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养人工智能时代原住民

前面提到了牛津大学2013年的自动化风险研究，从各国情况来看，研究人员发现美国47%的工作都面临着工作自动化的风险，在日本这个比例是49%，常规性和重复性的中等收入工作机会将会大幅减少。

在美国2016年提交给总统的报告中，美国经济顾问委员会估计大约83%时薪低于20美元的工作将会被自动化。

花旗银行和牛津大学预测，由于初级岗位太多，中国77%的工作都有被机器人代替的可能，“被替代率”高居全球第二。

失业危机的到来是专家们的共识，而失业危机将带来一系列社会危机。伏尔泰有句名言：“工作撵跑了三大魔鬼：无聊、堕落和贫穷。”近几年美国就业市场不景气，社会科学家们记录了令人不安的结果：社会凝聚力与公民参与率下降，离婚率上升，缺乏父母管教、嗑药、犯罪等现象增多。

谷歌董事长埃里克·施密特认为，其实真正的威胁发生在全世界的教育系统，它没有教授学生与那些变得日益聪明的机器更好地协调工作的技巧。施密特说：“我们需要关注做些什么以改善教育系统，激励全球教育系统，以便让人们准备好迎接新世界，让他们能获得最多收入。”

总之，人类需要一场教育革命来完成劳动力转型，以应对失业危机。

在2016年的欧洲杯上，冰岛足球队击败了英格兰，踢进了八强。冰岛全国只有33万人，却有如此强的足球实力，着实让很多人大吃一惊。冰岛足球的发展之路很有启示意义。

这不是一支传统意义上的专业足球队。球队助理教练的日常工作是在村子里做牙医；队长贡纳松年轻时是手球运动员；门将哈尔达松是一位导演，负责拍摄了冰岛足球队的欧洲杯宣传片；中卫奥德纳松一边踢球，一边函授攻读美国一所大学的企业管理硕士，是球员，也是“学霸”。冰岛足球队取胜的秘诀在于“热情”，因为热情，他们团结一致，他们坚持不懈。

早在15年前，前冰岛国脚古德约翰森针对青少年开展了“热情”培养计划。冰岛足协在许多学校周边打造了10多个免费对外开放的“足球之家”，设备齐全、暖气充足；全国各地还修建了近500个足球场，几乎覆盖到每所学校，孩子们每天都能在这些场馆快乐踢球；同时，冰岛鼓励人们报考足球教练员，目前冰岛国内已经有近800个有欧足联B级证书的教练，这能让孩子们接受非常正规的足球训练。

从小在足球的陪伴中长大，足球文化已经深入冰岛人的血脉，这使得球队中的各种“兼职”球员都能达到让人惊叹的专业水准。

是15年前启动的足球教育革命换来了冰岛足球今天的辉煌。工业化的成功之道同样离不开提前布局的教育革命，我们可以从世界各国的工业化历史中看到教育革命的必要性。

比如在第一次工业革命中，电动织机发明于1810年，但由于缺少足够的训练有素的劳动力来满足需求，它花了35年的时间才改造了服装业。

再比如第一次工业革命的领导国家是英国，但成为第二次工业革命中心的却是德国。德国之所以能后来居上，其教育革命居功至伟。

第一次工业革命扩散到德国之后，政府就努力发展教育。1825年，近代德意志的一个主要邦国普鲁士开始推行免费的义务教育。到19世纪60年代，普鲁士的教育普及程度居世界各国之首，学龄前儿童的入学率达到了100%。1871年至1896年，仅普鲁士的初等学校在校生就从390万人增至523万人。全德意志的文盲率，1841年是9.3%，1865年是5.52%，1881年为2.38%，1895年降至0.33%。

普鲁士还十分重视技术教育。1821年设立以技术教育为主的柏林实业学校，各邦政府则纷纷设立中等技术教育学校。1898年，德国的9所工科大学在校生超过万人。1900年德国的工业补习学校超过1000所。

在高等教育方面，19世纪初，洪堡提出了“教学同科学研究相统一”的原则，德国大学由单纯教学型逐渐转向“教学—学术研究”型，注重把科学引入经济生产领域。德国涌现了一批集科学家、工程师和企业家为一体的复合型人才。

教育改革使得德国积累了丰厚的人才与技术资源，19世纪下半叶开始对经济发展产生明显的影响。到19世纪70年代末第一次工业革命结束时，德国不仅在生产技术上消除了与英国的差距，而且在电气、化学等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技术发明方面超过了英国。20世纪初，德国成为仅次于美国的经济强国。

在世界近现代史上，有重视教育的儒家传统的东亚地区普遍实现了工业化。日本、韩国、中国台湾、中国大陆在快速推进工业化之前，都和近代德国一样，先进行了教育革命。

中国在改革开放后的三十多年间成长为在全球举足轻重的工业大国。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阿玛蒂亚·森认为，毛泽东时代的教育普及为改革开放后中国的快速工业化提供了人才支持。

新中国刚成立时，全国人口中80%以上是文盲，学龄儿童入学率只有约20%。根据国民党政府教育部的统计，1912～1947年间，高等学校毕业生仅有210800人。只有这么少的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口，民国时期当然难以实现工业化。

新中国成立后，在初等教育中坚持面向工农群众，通过简化汉字、推广汉语拼音、开展扫盲运动、开办工农速成学校、兴办文化补习学校等方式，使中国儿童入学率、成人识字率大幅度提升。到1978年，我国小学学龄儿童入学率达到94%。那时的中国起码有一半人口有知识，有纪律，适合搞工业，因此欧美、日韩和港台地区纷纷把工厂开到了中国大陆。印度同样有大量人口，但印度的文盲比重过高，文盲是不能胜任现代大工业的工作的，这是其制造业不发达的重要原因。

曾任英国首相的丘吉尔有句名言：“你能看到多远的过去，就能看到多远的未来。”根据中外历史经验，中国要成功应对人工智能时代的工作革命，就要在人工智能时代到来之前启动新一轮教育革命。

纵观全球，云计算、大数据、人工智能方面的人才供不应求，顶尖人才更是稀缺资源，这种情况还会持续甚至加剧。谷歌、微软、Facebook、阿里等科技巨头纷纷提前布局，用高薪争夺顶尖人才，并且未雨绸缪，提前储备人才。

邓小平在少年儿童中普及电脑的指示就是未雨绸缪的典范。

1984年2月，邓小平在参观上海展览馆的十年科技成果展时，亲昵地用手摸了摸计算机小操作手李劲的头，对身边的领导干部说：“计算机普及要从娃娃抓起。”此后，全国推广学习和使用电脑如火如荼，电脑得到了极大地普及，这为20年后IT互联网产业在中国的崛起储备了大量人才。

来看一个例子。作为中国第一批接触电脑的孩子，李劲高一就直升清华，接下来仅用三年半时间就完成了清华电子工程系本科及硕士八年课程，23岁博士毕业；在国际图形编码领域建立起声誉之后，被邀请加入微软中国研究院，成为最年轻的研究员。

从小学电脑，长大后成为IT精英的概率自然大增。要让未来的劳动者都能够和人工智能协同工作，同样要从娃娃抓起。

美国在这方面已经有明确的政策建议。2016年10月，白宫科技政策办公室在《为人工智能的未来做好准备》报告中，提出“全体公民准备接受人工智能教育”。前面提到人工智能是数据科学，因此白宫科技政策办公室建议“在中学乃至小学就引进数据科学课程，可以有效改善国民的数据知识水平，同时为学生在高中之后理解更高级别的数据科学概念和课程做好准备”。

中国也开始有了“人工智能普及从娃娃抓起”的意识。

2016年5月，中国召开了全国科技创新大会、两院院士大会和中国科协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会议强调了科学普及的重要性。

习近平在大会讲话中指出：“科技创新、科学普及是实现创新发展的两翼，要把科学普及放在与科技创新同等重要的位置。没有全民科学素质普遍提高，就难以建立起宏大的高素质创新大军，难以实现科技成果快速转化。”

中国科技企业领军人物任正非在大会发言中，强调了面向智能时代的教育改革的必要性：“我们国家百年振兴中国梦的基础在教育，教育的基础在老师。教育要瞄准未来。未来社会是一个智能社会，不是以一般劳动力为中心的社会，没有文化不能驾驭。若这个时期同时发生资本大规模雇用‘智能机器人’，两极分化会更严重。这时，有可能西方制造业重回低成本，产业将转移回西方，我们将空心化。即使我们实现生产、服务过程智能化，需要的也是高级技师、专家、现代农民……因此，我们要争夺这个机会，就要大规模地培养人……今天的孩子，就是二三十年后冲锋的博士、硕士、专家、技师、技工、现代农民……代表社会为人类去做出贡献。因此，发展科技的唯一出路在教育，也只有教育。”

任正非的思路可以概括为“科技革命引发工作革命，工作革命需要教育革命”。新一轮教育革命的基石是科技普及，让孩子们准备好迎接将要到来的人工智能时代。我们可以把这一轮教育革命的使命概括为：培养人工智能时代原住民。

理解互联网时代的原住民，有助于我们理解人工智能时代的原住民。

原住民是指在某个地方较早定居的族群，他们对当地环境的理解力和适应力是移民们无法相比的。比如对于互联网移民来说，手机是一种工具，上网是一种服务，而对于互联网原住民来说，手机如同器官，网络如同空气。

2015年，马化腾与前FT中文网总编辑张力奋在香港对话。张力奋提了个比较尖锐的问题：“有种说法，第一代互联网领袖，他们已经不再年轻，已经不是28岁，对于互联网原住民，管理大公司，对年轻人的需求和新的一代，变得有点陌生了。”

马化腾对这种观点表示了认同：“其实你什么都没有做错，错在你太老了。我们最早看到Snapchat，外国13岁到18岁小孩在用，我们高管用了觉得好傻好无聊，看不到价值，只投了一点，后来（用户）涨得很快。这个公司我们副总去过，就是海边一个玻璃房，很小的公司，感觉一个石头就把他们击破了。当时（估值）只有2000万美元，我们没进去（投资），现在远远超过我们想象，（估值）百亿美元。很多投资人估计得回家问他们的孩子了，现在孩子们故意跟大人不一样，中国很多孩子还在用QQ，这个不是技术的问题、人性的问题，他们不想跟父母在一个（微信）圈子里。类似（产品）冒出来很多，对于一些新东西我们不能理解，但表示尊重，受欢迎还是有道理的。”

马化腾的亲身经历表明，互联网原住民在深度理解年轻用户需求、进行发明创造方面拥有巨大优势。我们来看看互联网原住民们的具体发明创造吧。

马化腾提到的Snapchat是一款由两位斯坦福大学学生开发的“阅后即焚”照片分享应用。Snapchat最知名的功能是所有照片都有一个1到10秒的生命期，用户拍了照片发送给好友后，这些照片会根据用户所预先设定的时间按时自动销毁。

在很多互联网移民看来，这么一个“好傻好无聊”的简单应用怎么会值上百亿美元呢？这是因为他们不懂互联网原住民的心理。互联网原住民热衷于分享，但是有很多照片因为没有意义而没必要保留，或者因为并不美好而不适合保留。“阅后即焚”的功能为年轻人互相发送不雅照片提供了安全平台，因为这些信息不会在网上留下痕迹，父母们也无处可查；同时这个功能也满足了那些想要发送商业机密或者敏感信息的用户。

Snapchat减少了因内容被永久性记录所产生的压力和紧张，它的“遗忘”功能恢复了社交网络建立的初衷：和朋友交流这件事是“有趣”的。

Snapchat是埃文·斯皮格尔和鲍比·墨菲在斯坦福大学的一个产品设计作业而诞生的项目，现已位列美国社交网络前三强。Snapchat的用户每天上传1亿多张照片，每日的视频浏览量已经达到40亿——Snapchat上的视频播放时长只有10秒，它是为数不多的限制视频播放时间的社交应用，并且默认全屏播放，让用户免于被其他信息打扰。这些规则设计也是很多互联网移民想不到的。

2014年，年仅24岁的Snapchat创始人埃文·斯皮格尔成为全球科技界最年轻的亿万富翁，他的资产净值达15亿美元。这个90后互联网原住民真是玩着玩着就把钱给挣了。

再来看一个80后互联网原住民的故事。出生于1984年的Facebook创始人马克·扎克伯格，2008年成为了历来全球最年轻的自行创业亿万富豪。

扎克伯格和比尔·盖茨一样，读中学时就开始学编程，他的老爸不仅自己上阵教他编程语言，还聘请软件工程师当他的家教。

扎克伯格高中时开发过一款名为ZuckNet的软件程序，让父亲可以在家里与牙医诊所交流。这一套系统甚至可被视为后来的美国在线实时通信软件的原始版本。他在高中时还开发了一个音乐程序，并借由人工智能来学习用户听音乐的习惯，获得了权威杂志的好评。微软当时就想要招揽并训练扎克伯格，但被其“婉拒”。

在哈佛大学上二年级时，扎克伯格开发了一个程序，名为Facemash，让学生们可以在一堆照片中选择外貌最佳的人。扎克伯格的室友回忆，他做这个只是因为好玩：“他有几本名为脸书（FaceBooks）的书，里面包括学生的名字与照片。起初，他创建一个网站，放上几张照片，两张男生照片和两张女生照片，浏览者可以选择哪一张最‘辣’，并且根据投票结果来排行。”后来扎克伯格在此基础上不断升级他的创意，创造出了美国最大的社交网站。就连美国总统奥巴马、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等政界要人都成了Facebook的用户。

如果不是扎克伯格小时候常年玩编程，就不会有后来Facebook这样的大事业。这再次证明，互联网时代的原住民最有可能玩着玩着就在互联网世界里把钱给挣了。

人工智能时代的原住民也将拥有这样的优势，有无数的领域等待着他们在“玩耍”中创造。《人工智能时代》作者杰瑞·卡普兰设想，未来很多人从事的将是设计基因改造花卉、主持线上聚会、角逐电子游戏竞赛、利用虚拟现实带老人或病人“旅行”，以及售卖适用于3D打印机的产品设计等新工作。

这些与人工智能技术紧密相关的工作收入前景如何？

谷歌董事长埃里克·施密特阅历丰富，他曾看到，当计算机出现时，人类的工资开始上涨，而且使用计算机工作的人报酬比不用计算机的人更高。

人工智能时代将会重演这段历史，原住民们将在众多新职业中获得丰厚收入。比如今日头条、天天快报、搜狐新闻、新浪新闻等公司的算法工程师月薪起点是25000元，是传统的人工编辑收入的3倍。

人工智能时代原住民不仅会获得高收入，也将创造大事业。工业革命时期，“蒸汽机+”与“电力+”创造了很多新行业，使得一大批优秀企业家脱颖而出；今天“互联网+”正在如火如荼地改造各行各业，涌现出很多财富英雄；今后“人工智能+”也将成为大趋势，未来20年，会有千万家创业公司把人工智能融入传统行业，从而诞生一大批新的卓越企业。人工智能时代原住民将大有用武之地。

正如前人建好了互联网时代的基础设施，然后互联网原住民埃文·斯皮格尔和马克·扎克伯格在这些基础设施上大展宏图，成为互联网新贵；今天的大企业和科学家们打下了人工智能时代的基础，人工智能时代原住民将在前人基础上，创造全新的生活方式。未来属于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