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梁祝』的世界遗产申报

9.　关于『梁祝』的世界遗产申报

评定世界遗产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于上个世纪70年代以来为保护自然与文化多样性所采取的一项重要举措。自实施以来，它已受到各国政府及人民的普遍欢迎，并在保护各国自然环境与生物多样性、文化多样性，维系传统核心价值观，增强文化自觉性与文化自豪感、自尊心方面发挥了独特的作用，我国便是受惠国之一。

我国自20世纪80年代起启动申报世界遗产工作，先是自然，后是历史文化。近年，它进一步进入到口头与非物质文化遗产领域，并已有31项获得成功。从1997年起，仅云南丽江就先后获得了丽江古城世界历史文化遗产、三江并流区世界自然遗产、东巴经典世界记忆遗产。目前，她们还在申报纳西族摩梭人的母系文化、纳西古乐项目。如果顺利的话，丽江及纳西族将成为我国唯一一个拥有五个世界遗产的地区及民族。当然，这是非常艰难的。因为，一是中国被评为世界遗产的总数已经位居全球第二，国际上已有要求适度加大他国比重的呼声，这对我们不利；二是我国的申报自觉犹如火山爆发，几乎成了一场运动，仅提交到文化部的口头与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就多达1000多个。而联合国每两年才评定一次，每一次给一个国家的项目名额仅一两项。仅就口头与非物质文化遗产而言，如果每两年给中国评定一项，那么，这1000项都被评定完就需要近几百年的时间。可见，申报领域的竞争将越来越激烈。

关于梁祝，它是一种与纳西族所申报的项目相迥异的遗产。它产生时间很早，可以追溯到晋代的有关文献。如果按“悲恋转融生”这一母题溯源，其起源还要更早，至少有《韩凭妻》、《孔雀东南飞》这样一些原型可以索骥；它分布地区广，中原、东南沿海、西南、西北二十几个省区都有流传与分布，甚至朝鲜、日本、东南亚各国都有一定的异传；它涉及民族多，除汉族外，我国壮族、白族都有自己版本的梁祝；它传承文本多，除了用汉语各方言及我国一些少数民族语言传承外，仅文字版本中就有汉文、朝文、巴厘文、爪哇文、马来文、马都拉文、望加锡文、印尼文、马来西亚文；它文物遗存众，在鄞州、杭州、宜兴、济宁、河涧、清水、汝南、江都、合川、舒城、微山等地都有相关坟墓、书院、庙宇、桥、井、路等遗址、遗物，甚至有自称梁氏、祝氏、马氏后人聚居的村庄，并有相应的民俗存在。

为了加大梁祝这一文化遗产的保护力度，2002年，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在宁波市鄞州区文联的倡议下，成立了中国梁祝文化研究会。三年来，该研究会做了大量的工作：一是编纂了一套梁祝全书；二是每年举行国际梁祝文化艺术节；三是组团赴全国各地考察梁祝文化；四是与全国各地有关梁祝文化团体进行交流并形成合力；五是发起联合申报梁祝为世界文化遗产工作；六是以文促商，打造梁祝文化产业；七是以文交友，与意大利罗密欧与朱丽叶俱乐部等开展交流，甚至促进宁波与对方城市结成友好城市。总之，成果非常出色。可以说，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对中国梁祝文化研究会的工作非常满意：满意就满意在他们是梁祝文化保护工作的先行者。坦率地讲，我国各梁祝文化流传地都对这笔遗产的保护、传承做过许多工作，并取得了许多成就，但像中国梁祝文化研究会这样一个主体明确、作巨大经济投入、有专人从事管理及研究工作、作全球性考察收集梁祝文物、出版系列性学术成果、率先组织申报世界遗产、每年定期举办有关艺术节与学术研讨会的并不多见。满意就满意在中国梁祝文化研究会又不居功自持，而且是采取开放的态度，坚持宽容与并包的精神，能够吸纳各流传地专家、学者乃至政治与产业力量，一同在平等、合作的基础上保护与传承梁祝文化、合理科学地共享梁祝文化资源与信息、成果。满意就满意在中国梁祝文化研究会有一个真正干事的工作班子，周静书会长的稳重、厚实、求真自不待言，副会长麻承照先生的敬业、善于协调都令人饮敬。麻先生经常风一样来，又风一样走，奔走在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与首都各大部委、机关之间，为的就是更好地宣传梁祝、宣传宁波，实现梁祝的成功申遗。

关于梁祝的申遗，各流传地之间经过友好协商，早已达成了共识。这是非常难得的，它也符合申报世界遗产的规范。在国际上，早就有这种联合申报的先例。我国与朝鲜在申报高句丽文化遗产方面就有过成功的合作。其实，在联合起来总体申报之外，各流传地还有分别申报梁祝遗产中的一些单项的空间。这是因为世界遗产并不只是一项，而是包括了自然遗产、历史文化遗产、自然与历史文化双重遗产、文化景观遗产、记忆遗产、口头与非物质文化遗产六项。

在我国，目前的情况是，大家都瞄准口头与非物质文化遗产，千人过独木桥，而对尚可开发的申报空间却缺乏认识与热情。譬如说，不少地方都有梁祝墓、梁祝庙、草桥（曹桥）、书院，这都可以分别去申报历史文化遗产。又如，各地都流传有有关梁祝故事的戏文、传说文本等，这些可以去申报记忆遗产。而庙会等活动，则完全可以去申报文化景观遗产。无论哪种遗产，只要申报上就都是世界遗产。它们之间没有大小之分，更没有高下之别，含金量都一样。很多时候，我们的申报失败或许不在于所申报项目缺乏规模或价值，而是由于采取的手段有误，对价值的认识缺乏深度，形式上贪大求全。

去年（2004年）4月，云南大理白族自治州邀请我与冯骥才先生前去听取他们申遗的汇报，得知他们的申遗工作开始于上个世纪90年代初，比丽江还早四五个年头。遗憾的是，在邻居丽江后来居上、连连折桂，至今已获得三项世界遗产的情况下，大理仍然无一成功。问题出在哪里呢？出在当地申遗唯长官意志行事，将大理文化定位在风花雪月之上，并相应申报苍山、洱海与大理古城叠加的自然与历史文化遗产。结果，资金花了120多万，项目设计规划请了北京大学的一个中心做，但梦想仍停留在梦想。听了他们的汇报，我与冯骥才主席就给他们支招：突出大理及白族文化的特点，放弃风花雪月的文化定位，改而轻装上阵，申报本主文化或三月街文化、茶马古道文化等项目。目前，他们正在这样做。我想他们会取得成功的。

申报世界遗产，还要知道具体渠道，否则会烧香走错了庙门，做的仍是无用功。我告诉大家，在我国，自然遗产要通过地质矿产资源部门向联合国相关部门申报；历史文化遗产由建设部受理推荐；自然与历史文化双重遗产由地质矿产资源部与建设部联合受理推荐；记忆遗产由国家档案局受理推荐；口头与非物质文化遗产既可由教育部推荐，也可由国家民族事务委员会推荐，还可由文化部推荐，但因教育部与国家民族事务委员会已放弃对这项工作的组织领导，文化部成了唯一的受理推荐部门；文化景观遗产亦由文化部受理推荐。向以上这些国家机关的申报以及最终向联台国的申报，当然要由申报主体通过县以上相关行政部门纵向操作。

最后，我要谈一谈申报世界遗产的意义问题。简单地说，包括梁祝在内的民间文化申报世界遗产具有这样几个意义：

第一，申报世界遗产属于国际保护范畴，是在争取一种国际认同。国际上做这方面的工作已有很长的历史，有大量成熟的理念和现成的经验，可直接吸纳，为我所用，不必非得追求中国特色。我以为，完全可以直接借用国际资金，引进国际人才，按照国际惯例、使用国际标准来满足我国遗产保护的需要。我们所从事的遗产保护工作，是为了全世界、为了全人类，而不仅仅是为了中国、为了宁波。因此，作国际性保护是重要的。

第二，申报世界遗产是在承担一种责任。申报遗产并不是一劳永逸的炒作，它是在申报一种对人类文明的责任。随着岁月的流逝，历史留存下来的遗产只会减少，而不会增加，所以才需要我们进行保护。现在，不时传来遗产濒危的消息，对它们的抢救、传承和保护已刻不容缓，我们必须充分认识文化遗产的社会价值、科学价值、艺术价值和历史价值，不仅重过程、重结果，也重申报后的继续性工作，采取国际保护、国家保护、生活保护、生产保护、生命保护、学术保护、法律保护、教育保护、产业保护等手段，尽可能地延续它们的生命。荣誉源于责任，任何一个申报世界遗产的地方、单位和个人都应受到国家及联合国的精神鼓励和物质支持。这样，保护才会有原动力。保护世界遗产就是保护人类共同的精神家园，保护中国的文化遗产就是保护我们中华民族的根本和命脉。因此，如果我们没有尽力把它保护好，就无颜于先人，也愧对后人。况且，在申报成功之后，联合国也会派员定期对保护情况进行评估，对过度的商业开发、对有名无实的申报主体亮黄牌、甚至红牌。

第三，申报世界遗产是一种国家文化主权宣示。去年闹得沸沸扬扬的韩国申报端午节为世界遗产的教训实在让我们痛心疾首。但是，要不是韩国搞这么一手，谁还会想到有个端午节需要我们去保护？中国有56个民族，会有多少个节日等待着我们保护？如果全部清理出来，恐怕不是一个小数字。为什么过去就没有人想到要保护我们自己的节日文化资源？如果我们不去保护许多跨国性的遗产，它们将被别国申报，致使我们的文化创造权与所有权、阐释权相分离，继而对国家安全带来危害。如果申报成功，我们对有关遗产的主权也就得到了国际的承认。当然，文化可以共享，当别人影响我们之际，我们也在影响着别人。当我们惊讶西方情人节、圣诞节在国内风行时，我们的春节已然成为纽约、悉尼等地的一个节日。不过，以我为本，永远是我们的文化工作核心。

过去，我们生活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里，观念受到局限，主权往往被狭隘地理解为国家的领土主权，文化主权的意识十分淡薄。现在，我们觉醒了，懂得中国的主权是全方位的，文化主权是其中之一。文化的流失会导致精神的流失。鉴往知来，我们要树立忧患意识，要防止新的文化流失。不仅要树立主流文化的主权意识，也要树立非主流文化的主权意识。

第四，申报世界遗产是对文化个性与尊严的唤醒。口头与非口头的、物质和非物质的文化遗产申报需要个合适的切入点，否则难以唤起民众的文化意识。没有全民的参与，文化就会缺乏应有的渗透性和穿透力。

现在，中国各地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可谓鳞次栉比，但问题是许多城市都盖得一个模样，缺少自己的个性。在北京的街头栽种假的椰子树，在干枯的草坪上倾倒仿真油漆，显得何等滑稽可笑!

个性是城市的标志，也是城市的品牌和名片。文化个性有待文化自觉、文化自尊、文化自豪感支撑。申报世界遗产正可起到对此的催化作用。城市需要张扬自己的风格和个性，而城市的风格和个性靠的是文化的底蕴。比如，宁波市鄞州区借助梁祝申报世界文化遗产，打造出了一个著名文化品牌，还顺势引出了“龙文化”思路，一个点拉动一大片，包括产业、旅游、政治、经济等各方面都结出了硕果。

申报世界遗产是一个契机，它将成为推动中国文艺复兴的助推器，它将促进中华民族迎来又一个百花齐放的新局面。我们在新中国成立后的很长一段时期内，是政治挂帅压倒一切；改革开放后.一直是市场经济主导全局。进入21世纪后，党中央十分重视社会的全面、整体发展，十分重视文化建设，已出现文化复兴的许多征兆。可以肯定，一个文化精英星光灿烂，空前活跃于历史舞台的时代即将到来。

让我们去拥抱这文化的春天、精神的春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