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匮要略》食疗思想探讨

食疗，即饮食疗养的简称，是利用不同的食物来影响整个机体的功能，使其获得健康或治愈疾病的一种手段或措施。中医食疗是我国传统医学宝库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悠久的历史和极为丰富的内容。早在商汤时代，伊尹撰写的《汤液经法》就是一部用汤液醪醴防治疾病的方书专著。饮食疗法的理论源于《内经》，其中《素问·藏气法时论》曰：“毒药攻邪，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气味合而服之，以补益精气”，充分阐明了中医食疗的补益和调理作用。《内经》全书共载方13首，属药膳者就有6首。而且在《灵枢·五味》中还记载了五脏病变的食疗方法。张仲景进一步把饮食疗法应用于临床，在食疗药膳方面有较为详细的论述，对中医食疗观起了承上启下、继往开来的作用。尤其注重健脾益胃，使用米、麦、姜、枣等。而且仲景制方，注重食疗法，善于把药物与食物共同组方，协同作用，相辅相成，以更好地治疗疾病。这对后世食疗法的发展起到了推动作用。

1.调和诸药，顾护脾胃——食养

张仲景十分注重健胃气，善于运用饮食疗法，创造性地把饮食对人体的作用运用于临床辨证施治。《内经》云：“胃者五脏六腑之海也，水谷皆入于胃，五脏六腑皆禀气于胃”，“胃者人之常气，人无胃气曰逆，逆者死”。说明胃乃后天之本，护胃固本是扶正的首要。仲景秉承《内经》学术思想，本着“顾胃气，存津液”的原则，在治疗中常以饮食（特别善用“米粥”）调和诸药，顾护脾胃。

温补脾胃

服药后用热粥，这是张仲景独具匠心之处。应用饮食疗法温补脾胃，以助药力。如桂枝汤方证，由于卫阳不固，风邪入中，营卫失调而致。其标为外邪主病，其本则因于卫阳虚，因此治疗应当固表祛邪。桂枝汤虽有和阴益阳之力，然而发汗祛邪之力不足，所以“服已须臾，啜稀粥一升，以助药力”，以热粥养胃护津，健胃气，酿汗驱邪外出。因此这里的汗是“药汗”而非“病汗”，也不像麻黄汤类强发的汗。啜热粥可益胃气，培汗源。另外，治疗太阴虚寒的理中汤证时，“服汤后，如食顷，饮热粥一升余”，体现张仲景应用热粥温补胃气助药力之妙。类似的还有大建中汤、附子粳米汤、诃梨勒散，均以热粥佐之以温补脾胃。

顾护胃气

护胃气缓药力用白饮，白饮即米汤，用米汤送药，意在取谷气以护胃，缓和某些药物对胃肠的刺激性。如三物白散，里面有巴豆，“以白饮和服”，以缓巴豆峻下之势，祛邪而不伤正。另外，诸如半夏散、四逆散、五苓散、猪苓散等，以白饮和服，即缓之。如麻仁丸、乌梅丸等取白饮送服，也是要缓和药力，保护胃气。

缓和药力用姜枣。生姜、大枣是常见食品，其味一辛一甘，合用能发散又不专于发散，可行津液、和营卫，仲景常巧妙用之。《金匮要略》方剂中，配有姜枣的十居其四五。其中分别以姜、枣冠以方名的有甘草干姜汤、干姜附子汤、生姜泻心汤、十枣汤、甘麦大枣汤等10余首。姜的辛温，扶助胃气；枣的甘润，滋助脾土，二者合用，正如《本经疏注》所说：“大率姜与枣联，为和营卫之剂，姜以主卫，枣以主营气。”如大青龙汤，治疗太阳表实内热，用姜枣调中；大柴胡汤治呕吐不止、心下急，用姜枣和中；桂枝汤中姜枣可增桂、芍和营卫之力；葛根汤治太阳表实兼自利，用姜枣解表和里，寓逆流挽舟之意。

巧施粳米护脾胃。粳米甘平，《食鉴本草》记载能“补脾，益五脏”。仲景巧施粳米，将其加入寒剂、温剂、补剂之中，各有取义。如阳明经证的主方白虎汤，以辛寒的石膏合苦寒的知母，以清阳明之热，即以粳米配甘草益气调中，使大寒之剂不伐脾胃；竹叶石膏汤和麦门冬汤中用粳米，取其养胃益气以生津；附子粳米汤和桃花汤中用粳米，又取其缓中益脾补虚；乌梅丸中用粳米煮熟捣成泥，即取其赋形和胃，和药令其相得。《金匮要略》以十枣汤攻逐水饮，仲景嘱“得快下利后，糜粥自养”，旨在顾护胃气，使邪去而正不伤。

滋养胃阴

养胃阴首选蛋黄。若滋润胃阴，仲景首选鸡子黄。如百合鸡子黄汤、黄连阿胶汤和排脓散等。鸡子黄补脾精而益胃液，止泄利而断呕吐。其中，《伤寒论》中的黄连阿胶汤，治少阴病，心中烦，不得卧者，以鸡子黄补脾而润燥；《金匮要略》的百合鸡子汤，治百合病，吐之后者，以鸡子黄涤胃而降逆。排脓散用鸡子黄，以其“补中而生血肉也”，人以胃气为本，有胃气则生，无胃气则亡，因此，临证应时刻注意顾护胃阴。

2.食以治病——食治

食防疾病

《金匮要略》中仲景数次提及注意饮食调节可以预防疾病。如“脏腑经络先后病脉证第一”中云：“服食节其冷热苦酸辛甘，不遗形体有衰，病则无由入其腠理”。又如“禽鱼兽虫禁忌并治第二十四”云：“凡饮食滋味，以养于生……所食之味，有与病相宜，有与身为害，若得宜则益体，害则成疾。”另外，仲景还论及在多种情况下“勿食”之品，并指出“伤人”“不可食”“食之杀人”的食物。这些论述都从未病先防的角度阐发了饮食的作用。

食助药力

仲景在治疗疾病时，善于以食物协助药物发挥效力，既能治愈疾病，又不损伤脾胃。仲景常用蜜、酒、苦酒（醋）等物作为溶媒，以助药力。

蜜甘平，有补虚润燥，解毒止痛等功效。《金匮要略》常以蜜煮乌头类方以制约乌头的毒性。还常炼蜜为丸，如麻子仁丸，取缓缓润下之意。其他用蜜的还有大半夏汤、甘遂半夏汤、瓜蒌瞿麦丸、半夏麻黄丸、己椒苈黄丸、九痛丸等。

酒味辛、甘、苦，性温，可通血脉，御寒气，行药势。治疗胸痹的瓜蒌薤白白酒汤、瓜蒌薤白半夏汤中，用白酒通阳宣痹，清扬善行，以助药势；治疗漏下的胶艾汤中，清酒可温经行药；另外如下瘀血汤用酒，取其引入血分之意；红蓝花酒中，酒有活血化瘀、行气止痛的功效。仲景还用酒浸药物，以助药力。如大、小承气汤及抵当汤中的大黄，防己地黄汤中的防己、防风、桂枝、甘草，均用酒浸渍。

苦酒，即醋，味酸、苦，性温，有散瘀止血、理气止痛之功，可引药入肝经。治疗咽喉生疮的苦酒汤，以米醋消肿敛疮；治疗黄汗的芪芍桂酒汤中，米醋可清泄营中郁热；乌梅丸中用苦酒浸渍乌梅，可增强安蛔之效，并可引药入经。

饮食将息

饮食调理是辅助药力治疗疾病的重要方法。《金匮要略》中的甘麦大枣汤，治疗妇人脏躁，喜悲伤欲哭，用小麦入肝经而养心气止躁，大枣、甘草甘润生阴，缓中补脾；又如治疗虚劳不足、产后腹中痛之当归生姜羊肉汤，其中用当归三两，生姜五两，羊肉一斤，治疗寒疝腹中痛，及胁痛里急者，即属于血虚寒疝的证治。重用羊肉味厚性温，补虚生血，以血肉有情之品疗其本。当归养血并行血中之滞，生姜温中散寒。换而言之，羊肉为血肉有情之品，气味浓郁，补益气血，与当归、生姜同用温肝脾、散寒邪而止痛。《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谓：“形不足者，温之以气；精不足者，补之以味。”本方即是依据这一理论制定的形、精兼顾的方剂。

以上两方均是寓治于食。可见，对于某些患有慢性病症、体弱或大病初愈者，有时食疗比药疗更有效，且易被病人接受。

食毒解救

在仲景生活的时代，人们掌握的食品卫生知识还不多，食物中毒时有发生，因此《金匮要略》后3篇中，收载了许多食物中毒的解救方法。纵观这些方法，不外乎以下两条。

一是服用解毒药物，如：“菜中有莫若，叶圆而光，有毒辣，误食之，食人狂乱，状如中风，或吐血。治之方：甘草，煮汁，数服之，即解”；“治六畜鸟兽肝中毒方，水浸豆豉，绞取汁，服数升愈”。

二是排出毒物，包括汗、吐、下三法。如：“治啖蛇牛肉食之欲死方：牛肝细切，以水一斗，煮取一升，暖饮之，大汗出者愈”；“饮食中毒，烦满，治之方：苦参三两，苦酒一升半，右二味煮三沸，三上三下，服之，吐食出即差”；“食诸菌中毒，闷乱欲死，治之方：人粪汁饮一升，土浆饮一升，大豆浓煮汁饮之，服诸吐利药，并解”；“治食犬肉不消，心下坚，或腹胀，口干大渴，心急发热，妄语如狂，或洞下方：杏仁一升，合皮熟研用，以沸汤三升，和取汁，分三分，利下肉片，大验”。

3.饮食卫生——食忌

在饮食卫生方面仲景也有较多的论述，反映了当时食品卫生的发展水平。

“禽兽鱼虫禁忌并治第二十四”记载：“凡肉及肝，落地不着尘土者，不可食之。”当肉类腐败水肿时，呈现出光滑状，所以落地不沾尘土。“肉中有如朱点者，不可食之”，“朱点”亦做“米点”。肉中有朱点，是恶血所聚而形成的瘀斑点，或为囊虫之类的寄生虫体，不可食用。

“果实菜谷禁忌并治第二十五”记载：“果子生食，生疮”。果子未经清洁消毒，自然污染病菌的机会较多，易生疾病。

《金匮要略》中还记载了许多饮食禁忌原则和具体方法：“所食之味，有与病相宜，有与身为害，若得宜则益体，害则成疾”，又曰：“肝病禁辛，心病禁咸，脾病禁酸，肺病禁苦，肾病禁甘。春不食肝，夏不食心，秋不食肺，冬不食肾，四季不食脾。辨曰：春不食肝者，为肝气正，脾气败，若食肝，则又补肝，脾气败尤甚，不中救。”限于当时社会的科学认识水平，虽然某些说法是不正确的，但其中多数禁忌原则还是有一定科学道理和实用价值的，如：“诸肉食鱼，若狗不食，鸟不啄者，不可食”，“六蓄自死或疫死，则有毒，不可食之”，是说凡腐烂变质，疫毒感染的鱼肉食品，均不能食用。再如：“羊肉其有素热者，不可食之”，“梅多食坏人齿”，“梨不可多食，令人中寒，金疮、产妇亦不宜食”，“果子落地经宿，虫蚁食之者，人大忌食之”等，对食疗养生、营养保健都有一定的指导意义。

4.启后世医家，扬食治观点

仲景的食疗观对后世医家可谓影响深远。孙思邈编纂的《千金要方》卷26“食治”篇序论中写到：“仲景曰：‘人体平和，惟须好将养，勿妄服药，药势偏有所助，今人藏气不平，易受外患’……余慨其如此，聊用笔墨之暇撰五味损益食治篇。”书中还载录了仲景弟子卫汛论食疗的内容，可见孙思邈在食疗方面的精辟认识，可以说是源于仲景。另外，我国第一部营养学专著《饮膳正要》基本收录了《金匮要略》后两篇关于食疗的主要内容，其指导思想也是宗于仲景。

综上所述，《金匮要略》中论述食疗药膳多种多样，已有完整的食疗体系和具体的食疗方法，后人已多有发挥。在饮食卫生方面的重要论述，对后世产生重要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