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纪泽虎口夺伊犁的故事

曾纪泽虎口夺伊犁

左宗棠收复新疆后，伊犁还控制在沙俄手中。清政府派崇厚去俄国谈判归还伊犁之事，没承想到头来又签订了一个丧权辱国的条约。

清廷将崇厚革职查办，拒绝批准条约，决定重派大使进行谈判。他们把目光锁定了曾纪泽。

曾纪泽受命后，积极着手准备。面对俄方代表的傲慢蛮横与威胁恐吓，他不卑不亢，毫不示弱，在他的据理力争下，俄国最终答应归还伊犁。

崇厚辱国

阿古柏入侵新疆以后，沙俄趁火打劫，侵占了新疆的西部重镇伊犁。清政府多次要求他们归还伊犁，沙俄却总是寻找借口，赖着不走。后来清廷日益催得急，沙俄就许诺：一旦中国收复了乌鲁木齐、玛纳斯城，就立刻归还伊犁。

新疆既已平定，左宗棠行文沙俄驻伊犁司令，要求俄方信守承诺，归还伊犁。可沙俄国以事关重大为借口，要求清廷派专人前来商议。

清政府不得已，只好于光绪四年（(www.guayunfan.com)1878）十月，任命吏部侍郎崇厚为头等钦差大臣，赴沙俄彼得堡，谈判伊犁事宜。

崇厚出身满洲贵族，镶黄旗人，曾任三口通商大臣并署理直隶总督。他是清廷里极少数出过洋的人，同治九年（1870）天津教案发生后，他被清廷派赴法国“赔礼谢罪”，这是他独立办理的第一件外交事务，却在法国受尽了怠慢与羞辱。因此，在外国人眼里，他是个“抬不起头”的角色，在清廷的眼里却是个能办事的“外交人才”。

当时，崇厚正在巴黎，在出使沙俄前，他与中国首位驻外使节郭嵩焘见过一面。郭嵩焘问崇厚：“你对西洋各国的印象如何？”崇厚啧啧叹道：“西洋船坚炮利，兵力强大，实在可畏。”郭嵩焘便又问：“你这次赴俄，有无伊犁谈判的具体机宜？”崇厚一时无语，只好说些“伊犁重地，岂能不收回”之类的大话。郭嵩焘心里却暗自着急，伊犁如此大事，崇厚竟把问题想得这么简单，对外交又如此蒙昧，恐怕要坏事！

崇厚出发了。临行前，恭亲王奕和兵部尚书沈桂芬交代，只要能将伊犁要回来，保住朝廷的体面，其他的细枝末节大可不必较真，崇厚牢牢记住了。这时，张之洞上奏朝廷，要求崇厚由陆路取道新疆，沿途勘察伊犁民情，做到心中有数后，再赴俄谈判不迟。可这位满洲贵族竟不顾廷议纷纷，装聋作哑地坐着轮船稳稳当当由海路去了彼得堡。

刚到彼得堡，崇厚就收到了左宗棠的亲笔信，信中千叮咛万嘱咐，要求他在谈判中采取较强硬的态度，不要和俄国人讨价还价，必须让其交还“伊犁全境”，信的末尾还提醒崇厚，千万别陷入俄国人设的圈套。

负责与崇厚谈判的俄国代表是外交部代理大臣格尔斯，此人剽悍高大，刚一见到崇厚就怒目而视，一番刁难之后，格尔斯很快发现崇厚对于谈判方案毫无定见。

随后，崇厚就受到了沙皇亚历山大二世的亲自设宴款待，规格之高，照顾之周到，让崇厚充分享受到了大清帝国“头等钦差大臣”的无限荣耀。

当时，俄国刚刚结束与土耳其的战争，虽然取得了胜利，但国力消耗很大，再加上国内革命者造反的声势很大，俄国根本无暇与中国进行武力对抗，只想早点结束谈判，将精力转向镇压国内叛乱。可惜，这位崇厚大人对这一形势毫不了解。

就在这时，崇厚收到家中来信，说是后院起火，妻妾大打出手，只差烧房子了，这事搞得崇厚心烦意乱。家里已经鸡飞狗跳，不成体统了，崇厚恨不能马上回国。俄国人将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于是，他们露出了贪婪的嘴脸，将一份早就拟好的《里瓦吉亚条约》摆到了崇厚面前，趁机对其施加压力。

昏庸无知的崇厚，看见条约的第一款写明了愿将伊犁归还中国后，就不再往下看了。在他看来，只要收回伊犁，就大功告成了。大笔一挥，就在条约上签了字。之后，他又不经请旨，就擅自启程回国了。

根据条约，中国割让伊犁以南和以西的大片土地，向俄国赔款五百万卢布，俄国商人到新疆和蒙古等地经商全部免税，允许俄国经新疆到天津、汉口和西安陆路通商。这表明，大清国虽然从名义上收复了伊犁，但俄国人控制伊犁的局面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很快，条约签订的消息就传回了国内，举国舆论大哗，群情激奋，纷纷要求杀了崇厚。恭亲王奕看了条约的内容后，也差点气晕过去，破口大骂崇厚是个糊涂蛋。

左宗棠更是气得肺都要炸了，他上书朝廷，要求修改崇厚与俄国签订的条约，把失去的主权收回来，一旦与俄交涉失败，就派兵直取伊犁，以武力收回国土。

在全国民众的一片抗议声和爱国官员的坚决要求下，清政府也觉得崇厚所订条约有碍大局，决定拒绝批准条约，并以误国媚敌、擅自订约、私自回国为由，将崇厚革职拿问，交给刑部严加惩处。

剑拔弩张

清廷将崇厚革职问罪并拒绝批准条约的消息传出去后，在俄国掀起了轩然大波。俄国驻华代办凯德阳立即前往总理衙门，质问中国方面惩办崇厚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不想真心与俄国和平相处，他还威胁说：“俄国并非没有力量与中国对抗，不管你们批不批准条约，我们是认准了。”

俄国驻华公使布策更是嚣张，他放话说：“贵国如果将崇厚治以死罪，这将关系到邦交大局与各国公使脸面，多说无益，姑且先看你们怎么处理！”

俄国公使的嚣张之言，哪盖得住中国民众的愤怒之声。清廷迫于国内舆论压力，已经在物色新的出使人选了。

但派谁去谈呢？清廷很发愁。就在这时，四川总督丁宝桢奏请朝廷，毛遂自荐，要求去俄国重新谈判。丁宝桢性情刚烈、一腔热血，朝廷当然理解，可谈判这事不是儿戏，万一出了差错，岂不雪上加霜？便拒绝了他的请求。

经过一番酝酿之后，朝廷最终选择了时任英、法两国公使的曾纪泽。

曾纪泽是曾国藩的长子，自幼勤奋好学。三十二岁时，靠着一部英文字典和一本英汉对照的《圣经》，开始自学英文，达到了能用英语交谈、写作、核对外交文件的水平。光绪四年（1878），也就是崇厚赴沙俄谈判的这一年，他出使英、法两国，开始了自己的外交生涯。

接到朝廷的任命后，曾纪泽立即意识到谈判困难重重。他要打交道的，是一个异常贪婪蛮横的国家。为此，他还写了一副对联，将此次任务称之为“障川流而挽即逝之波，探虎口而索已投之食”。尽管如此，为了国家利益，曾纪泽没有退却，他决定全力以赴，与侵略者做一番较量。

决心已定，接下来就开始着手准备了。曾纪泽详细研究了崇厚所订的条约和伊犁一带的地形，还购买了有关新疆一带的英文、俄文以及中文地图，将其作了细致的对比。这样一来，对于谈判的具体方案，他已了然于胸。

俄国此时在我国东北和西北边境集结了大量兵力，准备以发动战争相威胁，进行外交恫吓，妄图逼迫中国就范。除此之外，俄国又在伊犁驻军一万，还急忙在土耳其和西伯利亚两地大量增兵，命海军上将列索夫斯基率领一支由二十三艘兵舰组成的舰队，开往远东海面。

此时，中国国内的反俄情绪也极其高涨，很多封疆大吏要求全部废除崇厚所订条约，积极筹备防务，加强东北至新疆一线的战略部署。

左宗棠更是力主一战，他说：“俄事非决战不可。”这位大将年纪虽老，但斗志不输少年，他当即率领三路大军向伊犁挺进。

不辱使命

曾纪泽出发前，他定下的战略是：在边界问题上寸步不让，在贸易问题上讨价还价，在赔款问题上可以商量。

俄国人当然也在算计，他们认为，在这次谈判中，中国仍然是弱者，必须对曾纪泽进行讹诈，施加压力，打击其人格意志，才能使他在谈判中屈服顺从。

光绪六年（1880）六月，曾纪泽一行启程前往彼得堡重开谈判。到达俄国后，他立即赶赴俄国外交部。负责与中方谈判的依然是格尔斯，另外还有副大臣热梅尼和驻华公使布策。

曾纪泽首先说明了奉命赴俄改约的来意，要求他们向俄国沙皇转交国书。

格尔斯听后，非常霸道地说：“崇厚贵为全权大使，他已经在条约上签了字，我国的皇帝也已经批准了，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曾纪泽针锋相对：“各国签订条约都需要经过双方政府批准，方可生效。崇厚未请示朝廷，擅自签订条约是越权行为。现在我们皇帝认为有些条款需要修改，这是符合国际公例的。”

一旁的热梅尼早就忍不住了，他责问说：“各国订立条约，是可以修改。但你们朝廷要将全权大臣定罪处死，废除已经谈判好的条约，这样做有悖国际公法。况且你们中国现在正在增兵备战，哪有和平谈判的诚意？”

见热梅尼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曾纪泽便冷静地说：“崇厚违背朝廷旨意，越权行事，这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以中国之法，治中国之臣，和外国没什么关系，你们无权干涉。何况，现在考虑到贵国的颜面，我们已经将崇厚释放了。再说，我们在自己的国土备兵，主要是防卫边疆乱党余孽，并无不可。”

热梅尼又耍起了无赖，说：“既然你们已经备战，那我们也要派兵备战，这是你们所挑起的，你们要负全部责任。”

曾纪泽毫无惧色，立即反击道：“中国不愿有打仗之事，倘若不幸发生了，中国百姓也未必不愿与俄一战。两国要想和睦相处的话，就不应该提备战之事。况且，最后的胜负，还不好说呢。”

曾纪泽充分了解俄国内外困境，又有左宗棠等人的战备支持，所以他这番话，并非误国之言。

一直没有吭声的布策见热梅尼言语有失，赶紧转移话题说：“当初，崇厚是以全权公使的身份来我国谈判的，你现在只是个二等公使，并无全权，怎么跟我们谈判呢？再说，头等全权公使签订的条约都不能生效，你一个二等公使签订的条约难道就有生效的道理？”

布策的话音刚落，另外两个俄国代表就会心地笑了，他们以为拿“不是全权大臣，谈判资格过低”来说事，就必定能击中曾纪泽的要害，令他抬不起头。

可让他们失望的是，曾纪泽没有露出丝毫难堪的表情，却理直气壮地说：“西洋各国公法上都写得清清楚楚，奉派之公使，无论头等、二等，通称全权大使。我现在是大清帝国委派的驻俄公使，当然有权同你们谈判修改条约的事。”

经过一番争论，格尔斯等人见曾纪泽不好对付，只好答应重新谈判。

第二天，曾纪泽便把需要修改的地方一条条列出，送到俄国外交部。格尔斯看后暴跳如雷：“这不是把前面所订的条约全部推翻了吗？”于是，他故意拖时间，不作答复。曾纪泽见俄方一直没回应，就天天派人去催。

格尔斯眼看逼得紧，就派人来告诉曾纪泽：“俄方已经奉沙皇命令，派布策赴北京谈判了。”格尔斯如此虚晃一枪，其实是想对曾纪泽和清政府施加威胁。这一伎俩果然管用，总理衙门得知后，马上陷入了一片惊慌，立即致电曾纪泽，要他赶紧与俄方交涉，不惜做出重大让步，一定要让谈判继续在俄国进行。

接到总理衙门的指示后，曾纪泽立即到俄国外交部约见热梅尼。热梅尼看出了曾纪泽此行的目的，便傲慢地说：“你来的恐怕晚了，布策已经去北京谈判了。”

曾纪泽不慌不忙，说：“贵国还是赶紧把布策召回来吧。据我所知，目前在北京谈判对贵国非常不利，北京不少大臣反对与贵国谈判，主张以武力收回伊犁，布策到北京去谈判，肯定要受到反对派的阻碍，恐怕更不利于和局。况且，在这边商办不了的条款，到了北京也照样不会准允。所以，我劝贵国还是从和局出发，重新考虑布策进京谈判一事。”

曾纪泽的话对热梅尼起了很大的作用，沙皇最终召回布策，双方继续在彼得堡进行谈判。可没过多久，俄方觉得从曾纪泽身上不能得到任何东西，甚至连收回伊犁后的军费赔偿也不能指望。因此，俄方故伎重演，决定对清廷进行军事讹诈。

这一天，布策与曾纪泽再次举行会谈。曾纪泽依然立场坚定，对俄方提出的各项要求一一予以驳难。

布策恼羞成怒，露出狰狞面目，说：“俄国沙皇已经向清朝廷提出最后警告，假如这些条件贵公使仍不能同意，就只能用大炮来发言了。”

曾纪泽对俄国人的花招早已看得透彻，他毫不示弱，态度强硬地回答：“如果两国间不幸发生战争，中国用兵向俄国索还土地，那就什么地方都可以索取，决不只限于一个伊犁。”

此后半年多的时间里，双方唇枪舌剑，激烈交锋。曾纪泽据理力争，不为所屈。而俄国当时国内动乱不已，国际压力也大，终于同意和平解决。光绪七年（1881）一月，曾纪泽与沙俄代理外交大臣吉尔斯和布策签订了《中俄伊犁条约》和《改订陆路通商章程》。

依据新约，沙俄归还了中国伊犁地区，但伊犁西部霍尔果斯河以西本属于中国领土的土地被沙俄占去；大幅削减了俄国在华的政治和商贸特权，在新疆各地贸易，改“均不纳费”为“暂不纳税”，俄商只能到嘉峪关，不能去西安、汉口通商。让沙俄吐出这块到手的肥肉的诱饵是，将赔款由五百万卢布增至九百万卢布。

伊犁谈判，算是晚清外交史上的一次小胜利。曾纪泽以其过人的外交才华，一改中国近代以来“奴才外交”的怯弱形象，让沙俄将已经吞入口中的东西又吐了出来，这在野心勃勃的沙皇俄国外交史上，也是第一次。曾纪泽本人也被人们冠以“虎口夺食第一人”的美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