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光大头鬼

阿光大头鬼

那时还没有电扇空调，盛夏酷暑，太阳下山后，人们都陆续到弄堂口马路旁纳凉。

弄堂口有个大青石洗衣台，精光洁滑，半张乒乓球桌大小。每天晚上，我们四五个小孩总喜欢爬到上面，或坐或卧地挤在一起，唱歌猜谜讲故事。

这天，阿华正讲着岳飞枪挑小梁王，阿光过来了：“让一让，我坐一息。”

阿光是个二流子，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勾当样样来得。人精瘦，头奇大，人称“阿光大头鬼”。他常常挖空心思挤我们走，独霸石桌，然后躺在上面一觉到大天亮。

阿光推推阿华说：“这种破故事什么听头，来，我讲个好听的，讲鬼要不要？”

鬼故事最好听，但我们明白他的心思，不去搭理。可他还是一边把我们往边上拱，一边胡诌：“知不知道今天七月十三？阴司间的鬼全放出来了，这两天碰来磕去到处是鬼，小孩子当心一些，早点回家睡去。”见我们仍没反应，他又故作神秘：“见没见过鬼？告诉你们一个法子，头上顶两片瓦爿，一正一反，就可以看见鬼了，很灵光的。喏，吊死鬼顶怕顶好看，披头散发舌头拖得介长，眼睛绿莹莹，叫起来这样——咿，咿，咿……”

他一边装鬼叫，一边不知从哪儿取出两片瓦往阿华头上按，吓得大家哇哇大叫撒腿乱跑。我想坚守阵地，又不愿跟这大头鬼搅在一起，只好也悻悻离去。

顶瓦爿看鬼魂的传说早听说过了，我不信，却也不敢冒险一试。万一真有其事，青面獠牙的幽灵一个一个在你眼前晃悠，该有多可怕！不过，这会儿我倒极想见识见识。刚听过宋定伯捉鬼的故事，说不定我也能碰上那样的好事。

找到瓦爿后，心却怦怦直跳。但我最终还是闭上双眼战战兢兢地把瓦爿一正一反放上头顶。我有充分思想准备，万一真见鬼了，就像宋定伯那样一口唾沫过去，让鬼变成羊。

感觉嘴里的液体足够多了，我猛然睁开双眼，环顾四周，夜色朦胧，有什么鬼呀！我将唾沫狠狠吐在地上。

我顿时开心起来，三跳两跳跑回弄口，故意压低嗓音对四仰八叉的阿光说：“喂，刚才我看见两个鬼上你这儿来了。”他睁眼看看，冷冷一笑。我见他不理我，便将瓦爿再次放在头上，煞有介事地胡乱指着他身边：“喏，我看见了，这边，这边，还有背后，一二三四五，五个鬼；还有一个杀头鬼，头没了，血出糊喇的，躺在你身边……”

阿光瞪着我，神色紧张，口气却很硬：“你胡说，没有鬼的。”我一把将瓦爿取下往他头上送：“不信，你自己看……”阿光吓坏了，“妈也”一声惊叫，一骨碌滚下石桌，抱头鼠窜。

小伙伴们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来，争着问我：“你真的看见……鬼了？”我嘿嘿一笑：“哪有什么鬼，他吓我们，我们不能也吓吓他——大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