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醍醐堂记·叁

时间:2022-12-2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我是晋中人,自幼生长在这醍醐堂中。醍醐堂由太祖父于民国元年修葺而成,是祖产仅存不多的一处偏院。某天开始,工作组突然开始要求所有检察官以及其他工作人员轮流接受排查。检查组的人身着法袍,绕桌而坐,要求四哥自己从二者中选择一样端起来,并且吃一口或者喝一口。事实上,这个简短的仪式名叫“簠簋不饬”,是古代在獬豸缺位时,用来衡量官员是否清廉的法阵。这家公司的确承接了一些防雷工程项目,客户大多是文物保护单位。

◎醍 醐

我是晋中人,自幼生长在这醍醐堂中。醍醐堂由太祖父于民国元年修葺而成,是祖产仅存不多的一处偏院。从前这里是个私塾,太祖父以开馆教书为生,年事高后便辞了其他先生,整日在院中静修,偶尔出门走动。我很小的时候,祖父经常拿出太祖父留下来的笔记,给我讲其中记录的山野村妇贩夫走卒口中的故事,这些故事清新古朴,神秘离奇。如今太祖父的笔记散佚殆尽,只空留这一处暮气沉沉的醍醐堂来。

我的眉眼轮廓据说神似太祖父,也遗传了他老人家不问正事、偏爱收集奇闻轶事的雅趣。堂内的书架上摆满了先秦以来各式的笔记小说以及我从花园、柴房收藏起来的不多的太祖父笔记,上边依稀可以看到“醍醐堂记”四个字。我愿意将先人的遗志继承,把那些不曾被常人察觉的传说继续记录下去。

我的四哥是名律师。古时像律师一样在公堂之上“挑词架讼”的职业,被称为讼师;而律师一词,专指法师中的一类。到了现代,律师的含义替代了讼师,而原意则渐渐被湮没了。

四哥在做律师之前,曾在港城某区检察院工作。某年冬天,鲁省检察系统出了一桩贪腐大案,数十个检察官被逮捕,通省上下的司法系统展开了一场自上而下的自查活动,最高检的工作组纷纷下到各地检察院开始排查工作。

四哥所在的区检察院也进驻了工作组,据说是从直隶跨省而来的陌生法官,左胸佩带的不是国徽,而是铁色的獬豸。工作组来了之后,并没有与任何人接触,只是在检察院宿舍楼要了几个房间,每日里除了在食堂吃饭,看不出还在做什么。无所事事了一旬有余,沉不住气的年轻检察官们嘲笑他们不是来工作,而是来体验鲁菜的。

某天开始,工作组突然开始要求所有检察官以及其他工作人员轮流接受排查。谈话的人被请到食堂里一个不大的包间中。奇怪的是,无论职位异同,接受排查的时间都大致相同,进去没有多久就出来了。出来的人都是一脸迷惑的样子,其中有两个庭长面如死灰,被门口的法警直接请到另外的房间监禁起来了。

轮到四哥时,他被要求洗面净手之后进入房间。屋内窗户用画着繁复图案的竹简遮挡起来,角落有香烟袅袅。正中的桌子上放着两样东西:一个是用青竹制作的方形容器,里边盛放着冒着热气的米饭;另一个是有四耳的圆形青铜容器,里边盛着清水。检查组的人身着法袍,绕桌而坐,要求四哥自己从二者中选择一样端起来,并且吃一口或者喝一口。四哥迟疑了片刻,认出了这两样器物。青竹的名叫簠,青铜的名叫簋,都是古代祭祀时用来盛放食物的容器。四哥的老家鲁地乡下春祭时,村中有像簠簋一样的容器盛放祭品,于是他按照老家祭祀时的礼仪,双手端起簠,用指尖拨出去了几粒米,然后放下,接着又用双手举起簋,轻轻洒出去了一些。坐在对面的法官眼睛突然变得明亮起来,盯着四哥看了半晌,又低头看看桌上的簠簋,相互商量了一下,挥手让四哥退出去了。

四哥出来后打电话向我询问,我反问他触摸过的簠簋有没有什么变化,他想了想说没有。事实上,这个简短的仪式名叫“簠簋不饬”,是古代在獬豸缺位时,用来衡量官员是否清廉的法阵。《汉书·贾谊传》中曾对此有简短的描述: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废者,不谓不廉,曰:“簠簋不饬。”只要是不廉洁的官员,触摸簠簋之后,容器本身一定会发生变化,或者色泽变暗,或者出现裂纹,里边盛放的食物吃到嘴里也会发生腐败霉变。出于对士大夫的尊重,法官不会对士族赃官直斥罪行,只会婉转地提出“不饬”。我告诉四哥,工作组的人绝不是普通人,可能是真正的“律师”。这种律师不是看风水、辨阴阳的先生,也不是律师协会的援助人员,而是介于古义“律师”与现代“律师”之间,运用一些十分隐秘的方式判断离奇的案件。我曾在几年前某宗走私案的卷宗里见过这种“律师”的蛛丝马迹。

当天,工作组对区检察院的排查工作就结束了,一共揪出五个与大案有关的官员,然而大家都不知道是如何查出来的,有人怀疑是测谎仪一类的高科技。工作组撤离之前,果然来找四哥谈话,询问他愿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去某个法院任职。很久之后,四哥才知道他们村的春祭礼法竟然暗合了法祭大典的套路。

我的四哥现在是名律师,不同于古时的讼师,他是位真正的古律师。他所供职的法院供奉着铁色的獬豸,从不接手寻常案件,就连我也不知道他们的办公地点。

我堂妹的同学辛欣,自称是一家工程技术公司的防雷技术工程师。他上学时就读于某信息工程大学防雷专业,由于专业过于冷僻,一度十分担忧就业问题。然而临近毕业时,辛欣接二连三地收到一些工程公司或气象中心打来的招聘电话,几番犹豫之后,辛欣选择了现在这个职位。辛欣的成绩并不算出色,然而与他同级的其他同学却无人问津,后来大多选择了改行。

辛欣的公司坐落在双雱市郊半山上一个幽闭的院落中,树荫掩映,池水清澈。上班没多久,辛欣便发现同事只有邓、辛、乔、田四姓,专业各不相同。刚开始,他的工作是每天查看并回复电子邮件,这些邮件都是一些佚名地址发来的诸如保佑牲畜平安、风调雨顺的祈福信件,与自己的专业毫不相干。而他必须利用一个名叫Agavepotatorum的陌生软件对这些佚名地址进行信誉评估,然后给予不同星级的制式回复。每天辛欣都要处理海量的邮件,他一度认为这家企业可能是个网络诈骗皮包公司,但丰厚的薪酬和同事们无微不至的热情最终让他留了下来。

一年以后,辛欣的业务逐渐熟稔,田姓主管将他调到了技术部,开始参与一些外派维护工作。这家公司的确承接了一些防雷工程项目,客户大多是文物保护单位。辛欣终于可以将所学派上用场,修复起避雷针和电涌保护器来得心应手。一次,在检查修复某道观侧殿时,工程组长把辛欣叫到一边,打开UMPC让他测试线路。辛欣在一个奇怪的软件界面上看到列表里不断连接进服务器的佚名地址以及弹出的信息对话框,都是类似他之前工作中处理的祈福邮件。辛欣疑惑地抬头看看面前的侧殿,发现里边供奉的是雷神,而他收到的邮件正是在神像面前跪拜的香客口中默念的话语。辛欣诧异地去问工程组长,组长却只是颔首离开。

堂妹因为一度与辛欣私交甚密,故才听说了这些消息。后来辛欣在那家公司如何便不得而知了,只知道他仍然在那里工作,且职位不低。碰巧我在崂山时曾见过这家公司在三清宫施工,那些工作人员的衣领上有红色的龙身人头图案。用狴犴搜索引擎就可以知道,这是一家国内知名的雷师班,公司只是他们在现代社会环境下的生存形式。

中国先民自古有对雷电的自然崇拜,从《山海经》到《历代神仙通鉴》再到《三教源流授神十大全》,历代的宗教史书和奇闻杂记中都有关于雷神的记载。民间的原始宗教一直传承着一整套防雷避闪的手段,其核心是对雷电诸神的顶礼膜拜,掌握这一门知识的人被尊称为“雷师”。由于邓忠、辛兴、庞乔、田华是传说中的雷部天官,历史上各地各派的雷师均在此四姓中代代相传。辛欣被这个雷师班选中恐怕也是因为血统的缘故。

我并不惊奇辛欣所在的雷家班有这么多与时俱进的高科技手段,我所感兴趣的是,作为一个虽然出名但并不显赫的神祇,在当今仍然有如此众多的信徒,且历代受到精心维护没有中断,维系这种精神寄托的力量究竟是什么?在中国广袤的乡野中,又还有多少神祇仍活在民众心中呢?中国众神绵延数千年,体系庞杂,兼收并蓄了历朝历代的文化和思想。这些曾经被错误地“一刀切”为“封建糟粕”的传统,与过去相比,当下关注的人也许多了一些,但真正去关心和保护它们的人,恐怕仍然寥寥吧。

老三说,他的同乡范云,在浦森一家公司做IT主管。今年新年伊始,公司有一笔预算交给他用来升级办公网络软硬件设备。范云在升级了服务器后还略有剩余,便购买了最新版的RTX供公司内网使用。RTX(RealTimeeXchange)是TX公司推出的企业级即时通信平台,公司一直使用它作为企业内部实时沟通和文件传输的工具。RTX正版升级需要有原版的用户卡总机号,激活新的License文件后即可。范云登录RTX官方网站进行激活,网页打开得很慢,过了十几秒方才打开,在页面显示出来的一瞬间,范云瞥见地址栏的域名从RTX的网址跳转到一个陌生的地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警惕性很高的范云立即查验防火墙日志,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几天之后,范云在清理内部局域网共享区的时候,发现网上邻居里很多终端的图标右下角,多了一个类似于快捷方式的箭头,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写的b。公司除了范云自己,没有人拥有在局域网架设软件的权限。他点开其中一个右下角有箭头的图标,这是同事刘某的电脑,在他的共享文件夹里多了一个名为“boycott.ini”的文件。范云对这个系统文件没有任何印象,小心翼翼地切换到安全模式,然后用记事本打开了它。里边没有想象中的代码,只有一行字:某月某日清晨电梯内未打招呼,杯葛之。范云大惑不解,想起那天自己手里拿着早餐,电梯中似乎是一直低着头。他又打开另一个有箭头的图标,里边的“boycott.ini”文件写着:某月某日申请升级内存未遂,杯葛之。范云接连打开几个文件看,里边都是与他有隙的琐事,结尾无一例外是“杯葛之”三个字。

“杯葛”是个舶来语,来源于英军退役上尉Charlie Boycott的名字——如果在今天,也许会被生硬地翻译成“查理·博伊考特”,而20世纪初的国学大师们却将其巧妙地翻译成颇具汉字神韵的“查理·杯葛”。很多我们耳熟能详的西方名字,如华盛顿、商博良都是优秀的译名范例。“杯葛”的原意是指联合抵制某个个人或公司,包括拒绝购买、销售或其他形式的合作。用于日常生活中,一般引申为孤立的意思。这个词在东南亚华人区、台湾地区及港澳特区常用,在内地并不常用。新加坡《联合早报》报道法兰西总统抵制北京奥运会,使用的就是“杯葛”一词。

范云把这些“boycott.ini”中的内容都记录下来,反省自己过往的言行,恍然大悟,最近有些同事对他的冷淡态度皆事出有因,于是小心地通过各种方式,委婉地向他们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又过了几天,局域网中许多终端图标右下角的箭头都悄然消失了。范云将这件事分享给老三,但老三升级自己公司的RTX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而范云说他那里也再也找不到“boycott.ini”文件了。

老三说范云一定是还有其他奇怪的经历才会得到这个奇怪的“杯葛”软件的,或者范云是以朋友的身份编造这个故事来指点老三在工作中的言行。而我想说的是,一百多年前的先生们可以翻译出杯葛、商博良、华盛顿这样神形兼备、中西包容的译名,而今天的译者们,只能呼喊出索尔斯克亚、C.罗纳尔多这样的夹生洋名,不能不说是件憾事。

登州海道起于蓬莱,古时是北方最繁盛的海港,现今虽然已经败落,但登州古港的渔市依旧闻名,南七北六的奇珍异宝经常在这里出现。有一年,古港渔市里来了位老妪,怀里抱着一只花猫,面前的纸上写着两个字:鉴宝。众人询问如何鉴宝,老妪并不言语,只是指指怀中的花猫。有好事者借来瓷杯一对放在老妪面前。只见她轻轻抚抚花猫的耳后,那猫便跳在地上,伸展了足有两尺长、背上有七八个茶盏大小的黄斑,先是抻了抻腰,接着伏在瓷杯上边不停地嗅,还用舌头舔弄。半晌,花猫跳回到老妪的怀中,叫了三声“啊呜”,就闭起了眼。老妪掐指算了算,说:“这瓷杯是南宋理宗赵昀皇帝景定二年玉皇山官窑出的青瓷。”瓷杯的主人听了之后大吃一惊,钦佩不已。这对瓷杯是他的祖上所传,只知是南宋器物,并不知晓确切年代。围观的古董商纷纷将自己的藏品拿来鉴定,老妪没有猜不对的。老妪从此名声大振,有外地客商络绎不绝地赶来请她鉴宝。

时常有赝品被当场识破,有的主人恼羞成怒,夜里找了市井无赖去滋事。寻到老妪落脚的渔船上,夜色中依稀看见她枕着一只一丈多长的斑斓猛虎酣睡,吓得落荒而去。天明后再来看时,仍旧是那只花猫。老妪在古港待了两年多,有一日听到周围一个围观的商贾对自己的伙伴说,这花猫不是土猫,乃是从前宫中饲养的篪猫,可以音调辨古物。老妪听到此话,站起身便离去,再也没有回来。原来的商家责怪他吓走了老妪,这个人也不辩解,做完自己的生意也离开了。

篪最早见于《周礼》,本是一种民间竹管乐器,后来与编钟、编磬、建鼓、箫、笙、瑟等合奏,成为祀神和宴享时的主要乐器。我小时候曾在祁县乔家见过一只小猫,背有八个斑点,据说象征着篪有八孔,能够识别十二律的音调,并且叫声模仿得惟妙惟肖。我只知道篪猫生于深宫,并不知道它还有鉴宝的本领。那位老妪或许只是假借篪猫的幌子,但她能引经据典认出那么多的古董,也一定不是常人了。其实自古有“如埙如篪”的说法,如果那只猫真是篪猫的话,老妪就是专门饲养篪猫的埙婆了。传说埙婆以相物为生,平生最怕被人识破身份,因为篪猫并不恋主,一旦被人知晓,便会想方设法诱骗而去,因而知道埙婆的人甚少,也很难在书本上看到记载。我偶然间听到这个故事,心想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老妪的离开便合情合理了,而“篪猫夜虎”的传说也确有其事了。

北京卫视有一档知名栏目叫做《鉴宝》,从主持人王刚到每期的专家,都是古玩的爱好者。这个栏目的可贵之处在于,每一期的节目中,都明确地传递出这样一个信息:收藏仅仅是爱好,切莫贪念当头,否则,即便你有十只篪猫,也终有“打眼”的那一天。常言道,盛世古董乱世黄金。虽然我没有能力也去收藏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但偶尔把玩自己真心喜爱的东西,心愿已足。更何况,藏宝之人越多,不也就预示着我们的生活越加太平么?

有汾阳人杨某,叫什么名字不记得了,家就在演武镇上,是个大户人家。杨氏素与同镇的戴氏交恶,两家互为掣肘,此消彼长,倒是谁也奈何不了对方。有一年晋西煤窑主聚众闹事,砸了镇政府,戴家指使人趁乱放火烧了杨家粮仓,还刀伤杨氏子弟,死了一人。杨某因为参与了窑主闹事,远走他乡避祸,杨家苦于没有证据,也不敢报官,只得暗吞黄连,从此两家结怨更甚。

后来有一年,杨某突然回到演武镇,对家人说报仇的机会到了。几天后,演武镇出现了一对卖艺乞食老夫妇,眼睛都是瞎的,一人持洞箫,一人持三弦,音调古朴,唱词哀怨,十分动听,只是晋人都听不懂在唱什么。有去过闽南打工的老乡惊呼:“这是南音啊!唱的似乎是散曲一路。”南音也称“弦管”,吸引了元曲、弋阳腔和昆腔的特长,是中国现存最古老的乐种之一。老夫妇在演武镇上和郊外田野盘桓了数月,后来就离开了。有好事者传说他们晚上都住在杨家,姓杨的对此不置可否。

当年入秋,晋西年景欠丰,各家粮食仅够自给,而戴家更是颗粒未收。他们请来农学士到田里查看,无虫无害,不知是何缘故。又过了月余,太行山地震,演武镇虽有余震并无大碍,只有戴家垮房七间,砸死孩童一名。请匠人来查看,说是戴宅地脉被震断,房梁折损所致。这时,姓杨的送来米面各十五斗给戴家,并附帖称,从此两家互不亏欠。戴家上下恐慌,再也不敢与乡人逞强。

有杨某好友去杨家内宅吃酒,听杨某酒后坦言,那对老夫妇乃是从泉州请来的瞽师。杨某本意是灭了戴氏一门,但那对从闽南请来的老夫妇坚决不从,并告诫杨家,事有所溢,必有所损。杨某听从了劝告,报了仇后主动送与仇家米面,也不失为大丈夫的行径。

瞽师古已有之。北路瞽师都是双目被刺的盲乐师;南路瞽师,特别是闽南泉州一带,有南音瞽师和法门瞽师之分,更有二者都通晓的术者。南音瞽师随身无非琵琶、洞箫、三弦、二弦者,法门瞽师则携带量天尺、煞盘、课筒等器物。前几年我在港城也曾见过一对演奏南音的老夫妇,想起这个故事,不知道是不是同门,抑或就是那对老夫妇?那颤巍巍的三弦听起来心胆具颤,令人神伤。

老人云,得饶人处且饶人。倘若当日杨某执意要将戴某满门皆灭,那戴某的亲族未免不能也请来术士、道师之流一雪前仇,到头来两败俱伤。其实即使是吃饭、喝酒这样的小事,家人在耳边的温言劝导,不也与“事有所溢,必有所损”的道理殊途同归吗?

丁亥年东,我随家人回晋中省亲。叔表亲中同辈兄弟多已成亲,长辈对我颇多责怪。一日,祖母听闻城关北有丐者善卜,前去问卦的人川流不息。刚好有堂兄弟祖生也要去求吉凶,祖母便让我弟兄二人前去。

城关北旧城墙下有一个四尺多宽的枣核色木盆,丐者就盘坐在盆中。盆底还有一寸多深的污水,散发出一阵阵的恶臭。沿着城墙根排队等着算命的人有几十个人之多。我们也排在队尾,等了一个多时辰方才排到。我素来知道,占卜者有四忌,其中之一是不洁者不卜,因而我是根本不相信他的,便让祖生先卜,看看丐者有什么手段。

祖生虽然比我年轻,但因为接手了他父亲留下来的一处煤窑,家境十分阔绰,不是我能够相比的。前些日子与他相邻的煤矿刚刚发生了重大瓦斯爆炸事故,死伤无数,祖生心里十分忐忑,有心关窑了事,却承担不起损失,继续开采,又怕东窗事发。他将心事支支吾吾地说出,然后求问凶吉。丐者衣衫褴褛,脸上和手背布满了脓肿,将自己面前的铜盘放在木盆刷洗了一下,又放在盆沿,将上边粘连的虱尸挥手抹去,瓮声瓮气地道:“吉者白而凶者黑,看先生的造化了。”说罢伸手在衣襟上剥下几只虱子,扔在铜盘上,又从头上和腋下拔了几根毛发放在铜盘边上。那几只虱子在盘子上飞快地爬行,其中有一只碰到了一根毛发,顿时变作黑色,僵死在铜盘里,其他几只也立刻死去。丐者一翻铜盘,说:“凶,先生回去早些打点罢。”此外一个字都不再说。祖生面如死灰,扭头便走。

我在一旁暗暗吃惊,《抱朴子》上记载过关于虱子的区别。头发中的虱子呈黑色,一旦落在身上变成白色;身上的虱子呈白色,掉进头发则变成黑色。《酉阳杂俎》说:“岭南人病,以虱卜,向身为吉,背身为凶。”而这种卜术却是闻所未闻。我问丐者:“您这是虱卜吗?”他点头答是。我低声说:“您流落街头以虱卜为生,木盆为囚,一定是身中虱蛊,已经受到了最阴毒的惩罚,为什么还要骗人呢?”丐者面色顿时惊慌起来,连称自己不曾骗人。“虱卜从来都是岭南人用来占卜疾病的卜术,占卜起来灵验无比,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它可以占卜疾病之外的事情啊。”丐者一下子从木盆里站了起来,连声哀求道:“我本行商,某年诓了朋友的集资款出逃,被下蛊成如此模样,肤下生虱瘤,体内多虱蛀,身上更有黑白虱无数。只有靠虱卜聊以糊口,即使占卜得再灵验,挣再多的钱,也不能离开这木盆半步。先前只问疾病,来的人多了,也只得都应允了。求先生不要戳穿,断我生路。”我看他情形可怜,哀叹一声,为他留下一个用银朱和酽茶解虱毒的方子便走了。

过了月余,我正要离开晋中的时候,堂弟祖生因非法买卖炸药和非法采矿被捕入狱。我诧异地呆坐在院子里,久久回不过神来,依稀想起离开时丐者狡黠的微笑,但至今仍不解其中的玄机。

婺源北去一百里,有个叫虹关的村子,也是盛产徽墨的古镇,历史上有“吴楚锁钥无双地,徽饶古道第一关”的美誉。我不清楚“虹关”这一村名的由来,但听闻当地夜里经常有夜虹出现,很是让我好奇。所谓夜虹,就是夜间出现的彩虹。如果月光明亮,大气中又有适当的云雨滴,就可能形成彩虹。因为月光毕竟不如阳光强烈,夜虹一般都很暗淡,民间称之为“白虹”。我国古代即有“玉皇昨夜銮舆出,万里长空架彩桥”的咏虹诗句,《魏书》中也有观测夜虹的记录资料。

但到了虹关,我有些怀疑这里有关夜虹的传闻,因为观察这里的地形环境,很难形成夜间晴朗并有充足云雨滴的天气。然而,当天夜里,村子上空居然就腾起了十数道明亮的白虹,外红内青,甚至几道白虹还带着色彩淡雅的副虹。这些白虹并不是斜挂在半空中,看起来都像是从人家窗户中飞出来的一样,整个村子都仿佛笼罩在虹网之中,绚烂异常。第二天一打听,当地人告诉我最近正是交易徽墨的时节,但提到夜虹却都闪烁其词,不愿回答。

昨晚有夜虹飞出的人家几乎都是徽墨商家,我自称是收购徽墨的晋商,根据记忆逐个走访。大多数人听到我询问夜虹,便刹住话题,有礼貌地端茶送客。直到进了一家外乡人开的小铺子,主人在看到我慷慨地买了两块上等徽墨后方才松口。他自称早年入赘虹关,继承了岳丈的产业,倒不如当地人有那么多顾虑。他说,所谓夜虹,并不是真正的白虹,而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砚台,名叫虹砚。虹关本地人都是宗亲,祖上是早年往返秦岭买卖徽墨和端砚的生意人,后来挖到了一块罕见的虹石,方才不再远行,只在本地经营徽墨。这块虹石清末被切割成数份,制成砚台保存在各个支系之中。每年生意时节,将徽墨在虹砚中发墨,就会散发出七彩光泽,用于书法色泽黝而能润,用于绘画浓而不滞,淡而不灰,层次分明,是书画者眼中的上品。我追问这与空中的夜虹有何关系,主人终是含笑不语,没有透露。好在最后他还是让我看了一眼虹砚真容。因为是外家,所以传下来的只有很小的一方砚,色泽如乳,上边环有气色圆状瑕翳,砚眼晶莹,一看便知是上等的“活眼”。

我向朋友谈及此事,赞叹虹砚的神奇。不料朋友却说,这是虹关人惯常的把戏,故意在夜晚投了虹色光影,以此提高价格;不信可以去翻阅一下徽墨的交易史,早些年的普通虹关墨比现在便宜十倍,质量却比现在最贵的墨还要好;而所谓夜虹的传闻,流行最多不过几年时间,之前从未听说,大约这也是拜了高科技的恩赐吧。

我对朋友的话不置可否,却颇有些无可奈何。任何一则民间传说必有其源头,绝非凭空杜撰。而当传说迷失在历史长河中后,重利的人们便利用传说设计出几可乱真的幻影了。我相信,其实那虹关夜间的夜虹必有真正的虹砚隐身其中,然而以我等之能,又如何去从中分辨呢?或许,这正是历史利用人们的贪念保护真相的独特手段吧。

衢州素有“四省通衢,五路总头”之称,店铺林立,商贾如云,是个淘奇物的好地方。柯城上街有家不起眼的小店,名叫“管藏笔栈”,专售各类毛笔。某年夏天,我曾在那里买过一支兼毫,以七紫三羊为头,紫檀为管。这样的笔在衢州并不出奇,到处都有售卖,做工也很一般,笔管上甚至没有刻字、掐丝、漆画之类的装饰。但这支笔用着很顺手,我便一直用来写信。那年入冬后,笔居然开始掉毛,我以为买到了赝品,就弃在笔架上没有理睬。但腊月时偶然瞥见它,却发现笔头变得毛色灰白,圆润饱满,尝试着写了几个字,居然锋毛平齐,笔力劲挺。我大为不解,开始继续使用这支笔。入春之后,这支笔又开始掉毛,毛色变得青黑,写起字来笔画饱满,吐墨均匀。我这才知道买到了一支好笔。

明人文震亨说:“尖、齐、圆、健,笔之四德。”这支笔春尖、夏齐、秋圆、冬健,笔头毛色像活物一样按季节变化,古称“季笔”。《匠心录》里有制笔匠选料、除脂、配料、梳洗、顿押、卷头、拣齐、扎头、装头、干修、粘锋、刻字、挂绳等一系列工序的详尽说明,而对于季笔却只是语焉不详地提了几句。我想大约是它依附的毛仍然在宿主身上生长。用了几年之后,这支笔突然秃了,大约是宿主死了的缘故。

我的朋友管树也曾在这间笔栈买过一支笔,听说在江北能写出漂亮的小楷,而在江南却更适合撰写小篆,很是奇怪。小小一支毛笔都蕴藏着这么多奇妙的事情,即使是古书中也不曾详述,不知道这间“管藏笔栈”还藏着多少好笔。去年路过衢州时我专程去看,柯城上街却已经被拆迁成一个新楼盘了,小店早已不知所终。

公上堪,歙人,自称墨师。《韩非·显学篇》云:“自墨子之死也,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邓陵氏之墨,墨离为三。”公上堪平时起居粗茶淡饭,右脚踝系着粗麻,有了解的人说,这的确是相里氏之墨的打扮。

歙县盛产徽墨,公上堪虽然也像大多数歙县人一样精通制墨的方法,但并不以此为生。十六岁的时候,他只身来到胶东一家渔场打工,几年后就开办了自己的“公上记”渔铺。公上堪的渔场位于近海,只能采取传统的近海浮绳式网箱养鱼法,就是在港湾外的近海较深水域设置浮绳式的网箱,进行高密度、集约化的养殖。然而公上堪却只是用网箱作为诱饵。他从别处买来鱼苗,将它们放在巨大的池塘之中,然后用自己调配的墨汁浸泡。那种墨汁味道腥浓,充满暗红色的悬浮物。鱼苗在墨汁中长势很快,表面生出奇怪的花纹。当浸泡了一个月后,就转而投放在网箱中,沉入近海渔场。

通常只需要两个星期,就有深海的鲸群循着鱼身上的墨汁味道而来。因为是近海,往往只有体长在五至十米的槌鲸和长喙鲸前来,但偶尔也会有巨大而遥远的独角鲸和白鲸造访。每当这时候,公上堪就指挥着水手倒下另一种青绿色的墨汁,入水后变成胶状物,可以将鲸群捕获。公上堪只会猎捕已经受伤或年老的鲸鱼,其余的统统被赶回深海。如果遇到怀孕的母鲸和幼鲸,则会喂养一段时间才被驱赶。充当诱饵的鱼苗在渔季结束后长大,因为墨汁和鲸群粪便的缘故,长得很肥大,肉质异常鲜美,能卖出很高的价格。公上堪一年只捕一次鱼,其余时刻都驾船出海,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有渔民将公上堪会招鲸的消息传出去后,每年渔季都会有捕鲸船守候在渤海湾口,等待猎捕返程的鲸群。开始时公上堪并没有发觉,直到有一年重伤的鲸群游回渔场才惊动了他。他立刻驾船出海,看到惨死鲸群的鲜血染红了海面,气愤得咳出血来。公上堪立刻回到渔场,配置了颜色极浓的墨汁倒入海中,海底泛起浓烈的腥味。第三天夜里,有巨大如海岛的鲸群游至渤海湾口,掀起滔天的巨浪,所有捕鲸船无一幸免。那些鲸比已知最大的蓝鲸还要大许多倍,它们鸣唱悠扬的鲸歌,在原地游弋了一夜才渐渐消失。有人在渔场用望远镜看见过那些无比庞大的身影,舢板和网箱随着鲸歌而震动。他们问公上堪那是什么声音,公上堪悠悠地说:“那是鲲的哭声啊!”

我小的时候因为附近没有好的郎中,所以常去邻县壶关看病。壶关东门右闾有间药铺,只治口疮皲裂、惊痫(小儿惊风)、癫狂、疮毒之类的杂症。我四岁时因为犯了惊痫,曾去就诊。听母亲说,那里的郎中只是问明了病状,拿出一本乌金色的书,撕下某页取火化了,让我就着温水吞服,没几天病就好了。我觉得这种看病的方式很神奇,可当时太过年幼,没有什么印象了。

上中学时,我曾陪背上被毒蛛咬伤生了脓疮的同学到壶关那间药铺抓药。坐堂的是个年轻瘦削的男子,自称姓吴。他看了看我同学的伤口,问了问毒蛛的花纹,便径自从中药柜某个抽屉中取出一本书。这本书似乎由青纸制成,纸张泛着青色的光芒,看起来很陈旧。吴郎中翻到画着毒蛛的一页询问,同学连忙答是,吴郎中便撕下这一页书,又从另一个抽屉中拿出一叠青纸,取出一张折成鸽形。最后将这页书和纸鸽一同焚成灰烬,用清水喂了同学。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原本乌黑发紫的脓疮居然已经慢慢消肿,颜色也减轻了不少。吴郎中又裁了一些青纸让同学带回家,吩咐每日烧服一页,不出半月便可痊愈了。

我取过一张青纸放在面前,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中药味,显然这些纸是在药剂中浸泡过的。上边的医嘱用小篆密密写就,可能是晋代就有的古书。所谓“青纸”是以古法制成的青色纸张,晋时皇帝诏书用青纸紫泥,所以后来用“青纸”借指诏书,我猜想吴郎中的先祖也许是御医。将治疗不同病症的药剂通过加热浸入纸中是先秦就有的方法,而这间药铺只治疗几种杂症的原因,或许是存世药书有限,或许是这种方法必须以青纸为媒。青纸又称“乌金纸”,本就是医材之一,常常用来制作金箔或者替代金箔,民间显然不可能使用这种昂贵的治疗方法。至于吴郎中叠纸鸽的手段,我猜想是跟“人胜节”的剪纸巫术一样的道理吧。希望药铺所遗青纸药书尚多,或者还保留着制作的方法,不要让这门绝学断脉。

冀人董墨以撰写各类报刊专栏为业,文章深受读者喜爱,稿酬颇丰。一次参加荆城某刊举行的笔会归来后,突然思路枯竭,全无灵感,写不出任何文字,几十份稿约都被迫放弃。初时董墨以为是劳累过度,便出门旅游月余,后来又做了几个疗程的心理辅导,仍旧没有丝毫好转。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半年,董墨感到心力交瘁,几乎准备放弃写作。

津门有精通律术的朋友看到董墨后说,这是被人下了“楅”的缘故。董墨忙问其故。朋友解释说,所谓“楅”,原指一种木制的器具,安在牛角上防止伤人。有厌术名为“楅”术,将用绘有符文的横木泡过的水送给某人喝,这个人最擅长的专长就会被克制住,无法发挥。荆城懂得这门“楅”术的人并不多,董墨的朋友很快找到了施法的人。原来是参加那次笔会的另一位专栏作者,他与董墨的写作风格类似,为了争夺稿约,就炮制了一杯“楅水”趁机添在董墨的杯中。朋友以金器破了“楅”术,董墨没有宣扬此事,也没有追究那位作者的责任。

这件事是我从凯君处听来的。楅衡本为控制牛的器具,架在牛角上防止触人的称作“楅”,置于鼻孔便于牵引的称作“衡”。《周礼·地官·封人》中有“饰其牛牲,设其楅衡”的语句。术门有“楅水”、“衡火”二术,将被施法人比作“牛牲”,可见这种法术绝不磊落。那个专栏作家只对董墨施以“楅水”,没有使用更加阴毒的“衡火”,并不能说他是善良的人;而董墨后来在明知“楅水”被破解后可以反制加害者却没有反制,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

我的旧友苏筱是苏北沭阳人,从前听她说,沭阳乡下有个土庙,供奉着两尊金刚,一尊赤面獠牙,一尊青面金角,传说是天将千里眼与顺风耳的神位。“文化大革命”时千里眼被砸毁,只余顺风耳至今尚存。苏筱有个堂弟,四岁时感冒烧瞎了眼睛,他娘经常抱着他去土庙上香。长到七岁的时候,偶然发现旁人在他身边翻弄书本时,他就能知道书页中的内容,屡试不爽。乡中有支教的老师不信,送去一本从未示人的孤本字帖让他诵读,果然能一字不差地朗读出来。我后来翻阅沭阳县志,清时果然有“某乡奉天目天听二神,凡有目疾耳患者拜之,无不灵验”的记述。苏筱说,乡中像她的堂弟一样能“听书”的人有七八个之多。

《苏北散逸》中说,淮安东边有个一百来人的村子,住在村东的姓莫,住在村西的姓付,人人都有一副好耳朵。莫家人请了私塾先生在家中教书,付家人便不再请先生,只备好四书五经让自家孩子在屋头听先生授课。付家人过节请了戏班,莫家人就不再请,坐在自家花厅中安然听戏。偶尔某两家关系交恶,也是足不出户地在自家院中相互吵架。

我在《苏北散逸》中还发现了一个故事,古彭州会试时,有考生作弊,将书经浸泡在耳油之中,滤耳油数滴滴入耳道,考试时但凡浸泡过的书本中的内容都能尽数记起。这种作弊的方法流行了数年,因为有考生滴油太多致死而被发觉,随即被禁止。后来开考入闱检查时都有检查耳鼻的程序。类似的故事我还收集了许多,我疑惑的不是它们的真实性,而是为什么这么多有关耳朵的传闻都发生在苏北,实在让人费解。

我的住处门锁陈旧,恰逢前些日子连降阴雨,终于彻底锈死了。巷口有一个配钥匙的摊点,摊主是个瘦小的中年男子,他听我说明情况后,便拿了一只新锁,示意我带他去修。我问是否需要带些其他工具,他摆手说不必了。

到了屋门口,摊主凑近锁眼处,两只手拢在门锁上,袖口完全遮蔽住了手中的动作。不一会儿,整个锁已经被他从门上拆卸了下来。他又麻利地安好新锁,转身请我验收,活儿干得很漂亮。我注意到他在给我递新锁钥匙的时候,右手也是拢在袖中的,而他维修时又没有使用任何工具,实在是让人好奇,便顺势握住了他的手道谢。摊主脸色一变,迅速使劲抽回了右手,但我已经摸到,他的手指十分怪异,某根指头仿佛筷子一般细。

此后的一段日子里,我经常借故去和摊主攀谈,熟稔许久之后,他才对我放心,把他的右手伸出来给我看。他的中指很奇特,像竹节一样纤细,并且关节向里,和食指合在一起就仿佛一具精巧的镊子。摊主告诉我,他这一族本姓锁,自古以梁上买卖为生,遇锁拆锁,见门开门。唐时有一代行窃官库时被捉,全族被剁去双手,并且今后但凡生下的小孩也要被行刑,直到前朝灭亡后才作罢。于是后世子孙立下家训,永不盗窃。时至今日,锁氏都只是做些手艺活计,却也出了许多手工艺的名人。摊主故乡的同姓中,至今仍有几位制作杯中景的能手。

我当时见到这位摊主时,首先联想到的是一种名叫指猴的猴类。这种猴子远在美洲,从属于灵长目原猴亚目指猴科,中指细而长,灵巧无比,在树干里捕食虫子或者在水果上钻洞都是凭借中指。锁氏宗族不知源于何时,唐前后的各种志怪小说均不曾记载过这种手指的神奇。我想这和他们行事低调有关。天赋异禀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关键在于主人将其用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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