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中南海的关注_竺可桢的故事

来自中南海的关注_竺可桢的故事

早在赴美留学专攻气象专业时，竺可桢就立志要用科学研究来推动中国农业的发展。几十年来，无论他做什么工作，他的科研方向都围绕着这一伟大的目标。

众所周知，一切植物的生长都离不开阳光、空气、水和土壤，也就是竺可桢所提出的“植物生长所需的四大要素：日光、温度、湿度和土壤”。竺可桢的研究门类属于农业气候学，这门学科是研究日光、气温、降水、太阳辐射等大气环境物质与农作物之间相互关系的科学。

20世纪60年代初期，竺可桢在《论我国气候的几个特点及其与粮食作物生产的关系》一文中，集中而深入地论述了气候学与农业生产的关系。竺可桢的这篇论文，汇集了他几十年的研究成果，三易其稿，在公开发表之前，曾经刊登在国家科委编印的内部刊物《科学技术研究动态》第274期上。毛泽东看到了这篇论文后，对竺可桢赞不绝口。

毛泽东出身农家，小时候在稻田里干过农活。中国是一个农业大国，他十分清楚在这样一个有着众多人口的国家，农业所占据的地位和重要性。(www.guayunfan.com)

作为共和国的领导人，需要毛泽东操心的国际、国内大事不计其数。所以，他通常制定大政方针后，对于各行各业的具体工作并不会亲自过问。唯有农业是个例外，他亲自主持制定了“土、肥、水、种、密、保、工、管”的“农业八字宪法”，把农业田间耕作的诸多要素，提高到了宪法的高度。由此可见，毛泽东对农业的重视程度非同一般。

所以，当他读到竺可桢这篇关于中国气候与农作物关系的论文时，不禁被其深深吸引。

在这篇论文中，竺可桢阐述道：

植物受气候的限制比人类还要大……以植物而论，寒带和热带，高山和平原，沙漠和湿地，所生长的草木种类完全不同……一棵树的叶子厚薄多少与叶绿素之分布、综合日光强弱有关……单以眼睛能见得到的太阳光而论，红色光线和蓝色光线的作用就不同。红色光线使细胞生长，蓝色光线使细胞分裂……植物叶绿素之所以能制造各种碳水化合物，其能源全靠日光辐射能，从一个地方年总辐射量可以初步推算每公顷或每亩地在假定理想状况下所能产生的农作物产量……

……温度是影响农作物生产的最重要因素之一……荔枝、龙眼只产于东南，茶叶、橘子不过秦岭，热带的植物大多数不能经霜。农作物的生长速度，无论从枝叶根蒂的长度、厚度计，还是以农作物的重量计，均以气温为30℃时为最快。气温降至30℃以下时，则温度愈低，生长愈慢；直到5℃左右，大多数作物进入休眠状态；气温若升至30℃以上，生长速度也要递减，气温达到40℃，大多数作物亦停止生长。

……全世界稻米产量几乎全部集中在东亚和东南亚季风区域。在过去的历史中，东亚和东南亚的水稻产量占全世界总产量的96%……所以如此，季风区域夏季有高温和充沛雨量是一个重要因素……在我国，影响农作物收获，雨量的关系比温度更为重要，多半要靠雨量的适时。我国多数地区属于季风气候区，季风气候的一个特点是雨量集中在夏季温度高的时期。另一特点是，夏季风来临和退却时期的或迟或早形成雨量的或少或多。雨量多容易造成洪涝灾害，雨量少又容易造成旱灾……

竺可桢最后在论文中指出：

气候既然仍是目前粮食生产增减的重要因素，我们就亟需分析气候如何影响粮食生产，并进一步探讨如何利用一个地方气候的有利因素而减少或免除一个地方气候的不利因素。

读完竺可桢的这篇论文，毛泽东为我国出现了这么一位优秀的研究气象学的专家而兴奋。他点燃一支烟，在屋里来回踱着步，沉思中露出了缕缕微笑，并让秘书通知科学院，请竺可桢到中南海来面谈。同时被邀请的科学家还有李四光和钱学森。

1964年2月6日，阴历腊月二十三，按照中国的传统习俗，这一天是过小年祭灶的日子。由于前些天北京下过小雪，地上的积雪还没有完全融化。中午，竺可桢和妻子陈汲一起到全国政协餐厅吃午饭，回到家后他翻开了《杜诗镜铨》，正打算接着昨天中断的地方往下读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中国科学院转中央办公厅电话通知，毛泽东主席请竺可桢到中南海住处谈话。

汽车小心翼翼地行驶在积雪覆盖的路上，近处的北海大桥银装素裹，远处的西山白雪皑皑，横卧天际，像一幅壮丽的剪影。汽车进入中南海后，工作人员迎上前来，领着竺可桢走向毛泽东的住处。

毛泽东住在中南海的“菊香书屋”，那是一处不大的院落。院子里植有松柏，前院是警卫人员的住所，后院是毛泽东的住所。

毛泽东的卧室外间是书房，密密排列的书架上摆放着古今中外的各类书籍。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蓝布封套装着的古老线装书。许多书中还夹着纸条，那是毛泽东读过后做的记号，供今后查阅方便用的。

毛泽东的卧室陈设非常简单，一张大木床几乎占去了房间的一半地方，床头和床边全摆放着一沓沓的书，这样不管是坐是卧，都可以十分方便地拿到想看的书。

毛泽东床前摆放着三把椅子。他坐在床上和竺可桢握手，然后请竺可桢坐下，并笑眯眯地称赞竺可桢那篇《论我国气候的几个特点及其与粮食作物生产的关系》写得不错。

毛泽东边说边指了指床头柜。竺可桢这时也看到床头柜上摆放着自己的那篇论文，论文上还有毛泽东用红蓝铅笔画出的记号，他连忙谦虚地回答道：

“这篇论文提出了一些问题，但是还不够成熟。”

毛泽东说：“能提出问题就很好嘛！我想，‘农业八字宪法’中，土、肥、水、种、密、保、工、管，都是只管地不管天。你的这篇论文内容，倒是管天的。”

竺可桢笑道：“天有不测风云，不太好管。”

毛泽东点燃一支烟，问竺可桢抽不抽烟，竺可桢摇摇头说不抽。他端起工作人员泡好的茶，轻轻啜了一口，龙井的清香沁人心脾。这些年来，竺可桢的听力有些衰退，常常为听不清别人的话而心里着急。奇怪的是，那天毛泽东的湖南话他倒是句句都听得真切。

毛泽东吐出一口烟，惬意地说：“我们两个人，既管地，又管天，这样就把天和地都管住了。”

竺可桢禁不住笑了起来，他对毛泽东说：

“‘农业八字宪法’虽然没有明确显示气候因素，而气候因素却贯穿着所有八个因素的方方面面。因为农业生产不仅要因地制宜，还要因时制宜。”

毛泽东轻轻弹弹烟灰，沉思着说：

“我看，‘农业八字宪法’可以加上‘光’和‘气’两个字。”

竺可桢见毛泽东这么重视自己论文中的观点，连忙解释道：

“在自然界中，植物的叶绿素通过光合作用，吸收空气中的二氧化碳，使之与土壤中所吸收的水分相结合，而成为有机碳水化合物。”

“人类的粮食，大部分是碳水化合物。”毛泽东点了点头说，“植物叶绿素之所以能够制造各种碳水化合物，全靠日光辐射能。”

毛泽东继续展开论述：“从一个地方的年日光辐射总量，可以初步推算出每亩土地在理想状态下所产生的农作物产量。我国太阳年总辐射量丰富，在‘农业八字宪法’的相应兼顾之中，提高辐射量的利用率，增加农作物的辐射次数，对提高我国农业的单位面积产量，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正当毛泽东和竺可桢热烈讨论的时候，地质学家李四光和物理学家钱学森也到了。毛泽东风趣地说：“今天人才济济，可算齐全。”他握着李四光的手说：“你是研究如何下地的。”

李四光点点头答道：“我是搞地质的，所以要下地。”

毛泽东笑着又对钱学森说：“你是研究如何上天的。”

钱学森自豪地回答道：“是的，我们研究的导弹要上天。”

毛泽东又转过身来对竺可桢说：“你是观察大气环流的。”

竺可桢顿时领悟了毛泽东同时召见他们三人的目的，不禁失声笑道：

“我们三个，一个地下，一个天上，一个空中，真是齐全了。只是我觉得贡献太少，辜负了主席的重托。”

毛泽东请他们一起坐在床前。接下来的话题从古至今，上天入地，真是海阔天空无所不谈。

他们谈到了地球形成初期的情形，煤和石油的演变过程，动植物的进化，造山运动和冰川作用，地质年代和历代气候变迁……

毛泽东还从哲学的高度谈论了宏观世界和微观世界、电子和反电子的辩证法。

李四光向毛泽东报告了最新的铀矿勘探发现，听到这个消息，几位科学家都十分振奋。

毛泽东关切地询问反导弹系统的研究进展，并嘱咐钱学森应立即组织一个班子，着手进行这方面的研究。

时间在融洽的谈话气氛中飞快地流逝，不知不觉已经是下午3点多了。

由于毛泽东工作繁忙，三位科学家便起身告辞。毛泽东站在卧室门口和他们一一握手道别，并要求他们一有什么新的著作，要及时送给他看。

第二天，竺可桢找出自己写的《历史时代气候的波动》和《物候学》两部著作，请中国科学院转交给了毛泽东。

在当时“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毛泽东约请科学家到他的卧室里谈话，并且对科学家的工作及科研成果表示关注和鼓励，这是为数不多的一次。毛泽东的亲切慰问，也鼓励着知识分子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兢兢业业、孜孜不倦地努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