机会更大，给予自己最大的机会。”林表示，自己能成为国会议员，与加入民主斗争党这个印尼议会中的第一大党有很大关系。

的确，今日最受华人青睐的莫过于民主斗争党。该党由苏加诺的女儿梅加瓦蒂领导，贯彻了苏加诺对华友好的政策倾向，与华人关系也较为密切。因其政党的标准为一头水牛，也被称为牛头党。2014年13名获选印尼国会议员的华人中，有10人为其成员。

不过，林德纯也称，由于印尼选举法已经修改，根据最新选举法，总统选举中选民投票时将同时选择政党和该党的总统候选人。因此在未来，影响选举的不再只是政党的纲领和影响力，该党所推举的总统候选人的号召力也会成为重要因素。

2014年，为了参与总统选举，时任雅加达省长的佐科卸下省长职位，由副手钟万学接任。由此，那个勿里洞岛的客家青年成为印尼改革后第一位华人省长，其独树一格的执政风格也成为印尼全国关注的焦点。

打破温吞水政治的阿学

雅加达城内一栋栋高楼之下，堆积着一片片低矮的平房。几条并不宽阔的河流穿城而过，部分夹杂着生活垃圾的泥滩，显示出这些河流从未经过全面治理。如今，一些河道边建起了水泥堤坝，能看到挖掘机在河道边进行着作业。Naomi说，由于多年来雅加达河道缺乏治理，一到雨季，河水暴涨，经常会泛滥成灾。“这些清污工作都是阿学就任省长后才开始的。”

虽然华人在议会中不会遭到民族歧视，但社会中的不信任仍然存在。华人被认为只在生意场上值得信任，并不会真正为这个国家做出贡献。这种不信任根源在于印尼社会过高的贫富差距。但随着钟万学成为雅加达省长，华人对政治的冷漠、印尼社会对华人的不信任，也发生了改变。

“今天阿学在华人社会中引起了巨大的反应，也开始改变了许多华人对参政的看法。但我们不只需要一个阿学，我们需要更多的阿学出现。尽管此前也有华人成功参政，甚至成为部长，但阿学不同于其他人。”林德纯说。

印尼的政治体制中，市县的地方长官均由选举产生，省长无权撤换他们，而中央的政策能否落实，主要要看市县等一级政府。然而，首都雅加达是个例外。不同于其他省份，雅加达省内五市一县的长官都由省长任命，省长也有权撤换他们，因而，雅加达省长的职权比一般省长大了很多。

从2011年任副省长开始，钟万学铁腕执政的风格便成为印尼媒体关注的焦点。在一段被广为传播的视频里，钟万学在2012年11月的一次预算讨论会上针对一笔被夸大十倍的预算拍案而起，直斥相关部门无能。“如果以后再拿这种不经过大脑的预算来糊弄我，就直接滚蛋！”在他斥责后，被批的官员难堪至极。

2014年11月，由于不满雅加达公共工程局在市政建设上的不作为，钟万学在媒体前难掩愤怒道：“我一定要在本周内撤换这位无能的公共工程局长，已经等不到年底了。”

除了市政建设，从社会福利到提高最低工资标准，从提升行政效率到提高政府透明度，钟万学的行事风格在官僚主义盛行的印尼格外引人注目。一些批评者指出，他的行为举止过于粗暴，有失身份，甚至缺乏教养。佐科也在其省长就职典礼上对他提出忠告，让他“给自己的脾气降降火”。

钟万学的从政之路，也不是一帆风顺。2006年年末，钟万学辞去东勿里洞县长之职，参与邦加勿里洞省长选举。其竞选吸引前总统瓦希德为其助选，但结果却以1%的劣势落举。

选举失败后，钟万学一度加入专业集团党，获得国会议员位置，之后转而加入普拉博沃的大印尼运动党。2011年，他与民主斗争党的佐科联合竞选雅加达省省长和副省长，获得胜利。当时钟万学仍是大印尼运动党成员，直到2014年9月退出后，成为独立参选者。钟万学曾表示，印尼的政党政治并不成熟，各个政党只是其领导人的附庸，并不是全体党员所共有的集体。“加入政党反而束手束脚，因而我宁愿作为独立候选人参选。”

李卓辉说，印尼民主改革进入第17年，却难有不贪污的官僚。交通堵塞、水灾泛滥、城市垃圾、工业污染，几十年来雅加达积累的问题让这个城市深受苦难，因此需要有钟万学这样的人能站出来。“虽然有人指责他过于激进，但他能获得大众的支持。”

与钟万学熟识的余麦风则一直为他捏一把汗。“阿学不怕死、肯干，但脾气太暴躁。有次他跟我说，余老师，如果有一天我被人害死了，你把我的尸首烧掉就行。我一直劝他，印尼的改革并不简单，官僚主义根深蒂固、贪污腐化不得了，你要小心啊！他就讲，不要怕，把我烧掉就好了。他就是这个脾气。”

在雅加达，钟万学不乏敌人。一位叫吴国豪（音）的华人在雅加达组织了一个名为人民行动党的组织。余麦风曾接到邀请，参加了一次该党的会议。当时会议召集了雅加达市几乎所有的议员。会上，吴国豪直斥钟万学太年轻，没能力做雅加达省长，并历数其“罪状”。一位与会者呼应称，自己过去曾支持过钟万学，现在恨不得要他死。而就在最近，雅加达也出现了一些以排斥华人为理念的原住民政党，反对钟万学执政。

印尼内阁中的华人佼佼者

平心而论，如今在印尼做出成绩、位居高位的印尼华人政治家并非只有钟万学一人。现任印尼内阁中，两位部长都有着华裔背景，一位是在中国-印尼合作的雅万高铁项目中起重要作用的交通部长伊格纳斯·佐南（Ignasius Jonan），另一位是去年8月印尼内阁改组后才上任的贸易部长托马斯·伦邦（Thomas Trikasih Lembong）。

据李卓辉调查，佐南家族姓杨，其中文名为“杨显灵”，“佐南”则来自于闽南话的“杨男”（杨家的男孩之意）。十岁时，佐南全家搬到泗水，此后他接连赴德国、美国留学，后来在花旗银行任职。担任交通部长前，佐南是印尼国家铁路公司总裁。据说其在任时大力推行改革，一年后就让印尼国家铁路公司扭亏为盈。

2014年佐科政府上台后，佐南被提拔为交通部长，不久后，他便面对起中日两国竞争雅加达到万隆高铁的难题。起初，对铁路系统了如指掌的佐南认为，印尼还没到兴建高铁的阶段，应该进一步完善和扩展印尼的铁路体系。时速200公里以上的高铁对印尼来说不仅投资巨大，运行起来也不够安全。但佐科接连访问日本和中国后，最终坚持由中国参与兴建雅万高铁。于是，佐南最终不再公开反对，虽然遭遇了一些耽搁，雅万高铁最终还是顺利获得交通部的建设许可。

去年8月才接任贸易部长一职的伦邦，据李卓辉调查，其家族姓汪，他还是华人社团“百家姓”创始人、德高望重的华人医生汪友山的侄子。任职后的伦邦在接受印尼《罗盘报》采访时坦言，如今印尼与国际市场的互动仍然很少，这是我们应该检讨的。“或许因为我们有一个很大的国内市场，因而忽略了其他市场，因此也缺乏竞争力。”

为了增加与国际市场的互动，伦邦3月24日在海南出席博鳌亚洲论坛时表示，为增加对华出口，印尼不断加强与中国在电子商务领域的合作，特别是与中国电商领军企业阿里巴巴和腾讯的合作。他还称，印尼应更多在地区贸易中使用人民币，以摆脱多年来对美元的严重依赖，“如果可能，印尼应达到三分之一的贸易用人民币结算。”

对于美国倡导的TPP（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伦邦在去年年底直言，如果不想落后于其他国家，印尼理应加入TPP协定，别无选择。“我们不想成为二等国民，印尼有能力成为一等国民。说句不好听的，像越南这样的国家都能够加入，难道我们不能吗？”

在李卓辉看来，两位华人部长都接受过西方的教育，能用最新的理念治理国家，且不会因其华裔背景而在施政上对中国有任何偏袒，他们的决策更多来自于对印尼国家利益的判断。但无论是佐南、伦邦还是钟万学，都不是印尼改革后任职最高的华人，这个头衔要归于瓦希德时代的经济、工业与财政统筹部长郭建义。

在印尼政府体制中，总统之下是3-4位统筹部长，分管政治、经济、社会文化事务等。华人经济学家郭建义所担任的职务相当于中国国务院副总理，只不过，其在位时间并不长。

不同于很多国家实行较为稳固的政党轮换，印尼自民主改革后，选举版图异常破碎，且变幻莫测。1998年之后的历次选举中，多次发生过没有政党获得绝对多数、总统不得不组成多党联合政府的情况，从而使任期内总统的施政大受掣肘。

1999年上台的瓦希德政权便是如此。以他为总统的执政联盟包括了民族觉醒党、专业集团党、民主斗争党、联合发展党等六个政党。这些政党理念各不相同，瓦希德所在的民族觉醒党也只掌握国会12%的议席。

据李卓辉介绍，出身民主斗争党的郭建义早年在荷兰接受经济学教育，对苏哈托时代依托大财团的经济模式深为不满，期望上台时能有一番改革。但2000年9月，瓦希德在大财团的压力下，将上任仅10个月的郭建义调任为国家发展计划部部长。该部门主要负责编制每年的国家预算和建设计划，并没有真正的执行权。次年梅加瓦蒂上台，郭建义由于与其政见不合而退出内阁。

2004年苏西洛任总统时，任命华裔女性冯慧兰担任贸易部长达七年之久。华社普遍认为，冯慧兰获得苏西洛重用，对新政府吸引亚太区华商到印尼投资起到一定作用。后来她在苏西洛2011年改组内阁后被调任为旅游与创意部部长，2014年10月辞任后，担任印尼大学国际经济教授以及印尼战略与国际事务研究中心的董事会成员。直到如今，冯慧兰在印尼政坛仍有很强的影响力。

穆斯林政党中的华人议员

今年2月3日，雅加达民族觉醒党总部门口挂起了红灯笼，福字和小猴图案的贴画透出浓厚的中国味。随着2016年春节的临近，民族觉醒党一年一度的团拜会在这天召开。受邀参会的华人大多穿起大红色的印尼传统蜡染衬衫，象征该党的伊斯兰绿与中国红交相辉映。

在向有社会影响力的华人前辈寄出的请帖上，现任总主席Muhaimin Iskandar 特意署上自己的中文名：陈海明（注：据悉，陈是其祖辈姓氏，大陆媒体一般翻译其为“穆海明”）。1998年成立的民族觉醒党，由前总统瓦希德创立。作为印尼本土温和派伊斯兰的重要组织——伊斯兰教士联合会的前主席与重要改革者，瓦希德反对宗教政治化与宗教歧视，也反对将印尼变为伊斯兰教国家。

会场上，新近当选为国会议员的民族觉醒党成员、华人张育浩身穿红色衬衫，站在主持会议的党务秘书长身边。作为该党中唯一一位华人议员，张育浩也成为该党联接华人社会的桥梁。张育浩告诉《凤凰周刊》记者，自己从1998年起就是民主运动的活跃分子，曾参与过反对苏哈托的游行。当年张育浩与陈海明一起走上街头，因为民主运动，他也结识了瓦希德。

运动期间，由于苏哈托政权不断绑架运动分子，张育浩的家人非常担心儿子的安全，曾想尽各种手段阻止他参加政治运动。彼时，运动分子担心苏哈托可能会采取血腥镇压。但张育浩意志坚定，因为自己佛教徒的信仰，也因为相信自己人脉广泛，能得到帮助。幸而苏哈托突然宣布辞职，将权柄交给了哈比比。如今，张育浩的父母已不再担心，并为儿子的作为感到骄傲。

2007年，张育浩正式加入民族觉醒党。他认为，民族觉醒党的宗旨与他自己的理念相吻合。民族觉醒党接受多元文化，也致力于让少数民族抛弃少数心理成为“多数”。“我一点儿也没有那种少数族裔的心态。何况现在我们华人也早就不是少数民族，而是人口排第三的大民族了，有3000万呢。少数民族是在苏哈托时代，我们被灌输了这样的思想。现在我们不应该再有那样的少数族裔心态了。”

张育浩所说的数字或许有些夸张。不过，印尼华社的确有统计称，有华人血统的人口有3000万之多，另一个更为保守的统计是1500万。在印尼，华人究竟有多少，不仅是一个统计学问题，更是一个敏感的政治问题。

长期以来，印尼官方的统计在300万以下。但由于苏哈托时代严酷的排华政策，一些有华人血统的印尼人由于担心政治迫害而放弃华人身份，部分华人后裔由于已无法接受华文教育，也不愿再承认自己是华人。

张育浩来自华人较多的加里曼丹岛，但大部分支持他的选民是马来族，而非华人。由于华人参选者众多，相互之间竞争激烈，华人票也非常分散，要获得胜选必须获得更多民族民众的认可。虽说张育浩在当地人脉广泛，却也得一个个去拜票。“我访问过890个村，与29000个人握过手。”他骄傲地说。

民族觉醒党成员张育浩。   摄影 李克难

民主参政化解民族猜疑

在世界最大的穆斯林国家，如何维护与大多数信伊斯兰教的印尼族群的关系，是印尼华人一直以来面临的挑战。

在李卓辉看来，参政恰恰是化解民族间不信任的重要方式。“现在有人散布着一个说法：‘火山随时会爆发’，认为印尼是个根本上排华的国家，排华的火山仍然存在，而华人就坐在火山口。我看倒不一定。只要华人参政的领导人真正为民众做事，就会消除很多印尼民众对华人的顾虑，为民族和谐做出贡献。阿学是基督徒，但他并没有偏袒基督教。”

上世纪90年代，没有人想得到奥巴马那样的人会做总统。现在印尼学习钟万学风格的政治人物不乏其人，比如泗水、万隆的市长，这些年轻的政治新星背景清廉，抛弃了官僚主义作风。“这样下来，印尼会变得越来越好，也会有更多华人愿意出来参政。”李卓辉说。

张育浩则认为，民族冲突的土壤在印尼一直存在，但随着信息交流更加畅通，民众教育水平的提高，印尼人已不那么容易受人煽动。“很多印尼华人心中的少数民族心理仍然存在，但华人要追求获得平等的权利，应当对参政更加积极。”

“苏哈托时代之后，我们争取的就是平等的权利，现在这些都成为了现实。民族平等也成为宪法中的条款。但想要实现更高一层次的民族平等，需要华人参与到这个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中来。我们要更全面地为这个国家做出贡献，让各族人民看到我们能做到最好。”

张育浩也提醒道，华人在参政过程中，应警惕印尼伊斯兰极端主义势力带来的负面影响。“这些人宣扬政教合一，视让不同民族与宗教共存的伊斯兰教士联合会为其大敌。如果让这些极端主义者实现他们的目标，民族歧视也会变得严重。”

据其介绍，2000年后，从中东来支持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的资金源源不断流向印尼。“为了让印尼本土伊斯兰能够足够强大以抵御外来宗教势力的威胁，我们民族觉醒党应当站出来。”

“你们要小心了！华人要掌权了！你们要小心了！伊斯兰才是最强大的！”在印尼伊斯兰极端主义分子活跃的清真寺里，这样的教条被不断宣读。

张育浩所参选的加里曼丹岛就遭遇过伊斯兰极端主义分子的骚扰。“有极端教团曾出来阻止我们庆祝春节，甚至会一家一户地说，还因此与华人发生过冲突。”他有些忧虑地说，“印尼其他地方也发生过类似事件，但总体上这样的事还不太多。”

但转眼，他又变回到雄心勃勃的议员状态，“如果你希望能给这个国家带来更大改变、让更多人受益，那就参与政治吧！因为影响着各行各业的政策在这里被制定出来。所以，我希望更多的华人能够参与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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