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的形象特点

几乎每个族群文化中，都有各种“鬼”存在。在民众的观念中，鬼是什么样子的呢？

（一）没有固定居所

神灵中，无论是自然神还是祖先神，他们都有固定的居所，周期性地享用人间祭品，供人们顶礼膜拜。而鬼，一般说来没有固定的所在，到处飘荡，所以通常被称为“野鬼”。

盈江的傈僳族认为，鬼在山上、洼子中、水中等地。当地有一则传说：“远古，山鬼与人是堂兄弟，山鬼因父母双亡，寄住在堂弟家，堂弟父母不要山鬼，分家时老人分山里的一切给山鬼，而把家禽家畜留给堂弟。山鬼把狗送给堂弟，让他带狗猎取野兽。这样，一切山林、野兽、土地、石头等精灵都属山鬼主宰。人间发生的械斗，遭遇的风灾、旱灾、虫灾或人畜染疫等都要祭祀山鬼。”瑞丽地区的民族中普遍认为，“有鬼的地方，一是有人溺水而死的江、河、湖、泊、泉、潭、沟、渠等，被认为有水鬼，傣语称‘披南’。据传会接人的灵魂为伴，因此，不能在曾淹死人的地方洗澡，不然会溺水而死。二是地鬼，如果在地上挖穴、取物、定桩，都要向地鬼打招呼，请地鬼让开，否则会有跌伤、腰痛等现象出现，如果冒犯了地鬼，就要准备染有红黑色的饭菜到冒犯的地方去敬献，以保驱灾免难。三是在人身上，叫‘吃人鬼’，傣语称‘琵琶鬼’。这种鬼附在人的身上，这类人平时是正常的，但其体内的鬼经常走出体外去飘游，特别是喜欢附在发高烧的病人身上。这种鬼是专门害死人的鬼，是某人供养的，或者附于某户、某寨，世代承袭，永远是鬼”。

从上述资料可见，老百姓把生活中容易发生危险的环境，视为是鬼经常出没的地方，这里的环境既指山间、湖河等自然环境，又指挖土等容易受伤的生活环境和生病等体弱身虚的情况。这些“环境”的共同点就是“危险”，人在其间容易受伤，甚至死亡。

（二）以各种方式害人

鬼是害人的，如果老百姓无缘无故地受伤或生病，可能会认为是鬼在作祟。如在拉祜族的观念里“坍山鬼”是很坏的鬼，它如果兴风作浪，山会倒塌，水会把田地、庄稼、村寨、房屋等都给冲毁。一个人如果在打摆子（身上忽冷忽热）的时候害了疟疾，也是“坍山鬼”作祟的结果，这时就要到坍山的地方去祭祀，叫坍山魂，送走“坍山鬼”，否则病情不但不会好，还会日愈加重。叫坍山魂，必须选择在属龙的日子，其他的日子就送不走坍山鬼，叫不回坍山魂。叫坍山魂的时候，要用一只白鸡、一碗米、一碗酒、一至三炷香、五至六枝株栗树叶，准备好后，开始叫魂：“坍山鬼害人，坍山鬼害地，坍山鬼害田，坍山鬼害庄稼五谷，坍山鬼害房害屋，坍山鬼害牛羊牲畜。今天是属龙的日子，拿一个鸡来献你，拿一个蛋来献你，拿一碗米来献你，拿三炷香火来献给你。从今天以后，你莫给山坍，你莫冲田毁地，你莫破坏庄稼，你莫冲倒房屋，你莫伤害牛羊，要吃什么才会有，要吃什么才会拿去给你。你莫伤害世间凡人，你莫给他打摆子，你莫给他伤脚伤手，你莫给他伤风咳嗽。只有人间平平安安，好吃好在，你才会有吃的，你才会有穿的。今天以后，你莫再来搅，你莫再来缠。有病的，给他恢复身体；伤脚伤手的，也给他快快好起来。回家来，回家来，归身附体，快快回家来。”叫魂结束后，将白鸡宰杀，将鸡翅膀上的毛拔下来，插在株栗树叶上，每片株栗树叶都要插一根鸡毛。将白鸡煮熟后，再祭献一会就回家中，将煮熟的鸡肉吃掉后，由魔巴看鸡卦观凶吉。

笔者在澜沧县老达保调查时，村民李扎思说他小时候突然脖子抬不起来，后来被“魔巴”医治好了，就是因为“脖子被鬼咬了”。前文中我们提到的老达保寨的“帕烈山”，以前是其他民族的神山，其中的各种禁忌给新迁来的拉祜人带来了“危险”，这种危险最后也被证明是“白森森”的鬼。勐腊的傣族在解放前，对于不能解释的“中瘴”疾病就认为是“琵琶鬼”缠身。

流传于边境各个地方的“琵琶鬼”，是以现实中人的形象出现的。如在翁丁调查时，在讲到“魔巴”治病的问题时，村民说：

“魔巴可以医好的是个别的病，比如看见老虎、豹子、琵琶鬼吓到了，会帮你念经，把你叫回来，把琵琶鬼赶跑，病人的病就好了。……琵琶鬼就像你们《画皮》里面演的那种，佤族也有的。一个人去山上突然看到白发美女、一个老人，就会被吓到晕倒。”

在民间流传的“琵琶鬼”，似乎有两个特点，一是通常幻化为人的形象，二是能使人生病。

但是，也不可否认，有些也以鬼的名义来害人。《耿马傣族佤族自治县志》中记载，所谓的“琵琶鬼”，“始于村寨里的人发高烧时胡诌某人害他，或由巫师、头人谗言胡语、栽赃陷害给某人、某户。被诬陷为琵琶鬼的人或户，被视为危险的异类，根本不能在村寨立足，通常是被赶出村寨，房屋和家物也被统统烧光。这些被视为邪恶的人，被鸣枪追打，甚至被烧死或撵到深山密林中，在深山菁沟独居生存。随着人口增长和被诬为琵琶鬼的人户增多，这些同病相怜的人为了生存和生活，自己组成了村寨。即便如此，舆论也禁止无鬼寨和有鬼寨通婚攀亲、在一起玩耍欢乐，而且他们女儿嫁不出去，儿子也娶不上媳妇，亲戚进屋不敢坐凳，馈送亲友的饭菜烟茶出村时被扔弃路旁，过路人一出寨子就手持树枝打鬼等等。整个社会的歧视使得他们声名狼藉、忍辱生存，同时也造成了很多人为的悲剧。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闹琵琶鬼事件基本得以制止”。

麻栗坡的苗族最相信“五海鬼”，认为生病都是“五海鬼”所害，为闹“五海鬼”，在民间以前相互残杀死者无数。勐腊傣族的统治阶级对于不驯服的百姓，任意指为“琵琶鬼”加以迫害，烧毁房屋、赶出寨子，无人敢接近。如景洪县橄榄坝的波相仑被诬为“琵琶鬼”，头人欲将其置于死地，波相仑逃出后隐居于勐腊乡曼养村直至解放。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96页。">

（三）能被人控制

神的力量是无可争议、要人服从的，但鬼却是可以被人控制的。这表现在：一是人可以与鬼沟通，如澜沧县岩依村的“思娘”在“老天爷”的安排下，突然具备了与“鬼老师”沟通的本领，于是，他听得懂“鬼话”，知道作祟的鬼到底是什么原因、需要什么祭品等，从而就能治好鬼带来的病痛。

二是人能放鬼，有点类似于巫术，让鬼祸害被施法的对象。根据老达保李扎思的说法，放鬼的能力也有大小之别，他外公李扎戈就是既能放鬼，又能收回来的“魔巴”，而其他大部分“魔巴”都是只能放，不能收。这类巫术将鬼收放自如，这时的鬼完全是被人控制得服服帖帖的形象。

三是人能捉鬼、驱鬼。若要在人世间生活顺遂，对神的崇拜敬祭和对鬼的防范驱赶同等重要。所以，在云南边境民族的信仰行为中，除了各种对神的祭祀仪式外，还有各种驱鬼的活动。如镇康县境内的德昂族，“为防止‘格南木巴流鬼’危害人畜，在堆沙节第一天傍晚要举行驱鬼仪式。主持这个仪式的人被称为‘达米’，一般由佛爷或安章担任。仪式中，要用堆沙节时聚集的沙石在寨内路边抛打，意在驱逐隐鬼和病魔，在主要入寨路口还要竖立鬼门，上画刀戟和书写傣文咒语，抵御‘格南木巴流鬼’进来”。盈江当地有一种鬼，“据说穷凶极恶，能使人家破人亡，断子绝孙。如果对其供奉不灵，就要用巫术驱赶。届时，巫师口念驱鬼咒，边念边喷净水。现场两侧各钉上削尖的木桩7根，每根木桩旁立一个手持长刀的壮汉，将利刃交叉在头顶组成刀丛通道。巫师走过通道时，每通过1对刀下，壮汉就大喊一声：‘杀’！两边的长刀同时向下砍去，连续7次，喊破鬼胆，以此达到驱鬼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