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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学”传统与文化

时间:2022-01-2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周敦颐、程颐、张载、邵雍都倡行“实学”,称为宋代“实学四子”。此时的“实学”主要是提倡“治经”,提倡从“圣贤”的著述中“穷经以致用”,求得义理精髓。北宋程颐在治经、治学的意义上阐释了“实学”的意义。朱熹认为《中庸》中的这个道理意味无穷,是实学。明清之际顾炎武却将“实学”与“理学”末流对立起来。[8]这里,顾炎武认为理学末流空谈心性,而“实学”力行“经世致用”“修己治人”。

二、“实学”传统与文化

人的“求实”思维经过知识分子对“实”的诠释与争论,得到了统治者或者说政治意识形态的支持与扶持以后,随着时代的演进,“求实”就变成了一种“传统”,“实”的思想在社会生活中就泛化成了一种“实文化”。这种“实文化”在有些历史时段被强调,成为一时的社会思潮,凸显出整体性和独立性,在有的历史时段又弥散化合于其他文化领域中,变成了“亚文化[1],有时变换出异样的术语和形式。总之,“实文化”作为一种竞争中求生存发展的思维方式和人生观念,在中国文化传统中一直没有中断过。

儒家“积极入世”的思想得到了统治者的支持,这种“致用”“入世”的思想也得到更多人的发扬,从“实”的重要性的阐释发挥到“笃实”的思维惯性的形成,逐渐发展出了关于“实”的学问与理论,形成了一种具有完整体系的“实学”。

东汉时期的王充在《论衡·非韩》中说:“以儒名而俗行,以实学而伪说,贪官尊荣,故不足贵。”王充提出了“实学”,与《全齐文》卷二十六《释玄光》中“实学者之渊海,生民之日月”[2],概指追求实际有用的惯力,道出了“实学”的日常生活化伦理与广义性。唐代宗时,礼部侍郎杨绾曾上书批评明经考试、争尚文辞之弊,主张“取《左传》《公羊》《谷梁》《礼记》《周礼》《仪礼》《尚书》《毛诗》《周易》,任通一经,务取深义奥旨,通诸家之义……其策皆问古今理体及当时要务,取堪行用者……所冀数年之间,人伦一变,既归实学,当视大猷,居家者必修德业,从政者皆知廉耻,浮竞自止,敦庞自劝,教人之本,实在兹焉”(《伯唐书·卷一百二十三·列传第六十九》)。杨绾站在国家教育理念的角度,反对一代接一代的学子高谈阔论、华而不实,主张“任通一经”,探其深义奥旨,求学问津要求得“通诸家之义”的原理,得可堪行用的“致用”之学。

到了宋代,“实”的思想体系得建,发展成了“实学”。周敦颐、程颐、张载、邵雍都倡行“实学”,称为宋代“实学四子”。此时的“实学”主要是提倡“治经”,提倡从“圣贤”的著述中“穷经以致用”,求得义理精髓。这既是一种治学的“思潮”,也是一种自成体系的学派,对“实”的阐释趋于学理化,不像秦汉时期学人对“实”是从生活事相中总结阐发的。

北宋学者张载以“躬行礼教”为宗旨,提倡“学贵有用”“务为实践”。他在《正蒙·太和篇》中论及“太虚即气”“至实为虚”时说:“太虚不能无气,气不能不聚而为万物,万物不能不散而为太虚。”他主张将人的追索回到人的自然本性,回到原初、本然状态,他说:“太虚者,天之实也。万物取足于太虚,人亦出于太虚。太虚者心之实也。”意思是大自然的奥秘是无法穷尽的,这是天之本然,人的一切也出自天之本然。他还说:“与天同源谓之虚,须事实故谓之实……天地之道无非以至虚为实,人须于虚中求出实。惟太虚无动摇,故为至实。”求索天之本然性的根底,会走向无尽的未知,终极意义上是虚的,天地之间最大的实在是自然规律,探索人的行动、人的创造的理由与得失,才是实的。张载把“虚”和“实”对立起来审视人的行为的终极意义,以形而上的哲学本体论把人们“务实”的追索落到“至实”的命题上。张载的理论主张中,为后来知识分子所熟谙引鉴的便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认为这才是人心,才是人在自然中的思维规律。张载从界定难以穷尽的虚境的角度,否定了超自然事物存在的基础,把人们的注意力引向了人的存在,将“实”赋予可控的人类理性,树立了人在社会中抗拒自然力量、凝神静气做事的姿态,把人们的视线引到“幼有所养,壮有所用,老有所归”等身边的实际需求中,将儒家学者的社会理想和人生价值取向定位到实际的生存求索中。

北宋程颐在治经、治学的意义上阐释了“实学”的意义。如果说张载调转了人们追求的思维指向,那么程颐则把这种指向具体化到了“经”。他说:“治经,实学也……道之在经,大小远近,高下精粗,森列于其中……如《中庸》一卷书,自至理便推之于事。如国家有九经,及历代圣人之迹,莫非实学也……为学,治经最好,苟不自得,则尽治《五经》,亦是空言。”[3]程颐把求实的思维路径具体到“经”典中,把“实学”界定于“治经”及相关的时务、政事。

南宋的朱熹以“理”为“实学”,认为《中庸》“始言一理,中散为万事,未复合为一理。‘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于密’,其味无穷,皆实学也”[4]。意思是《中庸》中讲:“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这就是持什么样的思维、怎么做的问题,选对目标对象和方法,是正道,不善于把方向调整到“正道”上的人很多,走上不能解决问题的歧途而不悟者是常有的事。朱熹认为《中庸》中的这个道理意味无穷,是实学。他还说:“尝窃病近世学者不知圣门实学之根本次第,而溺于老、佛之说,无致知之功,无力行之实,而常妄意天地万物人伦日用之外别有一物,空虚玄妙,不可测度,其心悬然惟侥幸于一见此物,以为极致。”[5]朱熹认为老学、佛学皆为空虚玄妙之学,其内容不可测度,令人难以操作,而儒学是“实学”,其内容没有脱离天地万物,但是侧重于人伦日常之事物。

明代王廷相说:“《正蒙》,横渠之实学也。致知本于精思,力行本于守礼。精思故达天而不疑,守礼故知化而有渐。”[6]他还说:“夫《六经》之论述,非文之经,则武之纬,而孔子夹谷之会,立谈之际,足以折齐侯之强,遏莱人之兵。由是观之,文事武备,兼而有之,斯儒者之实学也。”[7]王廷相之语,肯定了儒学中的思想不仅指导人如何做学问,还能解决军事战争等实际问题,认为正确的思想才是最重要的,做人首要的是“致知”“精思”。

明清之际顾炎武却将“实学”与“理学”末流对立起来。他说:“刘、石乱华,本于清谈之流祸,人人知之。熟知今日之清谈,有甚于前代者。昔之清谈谈老庄,今之清谈谈孔孟,未得其精而已遗其粗,未究其本而先辞其末。不习文艺之文,不考百王之典,不综当代之务,举夫子论学、论政之大端一切不问,而曰‘一贯’,曰‘无言’。以明心见性之空言,代修己治人之实学。”[8]这里,顾炎武认为理学末流空谈心性,而“实学”力行“经世致用”“修己治人”。

从张载、程颐到朱熹、陆九渊再到王廷相、顾炎武,都从做人做事的角度推崇儒学的实际意义,认为儒学里有“实学”,要理解实学的精义,就要深读经学、礼学。这些学者比较一致的一点就是主张践履之学,从经学中挑出正义,达到“经世致用”,方为“力行”之“实”,也才是实学之本。

1897年上海创刊了《实学报》,章太炎主笔,标志着传统的“实学”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向“新学”转型。江苏督学使者龙湛霖在《实学报叙》中说:“古者通经以致用,学焉而有可用者,皆实也。但猎取其章句词藻而究其心焉,盖学之涉虚也久矣。泰西以艺开国,推而至于礼教、政治,无不各有专门之学……中国学人不减于泰西,聪明才智何多让焉,乃皆避实而驭虚……虽天算、地舆、政治、掌故之学,历以试士,冀士子之潜心于平日者,临事则仍借制艺诗赋。”[9]这时的学者又明确认同传统的“实学”,即推崇“通经”“致用”的传统,但是从“泰西”(西方国家)传入的学问与传统“实学”发生了冲突,逐渐影响了文人对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实学”的热诚,改变了实文化的承接的取向,也影响和改变了“实学”的内涵,人们开始在西方文艺思潮、哲学思潮、社会思潮的影响下重新定位“实”的理论依据。

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兴起了对古代文化现象、文学经典、哲学名著、学术著作进行重读的思潮,也兴起了实学研究的热潮。直到今天,实学研究仍然是重要课题,如张传友的《清代实学美学研究》就综合了张岱年、陈鼓应、葛荣晋等人的实学研究,也回顾并联系了李泽厚、刘刚纪、周来祥、叶朗、张法等人的美学研究;邱春林的《会通中西——晚明实学家王徵的设计与思想》又是从器械设计到自然物质、工程科学来研究实学的。这样的研究思路很多,说明在今天人们还是重视实学的内涵与传承。

有学者认为,“实学”有广义和狭义两个层次。

广义的“实学”是指自先秦以来一切追求实际并注重应用的学问,包括自然科学的实质研究、人文社会的生活研究,既包括文学研究,也包括医学、法制、道德实践研究。内涵上,主要讲“实体”与“达用”,关注人的存在的有用性,关注人的存在重心的阐释和对人的精神路径的探究。“实体”分为“实理实学”“实心实学”和“实气实学”,“达用”分为“经世实学”“科技实学”“启蒙实学”和“考据实学”(包括“史学经世”论和“明经致用”论)等。

狭义的“实学”是指中国儒学传统发展到一定历史阶段的特殊文化形态,指继承并发展了先秦汉唐儒学的基本价值理念,从北宋至清末极受尊崇的一种社会思潮——以坚持发扬儒家“经世致用”的思想范畴——既反对佛道的“空”“无”,又反对空疏玄理无用。综合葛荣晋等各实学研究家的主要观点,可以说,实学——“一言以蔽之,就是实体、达用。在实体的部分,就宇宙而言有宇宙实体论,如元气实体哲学。就人而言则有心性实体论及道德实践之学。此外,在达用的部分,则包含经世之学、实测之学、明经致用论、史学经世论、考据实学、启蒙实学等。整体而论,经世实学是中国实学的主流与核心,而所谓‘经世’则包含了三层意义:①入世的人生价值取向。②‘治道’,即经世的指导思想和基本原则。③‘治法’,即在某种‘治道’思想的指导下,提出各种具体的经国治人之法。由此可见,‘实学’中的核心概念即经世或入世的‘世’。”[10]不论是广义还是狭义,实学糅合了“实体达用之学”“崇实黜虚”“实用主义”“科学主义”的因素,鼓励的是人要“积极”“入世”、擅于“用世”的传统。“实”寻求的是一种生存与发展的状态,也注重人对物、人对自然、人对社会的开掘,强调的是人与世界的恪守关系。

由“求实”思维到“实学”传统,然后延伸出“实文化”,衍生出了诸多形异质类的思维惯性,形成了具有完整思想体系和严密逻辑的思维结构,渗透于各学科、各领域:不仅存在于物质文化,也存在于非物质文化中;不仅存在于器械设计、产品种类开发、科学技术的改进,还存在于教育、人伦关系和追求真理的理念中。实文化几乎影响了当今社会所有的价值取向,实文化“已经不仅仅是某个国家、民族的特殊需求,更是所有社会的历史需求,甚至还内化为一种普遍的人性需求”[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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