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特别快递》:精神危机和丑陋人性

《特别快递》:精神危机和丑陋人性

英文名:Special Delivery

法文名:Livraison spéciale

中文名:特别快递

编　导:尤妮斯·麦卡莱(Eunice Macaulay)、约翰·维尔顿(John Weldon)

片　长:7分钟

年　份:1978年

国　家:加拿大

荣　誉:1979年第51届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奖,同时获得该年度萨格勒布动画电影节最高奖,并在美国和澳大利亚电影节上多次获奖

关于导演

动画家约翰·维尔顿,早年在蒙特利尔米盖尔大学获得心理学和数学学士学位。1970年他作为一个自由撰稿作家受雇于动画制片厂,制作的第一部影片是主题为禁毒的短片《别给我,谢谢》(None For Me, Thanks)。此后,在近30年的动画生涯中,他参与制作并导演30多部动画片,如《圆木运输工的华尔兹》,已经被加拿大电影局收集为动画片的保留节目;《斯平诺里奥》,在加拿大电影节和澳大利亚墨尔本电影节上获得最佳动画片奖;其他作品还有《真实内幕》、《急诊号码》、《未来大厦》、《关于骰子与男人》、《三维象》、《存在》、《兔子弗兰克》等多部优秀短片。

约翰·维尔顿的短片风格朴实,寓意深刻,创作大多围绕生活中普通人的平凡事,深刻剖析人物内心世界,作品幽默诙谐,令人过目不忘。

内容介绍

妻子爱丽丝上班前叮嘱丈夫莱恩清理自家门前的积雪,可是莱恩却从来不听从妻子的指示。妻子上班后,莱恩也走出家门,当他回来时,发现可怜的邮递员在自家门前跌断了脖子,这显然是莱恩因懒惰不清扫门前的积雪而导致的意外。莱恩因怕承担罪名,就把邮递员的尸体搬到家中,并决定在别人发现前弃尸,但是经过分析,他认识到自己是最值得被怀疑的人。于是莱恩开始有了自首的打算,但转念一想,曾经有过类似情况,邮递员仅仅是跌断腿就要索赔大额赔偿金,以此类推,跌断脖子岂不是要更多的赔偿。莱恩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决定逃避责任。他脱下邮递员的衣服给自己换上,假扮成邮递员把附近的信件送出。当他送完信准备回家时,却发现换衣服的时候把钥匙忘在了家里,最后他决定翻窗入室,不巧却被巡警发现。莱恩起初还在解释自己就是这所房子的主人,但后来想到家里还有一具裸尸,在警察的质疑下,莱恩只好阴差阳错地去了警察局。

更离奇的是:莱恩的妻子爱丽丝和死亡的邮递员是情人关系。爱丽丝回家后发现情人赤裸地躺在沙发上,又惊又喜,她首先想到的是老情人翻窗入室和她约会,并在等待中喝醉了酒。处理这件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丈夫回来之前把情人送走,她快速地给邮递员穿好衣服,开车送他回家,当爱丽丝给情人分别之吻时,却发现他早没了呼吸。做贼心虚的爱丽丝立马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赤裸的情人在家里被莱恩发现,莱恩杀死了他。于是她猜想莱恩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说不定丈夫正准备着谋杀自己。有此想法,爱丽丝决定迅速逃离这个城市并开始新的生活。

当莱恩获假释回家后,发现邮递员的尸体不见了,于是他烧掉邮递员的制服,并忘掉整个事件。当法庭传讯邮递员时,却发现他死在家里,法医鉴定结果:邮递员为自己所犯的罪恶而担心过度,以至在噩梦中不小心扭断了脖子。莱恩却没有去考虑邮递员和妻子失踪的原委,而是心安理得地继续他荒唐而又平静的生活,这样,直到第二年莱恩还是没有清理门前的积雪。

主题分析:对丑陋人性的批判

《特别快递》以对人性的利己主义的批判为主题,深挖人物内心深处责任和道德的价值取向。对于西方发达国家来说,“后工业社会”的来临,给人类带来物质生活满足的同时,伴随而来的是人类心灵世界的恐慌,同时人的生存价值也受到质疑,造成当代精神危机的出现。《特别快递》通过对莱恩、妻子、情人等内心活动的洞悉,既批判了后现代语境下人性的丑陋,也深刻地揭示出人类社会深藏的危机。

影片以“莱恩不扫雪”为事件的导火索,对人性的懒惰首先进行了道德批判。当意外发生时,莱恩想到的只是逃避责任。当他从警察局回家发现尸体不见后,首先做的是烧掉邮递员的制服,忘掉这个事件,就当事件从来没发生过,大有事不关己不问津之势。直到第二年,他还没有打扫门前的积雪就证明,他所关心的只是意外发生时如何让自己全身而退,法律、责任在他眼中都无足轻重。最后连妻子失踪都不去报案追究,这种麻木的生活观,不禁让人质疑莱恩生存的意义何在。

莱恩的妻子爱丽丝,她和邮递员发生婚外情,显而易见这里反映的是家庭危机。爱丽丝发现情人死亡时,她马上认定是莱恩发现了她的婚外情,慌乱之下爱丽丝选择了逃跑,相处多时的情人死去,没有博得她半点的伤心,只让她感到自己的安全受到威胁而已,爱丽丝甚至连报案的想法都没有,更没有了解事实真相的勇气。人类社会最圣洁最美好的情感世界不存在了,剩下的只有淡薄和冷漠。

最让人感到讽刺的是最后出场的法医,仅靠猜测就下了死亡结论,而这个结论更是滑稽之至:死者因对自己犯的罪恶过度担心,于是做噩梦时扭断了脖子。这样的结论竟然被认同了,法医是社会公正的裁决者,他的所作所为不禁让人对法制和正义感到担忧。影片揭露的是没有社会责任感、没有家庭责任感、没有职业责任感的社会病状,对人类荒诞、滑稽的生存状态进行了嘲讽和批判。

叙事分析:全知视角下的“微蝴蝶效应”

影片所采用的“全知式”旁白表现手法,简化了故事情节的繁杂性,不仅起到了对影片的解说作用,而且完善了影片画面内容的介绍,偶尔也间接地对影片内容进行评论,这种介入叙事的简单点评,承担着推动故事情节者的作用。旁白者知晓影片中所有人物的全部秘密,如莱恩及其妻子还有妻子的情人三者之间复杂曲折的内在关系,先于莱恩等人知道他们各自所面临的命运和危机,而莱恩等人却生活在猜测的、不可知的状态中。“全知式”旁白理顺了整部影片的所有脉络和悬疑点,带领观众了解人物的命运发展,进而引起观众的急切关注和心理的高度紧张。显然,这时候的旁白是导演主观意图设计的,是导演有目的地在引导观众。

“全知式”由于它叙事的全知全能性,致使它能够从任何角度与它所叙述的故事产生密切联系。因此,旁白大大加强了影片内时间与空间上的衔接,使它们之间可以进行大幅度的跳跃式表现,也使影片的故事情节与画面表现有了更大的自由发挥度。

影片另外一个创意点,可称作“微蝴蝶效应”。所谓“微蝴蝶效应”,主要是指它具有“蝴蝶效应”(蝴蝶效应是指在一个动力系统中,初始条件下微小的变化能带动整个系统的长期的巨大的连锁反应。蝴蝶在热带轻轻扇动一下翅膀,遥远的国家就可能造成一场飓风)^[1]类似的因果连锁反应,但却在某种程度上不具有针对性。《特别快递》叙事的原始线索只是生活中极其平常的事件,莱恩因懒惰拒绝打扫门前的积雪。没想到这司空见惯的日常琐事却引来了一场人命血案。故事到这里,事件本身已经改变了性质。接下来一步步演变成有预谋的弃尸,阴差阳错地与警察打起了特殊交道,本来莱恩此刻最怕遇到的就是警察,导演却巧妙地安排了两者的相遇。“微蝴蝶效应”的连锁反应牵扯出妻子和邮递员的私人关系,进而导致一个家庭的破裂。更巧妙的是最后出场的法医的论断,最终事件看似恢复平静,实则是另一种“微蝴蝶效应”的积累。影片“微蝴蝶效应”的连锁反应得以持续的关键是人物相互猜测、自私自利的心理状态。导演恰恰洞悉了这一突破口,把各种不确定的推测的因素杂糅整合在一起,使影片更富有趣味性和哲理性。

人物分析

莱恩

简洁的几根线条勾勒出的头发,大大的鼻头,大而无神的眼睛,简单的服饰,短小的身材,比例夸张的手脚,走路时夸张的步伐,遇事漫不经心的态度,诸多因素勾勒出一个邋遢的中年男人的形象。性格塑造上,莱恩是一个懦弱怕事而又缺乏责任感的小市民形象,冷漠是对他最好的诠释,不论是懒惰行为,还是对待家庭、妻子的态度,他都表现出了极其的淡漠。由于他的疏忽致使邮递员意外丧命,他却没有半点愧疚感,想到的只是如何隐瞒,逃脱法律责任的追究。影片通过莱恩内心思想的激烈斗争,批判了人的自私自利之心。

爱丽丝

作为影片中唯一一名女性,爱丽丝毫无美感可言,导演在创作时对她也没有手下留情,她和莱恩不像夫妻反而更像兄弟,漫画了的五官既空洞又丑陋,只是那头红色的卷发和服装,再加上微凸的身体特征才显示了她的女性特征。她在家里意外遇到婚外情人,不料情人却已死亡,因害怕婚外情暴露后莱恩会杀了自己,于是隐名埋姓逃避现实生活。她身上具有和莱恩同样的弊病,对待爱情、对待亲情、对待家庭,都是一样的冷漠。害怕面对事实,逃避责任。

法医

一张尖嘴猴腮的脸,干枯的腿脚,微驼的肢体,脑袋飘着一缕卷发,一副大眼镜几乎遮住整张脸……丝毫没有执法人员威严的气势。把法医这个神圣的职业交给如此形象的人不免让人担心,而他的尸检报告更是让人哭笑不得,其职业光辉环绕下的行为准则着实是对人性不堪最深刻的揭露。

场景分析:以简胜繁

《特别快递》在角色场景设计上秉承以简胜繁的创作原则。场景设置也以简洁为主,突出蜡笔漫画风格,全片基本上没有复杂的画面镜头,多为一个人的表演,再配以简洁的线条勾勒出的场景道具。

精彩场景一:莱恩的思想挣扎

莱恩把邮递员的尸体带回家后,整个空间中,只有莱恩和一个僵硬不动的邮递员尸体,其中只有莱恩自己在表演。他时而想象出各种处理尸体的方式,时而为巨额赔偿担惊受怕,这算是影片中较复杂的镜头了。这种多静一动的镜头组合不仅简化了影片的创作难度,更加突出了活动主体的表达意向。画面仅以一条斜线就达到了分隔纵横空间的效果,再配以简单的线条勾勒出的沙发、矮桌、酒瓶、酒杯,画面处理简单而不枯燥,人景设计夸张、有趣。

精彩场景二:法医的论断

在邮递员的家里,床上躺着不知死去了多久的可怜的邮递员,法医前来验尸,他赤手捏住邮递员的鼻子转了一圈,就潦草地为整个事件下了结论,画面除了一张床和躺着的邮递员,另外一个就是法医了,又是唯一一个活动主体。此场景最出彩的就是法医滑稽而又一本正经的举动和严肃的表情,镜头画面简单到没有任何元素可以省略。

文化分析:从新历史主义视觉看“邮递员之死”

“新历史主义”实质上是一种文本历史主义,是一种与历史发生虚构、想象或隐喻联系的语言文本和文化文本的历史主义,是一种带有明显的批判性、消解性和颠覆性特征的后现代主义的历史主义。它认为所谓历史的“本来面目”只不过是作者历史观念的自我塑造的产物,只不过是意识形态对尘封的僵死的史料进行选择、编织、阐释和重塑的结果。新历史主义认为“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对已经发生的事情,“当代人”总是按照自己的处境和需要进行分析和理解。以此来分析《特别快递》,我们可以更深刻地理解在自私自利的心态支配下,三个不同的人对“邮递员之死”“本来面目”的非常自我化的理解。

《特别快递》和加拿大大多数动画短片一样,将“社会的人”和“自然的人”结合在一起,表现出人的本性在特定时期、特定环境中的复杂性。邮递员的死因在经过不同人物从自身利害出发的猜测后,已被严重扭曲。首先,莱恩从自己的利益出发,把事件扭曲成大量无法支付的巨额赔偿,他也因此把原本的意外演变成有预谋的杀人抛尸行为。其次,发现情人意外死在自己家中的爱丽丝,第一时间以自我为中心推测事件的始末,推测出婚外情的败露,和即将到来的杀身之祸,只得提前逃跑。最后,法医对邮递员的死因判断,也是极为武断和荒谬的。《特别快递》通过“全知式”旁白,交代了事件的本来面目,但对“邮递员之死”这一事件,各个角色的推测结果与现实相差甚远,发生的事件在传递中都被传递者加入了自己的理解,而事件的真正面目却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无从考证。

(阳欣)

【注释】

[1]http://baike.baidu.com/view/1180.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