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雪堂日记

〔明〕冯梦祯

卷　一

余自丁亥（万历十五年，1587年）游天目以后，日所历，夜必记之，甚庞杂不次。今芟其什三为日记，每一披览，陈迹如新，省心寡过，亦一助也。真实居士某识。

丁　亥

四月二十六。省同年卢思仁舟中。卢以祠部郎言事，伤切皇上起居，庭杖削籍，过此始闻余被逐状。拜同年，北关主政浦良弼太公方留小坐，而缪、乐、陈三兄自山中冒雨归，衣履无不沾湿，因邀同坐。王季孺以书约明日鱼服见访。今日得陆敬承、朱汝虞、故友管登之、嘉兴旧令陈汝麟书。

二十七。陈季孺来，留坐，子晋、季象陪。廉宪吴公来，期余云居会莲池师、白下僧雪浪即三怀、孙文融、虞长孺，而余以季孺故不能出。

五月初一。茂吴酌坐客。孙文融、余世辅、俞孟武，至堤上坐，□□扪山，因都阃设席，不登岸。晤张山人，即白灵峰而为僧所逐者，今住陆祠，茂吴作十绝句慰之。茂吴出枟采莼曲枠八章，索余辈和。陈季象至馆。

初四，雨。畜器贮梅水，始用梅水点试天目茶，季象茶癖于此一畅。夏至后逢壬立梅，今日壬辰日也。阅枟宗镜录枠一至三卷。

初七，雨，午后晴。故乡新籍诸生，县不下八九十人，而戴生不与，亦奇矣。阅枟宗镜枠七卷。

十一。赴灵隐之约。沈太公先行，同陈季象、乐子晋，两儿从。遇徐茂吴、俞孟武及广陵侯君。薄莫而返，湖色澄净，荇藻可数。

十六。遣视金玄朗。已行，得其所留尺一，云：“以疡甚，返吴。”复遣书通黄旨玄中翰，渠约晚至。日中出枟无情作佛难枠，陈季象、乐子晋、虞长孺俱有答。阅枟宗镜枠十一至十三卷。

十九，雨。阅枟宗镜枠二十卷、二十一卷、二十二卷、二十三卷。作王元美先生尺一，欲托余世辅寄去而不及，当待他信。下午雨止，夜复雨。

二十七。史裕庵见访，食大雄山杨梅，紫而且大，在诸山之上。

六月初一，雨。阅枟宗镜枠四十六卷。虞僧孺来，真霞外人，长孺乃有此弟！

初六，雨。阅枟宗镜枠五十九卷、六十卷。俗传此日为猫狗洗浴日，不宜雨，雨主大水。

初七，雨，自黄昏逮晓不绝声，早益甚，如注。以壬课占何时晴。今日乙丑，时加于辰，胜光为朱雀加日，过午时即晴，丙寅丁卯继之，朱雀得气，从此雨止矣。午后果晴。阅枟宗镜））六十一至六十三卷。沈太公自西溪回。

十九。阅枟宗镜枠九十九、一百卷。自五月初四至今，共四十五日而终。但粗阅一过，尚期岁内再阅，至三、至四，以尽其妙，不令空手入宝山也。遣书存公亮，约三日后来。夜坐星下，奇云如绮，倏忽万状。自六月来，此二日为最热，手探器物如火，汗流浃席。五更同妇起坐庭中，月正中，微云掩映，浓淡有无，最为佳观。，

二十一。庐山僧心悟以曾于健藏师兄书求见，为其师彻空禅师乞塔铭。行状，憨山笔也。留悟上人斋，送住昭庆文上人房。悟云：圣母遣僧某送法藏至天台，秋初当至。

二十五。李玄白来，留饭。曹林师兄来，谈对竟日，出宿昭庆。

二十六。潘景升来，遣数字存公亮。日中跨蹇至昭庆，祝曹林师、一如上人。松毛场登舟，至西溪，裸行山中，至安乐山南而返，宿瑞庭庵。

二十七，五更甚凉。次卿来，同阅仓基，及行西溪市，至徐氏楼，楼已敝，但面南诸峰，如黛前列，因有卜居之意。饭后，次卿别去，遂成枟彻空禅师塔铭枠。是日大热。

二十八。早成枟崇福庵永为十方常住记枠。裹巾，谢万纯斋、钱养微二公。岳翁以土木二匠来度地，季象同来。饭后，策蹇而出。小憩，佛慧方丈报先印泉精舍。至昭庆，同曹林、一如纳凉戒坛后，季象亦至。俄而，风雨大作，迁避坛东，大雷骤凉。雨止，行，到家已莫矣。子晋自拙园归，得项墨林尺一，并枟东观余论枠一部。

二十九。赴曹林、一如二师约。至湖中，憩净慈大殿，石林沙弥迎至其寮，设斋为款。有微雨。薄莫自涌金入城。曹林一音义甚快。夜，复有小雨。

七月初六。至灵芝寺拜雪浪上人，遇雨，晤杨抑亭、徐茂吴，留斋。

十一。潘景升来。遣书候沈纯甫先生。午后至灵芝寺听雪浪上人说枟惟识三十论枠。晤许景修、杨抑亭。晚归，晤来道之。

十二。同雪浪上人、杨抑亭、虞长孺、陈季象、乐子晋赴崇福之约。上人说枟三支比量枠。暮而返。

十五。赴潘景升湖上约。同雪浪、月音两上人，徐茂吴，陈季象，刘姬。茂吴留宿湖上，而余失赍卧具，独归。是夜，月色甚胜。

十六。景升来。余羡昨夕月色，景升遂有夜约。午后有雷雨。夜同子晋、季象持卧具出，而月色似为云物所妒，主人意不怡。余谓当小待之，自佳耳。登舟良久而云消月现。湖风扬波，不能远泛，至断桥而止。刘生度曲，季象吹箫。四山渐明，水灯一片，如繁星堕地。游舫为风雨所阻，无一开者。此夕风景全属我辈。故自不易。已登断桥，语笑良久。主人及刘生别去，登舟就寝，已四鼓矣。

十八。监兑石君来，颇留念宗乘，佳士也。得沈纯甫报书。杨公亮来。

十九。鹤林、慈航、一如三上人自槜李来，留饭，云：“迎送枟藏枠二僧，遇于吴江，顷即至矣。”无何，二僧遣人相通，即从肩舆至北关，看之且礼，枟大藏枠装潢甚丽，纸则逊旧印多矣。枟补藏枠四十四函附至，内缺“泰”字而补“秦”字，“乌”、“焉”成“马”，可叹！得达观师书，以莽会首别传枟二老塔铭枠见嘱。明日约斋二上人：一名永庆，住明因寺，号仰岩；一名广桢，住龙华寺，号瑞庵。

二十一。早，赴石司农约，同虞长孺。席设紫阳庵。竟日大风雨，飞瓦拔木，桐花馆庭中六桐仅存其二。肩舆逆风甚涩，几不成步。省陈伯符。风雨彻曙。

二十四。得新安汪司马仲淹、云间袁非之书，俞公临遣送。少选，公临来约，莫至，至留宿。

二十五。同子晋、季象阅公临枟诗草枠。酌余君房、陈伯符、杨公亮。

二十七。雨。阅邸报，山东巡抚李戴奏：“兖州府六月初九辰时，天光云合，一星如斗形，带火光，自东南落至西北，声如雷。”得楞严所寄枟成惟识论枠。

二十九。得项民逸书。林玄江来，报任丘令，侑以笔二十枝。既午，大雨如注，平地水尺。夜，缪仲淳至。得王宇泰书。雨点滴，彻曙不休。

三十，雨。酌林玄江。林，闽之福清人，名尚炅，贾于京师，向从君典太史游，君典请告以属余，其人颇有义气，往来无间。今萧然贫矣，族人资之以金，令取其息，以索负至此。阅邸报，七月七日刑部员外李懋桧枟论言官疏枠甚佳，仅得降级，幸矣！

八月初三。卧中闻雨滴。得莫廷韩六月书，笔工某赍至。廷韩以七月初旬弃人间矣！袁坤仪先生来。吕水山来。

初六，阴雨而时见日。酌朱武原先生，同缪仲淳、乐子晋、陈季象、戴升之、沈太公。武原乃郎及骥子，鹓雏俱在坐。得钟西星书，昨阅报，户部右侍郎孙丕扬言：“陕西饥荒，人有食石者，进食石二升，殊无优旨。”伤哉！！给事中梅国楼等各上疏声击李比部，比部再落二级，得开州判，而吾门胡生与焉，甚可恨也。吾乡刘比部志选，亦以建言落三级，得代州判，周元孚贬所也。一时二比部，凤不孤鸣矣！

初九，午，大风雨。潘景升赠枟弘明枠二集、枟颜氏家训枠。延郭产医视沈氏女净圆。往笕桥，晚晴，月甚佳。

十四。约盛叔永、姚善长、叶鹿吴，期泛月湖中。沈伯宏，陈、乐二君薄莫而出。既登舟，初有云气在西北隅，如欲作雨，而不妨见月。过陆祠，雨堕水中，如撒珠击玉，而当月处云不尽，一晕光益皎洁，此生平所未见也。雨止，抵三桥，散步堤上，酒从之。季象忽病，腹痛不能从。同诸君列坐桥上。月益奇，织云尽灭。良久，登舟就寝，谓舟人“当泊三桥内”。比醒，忽闻嚣声，已至钱塘门矣。急呼回舟至断桥，时月正蚀，光不尽，如钩。坐桥上食，顷而曙。

十五。梳洗毕，叶君先别去。饭粥而别，入城晤徐茂吴于金公宅，约薄莫出。至家，则仲淳已在斋头矣。与商理方药竟，约仲淳、陈、乐再宿湖上。舟停断桥相待，而赴茂吴之期。薄莫，自涌金登舟，茂吴方与金华胡元瑞封弈。余至，舟开，至净慈，小坐。月上良久，而喻侯至。放舟至第一桥，初藉毡地坐，良久，就几案。月且中，登舟至涌金而别。就小舟至断桥，觅舟不得，乃返昭庆。扣僧舍，则卧具已取去。复至断桥，得舟，呵责栖奴，则诸君云待余良久，乃泛湖相索，不得而返，亦何误耶！同仲淳、子晋登断桥，语话，五更就寝。

十六。别仲淳、伯宏，同子晋、季象至西溪，则瑞亭上人以访余入城，乃止大庵，索枕卧。良久，而瑞亭上人至，盛叔永亦至。视余所卜西溪基地，以为佳。别，余入山，时已迫莫，见似虎者，惊而返。季象至直坞，莫而返。余三人宿瑞亭舍中，盛宿永兴寺。林中见月，甚佳。

二十二。真相治具为寿，而以急赴家觞，领其意而别，禺中至家。家人上寿毕，诸亲识至，以蔬面劳之。自周申甫而下，几二十人。是日晴，得同年陈心抑侍御书。夜大雨，达旦。

二十八。与仲淳约夜宿佛慧。饭后，吴桂轩为沈太公来，遇之桐花馆中。下午，索舆省项庭坚。昭庆至松毛场，则仲淳、子晋见待久矣！微雨洒途，亦不为害。薄莫至佛慧，晤曹林师兄，甚喜。秋月者，杭僧，以粗行闻，而林兄能化之，使帖然服役，欲同礼达观师，人故不可测也。彻夜雨。

二十九，雨，日中后渐晴。同子晋西行探泉源而返，至白业堂，晚桂甚香。坐庭中良久，吴仆进茶而出。夜见星。

九月初四，雨，午后少微明。因龙华二送枟藏枠僧自天台还，已至昭庆，因从曹林、仲淳、子晋出看之，且为天竺期，遂与曹林别。善友难遭，甚怀离索之感。同子晋入城。

初五，雨彻曙。万和甫书来。期瑞庵、仰崖二上人明日就斋天竺。同游中竺、下竺、灵隐、飞来峰、岳坟而归。至八字桥，仲淳别去。宿宝奎寺。中秋后，今夕始见月。

初九。潘寅所来，亦今日令客也。下午赴令君席，席设铁冶岭吴氏庄。公亮以称疾不赴。

十六。拜陈豫吾，送礼，收枟得士录枠二部、扇四把。内人送公亮夫人礼六色。赴通玄道士约，陪聂先生、屠长卿。遇公亮、云间彭郁二君，受聂先生一气丹。印完佛书。报石楚阳。微雨。

十七。移榼通玄观，请聂先生，长卿、彭郁二兄受太乙炼形诀。雨。

二十六，雨。早达武林，长卿尚未往宣城。晤衡岳遇仙者金翁于沈太公斋中。夜，缪仲淳同所亲秦君至。

二十八。至通玄观省长卿，唐君再为吾点照，与长卿共幅，欲寄三耳师者。晤姚华、陆盛，言郁云和先生不死有验，或然或否。晚归，至门闻拙园雪奴死，甚怏，雪奴，鹤也。究其故，则模奴误闻吾夫妇之欲移畜此鹤于武林，途中困厄而敝死。得状，笞模二十。

十月初四。送屠长卿，遇之途中，唐岐山，为余及长卿写照共幅者。是日成，长卿为余作枟像赞枠，余且报之而未成也。阴雨，下午渐密，遂彻夜。更余，见天南北俱有光如火焰，在南者倏起倏灭，不知何祥也。

初八。早，得余郡公周元孚书。刻工朱生自吴江来，归藏本枟中峰广录枠、枟成惟识论枠，送新刻枟中峰广录枠二部。得藏师兄丙戌八月书及仇先生、周季华书，索枟华严枠，藏本在拙园，以枟华严论枠前六卷付之。孙竹墟来，留叙，约十一日登五云。底莫，仲淳归自西溪，云新得市南地，仅可为庄居。

十一。赴崇福庵斋，为易住持也。是日，雨。

十一月初三。谒张洪阳先生于浙江驿。晤虞德园，杨抑亭后至，留饭。同至六和塔，晤莲池师，洪阳先生约之出也。

二十四。行吊周氏。晤叔宗、季华兄弟。买舟至吴门，询台翁，舟已发。及之浒墅，登舟相见，甚欢。更余返，宿乐子晋家。是夜，感伤风疾。

十二月初四。米子华来，梅谷师来，计赎庵也，约待仲淳归，定议。暂住智果山居过冬。留与子华共斋。答汪座主书，有劳山便信附藏师兄书，并发乡同年顾悦庵书，时为祠郎，劳山印经，求其催督耳。

初九。苏紫溪学宪来，面荐李君实、戴升之两生。

十四。赴苏紫溪席。恒叔已先至，自涌金登舟至净慈，小坐居然亭，徘徊莲花洞良久，听恒叔谈华顶桃源之胜。大殿登席，闻公亮且至，出其书于二兄。晡时，登舟而返。阴，夜雪甚盛。

十七。方遣存问陈肃翁老师，书附杨公亮入闽，而陈公衡使至，得书，且得肃翁前后二书，万里神合，良非虚语。

三十，晴。录曾氏枟类说枠目录完。初昏，率妻及二子享高祖已下，行礼，于像前烧松棚。家宴。今年岁事，赖妇能料理，贫而不困。西北风。

卷　二

戊　子

正月元旦，晴明，东南风甚微。礼佛及诸圣，次礼高祖已下，各四拜，次与妇再拜，次受二子及男妇拜。次同妇、二子至外家拜节。周申甫来。

初十日，雨，午后止。撰枟先室石孺人墓志铭枠。

十四日，雨。刻工朱生者纳枟中峰广录枠三部，枟大慧年谱枠、枟宗门武库枠各四册，旧冬托印者。朱乞包心韦书，求刻枟楞伽枠。得缪仲淳舟中书。薄暮雨止，然阴翳不开，稍见飞雪。

十五日。晨起，婢报飞雪，屋瓦尽白，俄渐止渐开，禺中遂晴。前徐茂吴云，初八夜不见参星，疑之，而家婢夜起者见参星炯然，遂符中秋有月之验。天道信可知哉！初昏尚有云气，俄顷皎洁，灯月辉映，大奇，大奇！酌朱、魏二先生，二先生率三生天街看灯。予同细君中庭看放烟火，是李挥使母夫人所遗者。

十六日，早阴，将午而雪，屋瓦倏忽积寸许。昨沈太公约移榼省郑梅屋，遂冒雪步往，初更归。郑向往来，故不得以失意相遗也。郑楼有枟九边图枠屏风，颇详细，冀异日借临之。戴生至馆。

十七日，雪消且雨。周元孚至，蔡守道亦至，元孚避他室。送蔡然后送元孚，约晚至。侯娘携其同人李姬至。薄暮，元孚来，二更而去。元孚以十月丧其董夫人。夫人能诗而贤，善抚前室五子，元孚悼之甚，梓其存稿数十篇，索余为小传。今夕落灯而元孚至，亦佳事也。

十八日。收高祖已下真。遣迎元孚，云有他事不至。下午，潘去华入城，约明日来。陆少白来，时谪布政司照磨。天阴。

二十日。周元孚期游三茅观，晤元孚二子：应东、应仑。应仑甫十六，其举子业甚奇。微雨，晚阴。为元孚作枟董夫人小传枠。

二十二日。元孚先至，坐久之。去华至，饭而后行。去华别矣，赆以枟林间枠、枟宗门武库枠、枟拾遗枠各一册。作高祖已下枟像赞枠十三首，首各有序。为董春亭作书遗郑梅屋。董负郑五百金而贫，郑索负甚急，道地稍宽之耳。郑答书欲余为之处，余薜萝情，宁能染此等事哉？

二十三日。方粥，闻荃儿讣，为文哭之。遣苏奎妻迎大姐。午后，至北关送周元孚，赆之枟中峰广录枠一部。夜宿元孚舟中，晤楚人梅生、克生之从子及金华方生玄畅，见元孚幼子。雨。

二十五日。卧内问婢，云雪下未止。睡醒，忽见晴色。起，甚寒。登楼，瓦雪积数寸，一望皎然，甚佳。披红毳衣，裹复巾，看沈太公，并示之枟哭荃儿文枠。适余郡公至，易冠带迎之。复至太公所，饮药酒半瓯。薰然微酡。昨日为曾祖母居氏忌，在周元孚舟中尚记，归，忘之，乃以今日补祭。作枟雪衣冢铭枠。初夜，星斗灿然，与积雪相映，为之跃然，甚寒。

二十六日，晨起，积雪无恙，但天复昏翳，久之渐开。至书舍，省朱先生、戴升之。停午，始闻融雪声。为季生草枟净土三经缘始枠，作枟自赞枠。渐晴。

二十七日。侵晓登楼，见积雪如故。拜傅按君，因此得看胡氏园梅花，小坐梅阁而返，归作枟孺人像赞枠二首。停午，见檐滴作声，久之，渐密渐盛，音韵訇然。久之渐疏，薄暮而止。

二十九日。认卿粥而行。阻雪，不果龙井期。午后日出，寻少昏翳然，雪消欲尽矣。夜，崇德吕氏亲家母郭夫人讣至，以此日卯时即世，寿八十。此月丧沈氏外孙，此日又丧吕氏亲妪，未免率鹓儿、申一哭于吕氏，而吾女迎之不至，又未免至海上看之。人生烦劳，强半为子女，可叹！

二月初一日。作枟五日头陀颂枠。慈祖东溪公生辰设祭。夜雨。跋曹林师枟五日头陀记并颂枠。

初二日，雨。杨公亮书来，还所贷三金。作沈孺人曾祖父母二赞及跋晁无咎枟猪齿臼佛赞枠。

初三日。自长安如崇德，与周申甫同舟。晚雨。

初五日。早至东新关，饭严氏叔侄。步自蔡市桥，别申甫。还家，得李仁卿报书。雨，午后益甚，终夜听滴沥声。晤陈生，谈玄。

初七日，夜雨不止。早起，忽有晴意，但未卜究竟耳。禺中时遂见日色，如见千里故人，快不可言。尤生至，云僧昙廓至京师，遣藏师兄书。舒古堂来，得张梅村书。留舒老宿。舒，七十四岁而无子，市书，畜古玩，逐利不休。欲与余刊枟二十一史枠，板以枟宋书枠、枟北魏枠为始。老人可畏哉！星月甚佳。

初十日，风。邹三府来，讳云鹏，吴江人，以南比部郎谪。柴野松来，邀予至上方寺省莲池师。途中省吴桂轩，遂与同行。晤虞畏孺，随喜放生。

十一日。早谒龚毅所。晤遂安御史俞乾贞，盛为予谈彼土山川之幽胜。答拜邬汝翊，谭玄，似有□者。李伯远来，留叙。庭中月色大佳，二月所未见。今日甲子晴，一春有望矣！

十三日。从岳父、张姨夫入山，待之钱塘门，良久始至。泛湖至毛家埠，步行，一路梅花甚佳。饭于周氏舍。归途至何氏梅园，梅尤奇。至毛家埠登舟，白岳坟、西泠桥至汪氏庄，小坐。泛湖至钱塘门，上舆，拜刘别驾、吕舅而归。月赤无光。

十四日。同妇、二子上外太婆倪氏坟。泛湖，至日哺而归。其日风小，但日色苍黄，四山黯淡耳。

十六日。昧爽出门，至五云祭扫而归。就龚毅老于天真书院，则毅老先至，逾时矣。拉金伯韶至亭上谈叙，良久而别。初，山色微昏，后渐合，早日又赤，疑为雨征。饭而行，遂遇雨，假盖寺僧。雨亦渐微。抵家，约丁长孺夜坐，业已湖上，期许明晨至。月甚佳。

十七日，晴。卧内闻项民逸、孙上池、罗三田，捉衣从之。拜刘纯一，并拜小邬君。拉纯一渡湖至净慈，瑞溪先生尚未归。良久方至，谈叙甚洽，颇有意纯一养生之学。中庭梅花，助以夜月，意色佳甚，令人忘卧。宿观音阁。受纯一所得张洪阳一法，云有奇效，容即试之。

十八日。先送纯一，次索舟，自涌金门而归。朱济川来，朱以医居桐乡，与余有莲社之旧，留之宿，云将拜观音大士于天竺，约明日至。

二十二日，阴雨。沈太公酌袁太冲先生金凤泉同叙，邀余作陪。外父得白瑞香一本，不盈尺，芳香可爱，以遗细君，出供客玩。袁先生为赋七言二律。袁诗别是一种，非唐非宋，亦非王、李，常不可解，此诗二结语甚佳。

二十三日。得傅伯俊书，傅为山西巡按。去春大计时，为余特谒相公，白无它而不能夺也，即作报付使者，寄枟中峰广录枠一部。余姚孙先生来谒，正峰先生子，名如止，字世芳，于俟居为从弟，少年有志参学，亦俊流也。李仁卿家眷至，存之以八榼，且请湖上期。仁卿云必俟晴，不妨过上巳。夜，雨雹。

二十四日，雨，午后有霰雹。连日春寒，不减残腊，今日后复易绵裤。米子华书来，并一诗，颇以旅食为苦。

二十六日。邬汝翼借枟宗镜枠，付其半，共八帙。陈伯符、金伯韶相继至，共叙，至薄暮去。西安杨生、方生引徐生士新来拜，徐字儆铭。夜，雨急，雷电。雷如鼓声，岂天鼓耶？

二十七日，无雨而阴。赴钟继沙湖上之约。同伯符、伯韶看湖上柳色，甚佳。

二十八日。袁太冲先生来，践一宿之约。雨。

三十日。至陡门而曙，有霜，甚寒。谚云：“春霜不隔三日雨”，甚为危之。底祖萤而饭，寻至拙园，梅花方盛，而落花亦拥砌，香气扑鼻，但篱壁荒颓，甚为主人兴感。拙园额，沈君典太史所书，今遂隔世，伤哉！坐净业堂，徘徊良久。过存姚节妇，遂归弟舍宿焉。夜题枟旬日听雨草枠、枟许敬庵先生秦中订士录枠、枟门人稿枠共三首。

三月初一日，晨起，阴，遂细雨，“春霜”验如此。至长水塘，展慈祖东溪公墓，次展西门祖墓，次展常住桥墓。下午，雨止。约仇益泰先生晚晤，至家，则已至久矣。李君实送文稿来，选其十五作付刻。仇益泰云：“二月夜雨，可以占水、旱。十夜雨为均平，少则旱，过十二则水。嘉靖四十年，十五夜，其年秋、冬大水，高乡俱没；去年丁亥，十八夜，水甚。辛酉，今年则十七夜矣，恐水患未弭。”奈何？

初二日，雾，晴。赴项玄池约，姚罗浮在舟，同至烟雨楼，登眺良久而主人方至。已，叶鹿吴来同叙，遂至真如长水法堂，堂成，今日第一登也。石梅移植堂后，曰“石梅轩”。晤谥公，索观枟龚郡公堂记枠，甚佳。将暮，看槐龙，乃登舟而别。余不至真如已二年矣！

初四日，阴有微雨。省项民逸、姚罗浮、孙区吴。到楞严，至东静室晤了然师，见圣母所赐观音及金兰袈裟。先赴包瑞溪父子，于席上晤赵少虹。晚乃赴吴小泉翁，道说生平多遇异人，知内外丹者林端，号虚泉，四川浮丘人，其师万祖，名安国，宋时人，盖化形而降箕者。林今为蜀府纪善，与小泉公别廿八年矣。万尝语小泉公：“汝欲问此事，三十年后林生当向汝说。”又王艮山，京师遵化人，游于陆锦衣之门，与小泉公相善，尝同榻，其身矮小，常坐不卧，处床弦，绰有余地。小泉公欲归，王因留之，不可，问：“何时返？”曰：“当在三月。”王曰：“如此吾不得相见矣，何无缘耶！”至二月，锦衣为荐，闻世庙，明日将见上，遂易新衣，端坐而化。其日，锦衣使者一见之居庸关，一见之承天府，俱托致声锦衣。王真身今尚在京师陆氏庄居，庄居后归朱氏，龛入邻寺。又张世杰，真定人，项下生瘿。甚大压胸，遇一人授以彼家术，瘿渐消；又授以外丹，小泉公因买朱砂遇之，张问之，吴姓，大喜曰：“吾得异术，师教遇口姓人当同事，今其时矣。”遂从小泉公归而试之，俱有验。张面黑，每坐久则红，饮食至多，或不食。小泉公尝见其所授之师，行如飞，急行不能及。谭之甚有曲折，尚当再扣而详书之。是夜，宿吴氏家，舆仇先生连榻。夜有月。

初五日，晴。晤顾贞阳，遂同舟访沈纯甫。顾贞阳指示真土秘诀，即己卯春得之张钧石先生者，但行火法度微不同耳。包心韦同弟孝廉心弦以举业各一帙就正。

初六日。晤李君实书舍，乃登舟与仇先生同往海上，下午至。先至天宁水竹居，索楚石禅衣瞻礼。主僧陆晚岩能诗，云：“此出西竺，为兜罗绵，西人云其价视洒哈刺数倍。乃礼楚石塔，复至他僧舍索钵。钵径尺，正圆，如倭漆，有四巴，上如鳞者二层，四周泥金，为天花饰之，内木文理甚细。余每至海上，则索衣钵观焉，今三度矣。乃入城，见沈亲家长公及婿、女，慰存已，谒仇谦谦先生。

十一日。拜袁太冲先生，知微之已归旬日矣。拜黄默庵。至云居，答拜汪生兄弟。存三衢七子。郑生病，存之榻前。旬日枟听雨草枠刻完。晴，见月喜甚。

十七。五更见月，发舟，将至赵村而曙，是日遂晴。饭于弥陀寺，主僧石泉出迎，欢甚。假山舆于徐氏坟庵，过岭即城山也，行五里而达。三国时，严白虎者据此山为乱，郡守亦从之，垒石为城，遗迹尚在，故曰石城山。后为孙策所平。同游者周季华、沈认卿、熊存吾。初不意此日晴，亦天假也。归舟宿南门，与周、沈约早晤岘山寺。

十九。早行，雨渐止而阴，午后复雨。由瓶窑泝大溪，将至余杭五六里而夜雨，不克进，遂宿于舟中。睡醒，舟隙忽见月。

二十。早至余杭，大晴，始望不至此。下午，至高庄山家小憩，良久，且登竹林桥，眺望溪山而归。周申甫始至，留青山看地。熊存吾家人木一自豫章至，得龚大参书，寄到所撰枟清白池记枠。今日骤热，夜易夹裤、夹袜，体中如释重负。初昏，微有雾气，更余，气益清。

二十七，晴。早起遂行，主人方觉，已登舟矣。同熊先生、申甫兄弟舟中。仆有笋供，而以斤肉啖熊先生。午至松毛场，盘桓周氏墓。自钱塘门至家，途中买得枟礼经会元枠、枟都元敬话诗枠、枟王常宗集枠，即率两儿至书舍。夜，米子华来。

二十八。拜陆少白，少白述其所以为临安状，大都勇于革弊而不甚精于察奸耳。

三十。王方伯来，索枟西历枠并枟立成枠等书，余报以乐生至，即检奉。方伯有志于此，非俗物矣。下午高心田来，云：“陆少白署印不终，抚台已下檄殷二府矣。”如此，亦陆君之福也。

四月初一。礼祠堂。陈生良卿来，卢思仁年丈来，留叙，至夜别去。李君实附书并文十二首至。阴，夜雨彻明。

初二日。卢思仁送册子乞诗。严荩夫来，以徐生必达见，椎朴中无所不有，今日得此一士。下午晴，但寒甚如冬，恐非晴兆。

初四。三衢徐生士新、方生文烈介余生大中以见。薄莫，大雨如注，达旦。

初五日，雨，将午小歇，晡复雨。郑敬塘惟增同诸生田义来，诸以堪舆自负，极论过峡之理，谓辨峡则穴情，及左右朝对、有无多寡，可以坐断，理或有之。雨，彻夜。

初六，雨。万和甫书来见存，附致其弟国隆书，乞江西学道沈箕仲书，为科举地也。邬汝翊投予枟见怀诗枠二章并枟杂诗枠二纸。晤魏若水。魏，真州人，以医寓此，精于眼科，能除障翳。魏云：余杭黄坞进三十里有禅仲坞，甚胜！驯鹿日绕村民家乞食，俗名钱程湖，一名浮里，东径山西罗窑，再入有大坞曰白鹿也。鹿坞甚宽而无民居。自平窑至黄坞，旱路二十余里。禅仲坞有一道人卖纸曰黄祥，失明，魏起之，德魏甚，尸祝之其家。此人可为向导。魏叹述其中山川甚妙，孰谓世间无桃源乎！薄暮，雨益甚，复有彻夜气色，伤哉！雨遂彻夜。

初九日，雾起，稍晏，见云翳未净，日色惨白，疑之，俄而大晴。梅谷师来，欲邀余至武康定一道场，为栖隐计。薄暮，云遂翳空，夜微雨，有无之间。买枟宋史新编枠、枟通鉴续编枠、枟朱晦庵全集枠、枟宋名臣琬琰集枠、枟医说枠东坡枟地理指掌枠、枟救荒本草枠、枟梅宛陵诗集枠、枟二程集枠、枟全唐诗话枠王十朋注枟东坡律诗枠、枟陈简斋集枠、枟金陵古今图枠、枟刘静修集枠、枟程雪楼集枠、枟李古廉集枠、枟愚庄集枠、枟林公辅集枠、枟苏平仲集枠、枟程梅屋集枠、枟郑麟溪家集枠、枟祝枝山集枠共二十二集。卧，闻雨。

十七。陆三田来，陆名孝德，习之玄学。陆少白来。此日天气将开，时见云日，岂其晴呼？先时丙寅日发壬课，时加于申，午加于日，今日庚午而变，宜也。夜见月。

十九，晓，起行，晴。午后至杨坟，同仲淳至通玄观。自杨坟寻支径登，折三里而始达。观最幽僻，旧为羽流所栖，今为禅院矣。梅谷上人欲寓此过夏，故有此行。主僧欲留宿，而贪途不之许，遂行。夜宿德清，大风。

二十三日，早细雨，近午始晴。得李伯还书。尤器之来，知达观师及藏兄、曹林辈俱以三月至真定。达观师竟未发峨嵋，或由此而进，未可知也。

二十六，晴。早入关，至松毛场登陆，行里许，乘肩舆入城。得屠长卿书。遣人候聂仙，索所题枟三真图枠。使者行已一日，竟不及寄。盛叔永来，留款至夜。叔永甚有志神仙，意殊拍拍。

二十七。细君同诸女游湖。沈生守约来。陈季象来，知虞僧孺病状。徐生可求日乾来。

二十九。五更起，黎明出门，拜仁和令，丙戌进士，楚之淇水人，杨公亮之门人也，相见甚欢。旧令，江西之余干，属顾务远，务远托寄声于余。遂至湖上觅田先生，于昭庆步至舟中。良久，李仁卿始至。遂沿湖至岳坟，从肩舆至灵隐，徘徊飞来峰下诸岩洞，列坐冷泉亭，至呼猿洞而还。子艺云：“乐心罗者，奇士，江西人，为洪张内相之门客，能言秘事。言马市马一匹直银十八两，赋之军士，失马则偿价，马死则输银六两，将官先勒月粮六两，然后赋之。马虏以马困中国而将官复以困士卒，边事之可笑，大率类此，伤哉。”去岁正月，余同妻大父樟翁至田先生家，方告归，而乐君至，失此一晤。乐有亲在吴中，或再至，必欲一晤，以悉异闻耳。又至周庄，坐良久，李仁卿别去，田先生还昭庆，而余入城。

五月初一。祭祠堂。周对峰来，名一冲，鄞人，唐岐山弟子，能传真，袁太冲先生所荐。微阴。

初二。昧爽出门，松毛场登轻舟，为苕上之行。大雾，再醒再合，午后始收。宿路村，去苕城二十里。

初四。周母以午初葬。送葬毕，还弥陀寺。夜与仲淳、叔宗、认卿谈叙，至夜半不倦。

初六，微雨时飞。遇五临港，一舟追至，则叔宗也，同饭舟中。余先入城，二衢生杨乐、方文烈、徐日干来。徐生以迎父奉常公，且至吴门，有数日之别，故来而会余，还家亦偶然耳。送三生而叔宗至，叔宗欲晤米子华，移书招之，薄暮至。初更，细雨，微明。

初九。昨与周申甫约入天竺看铸钟，待之共晨餐而发，久不至。遣人侦之，则云已见待于涌金门矣。既饭，从之，问涌金船丁，知已先渡，遂索船至金沙滩，步行灵隐，小憩飞来诸洞，至天竺长生房。同子晋、申甫至白云堂，且徘徊鼓扇之所。宿山中。

初十。同申甫登览神尼舍利塔，而子晋不行，至飞来峰下始及之。遂至韬光，既饭，晏坐良久，返至飞来峰，留连诸洞。渡湖至申甫庄居而别。予至昭庆省严、徐两生，两生送入城，予觅肩舆而别。夜月甚佳。

十二。拜滕抚台，晤杨进士。周生为余点真，然不如唐生还矣。下午落微雨。

十四。滕抚台来。吴桂轩、田子艺来，二公谈坐甚久。方文烈、徐可求、严徐二生、钟继沙乃郎俱以文来见，坐亦久。骥子戏作诗，语颇狂。朱先生函示：张近山先生自吴中来，今年八十矣，自陈所悟，亹亹不倦。

十七。早，拜徐少卿，讳一槚，徐生日乾之父。晤袁微之。赴李大夫湖中席。同吴、田二先生至玉泉，坐泉亭玩鱼。投之以食，群聚争啖，为金，为玉，为青黑杂色，大者十余斤，约数百尾。其池，宋人造纸于此。返舟至大佛头而别，已暮矣。得叔宗、姚弁山、臧晋叔报书。

十八。从张近山、乐子晋、来道之、张于燕、姜子干、田子艺先生、袁微之、南阳宁养愚、周申甫游湖。自湖心亭至净慈，登居然亭、慧日峰，复南峰地，自西泠桥出断桥而别。今日剧谈，田先生为上首，酒兴，来道之上首。

十九。徐宾湖来，徐将假馆湖上，与乃郎日乾共处一二月，约既定，移榼看之。虞僧孺来，僧孺向留心玄学而情习未除，遂发心疾，味其谈述，其犹未瘳耶？午后，周申甫同客俞生来，俞善制胡麻为服饵，云：“服数日，便能改容。”约以明日买药试之。二更，闻窗外微雨。

二十一。送袁微之至唐氏拜寿。胡顺所先生颇欲以玄门秘诀相授，当约日，斋而请，云：“奉化之仇村水中矿石及山东煤，可死汞。”亦一奇也。

二十三，雨，午问有晴意，俄复雨。山东淄川令马君书至，意甚郑重，开缄喜溢，北土人多情乃尔耶！

二十八，有微雨。索肩舆省黄伯仲。湖中烟景今日妙甚。田子艺归方山已十日矣。吴门陆文学来，辞以入山，盖主人倦客而僮仆俱差出，难为供应耳。夜雨彻明。

六月初一。赴陆少白湖上招。与仲淳同泛湖，至金氏园看石，甚奇，即宋之聚景园也。又至雷峰塔，乃还。今日湖景乍晴乍雨，在浓淡、有无之间。

初三。袁太冲先生来。同子晋出城看黄白仲，遇来道之于钱塘门，遂同行。今日同叙者，黄白仲、太冲先生及予辈三人。太冲先生先行，余四人者至宝所塔奇石处，徘徊良久，复步行，沿湖至西泠、岳坟，泛舟而还。仲淳、存吾赴少白召，宿其署中。见新月。

初八，晴。陆少白约，入湖晤于柳洲亭。由慈云岭至天真书院、天龙寺，小憩太极亭，四山回合，中涵一珠，乃故宋郊天台也。自江氏坟度渡岭至第一桥，登舟至雷峰，上山至金氏园而别。

十八。白思梅来。午后忽有凉雨一阵，微雷。为米子华发方众甫、何士抑二书。夜雷电交作，且雨，电中火光散迸，甚奇。呼妇观之，云：“生平未之见也。”既卧，雨止而星出矣。

十九。俗传观音成道日，举家斋素。黎明，天气稍凉，复卧，梦从先人登一山，树木蓊翳，屋俱倾圮，惟飨堂数间独存。既登山，遇屠长卿在山。倏忽复下，见先人。先人曰：“此山恐胜五云。”予曰：“五云奇伟，此山似不如，但秀丽耳。”予久不梦先人，且一丘未定，此心日夜如捣，此梦或先人启之与？纪之以俟其应。徐德夫来，徐府学以二等三名入试，戴升之以第六人进学，君实、盖夫尚未发落。林玄江来，乞高讷轩馆长书，高任江西赣州道参政。

二十四。滕抚公来，略谭陆少白之才而属之。滕云：“知陆之才与其守，但惜少从容之意耳。”索嘉兴县学案观之，君实得第三。夜凉。

闰六月初一。方生文烈、徐生可求以送课来。午后般雷，微雨，冀其沾润而不能，奈何？

初四，阴。沈认卿来，知少卿比部卧疴昭庆。子晋自佛慧归。看少卿于昭庆，谭叙良久。尤器之来，饷新刻枟王日休净土文枠一帙。夜凉，单衾犹寒。

初八，五更，闻大雨，甚凉。天台蕴空京师谢赐枟大藏枠回，带仰崖、瑞庵书到役。自石濑回，仲淳未到。得妙峰报书，取回枟堪舆一贯枠一册、枟大统历枠六册。寄枟台教图枠、枟罗镜图枠各一纸。

十三。约陆少白泛月。日晡，同子吾移卧具，至涌金登舟，遣人邀少白、仲淳，良久始至。待奴子取灯烛于家，又良久，始自柳洲移舟向净慈。月色皎而带赤，俄顷，片云映之，甚佳。至净慈，盛小师相迎于路，浴而返。至湖心亭，隐隐闻雷声，有电，俄而大风至，登舟而雨。就寝已半夜矣。

十八，晴，间有微雨。贺伯闇来。梅谷师来，意其往武康，乃憩仙林，约明日同往龙井。吕文学、杨孝廉来，为吕亲母郭孺人乞墓表。家畜建兰三盆，俱以前六月花矣，其二再发萼，一六干，一三十余干，六干者，今日花。

二十，热。日过中，至净慈拜吕文学。从六桥至葛岭，看项生光先，遂至松毛场登舟。子晋已出，两舟甚敝，不蔽风雨，信奴以价廉买之，不知事若此。宿关外，月上即行。

二十四。于先生来。至灵芝答拜李玄白。晤黄贞父，快士也。谭间，大风雨卒至，震雷亦入。玄白留酌，俟雨止，取雨具而还。途中见大树三四为风所拔。家人避漏，移置架上书，颇有颠倒。甚凉。

二十五。早谒苏君禹方，引嫌谢客。访徐子有，寓贾氏园，甚有野意。精舍堪借榻，主人又贤，小阁四望，群峰离立，足称佳观。因许子有更日为托宿之计。既归，陆少白已同吴生相待久矣。吴名澄。钱塘诸生黄贞父来，面订山中之约。今日甚热。方次卿来。夜凉。

二十七，热。周叔宗寄笔四，子晋分其二。

二十九。仇先生来。季生大观自北来，季以密云籍为诸生，食廪，以冒籍逐归。薄暮，苏君禹书来，见示枟为卢思仁作桐江古诗枠二首。夜，微凉。

七月初六。作枟真实斋课士第二草序枠。李君实尊公来。连日稍凉。

初十。乐心夔来。项玄池来。陈如岗来。晚得陆少白书，月甚佳。二姐还，小女瑶芳甚慧。鸡入栈房地板下，家人不能出，芳曰：“何不驱一狗入？”时六岁耳。

十三。五更闻雨声甚急，早晴，日中骤雨。冯鉴之、李君实、来道之、戴升之四人会考。夜凉无月。今日甲子，雨。

十九。严荩夫不辞而去。自十六至今日薄暮，雨点始住；更余，见云飞过东，月出。甲子雨，庚午晴，凡七日。

二十四，晴。同子晋至来九山寓，同行市肆买书。得宋陈子兼枟扪虱新话枠十五卷，共四帙，抄本；宋汪彦章枟浮溪文粹枠十五卷，二帙；枟古今逸史枠二十六种，二套；枟孔丛子枠二帙；何元朗枟四友斋丛说枠八轶；枟事物纪原枠十卷；枟菊坡丛话枠二帙；宋枟李泰伯集枠五帙；宋陈莹中枟尊尧集枠一帙；宋杨诚斋枟易传枠四帙；枟唐一庵语录枠一帙；旧板枟庄子枠三帙。

二十七。黎明，候蔡大参，见谢，以出月再晤。遗才案出，冯鉴之得取，亦一喜也。晚有风，夜半微雨。

八月初四。沈祖均取儒士应试，项、曹两生俱有名。妙峰法师、梅谷禅师来，梅谷索枟送行脚文枠，许十三已前酬之。

初七。看考官入帘，按君先期忧去，盐使者代为监临。约李君实、萧子雍、戴升之、来道之于月下，子晋陪，招而不至者张于燕。升之掷色，得六红。

初九。下午，知场中七题，惟枟论语枠题最新。遣力赍榼，至场前，迎朱先生及君实辈。夜月甚佳。

十二，阴。今日俗为盐生日，雨则谷不实。薄暮，仲淳至，与于中甫俱。俄而，中甫至，意甚隆厚，其尊人见素亦附礼至，留宿桐花馆。

十三。拜苏君禹学道，具湖舟酌，中甫、子晋陪。仲淳初欲行，以病不果，憩湖舟中。登舟，仲淳遣人取粥米磁锅，待之良久而至，遂发舟。至一桥登陆，至岳王坟，祠前删去民居，可望南山，气象加伟。至灵隐，遍探飞来五洞，步至下竺，徘徊三生石而返。登舟至三桥，饮堤上良久，登舟如湖心亭，人舟杂沓，乃如陆祠，遂归。

十四。同中甫、沈祖均、子晋观潮六和塔，未至里许，江岸悉为潮啮，下车步行，甚艰。既午，潮始至，初声殷殷自东来，渐巨，有如岸者，绝江而至，渐近渐大，声振天地，真奇观也。至净慈居然亭，中甫告归，送至长桥而别。

十五，中秋，晴。早拜许少崖寿。答拜项正宇。作程盘室乃尊墓志铭。月甚佳。得朱汝虞书。

十七。酌苏君禹。由钱塘门登舟，至于坟登岸，至龙井复登舟，泊湖心亭而返。月甚佳。

二十。请沈晴峰明日饮斋中，因闻应天三题。海盐司训林先生因仇乙泰见顾。林，闽之莆田人，名集凤，升岩馆兄之从子。贺鼎昭同其弟来。成一题七义，因自序之。热，阴。买徐店旧书若干种。

二十二。今日余四十一岁生辰也。阴，晴有微雨，加夹衣。沈生祖均、来道之与食面。孙存吾有过宿之约，不至。

二十三。孙存吾早来言别。语余：“余姚吕公讳元者所刻枟皇极心易枠，觅得之，大有益于数学。”遂别，约梅花时再至。邬汝翼至，方谈玄次，而严荩夫来，示之一题七义。沈晴峰来，二客避去。阴，骤寒，再加一夹衣，竖子有寒色。

二十五。吴权石孝廉书来，寄竹匣一枚，甚精致，大时壶一枚。陆少白忽来告别，以新照磨到，将让衙斋，今夕家眷出城矣。明日约少白过我午饭，且为西溪之游。写吴孝廉报书。

二十六。常熟姚老名允复者来访，年七十六矣，而甚健，有志莲社，慕余而来。会稽诸生王骥德因季大观执质，能诗，以其业献，亦清美可取。

二十九，阴。揭晓，相知无一人中者。送君实、升之归槜李。刘雪泉早来，视妇疾，稍减。

九月初一。夏瀛峰先生来，赴鸡黍之约，沈太公陪。晤陈大酉；言及场中事。渠阅枟书经枠卷百五十，中式七人；宁波唐司理阅三百卷，仅中六人；二学博各二人。乙酉，黄葵阳典闽试枟书经枠，止二房，业师夏瀛峰与诚吾二人主之，各中九卷，此则通融，不拘定数，与前例不同，因纪之。拜萧汉冲修撰而归。

初二，晴。河南商城方外王君见访，再至矣，见之，以辛酉举人仕为县令，弃职养母，母死，遂走方外。萧汉冲来答拜，汉冲云：“今科枟孟枠义，士子以形性对讲者，俱不录；而首题无主意因诵解元首作，以为极佳。令九十人者遇余，未必尽录也。主司意见，士子遇合，亦岂有数乎。”因闻江西湖广试题各三，汉冲去，王君出。王君善曾源泉清，余与曾别五年矣。王君别余，朝补陀大士，去约半月后来。

初三。早，兜桥往西溪，途中物色燕不惬心。既至，瑞亭出迎，因至山庄阅视，竹树森茂，大异旧岁。新得钱氏业，尤佳，欣然有家焉之志。过日中，存吾始至，云：“金山石人坞二穴俱佳，金山尤胜。”钱养微设茶相款。迫暮而出。

初四，雨。闻顺天三题。熊存吾回。至芳井，果有所得，与梦境合，奇甚。存吾入山，占之，得无妄之噬嗑，曰：“无妄之疾，勿药有喜。”数得九千九百九十四，三乾一兑，纯金之数，秋令金旺，主得大地，非一因，识之。

初六。辰刻出涌金门，渡湖至龙井。诸君已进老龙井，方迎之，行数十步而相遇，让肩舆老丈，而与存吾、子晋、沈祖均登基盘石，初问途，登历甚艰。逾四五峰，复下，而至一石，甚巨，左有石笋，四五屋居石上，僧扃户而出，索火烹泉，不得。坐石上良久，寻别路而下，路亦甚涩，赖林而行，至大路，坐草间，德周上人索民家茶为供，乃别。

初九。早赴宝所塔，待萧汉冲，良久客至，坐天然图画阁，至山眺望而别。

十三。夜得徐孺东书，见顺天录王公子辰玉发解，董玄宰第三。与岳父约诘朝游大雄山。夜闻雨，俗忌此日雨，有“九月十三晴，钉靴挂断绳”谚。

十五。早饭，同熊存吾、岳父步行出钱塘门至松毛场，买舟，循余杭塘至女儿桥，西北行约二十余里至大雄寺。一路绿溪红树，甚佳。里人王某有旧识，访之不遇，少顷，追至舟中，邀余辈回，不得，随至寺中而返。寺兴于宋嘉定间，僧云：“有旧碑，坏于洪水，仅存碑记。”索之亦不得。邻僧设浴，主僧设粥，宿危楼中，甚安。梦登凤凰山，于其下开一方取土。又梦先人方葬却无柩，先人面体悉露而目动，与内人惊视，大哭不知主何祥也。今岁六月一梦先人，至是再，岂先人终当以今岁襄事乎？醒来夜月甚佳。

十六。粥后，登大雄山，东南则武林诸山，东北则高庭，北则骆山、安溪、平窑诸山，西则余杭、舟枕，俱一望而得。云雾宿于山腰，峰头俱显。由间道看，一地天财形，芦花袅龙，亦佳物。午饭讫，遂徒梁渚大道还，将至北关，为粮船阻塞，登岸步行数里，觅肩舆归。滕抚台来访，不知何故。又得钱孝廉鲁南书、周季华书。

二十四。午后赴黄贞甫山中之约。同梦得步行至钱塘门，登舟至金沙滩，步行至灵隐，憩石上而遣人觅贞甫寓，良久得之。入见主人。喜，延入，面轩艺竹，甚佳。宿小楼，比五更，闻钟声，始安寝。

二十五。贞父见其门人陈生、张生、罗生者，绝佳。是日，以母病入城，遂同贞父三生由寺左觅路，登北高峰，凡八九折、五六休而后至。巅上有观音堂，最高处为灵官殿，道者献茶。峰有岐路二：一通武林山石人岭，可达西溪；一通佛慧芳井。生平慕北峰，此为第一登矣。天竺僧芳公随行，归途至韬光，食芳公饼，饭贞父寓。阅诸生文，陈生为优。陈名景华，字茂实，宜兴人。舆至，遂入城。早开霁，日中以后阴，归途风作，颇寒。夜雨。

三十。卧内，富阳舟子促登舟随潮，而仲淳以赴郡公召，不果早行期。薄暮出城，昏黑至槐树下，泊舟处已失舟所在。立津次待稍久，仲淳同存吾、子晋去觅舟，而余计即不得舟，当托宿江驿，遂携蔡君、康生行至驿中，方展卧具煮粥而苍头至，已得舟矣。待粥熟，进二碗而行，舟人负行沙上百余步始达。舟仅两舱，卧六七人，至不能侧身转足。四鼓乘潮发舟，耳中轰轰，又东北风甚急，舟行如箭，良久始定睡，醒已行七十里。

十月初一。日高而起，掀蓬四望，青山、红树映带大江，信奇观也。午至富阳县，县大夫程君出视客，因入报谒，赠一舟颇宽。晤余姚邵君，名圭梅，墩之弟。日晡，斋。夫发舟，更余至场口。

初二。早，遣帖拜徐鹤山，鹤山先来谒，名暾，有丧，拜鹤山即往永安寺。十里上山，又五里达寺，遇二李及地师潘翠桥，即为李剡望葬母者。登其地，正吾辈所云天吏者也。寺甚宽平，向西南，高皇帝曾驻跸。北有高僧纯一，初为高皇所礼，后见法，其临化诗云：“雨下天流泪，雷轰地发哀。万山齐戴孝，断送活如来。”可以知其人矣。高皇有枟御制酬应诗卷枠藏于寺后，为周肖一取去。一初诗卷藏于横槎何家，何翁言如此。是夜，宿寺僧瑞峰房。李氏供一僧，号妙峰，筑室殿后，李氏即李小剡之族。深山大泽，龙蛇所由生也。一笑。

初三。五里至火炉圈，何翁来迎，夜宿何氏，所居即横槎山也。翁，名行俭，字天德，号守川，故为吏。横槎内通浦江，深曲可避世，与仲淳甚乐之。宿何氏楼。

初四。何氏出一初手卷相示，乃是乡先达李巨川枟鹤山亲舍图枠诗，后误入一初为李巨川作集诗题序文，甚类儒者。卷内有嘉禾何峻、何焕二诗，甚清美。此吾郡人，竟未尝闻其姓氏。何氏设早饭送行，坐竹筏渡溪，此生平所未有。数里过壶腹山，石门甚奇，傍有二石，如笋，子晋题名其一。其地李公焘所生源，内李氏及居小剡者，乡人云俱其后也。十里遇陆宅坎，小憩；复遇何心斋，留茶；又十里达场口，鹤山已待于山房矣，相款。至日夕，浴而登舟。闻之鹤山仁一初墓在场口山下。

初五，雨。早至富阳，拜周贽卿孝廉。日中，扬帆行二十里，避潮庙山下。夜，东北风作。

初六。早转西北风，开船甚疾，行六十里，复转北风，又雨，转三，折处甚艰。至巫山湾，咫尺范村而不能济。夜，雨止，风甚急。一夕再三警视，殊不息，未知所税驾。

初七。天明风渐小，遂发船。卧内闻摇橹声甚费力。抵范村，日出风和，遂有生人之乐矣。上岸憩，水近江宅。由山道抵排山父殡，叩首而下。将至徐村，遇仲淳辈。抵赤山埠渡湖，自涌金门入城至家。出题课两儿及周氏大儿作文。孙俟居自金坛来，候仲淳相见，一宿书舍。得陆茂才基诚书，以南山上人道场相属。此行往返凡七昼夜。

初六日。为骥儿十六岁生辰，裘氏干娘来赴开锁之会。以今日返卦碧峰，自往求之。得“律卷”二字，上二人同行，又有“笔”象；下“眷”字头并“自已”应与渠亲眷一人同事，上十画，下十二画，成“随”，四爻变，“随有获，贞凶。有孚在道以明”。象曰：“有孚在道，明功也。”变屯九四：“乘马班如，求婚媾，往吉，无不利。”象曰：“求而往明也。互渐，女归吉，利贞。”主自求决得。夜，妇病寒热。月甚佳。

初八。孙俟居来，留饭。改房门于西北，因妇坐起处多风而易之也。薄暮，妇起。大晴，月甚佳。

初九。同仲淳、存吾、岳翁三人赴傅养心菊花之约，更余而返，因得见枟江西枠、枟福建枠二录。阴，下午雨，彻夜。陈孟常来。黄贞父来。

十四，阴雨。来道之来。午刻，请严以训公子东楼子弟四。以训通晓方术，近传服食大丹诀于王野极先生。愿家于浙，尽以其法相示。夜，月甚佳。

二十九。妇生日。包心韦亲家至，留饭。得许儆庵、汤义仍报书。

十一月初四，冬至，微霜。奠祖先。吴少君来，留饭。邀何生洪江同叙，约何生看凤凰山。

初六。江子振致燕窝菜、海粉代、鹿脯、龙眼。同何生看碧峰、西溪诸山。午，饭佛慧方丈。宿瑞亭禅舍。夜，月颇佳。

十二，阴雨。蔡念翁送舟，午刻登舟。行至谢村，暮，风急甚，遂宿于此。谢白渊如期同行。

十三，风雨如昨，时加霰雪。宿德清之雷电镇。一鼓，德清宋大尹遣吏送夫二十五名，作书答谢之。是日，白渊见示玄旨。

十四。天明至南双林，天晴，寒甚。过潞村易小舟，未刻至岘山寺，子晋、俟居出迎，喜甚。子晋云：“曾望弁山，积雪不？”予笑云：“已得之矣。”甚暇，无事，欲走夹山漾访钱仰石。俟居检视药饵，踟蹰间，偶黄桂峰先生来访，遂同登岘山之巅，由右麓而下。桂峰先生自长兴来，携得自甘菊，点汤试之，甘香清冽。方散步山南，忽闻呼声，仲淳至矣，奇哉！晴已日暮，桂峰先生辞去。舟中小坐未久，仲淳、子晋辞，诣仁王。予与俟居，谢先生、楞严二上人登岘山玩月，恨子晋、仲淳不在耳。晚饭舟中，复至山南旷处观月，饮门冬汤，与俟居别，遂宿舟中。

十五。移舟青棠桥，与俟居同宿。仲淳以是夜开圹。卧中，再三侦消息，不得，甚念之。同周氏伯庠、仲大等步月桥上。

二十。仲淳诣乌陵，为开山计。余与子晋、俟居约访钱仰石，余且吊其丧。途中，遇周汝贤叔宗犹子，遂同行。薄暮至，主人出款客，精舍修洁，似改旧观，余两岁不至矣。夜，别周汝贤。自十四至二十，月甚佳。

二十五，云晦。黎明发舟，行九十里至平望，日方中，陆敬承尚未过。又七里为三里桥，及敬承舟。沈茂仁亦在，敬承邀之出也。姜子干亦在，自武林相从者。又晤豫章刘解元，方从乃师北上。坐食，顷，茂仁别，约明日午过之。遂送敬承。夜至白龙桥，距吴江十里，以筑坝不能前，谈且饮，至四鼓月上。过小舟，子干也别，敬承附予小舟。

二十七。早过朱长午馆，遍游园亭诸胜。午后见款堂中，同叙沈志堂先生、项正宇、傅瑞郊，乐甚，欢而罢。志堂先生乃郎茂才，有枟尚书枠、枟璞玉山斗枠二集，弘正间名家时义也，见枟河南枠、枟湖广枠二录。

二十八。长午见省。卧内因诵茂仁，枟南归枠篇什，约二十余首，甚清美惬人，命僮录之。茂仁索余枟引语枠。午后辞行。是日，阴晦且微雨。晚至嘉善，将十里，遇盛叔永，一酌而别。宿湛如斋中。

十二月初五。早约李生辈四人再晤。遂放舟鸳湖，登烟雨楼。拜屠冲阳，再至烟雨楼，晤四生，项生不至。风大作，咫尺千里，以小舟渡，赴史使君席，尽欢而别，至西关登舟。

初六，早有霜。沈茂仁书至，沈夫人致问老妻。夜宿皂林。茂仁纪行及诗，索予序，并枟文卿夫人墓志铭枠，俱以此日属草。月色甚佳。

初七，有霜，铜瓶始冰。过高阳庄，钟少石孝廉馈反毛乌骨白雄鸡，余云：“乃令其雌孤栖？”复以馈余。夜宿大茅，行二十里。枟文卿夫人墓志铭枠完草。

初八。未明，发舟至落瓜。方起盥栉，见皋亭峰翠欲滴，甚喜。日晡，至北关。薄暮抵家，拆书牍二十余通。仲淳在徐村观两儿文课，似少有进益。晤来道之。

初十，阴晦。往徐村，出清波门，仲淳与陆、沈二君先行。余至徐村，一谒缪母，兼镇抚之，柩停土地堂。甚安，主僧尤笃实可托。途中山青江碧，天黄雾白，氤氲变合，洵是佳观。是夜，仲淳、稚咸、时仲宿于斋中。得田子艺书。

十二，雪霁日出。禺中，至玉莲亭，迟李仁卿。日中，田子艺至，先饮者再，俱醉。黄昏，仁卿始至。上席，食顷，罢酒，登舟享仁卿席。舟出西泠，沿孤山而返。积雪在山，明月相映，可谓不夜。薄暮，都阃君宴客，鼓吹，放烟火，如星如月，飞空而下。与子艺凭栏看之，亦佳观也。三鼓至家，复与妇小坐，鸡声忽喔咿陡作，知四鼓矣。姚善长至，未得遇之。

十八。赴文卿题主之请，易服至墓所，行奠。日中，索肩舆，同仲淳至城山晤藏师兄。师兄言台山无边师舍道场事，甚奇，世乃有此烈丈夫！细谈至夜，分而卧。城山屋宇甚固，此止庵之功。主人以规模稍大，不易完，欲改造，甚无谓。城山积雪无恙，眺四山如积玉，亦奇观也。夜，星月皎洁。

十九，晴。下山，与藏师兄约会于弥陀寺。夜，与藏师兄叙谭良久，商榷枟庄子·养生主枠，出荡然浅解，甚可笑。台山空印者作枟驳物不迁枠及枟正心论枠，从藏师兄借观。仲淳是夜醉卧，不得别。子晋、稚咸、时仲，同宿舟中。

二十一，立春。东南风甚大，舟行颇艰。晏起盥栉毕，已日中矣。过敢山数里，宿孤村下，夕阳甚佳。

二十六，阴。金不佞致林怀玉书，见赠七言律二章。南山老人乞持护道场。午后，金不佞来。夜半后大雷雨。先蛰而雷，恐非吉兆。谚云：“未蛰先蛰，人食狗食。”

二十八，阴，早有微雨如丝。闽人林大东来。得高讷轩报寄秋兰四本，甚佳，茶瓯二十，密乳皮二器。答林怀玉诗二律，属金不佞致之。苏君禹来。挂高祖以下真设供。检括藏书天、地、玄三号。夜，微雨，雷电。因林生叩其乃叔玄江起居，知以闻刘姬讣入燕矣。刘，故本司角妓，予辛未赴公车，曾识其人。

二十九，阴雨且雷，蒸润如黄梅时。金不佞来赴过岁之约。

三十，晴。姜子干来，叙谈半日，饷子干母夫人熟物。夜，行家人礼，如丁亥除夜仪，益以三姐。作枟戊子除夜诗枠，未成。

卷　三

己　丑

正月初三日。饭闽人林大东，尚炅之从子。尚炅丧妾刘，字凤台，故角妓，辛未岁识之曲中，赋枟吊刘娘枠二绝。

初六日。方士谢白渊自四明至，得屠长卿书。谢，京口人，二子从妇翁。法相寺礼长耳相真身。此日为下生日，祈子者竞往焉。补岁前十二月枟吴兴石城山晤藏师枠五言律。沈太公见赠五言，甚佳。老人只合赋诗饮酒，以遣余日，牙筹损欢，惜也！

初七日，是日稍晴和。与客游吴山，两儿从。客姜子干者，喜谈堪舆，谓凤凰山有佳地，引余验之。许然明跛而从。许，武林名士。

初九日。是日始泛舟西湖，两儿与客从，过汪氏庄，往岁熟游处，庭梅甚馥。过林君庄，名梓，壬戌进士，仕至郡守，久居湖上，岁前投余二诗。遇黄伯仲，将从王季孺太史渡钱塘，始知季孺过除于此。季孺，名荁，四明人，癸未馆中最有才名者。“荁”与“荁草”之“荁”同，向不作此读，叩之季孺，亦然。

初十日，早雾，午后阴晦。内人谒天竺大士，且率鹓儿展视妻兄启俊之殡。鹓儿，其养子也。余与骥儿从沈太公，待之第二桥，日中相见，同至第四桥，道西泠而返。藏师与幻居上人、缪仲淳、周季华至。藏师乞枟了然关主塔铭枠，季华乞枟母薛传枠。幻居名真界，善谈经，所著枟楞严物不迁新解枠，大有胜义。

十一日，风，晦，渐开，下午甚寒，春来所无。仲淳从藏师往徐村，幻居留商枟因明论枠。藏师宿于徐氏。来道之与妇归宁外氏。来妇为余妇之姑而少，家人呼小姑者。

十三日。盛叔永来，与藏师、仲淳共饭伊蒲而去。夜张灯。杭俗，十三至十七，谓之五夜灯，始于钱氏建国时。

十五日，晴。幻居自西溪来。藏师将以明日往双径，来道之忽欲从行，太奇事，阻之愈奋。夜，月甚佳。

十六日。藏师、幻居、仲淳行，道之从，余实激之。与藏师约清明前晤于郡之楞严寺，步送，将至北关门里许而别。

十八日，早有云气。泛舟至金沙滩，过横春桥，何氏园观梅，梅数十株，身干甚古，西山当为第一。花下进数酌，泛西泠、断桥而归，二子从。昭庆访叔永，遇仇君采于寺门。自十四至今四夜，月甚佳。

二十日。仇生夜至，留宿。看枟玉台新咏枠。

二十一日。赴苏君禹学使席于湖上。同马心易游紫云洞，余请告时屡游其处。又至何园看梅，香雪满地，然无损烂熳，倚墙桃花一树，与梅争色。坐酌良久，同心易礼岳鄂王墓。君禹待于六桥，同步堤上，遇桃蕊最繁处进一酌，数酌而至四桥，憩龙王堂后轩。轩面西山，三司诸公醵金拓之，工尚未竟。是日阴，停午见日色，风弥劲，夜闻雨声。

二十三日。早，婢报雪。登楼，瓦尽白矣。谒蔡大参，名廷臣，豫章人，自吾郡司理入台，乐亲吾郡人士，善余于庶吉士时，自副臬转今官。朱良叔先生赴馆，知沈婿绍元夫妇自白下还海上。蔡大参来报谒且见招。访同年王恒叔，名士性，临海人，能文而有声，谏垣时已外补。

二十六日，阴，午后雨。赴蔡大参席，苏君禹陪。泛舟至龙王堂，坐后轩，君禹议以轩祠乐天、坡公、和静三贤君，禹作记。回舟雨甚，二更抵岸。

二月初二日，晴，微阴。杭俗，以是日粉米为糕，著蓬叶其上，滴糖而啖之，谓之蓬糕。此日又为百花生日，晴则宜花。凌元叔召饮，同姜子干，二许然明、令慈游真圣观。观有朱梁开平年碑，杨凝式书，半已剥落；又有蕉池吕仙旧迹。游青霞洞，在宝奎寺旁，洞中有石，如虾蟆蹲踞，主人琢去之，此当与垔华阳洞之人并案者也。华阳洞在吴山，杨廉夫旧隐，洞石玲珑突兀，主人垔而平之。憩凌氏庄，面大江，可扪越山，登城隍山。

初六日，晴带微阴。咏枟双头兰枠诗。陪朱良叔夜馔。良叔方谨，余乐闲旷，以故不能数陪。

初八日，晴，微阴。然明辈期晤湖上，而余复作主饮项庭坚。庭坚，名德祯，丙戌进士，邑人。藉毡饮桃花下，甚畅。薄暮抵三桥，觅小舟还。

十二日，阴。饮蔡宪使、苏学使湖上。风甚，仅得至第五桥，步看桃花至四桥，虽有落花而红艳未减，憩三贤祠水轩，烛未易而两使君俱醉。作主者，余与项庭坚。庭坚为抚公所留。薄暮始至，大雨。达涌金，夜漏一鼓矣。寒。

十三日，阴。与项庭坚访黄贞甫于傅氏山庄，庄近雷院。遇雨，溪溜甚壮。还至岳墓。庭坚买壮丁徙铜人于墓前。铜人向在他处，庭坚微时欲徙之，为市人所易，故有此举。晚憩昭庆僧舍。既归，家人云：“城中有雹。”十里间气候不齐如此。

十九日。往越中，许然明、姜子干从。自浙江驿渡江至西兴，易舟。县令刘君来，名会，闽人，丙戌进士，报谒刘令于镇海楼，楼际江，宜眺望。初夜至江边望月，二更君禹方渡，相见舟中，遂发，饮至夜半。

二十一日。游禹穴。出五云门，南行五六里而至。窆石甚奇，长不能丈，有断痕，上有窍。禹陵在山下，旧不知所在，某郡守以意为之。登山之巅，然明盘跚山椒而已。去禹穴二里许为南镇祠，祠会稽山神。山有九峰。自南镇返，赴郡倅张君之席，席设于卧龙山之豁然堂，甚宜远眺，惜昏黑耳！同年王君在坐。张自许善堪舆，谈吴兴形胜颇悉。夜闻雨声。张，名佐治，甲戌进士，故为长兴令。

二十三日，清明。欲往兰亭，以阴雨不果，而往吊张太史墓。张，名元忭，辛未状元。报谒商大理。是日，赴毛令之席，席设于应天塔，许玄度后身所建，殿后为堂祠之。同毛令登塔，径甚窄，如入螺壳中，二级而止。其旁有灵鳗井，今涸。子干病。

二十五日。早雾渐开，别刘令于县斋而行。徐伯鲁之父携其孤哭拜路隅，见之恻然，少捐恤之。徐，名省吾，有文，死于长安邸。遂渡江，两及浅沙，舆人入水推舟，徒涉者甚众。既舍舟，肩舆行沙水中二里许，始达草桥门，盐舍鳞次，掩映菜麦，亦佳观也。是行也，往返七日。尝论越中山水在武林之上，武林不通舟，而越中百里内外俱堪卧游，无跋陟舆马之劳，一山一水无不清疏有意，城中水道、街道，俱洁静夷厂，堪久居耳。

二十七日。午前至涌金，湖船候同年胡君良久。胡至，得阅邸报，见饶比部枟伸论科举事疏枠，比部业已奉旨受杖削籍矣！胡酒量极高，人尤朴实，议论亹亹俱入听。历于坟、龙井、高坟而归，酒二大盎俱竭，绍兴理陈君遣存，且乞枟大隐园记枠。

三月初一日，阴雨，间露日色。乡同年沈长孺来，述华山之胜甚悉，并登陟之艰，令人神疏。沈，名一中，庚辰进士，为仪部郎箕仲之从弟也。

初三日。招王季孺、沈长孺、孙子贻游湖，姜、许二君陪。历四桥、水轩，自岳墓、西泠桥而归。公车报夜至，杭士三人，申甫落羽，未知吾郡登几何人耳。

初四日。徐文卿遣谢送葬，致鹿角胶十斤，耗三斤。得同年卢思仁书，名洪春，以祠部郎谏言，削籍。姜、许来约明日西溪采茶。然明借枟杨升庵诗话枠，对旧本补录二叶，归之沈太公。新月甚佳。

初六日。采茶，子干监炒如法，得茶一斤。余先归，乐子晋自吴江至。无月。为卢思仁作枟易水歌枠。

初十日。子干出山，柴老饷龙井茶一斤。试茶，安乐山香胜，龙井味胜，岂炒制不如法，损其香耶？作枟徐善人墓志铭枠。

十二日，早阴。访同年张君于净慈，登慧日峰。此日为己末日，不宜雨，楚人黄廉为余言：“戊午至癸亥一日雨，后甲子当十日雨。”夜雨彻明。

十三日，早细雨。同子晋校枟坡公集本传枠二十纸。僧昙旭至，得藏师书，有北信索傅伯俊侍御书，订南来之约。达观老人方自峨眉返南岳，将往从之，遂付二书去。藏师约是月二十三日以前会于槜李，同往吴中。

十五日，晴，微阴。问北关同年何君病，相见榻前。何，滇人，名文极。午后，同子晋游书肆觅书，得抄本枟医垒元戎枠、枟伤寒宝鉴枠、枟唐韵枠、枟绘事指蒙枠、枟考古图枠共五种。

十八日。甘寝，晏起，且索舆往西溪，道遇箕仲，申斋中之约，许诺。俟之良久而至，出二子谈叙至暮。白君访其乡人运副帅君，名机，字惟审，以读书饮酒自命，前为郡守，谪官于此。先遣名刺，因白相闻。

十九日。谒师帷审，而惟审出门访余且惠诗集，竟相左。访许然明，于斋中叙别，同子晋、子干。去然明斋数武有慈云寺，并城对池，意甚潇洒。登殿礼佛。后殿施食台甚古，鸟啄处，迹深数寸，有竹数千竿。夜步归，然明父子送至灵芝寺前。帅再至，多情甚矣！

二十三日。游秦驻山，得一小山三面俱海。逆而向西，婿叔腾龙从沈婿追至始皇庙，竟相左，遇于天宁，观楚石、衲衣。是日立夏。

二十四日。粥后，步出城待舟。于天宁寺观楚石、钵。沈婿兄弟送数里，见董生于思而善丝竹，月琴、三弦子尤妙，又吹短笛，甚哀怨。是日风顺，午后挂帆，昏黑抵拙园，草长及人。索灯观牡丹，谢久矣！午后有微雨。

四月初一日。放舟，迂道从学士桥至惠山。成枟黄水部送行枠文，枟去妾怨枠、枟送孙子贻守惠州枠诗。将至惠山，遇藏师、文卿、仲淳、徐缪赴李令约，藏师留余舟。取惠山泉二十坛。是日晴，夜雨，彻明。梦梵僧指示佛法，跪受之，以竹筒吹左耳，觉脑中清凉，隐隐数声，如雷而止。

初二日，雨。文卿别去，仲淳送至毗陵。藏师约晚晤。西郭外忽晤姚善长，入城吊丧。同馆万宪使内、外艰，前辈孙太史以德内艰，顾国学祖河外艰，而监师周儆翁即世未满制。访顾吏部宪成弟进士允成。谒李令，名复阳，豫章人。赴万宪使之约，饮于别室。登舟，藏师已至。李令招饮他舟，二鼓别，宿南门。

初三日，阴，微雨。行三十里而起，作枟了然关主塔铭枠。至浒墅，晤同年黄侍御，名钟，吴人，时有茅山之行。贺民部置酒相招，出其子嘉震，弱冠能文，出示去岁枟石湖九日诗枠三章并枟高会图枠，顾实甫作序，六朝体，甚工，又和诗三章，陈伯符和一章。大雨。

初四日，早雨，午后晴。同藏师饭于稚咸斋中。雨中杜鹃甚佳。阊门晤盛叔永，无锡令李君来，饮叔永舟中，二鼓辞去。市茉莉三本。是日，闻滕抚台之讣，是前月二十八日。滕颇留心民事，灾岁倚重，而一旦殂陨，甚为伤恻。

初六日。早访顾实甫。别实甫九年矣，添一子三孙。实甫丁未生，长余一岁耳。晤同年给舍张君、王山人世周。张名栋，初任新建令，丁丑至今，未尝一握手也；世周，名伯稠，能诗，而其人朴茂，有上皇风，实甫之亲，自武林别后，亦三年矣。实甫新宅，园亭、竹树甚佳，宅背昆山，楼曰“背山楼”。实甫嗜棋，方与二客对弈，而世周不解棋，坐其旁，神色不动。后余作枟看弈诗枠，颇记此事。二更登舟。

初七日。下午到葑门，访同馆张都谏。张名鼎思，为房寰所讦，谪官。步入城，访管登之，将至里许，遇曹先生胤儒，曹以贡仕至令长，留心天下事，尤精水利，遂同行。既至，登之自天王堂归，留宿，曹二更别去。登之见少子，与骥儿同岁。

初八日。访曹先生、包太公。包有别业，在葑门内，与媪有言，避居于此。三君子报谒，舟中谈甚久。放舟，南五六里且饭，有相物色者既至，即子晋也。下午至吴江，访沈少卿，方纳吴姬，许作诗嘲之。少卿云：“县令赵君，渴欲一相见。”立遣报之，方就季华晚酌，而令至矣。名梦麟，北人，丙戌进士，出赵定宇先生之门。期明日相招。月甚佳。宿季华斋中。

初九日。谒赵令。晤张孝廉九苞，吴人。赴赵令席于周氏园，少卿陪。令君资性机敏，通晓技术，尤善琴，能弹五弦成声。饮至二鼓，宿舟中。

十七日。晏起，包太公自吴中归矣，云游太湖之横山，主某氏表兄屠君宗圣之馆，舍王人也，甚贤，待余游颇切。谒嘉兴新令蔡君于毓秀，癸未进士，闽人，与张博士厚托寄声。余访陈孟常，看严荩夫。藏师书来，归枟华严论枠。

二十日。藏师来议刻经缘事。夜梦一僧东南来，破壁直至榻前，惊而寤，今应之矣。赴吴君期，同李君实夜归，初见萤火。

二十七日。余自十三日闻三弟沈氏之事，此日始竟，凡半月。幸以柔道收焦头烂额之功，然亦劳且费矣，而瑞锡之劳费不减。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可叹也！饭于楞严。包太公来，啜甘菊汤而去。是日晴。

二十八日。闻朱汝虞疾，见年伯封君，名建侯，安贫无为，封君之绝少者。以藏师招，至楞严，与诸善信定刻经之约。同盟者：包氏父子兄弟、张君如镜、陆公子基某与余六人，余作枟盟词枠。余妇正月发愿，岁出五金，余再出五金，共十金，刻经二卷，余善信多寡有差。晤云间康孟修、徐孟孺。同明卿移榼访沈纯甫。夕阳照地矣。

三十日。行十里始起捉发，此月中所无。至横里已暮，遂泊舟。夜微雨。

五月初八日，妇病略苏。梅谷上人自闽中退，憩玛瑙山居，乞米一斗，又乞茶。入梅十余日而无雨。甚为农事危之。看枟黄山谷集枠。

二十一日。乘月开船，风顺，下午遂达显山寺。将至，风转西南，里许行食顷，颇艰。仲淳相对，不能抽思完文债。下午，同仲淳造逸老堂闲坐，仲淳戒童子烹茶为供，昏黑还舟。

二十二日。仲淳往乌陵山展墓，余至滴翠轩。作幻余师兄枟物不迁解序枠、枟因明入正理论疏序枠、澄公枟正心论序枠，又作枟送藏公还清凉枠诗、枟送乐子晋北游枠诗。甚热。

二十三日。撰枟周母薛氏往生净土传枠。日中，藏师兄同周仲大、季华至，以待周氏，昨始自楞严发舟谈叙良久，看枟周母传枠，遂往城山，约二十五日日中会于此。再作枟因明入正理论疏引枠，藏师不许前作，示意更之。作枟清凉禅院记枠。

二十四日。道场寺归。云庵僧勺泉年七十八矣，持孙太初手卷相示。卷首“连璧”二大字，太初所书后有诗数章，后缀诸公诗数十章吊太初诗，惟郑少谷五言四章最佳。太初未娶，时常寓止此庵，后遂葬此，空同作墓志，有碑。僧欲募化，置墓田四五亩，乞余作文，余许之，亦许作诗枟吊太初枠附卷末。旧道场有四庵俱富，为役所苦。老僧自十余岁当役至六十余，今十余年来贫而逸矣。作枟拟古诗枠三首、枟水鹁鸪行枠一首、枟无题枠二首。下午，雷，大风。今日时尽，相传达室此日不宜雷，月月打鼓送三时要雨，直到立秋时如此，则吾民休矣，姑记之。雨一饷而止。

二十六日。早别藏师兄，枟正心论枠留阅，枟尊宿语录枠四函、枟云门录枠、枟五祖演录枠又抄本，一共三帙，付师兄。北去，自岘山屋碧浪湖，甚浅涩。忽转北风。扬帆而行，亦事之偶然者。病目不能阅书。得于中甫书，旧岁托徐文卿寄，此日方达。薄暮，转南风，宿三家村。

二十七。五更放舟，过敢山，甚浅，又逆风，舟行颇艰。日西，出五林，食莲子，尚稚，迟五日则佳矣。目稍愈，尚不堪亲书卷。两日清闲，亦造物所妒耶？一笑。宿谢村。

六月初二。早诣海会寺，谒天竺大士，为祷雨拈香。出清波门，入龙井，薄暮，同师之、映山，观一片云、巧石山师子石。

初四。拜沈太公生日。梅谷师来，过中，啖茄虀面。周申甫来，住终日。梅谷云：“建宁有叶居士，号心舟，颇知向慕我辈，施梅谷米二斗及茶菜。”已卧，信奴回，得藏师兄、仲淳、李君实报书。

初五。作枟二子字说枠、枟顾常甫字说枠。薄暮，有虹见东南，属之东北而中断，云物甚奇，昏黑，疏雨数点，二鼓至五更大雨二阵，闻檐滴声甚厉。

初八。访徐茂吴，谈逾时，遇金不佞。茂吴扇见骆僎枟和骆宾王秋风诗枠，颇佳，引语尤佳，乃是姚伯道家苍头，如此人故不可以佣奴弃也。初夜，东北风，遂雨，彻夜风雨，甚凉。

初九。早起，加白布单衣。雨竟日，大风拔木，棹楔倒者如干座海啸，江干毁民居若干。

初十，晴而热。早至龙井，翻山至天竺，看二地内优于外，憩长生房。白先生返龙井，而余入城。饮葛井水，甚甘冷，当与龙井伯仲。

十四，热。阅枟宗镜枠一卷半，重装枟宗镜枠三帙。

十五。先君忌日，设祭。无事，临枟十七帖枠、智永枟千文枠，觉临池之有益。热如昨。

十六。今日悟悬肘运笔法，常欲使肘与肩平，稍下则无力矣，钟、王复起，不易斯言。

十七。早乘月同白生渡湖，看演福地，来龙穴，情明白可用，至龙井归。湖边荷花正发，香气袭人。访侯师之，留。泛月徘徊孤山、西泠间，比就卧，夜半矣。

三十。岳母病甚，内人日夜哀苦。江生世卿以举业谒见，终父命也。有陈而无雨，夜月，侄女幼女露坐，凉风西来，大有萧萧之韵，便知秋色矣！

七月初一。理旧书札稿。夜大雷雨，四鼓而止。

初二，巳午时雨，微雷。得万和甫、顾光宇进士书。夜甚凉。

初三。卧内闻贞甫至，捉发迎之。粥后泛湖，决三台山地，正穴尚虚。饭于茅氏坟堂，贞甫为主。归途至金沙滩，庄居东，旁长堤，为梅更胜。僧献莲子，泛湖至钱塘门，与贞甫别，访侯师之，步归。夜甚凉，夹被，五更犹寒。

初五。回，早得孙世行书。唐佛子赍到达，观老师、藏师兄二书。四弟饷瓜八枚，为思奴等损其二，偿以他瓜。剖食甚甘，远胜此中沙田之种。岳母决有起色，可谓大幸。遣唐佛子，报徐孺东之讣于仲淳。

初六。赴云居僧智乔之约，晤黄贞甫、苇航上人、沈明宇。沈善画兰竹，乔方倡缘建观音殿。观音像一躯，青东陶所埏，精巧，高盈尺，盖宋物也，得之都阃井中。山后为圣水寺基，旧有圣水塔，塔尚存。乔松茂树，下瞰重湖，足称佳观，结草庵于此可老也。小沙弥慧晓坐关写枟华严枠，颇颖秀。至中麓房作书。老僧净止出赵松雪写枟中峰净土枠诗卷相示，小楷杂草，甚佳。枟中峰诗枠百八首，摘书五十六首，自有跋，温抚台索观，还其本，命临书刻石，温亦君子哉！又一册枟国初名公诗枠，夏维哲司徒五言律四章，首句俱用“谁辟云居境”，草书，妙长，有元人之遒逸。吾郡姚公绶侍御诗一首，诗、字俱佳。

初七。陈心抑伯母明日满七十，元孚、茂吴及余各作一诗贺之。余发传帖，与者凌氏伯侄、茂吴、默庵及余五人。来梦得书，来饷西瓜十枚，并致沈祖量书，陈敬老为张浩索负于沈姨夫，书来相促。先祖汝厚处士生忌，设祭。姜子干、张见庵、金不佞、魏先生、来道之、岳父同晚饭。夜阴，见庵宿斋中。初更，有微雨，甚热。

十一。昧爽，同白君出涌金，小憩柳洲亭，少选中甫至，泛舟至定香桥，登岸，至龙井。既饭，逾马婆岭至天竺，又从下竺看飞来峰正结，从葛岭而还，甚热。周叔宗自新安归，见过。得司马、仲淹、汪座主三书。夜小凉。

二十一。完枟顾实幢跋枠及枟挽诗枠。书枟金刚枠、枟道德枠，幸毕二事之负。瑞亭来索枟灵源疏文枠。沈太公索枟周子完跋语枠。

二十二，雨，辰巳间如注，午，雨止。水利道夏公来报谒，颇言广德自隆庆以来困于贪吏状，盖天下同之矣。宁独一州也？

二十三。卢思仁索册子。看马心易于大佛。新安吴望江名天洪者，选建阳令，过此来拜，因往答之，相见谈风水，渠甚重理气。妇病小愈。

二十五，新凉。游兴勃勃而无伍，乃与妇翁约南山看桂花，饭而行，以壶酒肴榼随。至石屋，小憩洞中，孙中贵修葺甚整，但丘壑少损耳。东坡、贾秋壑俱有题名，东坡姓名朱填而秋壑刮去，依稀可辨，此足以观人心矣。洞左取道，为叶中书坟，小屋数椽，老僧守之，故吾郡天宁僧。岩壑亦美，有“灵沼崖”题名。自石屋而西里许，入一山坞中，为满觉陇，此桂花窟宅也。余己卯、庚辰间曾一至，今十年矣。将至，遇一山民，吴姓，引至其家，云：“早桂已谢，此再发者尚未盛，过三四日始盛。三发为晚桂，在中秋前。”折赠数枝而出，其人充南都花园匠，又充猎户，住南山。归途至钱粮司岭，观外家祖茔，憩净慈居然亭，妇翁所未到，至家薄暮矣。

三十日。李玄白来，坐谈半日，此月贫甚，细君大是不堪。

八月初六。早谒胡葵南太守。胡，丁丑同年，令江阴时，余颇作客，赠遣甚厚。此日相见，依依故人之情。报谒，余尚未归，召见二子，似非悠悠者。谒按君。致顾生际明书，乞脚力，道家眷北上，许给宪脾。遇同年李稠，原名琯，以侍御外补佥宪，邀归，饭之。

初十。闻王季孺六月十三日讣，卒于潞水，伤哉！王叔骏来，为余求得陆务观枟会稽郡志枠十二本。王初阳以屠长卿书来。王，余姚人，新建之族，自言深于玄学，知奇才，以三方及红铅二颗见惠。

十一。早冠，骥子请亲戚。赴者董乐益、唐继泉、郑小官、张姨夫四人，白先生、朱先生，金不佞、沈太公、岳父同叙。内眷赴者仇氏姨、江氏姨。阴，雨，时露霁色。夜作枟洞庭东山灵源山居劝缘文枠。早时岳父举一子。

十七。林先生名集凤，号近村，莆田人，司训于此，与座师陈肃老邻居。世家子好客，邀余十八日观潮，辞之，乃就饭其斋中。林在京师，馆于曾见台家，与于健俱相善，有枟赠行诗枠悬之壁。下午赴谢令席，谈叙甚欢。谢，名吉卿，晋江人，弟艮卿，俱登进士第。初任清江令，以误中憸人，早致物议，摘官岭西，量转浙之泰顺令，署乐清事。曾游雁荡，颇能谈岭西泰顺之胜，为人亦爽直，洞见底里，惜哉！以一事往误不为公论所与，岂非命哉？夜，别女登舟。

二十三，雨，早尚细。入城谒兵大夫邹文谷，名迪光，无锡人，甲戌进士，能诗，与徐茂吴善。鹤林上人自金檀回，以达观师命属作枟东塔舍利放光记枠。

十月十四。于先生诸君过谈。午后，复病寒，盖疟也，不知而啖鱼蟹，益为病魔之助矣。

二十八日。至楞严晤曹林师兄。曹出唐神清所著枟北山录枠见示，文甚奇。项墨林招陪屠长卿坐，客叶日葵、钟西星、沈纯甫，得观褚河南手摹枟兰亭枠、米元章枟跋东坡九辩枠墨迹。夜三更，同沈纯甫同出，北关钥不时至，待良久。

二十九。同曹林、净源同访象先师于三塔。夜，同屠长卿、陈伯符、金伯韶宿王江泾。伯韶、余二人为主，歌者刘生演枟无双枠，甚佳。夜，风雨大作，早闻沈太公讣，卒以二十七日。

三十，大西北风。先行诣吊沈茂仁，哭之，霓川年伯出迎，抚幼孤，甚为伤感。晤朱长午、白先生。看沈氏住基，西北祖地甚佳，阳基旧作丙向，数十年前改午向，非宜。门前起牌坊，空地太多，为宾胜主出、人少亡。方辞主人，道遇屠长卿，约晤郡城。长卿以余先行，意殊怏怏。乘顺风，薄暮至武塘。

十一月初二。辰刻往金泽，同曹林游金泽寺。寺名颐浩经舍，净源上人修藏经于此。又甲申、乙酉岁有校经之约，同事者管登之、袁坤仪，凡十数人。岁再往，殿极壮丽，江南所无，禅堂僧数人，俱守庵，专师、弟子俱持。不过午斋，同曹林阅枟诸经要集·诚女缘枠数段。认卿回，遣人相迎，相见欢甚。邀予明日往清浦认卿所居庄，有田二千五百亩，岁入三千余，今年不能半。文卿、中甫、吴康虞协力所置，三人岁输百金刻枟藏枠，取办于此。

初七，霜。宿石门，作诗五首。

初八，微霜。宿塘栖，作诗九首。

初九。作枟哭沈太公枠诗。午后至家，家人大小俱无恙。哭沈太公。晤来道之，道之以前月廿八日至。

初十日。看陈公衡、周申甫、傅伯俊。下午，公衡、长孺、申甫同叙，长孺为不宿之客。长孺论议，颇不服达观师，且不服觉范枟法华论枠。长孺新注枟阴符枠，云其感颇异。径山得木叶，背面俱书离卦，先得梦云：“孟冬凄凄日，天降赤芒书。”遂发意著述。又云：“删张紫阳枟玉清金笥实录枠人所增益者。”许以二书见示。闻考选消息，万、茅两生授御史，余俱部属。

十五。日中携鹓儿买上河船行，甚寒。夜半后，衔冰而行，月甚佳。

十六。破晓，至长安镇，觅家舟不得，买舟行至皂林，遇家舟，良甚。十四日晚至是日早大雪，积二三寸。武林止大风。百里之间，天运不同如此。二更至拙园。自至日至此日俱寒冻，急流无不冰者。

二十。谒梅花道人墓，碣尚存，题曰“梅花和尚之塔”，碑已断，“花”字已下完。

十二月初六。早开和，看枟苏子瞻集本传年谱枠。夜到崇德，月晕气昏。

初八，早雨雾，午后晴。晚至八册。同来道之赋枟绿蜘蛛枠，成七言律一首。日没，甚红。

十一，早雪。拜赵明府，下午，明府报谒。宿沈祖量斋中，来梦得吟唐人律绝，几至千百首，鸡鸣始安寝。夜霰。

十三。到苏州访管先生，宿斋中，赵謇卿亦在，阴而不雪。

十六。天未明，沈认卿至，从卧中起，对酌数杯，遂醺然。同访钱孝廉，名士元，号心宇，弟名士完。士完师认卿兄，名令行，字茂先。留批阅历科举首文，相款而别。认卿早别去娄东。明岁正月，二王进士浼道家眷因游京师，索京师故人书，许付陆敬承、余云衢、冯用韫书。下午，至沈伯宏家，同往马小桥命肆，马故识我于西湖之上。是时，沈君典来访，同在挹秀庄，武林章生者云：“三个状元不抵一会元。”章盖不知君典在坐，后觉，骇谔而去，即其日也。马生谓我不能有青山，三儿中子润郎当发。遂登舟抵寒山，至枫桥，舟阻，遂往虎丘。自冶坊浜而行，一水沿回，疏林明月，佳兴勃勃。更余至虎丘，登千人石坐良久。有袖低昂而过四六者，道之拟其似来梦得，指顾间时，道反，裹副巾，忽闻其人呼：“白巾者，非来生耶？”道之惊认，呼余，因与俱前，余仓皇不知谁何，道之云：“此沈子德也。”余大惊异，讯子德，知从天池打七，且为细谈七中光景。时残雪一带未消，明月相映，欲与道之同赋枟明月照积雪枠题，未成。山僧进茶数瓯。夜半，宿舟中。是日少温，颇宜夜坐。

十七。早到禅堂，老僧天际为堂主，建六时功课，徒众常数十人。际曾亲近遍容老人，为言：“容，川人，俗姓鲜氏，曾为诸生，三十出家，生平看枟华严枠得力，尝为一贵人罗织，下司寇狱，对主者不屈，曰：‘好个禅堂。’铁绳自断，易之，复断。狱吏伏地求忏，容曰：‘汝等卖法，在狱百日。’”赵大洲先生请而出之。余癸未春，与同馆诸君子相见于千佛寺，率二子拜之，盖菩萨人也。容以甲申年迁化。际公笃实人，愿力甚普。初，徐文卿留际住虎丘，倡众每月助银二两、米五石，不及接众，际所居常数十人而不闻乏绝，盖缘在龙天，不可以凡情测量也。际曾拈一指，际言禅厨铁锅小，欲易大者，价当二金，余遂舍之。欲憩息于梅花楼，谒主僧，剡溪不在，晤其师云住。楼为陆元斋所假，假藏云阁。

十八。乳林别去之锡山，约二十二日晤于槜李。礼宋虎丘隆公塔，隆嗣贠悟，径山亲弟也。塔在梅花楼左。乳林云：“即空谷隆，日本人，日本礼为初祖。”老僧云：“塔堂中为虎丘隆上字某，塔堂左为空谷隆上字景，国初人，日本使臣礼之，作诗云：‘吾师原是虎丘隆，不肖儿孙住海东。遥隔星河一天月，今朝谁复继宗风。’”有枟空谷集·尚术枠、枟尚理枠二篇行于世，板在吾郡之精严僧舍。壁间有世尊历年瑞像，石刻甚精，记文小字，学颜之枟麻姑坛枠，亦甚妍妙，元丰间勒石，又有大悲像石刻，僧子英作偈，去数武黑处有武夷居士王轩赠英公七言律，俱宋物也。粥后，返藏云阁，作长安书四函：敬承、用韫、云衢三馆兄，朱雪樵居士，又作石郡公、赵明府二书，俱付沈认卿。下午，弃大船诣寒山寺。管登之先生来，同宿。登之以枟冷语解枠见示，三更始寝。

十九。将为天池之行，适朱净峰头陁自山中至。朱，江阴人，从学蓝峰无为教师也，弃家住天池包山，亦护天池者也。管先生许其人稍解佛法云。早饭，别管先生、朱居士，遂同来道之、沈伯宏、雏儿行，过谢宴岭、贺兄岭廿余里，达天池。晓东上人出迎，堂中首僧也，东燕之临清州人。牛山耆宿，牛山炼磨规绳，始于版独空，规绳最岩者称龟，背石扬帚漫唐家坪，其龙王最灵，初现最大身，开山祖师唐自在呵之，但许化七寸身，道场中常见之。是夜，与晓东、道之三人谈，遂至夜半。同游朱头陁静室，山左不二里，其山居岩洞崄岈，小室三间，岩石中尤可爱，徘徊不能去，道之题月日数字。微阴。

三十，早阴雨。遣数字问黄贞甫，得其报。侯老致兰数本。今年分岁，添骥儿妇润朗，亦佳事也。忆戊子分岁，命儿持酒寿樟亭太公，今此老遂为古人矣。

卷　四

庚　寅

正月初三日，辰巳间，见日色尚为云气所杂，未能湛然。同年黄端甫使来。黄，名正色，时以御史按广东。夜雨，校完枟东坡集枠四十卷。择鹓儿娶妇日，用八月二十四日癸巳丑时。

初七日，雨缪。当时以公车言求正，岳父以盆中小梅索诗，诗成。

初十日。早起，谒蔡念所宪长、郭青螺大参。访殷二守，慰藉良久，殷亦洒然，无大欣戚。自人日至此日俱寒，二更闻风声。

十一日，早，雪花飞堕，饭后而止。迎刘雪泉看内人，幸不用白术，仲淳所戒者。完枟殊胜寺饭僧田碑记枠。陈母寿，颂心抑太夫人。下午，赴胡郡公席，席在吴氏庄。语次，知比部郎吴正志上疏攻李陈者，即安节乃郎吴秉忠也，安节可谓有子矣！郡公有疏草，许借观。坐客有虞长孺，坐中言莲池南山二老为此中名德。今夜见月，妇病渐差。

十二日，早阴，晚雨。同申甫、道之往市上看书，持叶肆枟香山诗集枠、枟野客丛书枠而归。从胡郡公索得诸君子奏牍，读之，见张见冲枟论皇木枠及枟弹徐太仆史给舍枠、孟麟枟论李春开等枠、吴比部枟正志论枠。李春开、陈舆郊、雒评事、于仁上枟酒色财气四箴枠，语侵今上甚急，读之汗背，其详别记。夜雪。

十三日，早尚雪，屋上逾寸，已而渐消。妇病差能起。薛伯起来。顾常甫来，以枟字说枠付之。成枟暮雪枠诗。相国寺僧悟性因杜生来谢。留薛生饭，遂留看上灯。看上灯八人以梅花一枝行酒，道之两儿、岳父与焉。夜雪。

十五日。为陆台翁七十作枟台山颂枠。作杨公亮、屠长卿二书。薛伯起、周申甫来，夜同步观灯，遇雪，至官巷而别。余至弼教坊先归，来道之同两儿后。夜雪。

十七日，雨。包心韦拉晤湖上，杨澹所作主，二更而散。龙王堂后轩复作一月台，用木作一棹楔，甚为蛇蛇，颇杀风景。吴桂轩来。

十八日。冒雨邀包心韦看梅花，相待于钱塘门，岳父留饭于金沙滩，道之同行，骥儿从杨澹所至金沙滩，以他席别去。西山梅花，何园最盛。雪作而行。既至，僧出应门，隔水数十树，开者未半。道之与包心韦摧拳，道之戒酒，负则以饼易酒，连啖三饼，饼恶，良苦。岳父自何园回，入天竺，日已将暮。雪愈繁，溪流甚壮。偶得句云：“涨添初夜雪，声落万重云。”道之得句云：“暮雨壮溪流。”至长生房已昏黑，僧徒出迎，方就坐。

二十一，甲子阴，午前频见日色。帅惟审赠七言古一篇。汪尧卿刻两汉杂集二十种，欲题总名，余题曰“两漠丛书”。甲子遇单日为雄，偶日为雌，得雄甲，阴阳占俱验。夜一更闻细雨声，彻夜雨。臀上生疖，五六日矣，尚未愈，作痒。成枟西山看梅记枠。

二十三。薄暮，索枟曾氏类说枠于太公书房，箱箧俱索到，竟无有。此书亦不甚佳，惜其抄本，非板行物。内有东坡枟仇池笔记枠，甚可惜也，当多方索之。夜忽闻风声，雨彻明不绝。看沈太公去岁枟日记枠，自正月初一至十月十七绝笔。就寝时夜半矣。

二十七，早有霜。谷雨断霜，清明断雪。从妇翁龙居坞展墓，并看法华山梅花，与来道之、骥子同行，由昭庆后门觅路至松毛场，田畦桑径，颇有野趣。松毛场买小舟一叶，行十五六里登陆。一路看梅花，听溪流。小憩三方庙，三四年前曾至此，其小童已成沙弥，能呼茶留客矣。庙之四周，梅花最盛。凡行陆二三里至龙居坞，中复迷路，至一涧边，坐石桥，听溪声，绝胜。入坞，梅花少减，溪声如故。拜沈太公墓，饭于蒋老居而出。余所有二庄梅园，数十树临潺湲，甚堪卜筑。遂同道之、骥子步至西溪，宿白云流水麟上人房。

二月初一，早雨，将午而晴。同出，自西溪至芳井，梅花甚繁，不止十里。

初六。鹤林上人来，商略法门数事。见达观师，东塔舍利放光。文凌、元孚兄弟招游吴山，日中赴之。客许令慈、姜子干，庄居对大江，下临万井，屋瓦间尚有积雪，越山历历在望。既饭，游三茅，寻支径至云居，中间松杉甚密，徘徊久之，松声隐隐如琴瑟。其处旧有松乐亭，今废。至云居，看明心上人，上人甚少掩关，写枟华严枠满。于今年之四月八憩于云居房。小僧名宁静、号潜吾者出陪。其房有老僧，畜赵松雪楷书枟中峰净土诗枠五十余首，今日偶出。薄暮，寺门望西湖落日，徘徊松林，一酌而别。夜浴。今日分枟雪霁枠、枟自三茅至云居晚眺枠二题。晴，月甚佳。

初十，晴，有风，间晦。黄贞父、吴伯霖如期来，留饭，鹓儿侍。贞父力疾，赴馆礼，气未复，扶而行。

十二，晴。此日为百花生日，晴宜果木诸花。访黄贞父，且送其苕行，已登舟矣。白子佩学博来，惠枟诗集枠及枟左中川诗集枠，即崆峒先生舅、名国玑者。白以崇德训迁周府教授，以旧岁乞休。枟曾氏类说枠复得，大奇事。叩其故，乃骥儿梦沈太公告之：“此书现在厨中，汝父检过，不及详耳。”更有许多话说。早，骥子告母，因往物色一过，且阖厨矣，骥子亲检，遂得此书。异哉！沈婿邀骥儿、道之湖上观新柳，因与同行。至断桥，沈婿兄弟、董生善丝竹者已至，遂乘小舟至第五桥，步至第六桥，岳王墓香车甚多，徘徊久之，返至大佛。家中攒榼已至，市白酒，欢饮。复坐断桥，观暝色，待月而返。柳色视初九日稍秾矣。自正月至今，鸡鸣非时者多次，为一家之主宜修省以禳之耳。

十六日，晴，气微昏，月晕。得宋板枟文选枠，是方十洲家物，上有“太子太保傅文穆公收藏图书”。

二十，晴，湖中落日甚赤，风。邀贡洪山、胡奎庵游湖。涌金门登舟，岳坟上岸，游天竺，坐饮白云堂，再瞻圣母所赐瑞莲大士像，今上有赞。历中竺、下竺、三生石，金沙滩登舟。六桥至五桥，步看桃花，已开十分之一。柳色更深，风甚急。自西泠至钱塘门而归，宾主甚欢。得藏师兄五台书及龙泉住山永庆书。

二十四，早阴，午晴，风。请吴韫庵、蔡念所二公。巳时登舟，未时客至，至龙王堂小坐，堤上桃花已烂熳矣。夜归，沈认卿至。

二十六，晴，风。田子艺来吊沈太公，因约湖上游，两儿侍，饭于宝云超然阁，子艺两郎亦在。至智果山居，一径最幽僻，仰视宝云，群石离离，如鱼贯。出玛瑙寺至岳坟，至三桥，饮于桃花之下。今日士女最多，子艺虽老，兴颇狂逸。遇黄桂峰，名应科，中武状元者。一桥觅舟，别子艺而返。

二十八，晴，风，湖堤扬沙。报谒孙世行，约游湖上，戒治具。至涌金忠烈祠，世行已见待久矣。小舟至四桥，步至三桥，乘小车至岳坟。遇田子艺、张仲初，拉二人同步至四桥堤桃花佳处，藉地饮良久。又至毛氏书院竹阴之下，张饮尽日。自新堤至田寓，一茶而别。答藏师兄书。

三月初四，清明。早有开晴意，随阴晦，大风，薄暮晴，夜见星月。早作枟大堤桃柳枠诗三首。

初八，雨。张仲初饷鹿脯。田子艺来，索长兴友人书，见枟和桃花片枠五言、枟挽沈太公枠七言。万年寺僧真秀号雪堂者，以云间徐孟孺、吴江周季华书求见，秀将检枟藏枠，求为倡缘。夜作枟桃花片枠诗一首，作枟报田子艺书枠，为子艺作长兴姚伯道叔度书。姚有书奴骆僎，美而能诗，于徐茂吴斋中见其枟九秋枠诗，复于张仲初扇上枟阳台梦枠排律，甚佳。人言臧晋叔为其润笔，臧殆不及也。

十五，晴，月色微昏。夜检旧书牍，得沈太公沈茂仁诸手札，不胜哀感。

十八，晴，晚微阴，二更月甚佳。黄又玄来，不相见八年矣！渊冲善下，真如万斛之舟。留叙竟日，骥儿侍。

十九，晴，甚热，不胜夹衣。张仲初饷龙井茶。午，中甫、金不佞四人试茶。至昭庆寺访黄又玄，遇西溪桂峰比丘方丈。僧留茶，坐甚久，陪客始至。初更别。

二十，早细雨，日出，暖。称病不出。连日冗冗，几无生人之乐；今日稍暇，亦不能无事。何时掉臂入山以避尘俗乎？

二十三，雨，春第二甲子，彻夜雨。早拜节推吴君，名炯，华亭人，庚辰会榜，己丑廷试，旧姓田，曾识之青浦县斋中。周申甫来。

二十四，午前有微雨。拜刘肖华，暂憩宗阳宫，道者云：“老君殿后土山上有赵子昂碑。”

二十五，阴雨，微夜寒。看虞长孺，余杭未归。看徐茂吴目疾。案头阅江阴朱氏所刻阮集枟咏怀枠四言十三首，枟诗纪枠但有三首，乃知六朝诗集散失者多矣。

二十七，雨，午前大，后微，寒。校定阮嗣宗诗，增录江阴本四言十首。午后，同细君烹龙井茶，惠泉二坛，茂吴许借用。

三十，早雨，阴，晚晴。许然明自山东回，同张仲初来，留叙，烹惠泉龙井。杨仲坚来，饷父诗集，求序。

四月初一，晴。吴氏子持先人券见返，名某，其父名某，住柴场湾，约三十余金。有在嘉靖二十四年者，其父能不言至死，而其子贫，以券相返，能不为之报乎？

初五，阴雨，薄暮见日色。夜坐，复闻雨声。附少林僧宗远书枟金字华严引枠。作枟帅惟审送行诗枠。啖莼菜，魏典史所送。

初六，雨，夜始不闻雨声，稍寒。作枟潘去华报书枠。贮天落水烹茶。天落水虽不及梅水，亦堪烹茶。夜读枟选·赋枠。

初八，晴。乡同年李龙渠来，留饭，李谈东海补陀之胜甚具，且知金堂诸山可以开屯养兵。李盖有心于天下者。

十七，晴。期卢思仁游胜果，姜子干同行。闻苕上诸君并其子弟俱言至此，就余谈举子业。日中到胜果，老僧出迎，余不至寺二年矣。小憩楼下，良久，思仁至，同登越王台三松顶，看省城来龙。复返胜果，吴伯霖至，同饮甚欢。共步至报国而别。

五月初十，晴，风。饮胡郡公于湖中，杨公亮、卢思仁陪。先至湖心亭，后至龙王堂，以风大回舟颇艰，郡公自堤上别去，杨、卢随亦别。舟至钱塘门，步归。

十二，自五更雨，抵暮不歇。俗谓“雨打梅头，一去不回头”。今日入梅，不宜雨。去岁得雨兼雷，果旱。此日无雷，且系壬子日，俗谓“壬子、癸丑、甲寅晴，四十五日满天星”。壬子日雨，又久雨之兆，书以俟之。

十六，早有微雨，渐晴。杨公亮来。沈箕仲书至。日中，赴杨仲坚湖上之约，同范光父自钱塘门至净慈，同登居然亭，自西泠断桥而归。水光月色，相映佳甚。

二十，早微雨数点，下午大雨一二阵，大热，雷。今日俗传分龙，不宜雨，雨即旱，甚危之。

二十九，雨。至普宁寺访苇航讲师。此寺戴道人、僧碧峰所营修，赖余持护，欣余一到，许之久矣，今始涉之。送吴韫老至雷电而别。夜过徐儆翁，吊其父之丧。

三十。早至金鹅，谒祖母之殡。同申父冒雨看山，正结甚佳。许儆老遣使来迎。是日，为儆老留，晤其诸弟。儆老十年前似儒门立帜，此日议论颇以生死为急，一变至道，甚可敬也。

六月初三，晴，午后雨，俄大雨。谚云：“六月初三一个阵，上昼耘苗下昼困。”此有秋之征也。

初七，晴，午前凉雨一阵。卢、杨二兄过叙，至暮别去。胡生廷试来谒。胡，此中名士，年逾四十，为李学使所黜，亦数奇矣。

十三，早霞，晴，热。闻杨澹所之讣。杨以正月别于雪中，至京，以五月十三日卒，伤哉！

二十，晴，稍有风。五更起往范村量地，归途至虎跑憩之。主僧明清，号月泉，具蔬菜、打饼。四翔泉侧看枟性空遣事碑枠及枟东坡先生诗刻枠，颇有闲适之意。

二十二，晴，热。晤卢思仁，乃知姜瑞宇至非江念所也。杨公亮酒中为一妄庸孝廉呼叱，公亮能容之？比见公亮，略不知也。此是公亮讨便宜处。食芡，觉佳，连日饱食莲子。

七月十五，晴。夜宿白莲寺傍，月甚妙。姚罗浮来，谭叙契阔甚久。致盛叔永、侯滑县书。

八月初八，夜微雨而雷。今日白露，忌雨，或云夜不忌。二更雨更甚。早，戒山东禅僧如心、来心乞枟东禅寺碑文枠，宿诺数年，余亦忘之矣。

三十，早雨，午后晴。泝梅溪山水，甚佳。作枟别傅老人传枠。二更至梅溪镇，泊舟。

九月初四，晴。早行，下午至携李北门，复源上人别去。附达观老人书、于中甫书，宿舟中。

初七，晴。出门已前即病目。戴升之索包袭明所传陈仲淳一方见授：当归一钱，防风一钱，黄连一钱，朴硝一钱，明矾五分，铜青五分，杏仁十六粒去皮尖，郁李仁四十九粒去皮尖。已上药用绢包投入汤中，煎数滚，置地上稍出火气，连洗四五次，立愈。试之，自初五晚至初七早，可视书卷、见灯火矣。校苏文数叶。

初八，晴，湖中诸山俱有烟雾。发孙子贻书。如龙井，骥儿从。是日，骥儿疟又发，夜盖绵被。

初九，晴，微有雾。两关使者治酒，将就此地登高，当避之。挟骥儿同申甫泛湖而归。姚善长来，姚乃吊沈太公，甲戌京师相处故也。夜同善长谈叙，几至夜分。

十一，阴，间有微雨，夜疏雨，连日天气颇温，夜大雨，彻明。朱养淳来，得邹尔瞻书，托叶芜湖所寄。

十三，午后晴，此日最宜晴。吕氏妆奁至，押奁八人，杂家人并脚夫约三百人，用费三十金。贫家当此门户良苦，乃知对亲决宜择贫家为称也。

十五，阴雨，夜开晴见月。无端失去枟山谷集枠，为之一怒。得田子艺书，返其枟路史枠二本。

十八，阴，日间出，夜晴见星。越诸生孙如湛来，汇刻枟时贤宦中稿枠，索序，并索余未刻时文。孙为文融之从子，能文，有时名。自八月下旬患目疾，至今时愈时发，未能脱然。许儆庵先生书来。市中得枟五色录枠一册，乃宋以前人采摭奇语奇事充诗文料者。

十九，阴雨，夜半后晴。酉时新人至门，成婚礼。吕大舅送。杭俗婚礼视吾郡大异，大都可笑。诸亲陪饮拂尘酒，二更而散。

二十一，晴和，夜微有雾气。新妇三朝递上见礼，见新妇于祠堂，家中男妇见新妇，吕宅送点茶。

二十四。榼款吕舅于湖中，湖上木芙蓉盛开矣。

二十五，晴。张镇泉来，付还枟文谈枠二本。阅报：九月初，万和甫上疏论首揆，语甚切直，止于降一级，调外，甚可庆也。

二十七，晴。岳翁芝旸六十，称觞宴客，更余而散。莲池上人遣期明日之晤。胡生廷试来。

二十八，晴。湖上访雪浪法师。晤明宗，宗检枟藏枠于灵芝寺。过中，于归元山主所。晤莲池老人于上方。会戒山讲师来，同步至巷口而别。唐季泉等宴寿岳翁，扳余作陪，搬弋阳戏，夜半而散。疲苦之极，因思长卿乃好此声，嗜痂之僻，殆不可解。

十月初二，晴。此日甚闲，本如同大东佛会首来。金不佞见示枟东坡戴笠图枠，貌颇似余。迎仇先生。阅报：万和甫以九月十四补剑州判矣。

初四，晴，夜寒。适得黄贞父书，迟余山中，饭后赴之，寓于岣嵝山房，留宿，同步至韬光，看白乐天与韬光倡和诗碑。夜，寺僧松隐作主，与小师蓉江俱大醉。

初五，早阴，午晴，晚复阴。同贞父访邵虎庵而别。邵居岩谷颇胜。邵名穆生，抑庵伐九里松，曾作枟泣松谣枠，虞长孺等记之。至昭庆，鹓儿已久待，遂同往拜杨仲坚，主人设茶以待。早间，山房堕一残齿。

初七，晴。奠周母王太夫人，申甫设席相款，许然明在坐。酒散，同访吕道者。道者，能闻声而知吉凶。月甚佳。

初八，细雨，弥日不止。内人赴唐姨湖中之召。吕师来，言余前身为苦行头陀，以符药起骥儿疾。为福严僧题疏“天台万年真秀”。作唐元征、管登之二书。

十一，晴。夜半起，送周亲母之殡，至周庄，饭而别。同黄贞甫、杨仲坚、凌元孚兄弟辈七八人新堤一行，时黄菊盛开，长堤如绣。菊中藏一雉，入水为渔人所得，仲坚易之以归，约翮健，即纵之，此今日奇事。堤上又与妇车相值，归家方日中耳。得潘去华书、田子艺书。明宗上人同京口僧如学来，得藏兄雪浪书。下半日甚忙。告家中明日绝粮，妇甚愁。余诵老杜“失学从儿懒，常贫任妇愁”之句以自嘲。

十二，辰巳间微雨，竟至夜不止，五更雨声甚厉。临安簿唐良臣来，出其子大章文三首求教。唐，丰城人，向曾一见，亦卑官中有识知者。为沈方平、吴养之、来颜叔作枟刻文序枠，跋唐元征枟藏经阁碑记枠。

十八，阴雨，午后不雨，微寒，夜不雨而阴。同仇先生、周申甫、金不佞、两儿赴许冲愚之召于湖中。周娘来。故曹太师妓，嫁马生而不终，年暮矣，而绕梁之声尚在。白首风尘，甚可念也。

十九，晴，西风。请许冲愚、汤孟韬为天竺、灵隐之游，岳翁、周申甫陪。昨雨后泉声甚壮，落叶满途，真佳观也。触黑而还申甫静寄轩，听周娘揭调，看柳中明月。

二十二，晴，早雾，昼有云气，薄暮细雨，更初大雨。黄贞父自山阴回，道龙伯贞海上事，大可骇异，当问明记之。

二十五，晴，西北风，寒。舟行甚逆，日落甚赤。至塘栖觅小舟看马鞍山地，遇周梦醒，其人好外事，丁丑春相遇京师。夜宿新步，酌村酒数杯，醺然而卧。

二十九，雨。茅公良设席舟中，送至涵山，中峨陪。夜宿新步。是夜，与贞甫饮，甚有兴，闻邻舟笛。

十一月初五，阴雨，不寒，半夜雨，彻明。辰刻至郡，同程生看祖茔，取龙虎相交，过脉清细，嫌龙首稍寒，当营田社，许作屋种树以补之。带枟晋书枠、枟宋书枠，舟中查录尺牍。过沈家香船。

十二，早有开晴意，经日不雨。登舟到惠山顾氏庄，良久而友玉至，同登惠山，憩小阁，游黄九山园。庚辰岁，曾系五湖舟于此，园丁仿佛记忆。憩流觞曲水阁中，两面见山，大有佳致。报李汝培至，喜，迟之，至薄暮同万涵台来，迎之舟中，过顾氏舟，同众四鼓而别。李汝培又过我舟，同万涵台谈癸未别后事，甚详。

十七，雨。至，明，顺风扬帆，百里至义兴。在汝培舟行三十里，成枟赠汝培诗枠、枟卞让卿从军曲枠四绝。

十九，有开晴意，时见雪片，夜有细雨，至明飞雪。吴之矩早见存舟中，遂拉为城外之游。饭于之矩庄居，看孙老所拟阳基，大不通。南山雪色真可观，泊舟南门外，之矩相陪，至一更入城。明晨定意为国山之行矣，但未卜天意何如。

二十一，早飞雪，阴晴之间。吴之矩送至中溪而别。又行十余里，遇缪仲淳自毗陵相迎。作枟送李汝培诗枠。夜至毗陵，于中甫以昨日还金坛。

二十二，早雪，比昨稍厚。行二十七里，别汝培、让卿，甚觉依依。夜至蒋墅，贺澹翁来，见顾舟中，诸郎同至者三人，因然明遂谈令莆田时倭变事，甚详，颇为倾听。二更谒主人，设晚具，宿之斋中，寝时四更矣。

二十四，大晴，西北风。于见素自丹阳归，相见于城外，同舟入城。诸郎至舟中相见，登见素公之堂。同中甫、润甫游灞上池亭。中午后，访达观师于顾龙山，以写经将毕，约明日午后相见。

二十五，晴。午后，肩舆往竹园谒达观师，遇之途次，同往池亭，谈至三更，复宿舟中。

二十六，晴，冬至，微云。拜圣节于亭中，礼佛，出观音像，同老师礼拜，粥后入城。答拜令君贺知忍，执弟子礼，主人设席。

二十七，阴，晴。贺知敏率弟、子、侄四人拜，从王方麓先生来。

二十九，阴，晴。早至竹园谒达观师，师写经于此，名其亭日曰“墨光亭”。同师、仲淳过王氏墨香庵，王氏叔侄为师书经筑室，时正落成。是日，会王生伯高、孙生仲来，孙执弟子礼。达观师初不果毗陵之约，属择日书经，得初六因再果前约。

十二月初五，阴。早至惠山，遇周叔宗、季华，甚奇之，乃送长干姬杨舜华至此，杨从梅生蕃祚出游将三月矣。遣人谢，二顾汉凌，追至山中，遂同杨姬、周、梅登锡山之巅。夜，梅生作主，叙叔宗舟中。夜半汉凌见，强入城就宿，时鸡再鸣矣。

初六，阴，将暮而雨，遂达明。叙叔宗舟中，甚欢。鸡鸣，梅生强、杨姬过船，遂别。与二周约，待之寒山寺中。

初九，晴，夜寒，月甚佳。早得北信。叔宗、季华且至，别之。明早，梅季豹至惠山，追觅我舟，不得。是夜，饮达曙，梅生醋意，杨生大哭而别，恨不及见之。午后，二周始至，陈公衡来，与二周同叙。季豹寄集至，古诗甚善，江南第一手也。

初十，晴，月大佳。二周、许然明往见公衡，移船虎丘，旭上人饷菜一瓮、茶一斤。至禅堂看天际剡溪住持，颇能为法门尽力，中甫作文美之。饮于剡溪梅花楼前，晚色甚佳。报二周、然明至，迎之石场，坐语良久，至叔宗舟中饮，沾醉，复同叔宗至石场看月。

十一，晴甚，月大佳。宴起。然明早登山，粥而上，遇之卫武陵店中，施金一两，完铸釜事。剡溪附往三茅阁观小楼，晤曹氏主人，名申锡，字周翰，孝廉之子，甲申岁同袁了凡晤其人，且蒙款惠，余俱忘之矣。曹生欣然见留，且盛称吴妓薛五之佳，与渠甚厚而失欢，近日详言其故，设计邀之，假吾杨奴以去。余往就徐太仆之约。

十二，晴，月甚佳。早至虎丘，曹周翰具酒舟中相款，坐有歌伎王顺。夜看月石上，王生歌，又有善箫者吴生偶然相遇。夜分，别曹生、薛姬归。舟放至上新桥。

十四，阴，夜月甚佳。范长倩、徐大来至舟中，索去晨粥。粥竟，报长兴丁长孺至，既相见，为长孺复留半日，长孺、长倩送至阊门，至葑门已黄昏矣。初更，陈公衡具酒舟中相迎，复拉佘宗汉来，相晤甚欢。是夜，陈令当往护月，三更别去。宗汉复留余舟，数酌，约晤武林。

十六，阴，西北风，下午微雪飘洒。管先生见访舟中，城门舟壅，良久始得出，顺风，顷刻抵吴江。于叔宗宅晤新安丁南羽、吴康虞、苏四水、程孺文。四水旧识余。

十七，阴。访季华，复至其兄九山宅，听其奴子吹笛，声甚激烈。

二十一，晴，早微阴。步往三塔禅堂，项于王已久待，君实后来。冯鉴之、戴升之来，严荩夫治具。李、戴、冯、项四生送至十五里外，诸生大有饮兴，甚惜其别。夜宿陡门。今日闻周纯甫之讣，卒于此月初九日，大为伤恨，堕泪者再。

二十二，后夜有雷一声，雨三阵，天明阴，雾，细雨有声。仆辈报半夜雷雨，余实不知也。初更，舟至长安镇，上河竟无舟，以监兑使者取道故，亦从来希有事也。风雨潇潇，意思甚为索莫。

二十五，雨，轻霰终日。周申甫来，得纯甫返枟三国志枠书，尚欲索二册，岂意遂为异世耶！为之哀酸。陈季象来，得屠长卿书。

二十九，晴，霜，午后阴晦，微雨。阅报：初十日旨：遣廷臣四人兼宪职，分阅边关。曾于健、周元孚与焉。邹尔瞻攻南京礼部，门生胡三省报除补遂平县，杜华先调山西佥事。闻苏君禹至，索肩舆访之，面订守岁之约。夜享先高祖已下像，家宴。二更君禹至，见二子，饮至夜半，客寝。守岁而有万里之客，亦奇事也。

卷　五

辛　卯

正月初二。寄候陈肃翁老师。胡郡公招陪君禹，舟至三桥，龙王堂坐至更余而别，与郡公同舟至涌金而返。尝闽味，有柔鱼，如薄丝而美。

初七，五更风雨，霰雪骤至，如万马腾跃之状。

初八，阴，晴，北风，寒甚，一冬所无。大晴，登成山，四山积雪甚佳。告先人墓以迁葬之役。得陈公衡报书，戒山事已安妥，涂郡实原之也。

初十。访徐茂吴，留叙，至初更而归，见饷芥茶一瓶，许明日看春之约。

十七，早有云气，下午风雨，至夜不歇，半夜止。沈生绍元、绍祥，潘生懋勋执贽称弟子。夜月。朱伯润诸子饮于灯下。苏君禹寄到枟长安志枠碑刻若干纸。

二十七，阴，晴，春甲子晴。僧性善、海印持张梅村书索刻经银，并乞血书枟大藏经枠疏文，又为无门洞僧湛如乞诗。

二十八，晴，三日甚寒，重裘以居。语溪吴生尚伦、倪生师皋拜从，看文。

二十九，晴，稍和。孙上池引吕道征、李真甫来拜从。李名尚志，吕名居恭，名士也。

二月十一。拙园住半日，甚清寂可喜。钱湛如自涟水过此，梅花下数语而别。薄暮，周敬所忽至，以其子新入学相见，且移榼见，俗人谈俗事，颇为败意。许冲愚遣舟相迎，自武林至此。夜宿舟中，焚香开卷，神情小舒。

十二，晴，东南风，月甚佳。五更发棹，薄暮至吴江，周叔宗陪赵令看梅花，待之，久未归。此日看完杨升庵枟卮言枠六卷，焚香读书终日，亦改岁所未有也。二更，叔宗来。

十三，晴，东南风，下午益大，有云气，落日露一点，甚赤，初更雨。赵令见顾于叔宗斋中，期晚酌。沈认卿丧父，吊之。认卿兄弟五人，仞卿最少。得乐子晋书。访沈少卿，叔宗陪往，谈叙甚久。过叔宗中田庐精舍，数间，佳甚，尤宜避暑，欲仿其意作数间湖上，亦一快也。至赵明府舟，沈少卿及主人已见待良久。舟泊长桥，坐至二更尽而别。又作数书别叔宗，就卧已四鼓矣，时风雨正发。

十四，风，雨，轻霰。舟行甚苦，半日仅十数里，不如不开船，赴沈少卿约为佳耳。日中开晴，风逆如故，至石湖而夜。舟人请前食蟹，甚美，惜不能与阿祥共之。甚寒，如严冬，月甚佳。

十五，晴，午后风，月甚佳，恨风大耳。日中至东山吊，许氏冲愚相款，游墓厘峰、西山及吴中长兴诸峰，一览而尽，惜风大不堪久望耳。诸客俱望洋而返，相从者二客，归途踞石桥看梅，浮白甚乐。夜饮，清吹可听，饮十余斗，宿船中。

十七。同严、汪、陶、滕四君逾山看王文恪公祖茔，自前山道法海寺而还，寺僧翠岩进茶，甚香美。

十八，晴，风，日甚美，月亦佳。早同诸君游武山。初登者为西金山。西金而南为武山，其巅名为鹑鸪墩，王文恪改为锦鸠峰。峰左为寿宁庵，僧悟声能书，其师祖洞然，云能诗。锦鸠之左为射崿山，右为几山，实墓厘正干之尽也。田甚腴，俗甚厚，大堪卜居。轻舟至俞坞兴福寺，许氏设酒相款，作戏枟玉簪枠，陈妙常甚佳。汤孝廉诸君俱宿舟中。付银二两，寺僧石湖买蜜，东山出蜜最佳。冬间，蜂食款冬花酿蜜为尤佳，春月似不及矣。

二十。李玄白来。徐长源执弟子礼。徐升远来，名应雷，相会京师，时秋祀山陵，徐为韩侍郎客，吴之矩、李玄白推举其人。此日看徐武功手卷及诸名人手迹，乐甚。

二十八。早，客来甚多。同李君实访包心韦亲家，同过东塔禅堂，访戒山法主，看山茶，此元时物矣，屋亦同时所盖，扁曰“天花境”，余易“境”为“室”。遇李见亭太史乃郎，云：“金汁灌花，将死可复活。造金汁法：干人矢伫之瓮中，入地三年，遂为清汁，可用矣，愈久愈妙。李生，万金之家，今萧然贫矣。

三月初一，到楞严，访沈纯甫先生于绿萝庄。夜，李君实始至，夜半行，遂往武林。

初三，早至家。王季常昨暮至。同王季常、李君实、金不佞、沈婿、仲孙、两儿出钱塘门，渡湖看六桥桃花。晤田子艺先生，遂成胜集。子艺步履蹇涩，行止须人，比昨岁大衰矣，仍以二婢金钱、三春随。

初十，阴雨。许然明、张仲初来。仲初饷新龙井一包，试惠泉。既去，而姜子干至。手装两儿课程文稿簿子六本。

十六，晴，日中风雨甚骤，复晴，月色甚佳，一春所无。

二十四，见日带阴，夜微雨。佘宗汉来，名翔，闽人，故全椒令，以能诗游江湖。屠长卿来，留共饭。陪贡运长主人七位，冯南台为首。席设南台家，庭中牡丹盛开，一种紫色者佳。

二十七，早微雨，阴，日中大晴，暖。曹林师兄来，相别在己丑十月，今两见春色矣。留之斋中。酌宗汉、长卿、王槐庭、蔡稚含于湖中，同集者杨汉卿、陈季象、黄白仲、钱叔达、徐茂吴、许然明，宾主共十一人，期而不至者田子艺，骂席者吕永山。是日新晴，湖山甚妙，丝竹清歌助之，颇剧欢洽。

二十八，晴，阴，热不能胜夹。甲子，与曹林师兄行，出涌金，茂吴已先往，至老龙井相及。茂吴与闽人庄生者，俱得茶数斤，以不持卧具别去。余与林兄宿龙井。

闰三月初二。早往崇福庵访苇航法师、杨抑亭居士，留斋。

初四。曹林师兄东行。完枟斋僧田碑文枠。得娄东王逸季秀才书。

十三，晴，月甚佳。焚香开卷，穷静退之乐，一春中一日而已。阅枟南村辍耕录枠，因抄补七纸，手装并为四帙。宿石门。

二十，晴，温。午前到苏州，泊舟葑门内徐少溥园边。良久，挺庵至，以其二弟及乃郎相见。同游少溥园。山池甚美，旧为天师庄，后属吴原博先生，再易主矣。

二十一，晴，风。早至虎丘，晤曹周翰，招刘生侑酒。

二十二，晴，风，热。曹周翰挟刘妪见访。初夜，陈公衡谈至二更别去。陈令极感管登之，属为致谢。

二十六，晴。冏伯兄弟具饭相邀。饭后，冏伯召仙，乃得灵鬼月兰，嘲谑甚有意，许仆吴门当有所遇且妙，姑记以俟之。阊门遇曹周翰、陈箕仲。周翰人事颇烦，必欲相留，停舟山塘，以刘姬陪。

二十八，阴，下午风甚骤，晚晴。移船至寒山，汪子建移船作主，坐客惟文仲，宾主四人而已。船行不里许，望西山诸峰，亦自不恶。回舟至凤山桥，遇曹周翰以舟相迎，夜宿寒山水次，醉。

六月初九，晴，热，日西有虹，微雨数点，连宵月甚佳。内人、大女看荷花于湖上。朱支中自吴中来。朱生持所作一题七义见示，甚佳，一时吴中当无出其上，反不得入闱，衡文者近无目矣。

十一，晴，热。伯霖作主。早谒南山上人。上人修净业于徐家庵，影不出山十六年，丁亥岁为他缘所逼，出山一月，自此禁足又四五年矣，此本色住山人也。看伯霖于邵庄，南山上人留斋，归饭山房。晚出庭中，见火云满天，明日之热可知也。夜，甚热。

十三，阴，微雨数点，稍凉，夜有微雨。顾子敬、程万里、钱叔达来。钱生以贫求助，甚切，安得人人急之？亦痴矣。夜凉如秋。

十六，晴，山脚微有烟雾。文仲早起，作提学使者书，为荐二李生也。此举可谓高谊。文仲粥而别。报屠长卿不至。访周申甫，申甫读书处白莲洲陈氏楼，居四窗玲珑，惜面西耳。宿陈氏楼，晤翁孝廉。夜，小舟泛月。

三十，天未明，雨，夜稍凉。中庵上人来，交付枟藏经枠，送至楞严堂，中颇清旷。李玄白来，报君实、朱伯润共此良夜，焚香啜茶，大是清乐。玄白、伯润宿水阁。日中，沈茂仁使去，自京回，得陆敬承、余云衢、陈伯符、杨贞复四书。吴伯度来。

卷　六

癸　巳

四月初一。早谒先圣祠，行释菜礼。从邹尔瞻、朱汝虞、王后旸。鸡鸣山眺望落日。

初二，五更闻雨声。东堂点题。同乡钱谷、赵学仕设席南门外王氏园作客，沈光禄桐、朱汝虞与余三人。园中牡丹甚盛。

初三。会讲，见陈伯符枟救赵考功侵辅臣疏枠。

初六。覆讲，定初二日堂课一等张金砺等二十四名。

初七。入监背书，李维礼治酒高座寺相款，约陈公衡陪。遂步登雨花台。丙子秋，同李伯远方五游，今十八年矣。又至普德寺，入路松径，甚佳。

初九，阴雨中。邹尔瞻至，谈对竟日。讲院会课出题。

十一。同汝虞访张端叔，坐中丞公署书室，广庭见月，升且中，掩映庭树，三人语心道故，中丞出寒具，北面所作，勇啖甚快。

十三，早雷雨，渐晴，热，仅胜单衣，夜半后大雷雨，迄明。邹尔瞻兄过，辞将归豫章，小坐深言，离色相照。

十五，夜月甚佳。看十二日堂课，姚宗宸为首。

十六，晴，二更雨一阵。讲院补考诸生三十一名，出题经、书、论、策四篇。

十七，阴雨。到厢看卷，定朱之蕃等一等十名。访尔瞻，同酌于汝虞宅，同谈长安旧事，亹亹大堪捧腹。

十九，晴。刻南雍课业一卷至八卷完工。送邹尔瞻兄于江干，皓然洁素，将母而旋，如鹓凤脱青灵而去，今日见千古廉顽立懦气色，不怀私人之怀耳！设饯舟中，同张端叔、朱汝虞。

二十，阴，晴，微见日，亦微见雨。贺知认、吴成志来。读尔瞻札，如冷风入于烦襟也。

二十二，阴，渐开晴。同汝虞移榼访少宰邓公，清言竟日。

二十四，晴。帅比部机至。夜，缪仲淳、谭公亮至，留斋中小叙。

五月初一，先圣祠行释菜礼。下厢看二十七日会课，取一等张金砺等二十七名。接姚伯道绍儒、叔度札，各饷夏前庙后芥茶。

初二，五更雨，晴，热，落日甚赤。焙芥茶入坛。得宋拓枟高宗临二王帖枠。

初三，入监视事，会讲。拜邓太夫人寿，宗伯贤母也。

初五，早雨，热，渐阴，晴，且微雨。得李思训枟长江六月图枠卷。同周申甫二三友生一鉴亭小叙。

初七，阴雨，稍寒，可胜单袷。入监入视，开假背书。杨止庵相见，即著枟六书总要枠者。接邹尔瞻两札。看初二日课，一等十六名，汪以征为首。坐一鉴亭观新荷，荷叶上雨声甚佳。

初八，阴，雨，凉。入监视事。点校枟北史枠。诸生夏之时等十二名、丁生绍轼来谒，此佳士，惜已拨历，留口数晷。

初十。四鼓上孝陵，黎明行礼。看初九日讲院课，定夏之时为首，张金砺次之。

十一。入监视事，覆讲议，复流水单。鸡鸣寺饯温太宰，同张端叔、朱汝虞。

十三。招帅惟审赏新荷一鉴亭，月上，移席芙蓉亭，孙子桑同。

十六。看课。一鉴亭后剪芭蕉烦叶。啖苎头、北面、不托，甚快。

十七，阴雨。放夏至假，十八至二十七日。林丙卿、尚炅来，留叙终日。移一鉴亭后桂树西北隅。为李玄白致书孟连渚先生。

十八，阴，微雨，晚晴。初点枟梁史枠。

十九，微阴。章侍御谈江都、盐城水利。吴君著枟五经旁注枠见示，枟尚书枠数处与旧不同，亦有理。

二十，阴，雨，雷。俗传分龙日雨，当夏旱。面邓少宰，送邓太夫人赆。留吴季伦一鉴亭小叙。

二十二，斋宿。删君子亭前竹。

二十三，晴，晚凉雨一阵。署中午后回私衙，同年蔡逢时过叙。

二十四，夏至，晴，风。拜邓定老，饷藤枕一。

二十六。静海寺饯别邓定宇先生，因同登东北师山，岩洞小而奇，飞来池之齐山儿孙也。

二十七，晴。六月初一出表，前三后三，放假二十八日起。骥儿文字大通，始有家声之寄矣。池中白莲花见数蕊，有将开之势。悔以吴姬归，连日杭姬构隙，颇乖琴瑟之好。

二十八，晴，凉。得赵定宇先生札、支太纶札。招张端叔一鉴亭赏新荷。

六月初三，阴雨，中后一阵，略畅，微凉。校枟宋书枠一卷、二卷。荷开花六。

初四，晴，午后风雨。移君子亭竹十四株，种一鉴亭后。

初六，晴，热。科跣不见客，校枟宋书枠五卷。

初八，早雨，渐晴。薄暮，沐发小劳、冒风，夜呕吐，遂病。作枟栖霞圆通庵僧性通募五百人缘买斋僧田疏枠。

初九，有阵无雨。病，啖粥。载惠泉水三十坛至。

十一，午间微雨。尚啖粥，始食池中莲子。

十三，早微雨，薄暮雨。看课，定张金砺为首。

十四，晴，间微雨。东堂点差拨历。周叔宗、季华至馆之一鉴亭。

十六，阴雨，午后雨稍大。荷亭搴帘看雨，同叔宗兄弟。

十七，薄暮，雨颇大。入夜未歇。得丁右武、屠长卿札。

十九，阴，晴间微雨。看十二日外课，定姚宗宸为首。焙芥茶。得梅禹金季豹札。

二十一，晴，热。朱汝虞、张端叔来，了观莲旧盟。汝虞先至，不解衣晤对终日，犹言无暑。而余挥汗，苦不可言。人性不同如此。

二十三，薄暮，雨急而大，颇凉。得顾升伯札，每忆虎丘相会时，去住留连，夜半推蓬快语，余此时□□□宏词人物，许之，今几年矣，入手惘然。

□□□，阴，晴，疏雨数阵。陪杨止庵游圣殿两庑、六堂各厅、君子亭。

二十七，看二十二日课，定夏之时为首。周季华病疟一鉴亭五日矣。

九月初一，早阴，雨，渐晴。谒先圣祠，行释菜礼。分枟北史枠十二本陈廷，策十二生校对。夜，贺知几、知认、南羽、季华、张省庵会于一鉴亭。

初三，五更，礼部送冬至表，四品诸公以掌院班在上，让先余。余以末辞，谢，乃如旧。辞庙辞堂。东堂公宴。

初六，晴。上陵翰林院到任，公宴。公宴代席，一两五钱。

初七，晴。吏部札，付署监事。晨拜文庙。

初八，午后雷，风，雨。国子监署监事到任，谒先圣祠、启圣祠、土地祠。先下东堂，次升堂，次升厢。

初九。内人归宁岳父，余送至清凉门外。

初十。风大，舟泊，不果行。余至下关，黄贞甫至，以送茅荐乡北上，留夜叙。

十三，晴。次秋甲子，连宵月甚佳。周季华辞归。

十六。面试附例，监生汪，应录，赏之。阅二十二日课，定郑朝栋为首。

十七。晤叶章含于莲花庵。同陈公衡午后登山眺望。

十八。会同年兄弟于南门徐园，树石甚佳，即凤凰台故址也。伍冲吾作主，赴者五人。

十九。游天界寺，移樽半峰亭，陈玉叔作记。

二十。更余，闻疏雨。君子亭阅卷。

二十一。君子亭阅卷，取一等堵奎临等三十名，六馆之士与考者三百余人。

二十五。入监，赏行优监生十名，罚行劣者十六名。

二十七。晨起，忽见木杪峰头日色甚丽，俄而阴雨。夜雨。讲院课士出题。

二十八，早雨，阴，晴。收翰林院九月俸一两七钱八分，柴薪三两六钱，冬季柴薪连闰十三两加耗。

十月初二。入监点题。文凭至。校枟北史·帝纪枠一卷。监生应谨来，佳士，令与骥儿相见。闻此生能口作应对，手仍指挥，而提笔不休，有如风雨。若此，不减庞士元。

初六，早雾，晴。送元旦表。得吴安节之规札。校枟北史·帝纪枠。

初七日，雾，终日不散。缴凭用印。看初二日课，取一等二十八名，张懋德为首。

初八，雾，阴，日中见日色，晚微雨。陆敬承牌至，为之色喜，遣役迎之丹阳。赴帅惟审席于刘园，帅子廷镆侍。

初十，阴。入监视士，看讲院课，得李生宪可。

十四。早得陆敬承书，昨暮宿句容，此日当至。午后，□□□贞观方公宴。张端叔至，尽日归。汶上张觉□□钓石先生子。

□□□□倍大司成公宴。移书藉于南院新衙。移榼看陆敬承，月甚佳。

十七，晴，寒，月甚佳。挈诸姬步月池上。

二十。移居南翰公署，别敬承并见骥子。

二十二，晴，寒，午后渗淡。徐南山质琴十金。作管东溟先生、曹周翰札。

二十七，晴。为骥儿聘陈生廷策相资。同沈观颐游报恩寺，为了空修枟南藏枠作护。同汝虞访叶选部元式。

二十九，晴，温，夜微雨。陈生廷策至馆。

十一月初二。公私无一事，甚可喜。家眷至京口当已三日，而不至，岂江行待风耶？或返丹阳起陆耶？使人牵系不已。早得瞿元立书，云：“无念和尚并袁太史、王蟠之弟俱欲会仆。”待之，则已往牛首矣。今日看枟宋书枠一卷，又看苏长公札十数纸。

初四，早雾，晴。袁生中道、僧无念见访，谈深，留饭而别。蒋生应绶、吕生拱文、衷生廷辅、彭生谟惧集。

初七，晴，寒，夜无星。访袁生中学、无念上人。邀敬承鹫峰访袁小修，谈对半日。

初八，早雪，晚晴。闻陈伯符讣始的。始，伯符谤达观师，吾疑当受报，果有此，可叹！

初九。别敖嘉猷于河上。

十三，晴，暖。重试惠泉，括检茶具，有不全者，因忆还山。此事安得旷废，为之惋惜。

十五，晴。土地祠行礼，孔厅揖。朱之蕃来，朱汝虞来。

二十一，晴。堵奎临来。得吴之矩书、李壶十，伤其三。

二十四，晴，温。妇翁辞归，俞二官、冯宁同行。得周叔宗、季华书，饷橘。会文，至者五人。

二十六，晴。本日斋宿。午后点斋，直指聂君至。晚作枟谢三相公启枠。

二十九，晴，冬至。三更上陵。同陆敬承、朱汝虞至衙门，换朝服，诣礼部拜牌，再回邸换衣，小叙至明而散。厅堂诸公来。堵生奎临、王伯皋来，留饭。

闰十一月初三，阴，有欲雪之状。访陆敬承，不遇。访张端叔，病，留啖饼，朱汝虞复助二榼，会诸同年，俱至，榼中有频婆果，余与张睿甫各怀其一。余不尝此果十年矣。

初六，晴。夜半后雨。诸生会文。曹林师兄来。

初七，雨。久晴而雨，甚喜。无事。

初十，晴。候少司空边公。薄暮，张睿甫邀看弈，惟端叔与主人对弈，坐良久而别。

十六，晴。病目。曹林索书，发十书与之，并借枟藏经枠展阅。

二十三，晴。清凉寺送周海门，同年六人俱在。始登清凉台，即临春结绮故址，有亭焉，今亦不存矣。余初独登，后又随诸君登。景阳宝井，俗名烟脂井，今以石覆之。僧房在竹林中，颇幽静。归途拜朱生之蕃父刺史公，名衣，以枟星象碑帖枠见赠。

二十五，晴。陆敬承来，遂同访徐茂吴于承恩寺，饭于瓦官，观万招庆画罗汉，形容奇古，山神在后，护法神拱立于前，宴坐柳间，柳根、干、枝、叶俱非宋人所及，歙人汪生所施。移尊自随，登雨花台，小酌于禅理庵，庵在台仄竹丛中，傍有中孚井，青莲满中，有侄中孚者，即其人也。再至台上，观落日山烟，尽暮而返。又订明日灵谷之约。

二十六，晴。早出朝阳门，从大道而东，过孝陵大门。行冈岭间，稍东，役夫指松林内，此为松林岭，内即齐武帝宴群王九日台，废址犹存。又东为观音寺，敬承待于彼，殿有四臂观音像，像倚石屏，方、广二仞，厚数尺，石甚莹润。永乐初，自高桥门耆阇寺移此，不知何术致之。像前石香炉、花瓶及石座，俱拟数百年旧物，雕琢工巧，非近世所有。又数里始达灵谷，入门，行松径中三里始至大殿。前临万工池，已涸。又前为堤，堤上大松数十株，更奇古苍翠。大厅七间，俱砖甓所就。后殿有吴道子画宝志像，赵松雪赞，当是元碑，碑阴观音像亦道子画。后殿之北为琵琶阶，殿址犹存，而殿已废。右为宝志塔。五来，余与敬承同陟其颠，审孝陵来龙甚确。左寻径至八功德水处，殊不足观。饭于方丈，茂吴始至。晚，步历松径至门，升舆而归。

二十九，晴。答拜徐九先生，留饭，诚意伯之弟刘君相陪。刘识袁了凡，斋戒谈玄，其言亹亹。九君，先魏国之叔，有山园亭台之乐，颇称好事。芜湖张生金砺来，骥儿陪。

卷　七

乙　未

正月初七，雨。钟少石来。钟西星来。黄贞甫、吴伯霖来。贞甫欲得余排山坞弃地葬亲，余再三言其不可，不听，约偿余金。钟少石、贞甫、伯霖同饭。是日，病体难支，下午勉陪钟西星。蒋生华国来，鹓儿相陪。体中发热。

初八。天明热愈，汗出，小便甚赤，雨。东园静摄。淫雨三日不绝点，病人尤不堪。遣书盛叔永，约月中或春仲相会兼示奏草。支华平书来。薄暮大雪，彻明。

十一，晴霁，薄暮复有云气。将索笔作枟张太宰恭懿公传枠，而丁长孺至，延之入坐，留饭，不果作文。袁坤仪书来。

十二。同程惟馨、俞唐卿、两儿西溪看梅，遇雨，憩佛慧方丈，晤沈材叔侍御两郎，相上人强欲作胡饼，主人赤贫而意甚盛。比至西溪，雨甚，不能出门，隐于白云流水禅房。晚索雨具，步至□□何氏梅园。归途勘明九沙正结。夜汲溪水煮茶，大善，虎跑之次。夜不闻雨滴。

十五，阴，镕雪。作枟张恭懿传枠。长溪沈甥凤祥至，小字从龙，朱长午陪。

二十，尚雪。园中积素皎然，大是佳观。撤灯，张沈石田学吴仲珪山水。

二十三，雨不绝，下午住点，且有霁色，已，云复合，未卜明日何如。无事，弄书帙，甚快。戴升之来，升之今岁馆于沈材叔侍御家；升之九江之游，君实御之，颇善；又得侍达观师于庐山，达观师病痁百日，赖缪仲淳医药，升之晤仲淳四五日，今不知所如矣。

二十四，阴，晴，下午间有微雨。作枟示两儿训语枠。

二十五，乍雪乍雨，连日春寒，有如严冬。

二十六，早，风急，飞雪，俄，四望皎然，寒切肌骨。苕溪金生梦奎来谒，辞以他日。李玄白来，留东园书室谈叙，至夜而别。

二十七，早晴，云气未净，俄，复合。昨雪未消且寒甚，天气终可疑耳。早得曾直卿少宰书并枟诗草枠二十帙，遣礼部役迎。陆敬承过此，附敬承书。午后，姜子干来。薄暮，得周申甫、湛如亲家京师手书，又得杨公亮书。

二月初一，大雪。同程惟馨、陆时仲、严荩夫、骥儿湖上赏雪。钱塘门登舟，沿新堤、断桥、孤山至三桥，龙王堂小憩，回舟二桥，进里湖，岳坟登岸，礼忠武像而出。遇方次卿、朱伯润自天竺回，遂同舟进西泠，出断桥而返。雪山浓郁，竹树奇丽，真图画所不能尽。此游可谓绝胜矣！余衣绯，童稚俱属目焉。今日为慈祖东溪府君生忌，晚始设祭。

初二，镕雪，间飞雪。作枟雪中杨柳枠及枟湖中观雪枠二诗。

初五，镕雪，天气稍暖，有晴色。同沈观颐中丞净慈访莲池老人，余先至，晤虞长孺兄弟。既去，而中丞公至，同听戒公发挥枟楞严枠、枟法华枠大旨，受斋而别。又陪中丞访虞长孺隐居，兄弟俱出。各买小舟，自湖中归。望诸峰积雪映带霁色，颇为悦畅。作枟过虞长孺隐居兼呈僧孺枠五言律一首。夜见星斗粲然。

初七，晴阴相半，镕雪未尽。同方次卿诸君高深甫斋中阅诸古玩，惟郭恕先临王右丞枟辋川图枠，马和之枟鲁颂枠、枟商颂枠二卷最佳。初到登高阁眺群山积雪，遂见此物，尤可快也。后阅诸帖，有泉州旧本枟阁帖枠最佳，深甫以为枟阁本枠，非也。诸窑器亦多有佳者。留饮，至昏黑而别，杨中麓相陪竟日，骥儿从。夜酌姚生宗宸，将以明日别。

初九，雨，复雪，杂雨，至暮止。次卿等不果行。完枟冯丰阳志铭枠，作枟初七日诣高深甫登阁望积雪兼阅枟辋川图枠、枟鲁颂枠、枟商颂图枠选体诗一章。盛叔永来，斋中数酌，以追沈中丞于余杭，挈次卿去，约明晚至。

初十，复雨，遂大雪，将午止。书贾夏四来，饷福橘四十枚。薄暮，叔永、次卿返自余杭，竟不及追沈中丞，晤王抚台而已。夜，同叔永斋中雅谈，及神仙事言龙沙之谶，应在十六七年，此八百人者，余得列焉，而邓先生为首，坤仪次之，右武、和甫俱与数，四之一俱士大夫，而吕祖、昙阳、李长源主选仙才，去华为教主事亦奇矣！又靡靡谈及他缘，遂至夜半。

十一，阴，黄昏微雨。盛叔永、方次卿饭而别。方士郑老同饭，客去，复为余细谈养生之事，授余枟三一经枠。虞长孺和余诗至十首，僧孺七言二首。戴升之自佛慧寄所作举业三篇来，翩翩才情，已还旧观，可喜。骥儿卧病三日，今日始起。升之又致达观师枟渡江枠等偈，自是道人本色语。升之见道人枟登庐山文枠，故宜胜耳。

十二。花朝，新晴，喜慰。信奴自娄东回，得荆翁师辰玉、曹周翰、朱支中、王逸季、周叔宗报。叔宗寄余诗一章及余出处，甚得余无心玄应之意。娄东师面喻信奴，属余勿上再疏，书中与辰玉书俱及之。角孙二三日前病，数日颇少欢愉，昨始如常，时来书斋娱嘻，足慰膝前。夜月甚佳，于是不见月两月矣！

十三，晴，月更佳，此日天色和旭，始觉有生人之乐。贺知忍遣问，纸尾询李龙眠枟晋公子出亡图枠。得缪仲淳书，趣余早北，并以枟杨忠愍传枠相托，示余王方麓先生所为枟忠愍传枠，详于弇州，知以初六日别知忍，此时又向天涯矣！沈生者，余故人，以米襄阳墨迹一卷见示，俱手牍，得自姚伯道者；又祝书、文画，俱佳物。苕溪二姚生以文求阅，刘圣邻继至，谈讲竟日。

十四，晴，晨雾，下午微阴，夜月昏翳。海盐沈氏女同婿归宁。曹林禅人自吴中见访，偕信庵关主，通梵书，余出皮经贝叶相示。与客同披王维枟江山雪霁枠卷。南礼部使者还自兰溪，得陆敬承枟书答曾直卿枠七言律四首并书。

十五，早阴，间洒微雨，午后开晴，夜月大佳。往湖南，曹林、信庵已至，晤王两高猷吉，坐中有二虞、空一、戒山。午饭后，同诸君憩法华台，露若沙弥出陪，同登慧日峰。

十六，晴，午前微有云气，夜月甚佳。成枟再过湖南枠诗一篇。曹林来。

二十一，晴，暖，遂去绵衣。园中玉兰与梅花并艳，新柳渐肥。平湖两冯生伯礼、伯禋来，为其父乞枟墓志铭枠。曹林、信庵别去，周叔宗来，寓斋中，午后同观王维枟雪霁枠卷，出文石与诸客共玩。是日，天气绝佳，春物增盛，游兴勃勃矣！

二十三，晴，暖，微有烟雾。既午，同叔宗、张异度等泛湖，观六桥桃花，自新堤归。柳色浓淡，最为悦目。

二十四，晴，暖，仅胜单衣。午后，叔宗挈骥儿出游湖上。余成枟送王中丞归鲁序枠。园中桃李烂漫，梅枝空矣。

二十五，晴，暖。同叔宗、张异度诸君泛湖，历龙井、法相。法相僧衲云延坐，竹轩甚幽胜，新酿尤佳，沽一尊至苏堤坐饮桃花下。步至一桥，登小舟，沿孤山湖饮泛尽日。此日，桃花大放，柳色愈酣，景物妍肆，游情曼衍，欢不可言。两儿、程惟馨诸君至龙井而分。

二十六，平旦，雨，殷雷甚久。中园卉木得雨，气象酣适。与叔宗宴坐，南屠苏喜气自倍。门生顾侍御来，名某，与订二十八日湖中之约。成二十三、二十五二日诗。晚晴。

二十七，晴。宋宇庵来。既午，同诸君再诣高深甫斋中，索观诸玩，再见枟辋川枠、枟三颂枠二图及开皇拓本枟兰亭枠、画册百纸。

二十九，晴。范尔正来。周长卿来，乞文赠卫水部。二姚生来，索文字。庄静甫索文，饷定盘一枚。午后，同长卿、叔宗出湖上，听童子清讴，遇雨于三桥露台。雨行里许，桃花着雨，益滋鲜妍，但红英揉乱，为可怜耳。因忆昔年赋枟桃花片枠佳句，与叔宗叹慨久之。归途订初一日五云之约。马心易来，期明日相访于湖中。

三月初一，早，日色甚赤，少选，云气渐合，且作寒。叔宗有怯出意，倍挈绵衣而行。出涌金，道净慈，诣新茔，致敬，由山后达虎跑，周长卿已待于珍珠寺矣！即九山，乃往从之，路半而遇。将至珍珠，径甚幽蒨，行速不及探，循涧而行，石壁甚奇，约里许，达大路。午饭五云顶，余不登五云数年矣！因同叔宗、程惟馨审燕屯来脉，甚确。由山后右折，仗策扶携而下，约三里许，夷险相半，再从九溪十八涧而还，憩石屋，藉草，定香桥进数酌，桃色映柳，浓淡、开落相间，听清讴一曲，遂行。径六桥，水次遇方鹓儿载客至，周长卿、程惟馨俱从之。余与叔宗泛一叶，沿孤山堤而归。遇骥儿于堤畔，一人守一舟，从二奴，先归。

初五，阴，早，雨一阵，阴寒。不果游。潘生名卿来。种竹，是盛上人山中所移。

初七。早起，观竹间晓色，甚乐。粥后，同程惟馨、张于燕历荆山，形势明确，为此一方最胜处。小憩陈中丞墓祠小阁，再历崇家墩，前地尽处一突，面荆山，亦佳。饭于荆山桥傍神祠前亭，有鱼鲜之供。返永兴，戴升之已至，早遣人迎之，并取泰安泉烹之，入口爽美，远出白云涧之上，吸数壶。石人坞访于燕读书处，叔宗、升之同行。坞甚深邃，竹树蒨茂。叔宗卧小楼良久，先后还。集于福清禅院，主僧桂峰上人乞余题堂额，时集众诵枟华严枠，余题曰“杂华堂”。出笋供，还。至九砂，竹间瞻眺久之，盖余所欲规为庄园者，惟馨以为水木芦鞭作葬地，尤宜。返永兴，月已娟娟竹树间矣！于燕别，归书室，月下谈笑甚适。

初八，晴。早为麟上人作枟万人缘疏枠。午，发西溪，西北行二十七里至余杭。一路曲水丛木，溪山映带，颇宜栖遁。途半，登萧王台，其中一陇，气脉藏聚，仙人鼓琴形，堪为葬地。将至三里许，泊舟绿树下。中火村民结栀为篱，晚花尚吐，娟娟可爱。晚宿李忠正王庙小楼，东直安乐塔庙祠，宋相李纲，盖尝提举洞霄宫云。

初九，晴，热如初夏。早发余杭，晤县令吴君自修，上计初至。出北郭十里，过新岭。又里许，过尚母桥，左挟官谷山，溪水明靓可爱。又十余里，中火吴山寺，寺径甚纡曲。又数里，至双溪。途半，有山，左右夹从完固，奔溪而止，意其可当佳卜。双溪居民千余家，山溪间一大聚落。过此，见云气中山翠隐隐，即径山也。二里许，为化城寺旧址，议欲倡缘建精舍，为刻经、藏经之所，非千金不能举事，姑待之。行两山间六七里，过直岭，凡五六盘，至径山，幻居、体玄两上座迎至三门外。先至望江亭旧址，见南际诸山如屏，即武林诸山，其外云雾中练光隐隐，钱塘江也，故以望江为名。上殿礼佛，次诸祖，次伽蓝，由殿左登山，不半里为喝石庵，庵新创，体玄所居，石断为三，俱胝道人咒力所致，庵以此名。门直之修竹照映，坐广庭良久，主人进粥，乘月返登文殊台，大杉围径丈，傍建精舍，幻居所栖。出门数武即大慧塔亭，亭右古银杏甚大，围径丈。宿某上人楼居，余丁亥初夏旧榻在焉。早从吴令借得枟小录枠，吾郡中式，贺伯闇外，沈道原、陆锡恩、褚继良四人，南雍诸生朱之蕃一人，相知周元美、道行二人。

初十，晴，暖，止堪单衣。早饭，礼佛，施佛像、大士像各一帧，于刻经场、喝石庵供养。拈香毕，自殿左觅径登鹏搏峰。峰凌霄而来，下生小峰，所结即夕照元叟端公塔。□□新属刻经场，盖从程惟馨反复研审而后确。夕照外圆池，端公所濬以放生者，向潴新开，壁水可镜，徘徊久之。至文殊台静室，解衣卧良久。午饭后，与叔宗分处，余占静室，叔宗占楼居。余成枟楞严纂注序枠、枟叶司马平西舆颂序枠，又成枟初九日朝发余杭夕宿双径枠诗一首。归楼居，浴。主僧罗列相款。叔宗诗二首俱成。晚饭后，复步文殊台憩。月，良久归寝。早闻之体玄前为道流，挈登，闻严旨逮治僧德清者，即愍山也，盖以道宫久毁，因盖佛屋，遂至此，可叹！

十一，晴，热。早谒大慧塔，遂下山，中火吴山寺。初，体玄相从，将至双溪，坠驴，竟不果来。初从溪边见男妇乘筏，与叔宗议，欲效其制，置一二枚于西湖中，朱栏翠幕，可方可单，亦佳事也。取道不濑，出瓶窑，则官舫及小舠从，俞唐卿相待一日矣。性具庵住僧妙峰弟子相邀，至庵中，设浴，出伊蒲供。夜月甚佳。

十二，晴，热，微有云气，日中微雨一阵。唐卿陪髯公入山，有所物色，待之无净寺绿树下，溪山映带间弄笔墨，数日来最为自适，成二诗。晚坐，月鹢首，而程、俞二君至，山中竟无所得。夜发舟至奉口。

十三，有云气而不藏日，暄气更深，午前虚雷，雨一阵渐止，夜雷雨，彻明。是日，舟至横泾，易轻舟进十里，沿溪曲折，绿桑遍地，荒村鸡犬相接。登山寻觅，似少融结，当在骆山上矣。此日探山凡三，约步行三十里，最后与叔宗偕，晚至德清，泊舟毛公桥内。程、俞别宿怀晋庵。

十四，雨，夹微雨，寻开寻雨。早至怀晋庵。入城寓蔡氏宅，别驾查君兆胤已先至，报谒查别驾，丞陆集、尉李森然来谒，俱维阳人，蔡氏留饭。此中方山发祖，一支结县，一支东北行，为官庄，又折为三支，中短而左右长，回合十余里，中必有物，又一支为仙洞坞，中有蔡氏祖地。查别驾卜明日相款，其意甚诚，不得已许之。回舟毛公桥。夜，雨，彻明，五更闻雷声隐隐。

十五，阴，雨，微雷，午后稍止。查别驾招饮乾元山巅，上有佛祠，旧名宣化院，陈令改为高士庵，传有织帘先生者，曾隐此山。山于群山独高，晴霁，可彻见百里内山川。中饮，大雷雨作，咫尺莫辨。将昏还舟，程、俞仍宿怀晋，泊舟进西关。

十六，雨。发余不溪，过菁山，吊乡先生祭酒范公之丧，三公子同表兄某文学出陪，延登山楼，颇宜眺瞩。离菁山不十里泊舟。是日，同惟馨审定菁山正脉，过水结东林矣。途中遇净源上人，宿舟中，得幻余上人书。雨达明。

十七，早雨，午后晴。夕阳映竹树，甚豁人意。午前至吴兴，泊舟夹山漾，访钱纬西，名应奎，不在家，其子出迎。昔年童稚，今冠，生子矣。与叔宗婆娑书斋中，竹树森郁，曲房闲靓，颇有宴坐之适。叔宗同赋枟空馆盈清思枠诗成，余补枟余不溪听夜雨枠诗一首。夜，星斗烂然，易吴兴船。

十八，晴。顺风，薄暮至和平镇。夕照，散步原墅。

十九。披雾登石城山，叔宗母薛葬处。山中竹木繁茂，大异往岁，产茶品在天池龙井之上，泉品尧峰下、西溪上。阻雨不能登览，栖止禅室，同赋枟晨登石城山憩雾精庐枠诗、枟春晚赋得眠鬟压落花枠共二首，余独赋枟杂诗枠一首，补枟初到径山枠诗一首。

二十，早雾，雨。午前雨止，遂由山右赵村登小舟至潘店，过官舫城山，主僧福庵延款，意甚笃密。临行，赠茶一器、许惠之诗篇。夜至长兴，舟泊城外，丁长孺遣人相闻。薄暮，雨。晚，粥已，丁长孺来，谈叙良久。

二十一，早雨，旋晴。姚氏兄弟、丁长孺俱来。入城访姚氏三兄弟：长伯道，次仲文，次叔度。仲文子政君康侯，余弟子。登伯道斋阁，南、西、北三面见山，西面尤胜。访丁长孺及其叔敬止，拜令刘君一临。先集长孺斋中，晤陆生佑先，吴之西山人，贫士。归舟，刘令来，二博士来。其刘姓名暨者，同年刘慎斋之族兄。诸丞尉来。丁生某来。长孺治酒相款。下午，会伯道斋阁。落照甚佳，与叔宗同赋枟余霞散成绮枠，未作。访同年孙君一俊，以武进令缘事归，斋阁亦有此君。晚赴县席，半夜归舟。

二十二，晴。早易舟，泛罨画溪，西上十里，叔度、长孺俱移榼作主。晚归，仲文作主，有弋阳梨园。今日泛溪，两岸绿树映蔽，又有侑觞者，食酒颇多。程惟馨狎歌者，不归舟。

二十三，晴。早发，止十里外，待丁长孺乃叔敬止之约。姚伯道、叔度来，送康侯政君，自武林归，过舟伺饭。饭后，长孺与叔敬止至，治酒舟中相款。至吕山，移酒绿荫，纡回久之而别。与叔宗拟题赋诗。初更达吴兴郡郭，无星。

二十四，早晴，午后微雷，风，微雨。早移舟岘首，憩滴翠轩。昔年屡从子晋婆娑于此，凄想久之。乌程许令某来。节推谢君肇浙来，闽人，李君实同门，颇有文采。戴守来，谈叙久之，别去，约午后开筵。归舟，送程惟馨，时有睦州之行，附书陆敬承、卢思仁。思仁有一縠一扇，遣小舠送至武林，便属书仪，送盛叔永之闽，又附次卿数字。沈太史铭缜来，赴郡公席于逸老堂。戴君诚笃细亮，颇宜此邦而善，病瘠甚。薄暮，雨至，登舟。钱纬西、朱伯润、净源上人俱在舟。钱，旧字即余名，今为易此。钱先别，次别净源，伯润宿舟中。夜大风雨。

二十五，风，间雨。早，朱伯润行，舟中无事，戏成枟联句嘲髯君枠，几欲绝倒。下午至马要，吊沈司空敬宇父丧，二沈□演母丧。事毕，徘徊慈恩寺。夜，入舟，唐卿弄琴，余与叔宗探书，甚适。

二十六，微雨，晚晴。早至琏溪访鹿门先生，已先从谈玄人往上陌矣，稚修出迎。晤梅季豹、黄贞甫、吴用修。饭后，宅东散步田野，至石桥而止。宿斋中。

二十七，晴。止稚修斋中。薄晚，主人开宴，贞甫以居丧不预宴。宴罢，曲宴书室。二鼓登舟。

二十八，晴。未至南浔，徐季恒、钱纬西来。叔宗以轻舟先发，余先从小舟访朱平涵吉士，次吊董宗伯之丧，钱纬西、温允文、朱平涵相陪，始见枟会试录枠，又闻廷试大魁乃朱生之蕃。季恒附舟过震泽三贤祠，古柏盘郁，盖千年物。舟行速，不得徘徊其下，送目而已。行四十余里，夜，泊舟平望。叔宗遇亲知，尚不前，同陆纂甫过舟中，纂甫啜茶数壶先别，叔宗留，奇谈郁起，不觉遂过夜半，并舟而宿。

二十九，阴，晴，日在云表，是日立夏。午前过吴江，日晡至吴，泊舟胥江之清风亭。方次卿尚未行，得此良晤，甚出意表，次卿、季恒俱宿舟中。

四月初一，晴，微阴，夜，星斗烂然。移装游船，遣吴兴船。午前次卿入城，余偕季恒，轻舟诣虎丘，遇沈伯宏于途，遂同行。既至，从二山门登山。先憩竹亭，亭园新绿，鸟声悦耳。主僧信吾出本山茶为供。遂登山，憩禅堂前小阁，下临石场，绮庄甚多。主禅堂僧天际以信施不敷，遁之白下，其徒性空接管，于贺券施已中缺二年，将以余书索之；次至千顷云，游人颇杂，一望阳山而返；次历五台致爽阁，阁亦面阳，山下有蔷薇、木香诸卉，紫白悦目，甚念家园；次过千佛阁，政临生公台，遂下山。历云水阁，邂逅曹子念、吴沙村。曹自喻邦相倅杭时，晤业白庵席上，今十五六年矣，吴亦旧识，己卯告病而南，樟亭太公相善，曾市其酒。二君同过竹亭，啖饼，竹亭主僧饷本山茶二两。与曹、吴别，登，憩山右僧寮，所临彻见，大是佳处。陆时仲、徐生淳孝来。薄暮，登小舟而返。市茉莉二本，舟泊长船湾。季恒别于阊门，约明日再出。夜初，啖江鱼。

初二，晴。早泊长船湾，沈伯宏同徐生元节、陆时仲来，伯宏饷樱桃、江鱼，徐、陆先别。移舟石湖，缓步治平寺，先至五贤祠，新竹数百竿，大有佳色；次历云袖禅房，昔同叔宗过，今三四年矣！宴坐久之。晤沈祖量。下午，归舟，买放螺、鲧、二龟。信奴城中至，知娄东相公出吊南浔，已过，当先海虞矣。过横塘，叔宗船至，余方阅白下牍及家信，不减数十函。尝新蚧，略不知味，俗缘之不可染如此！舟还早泊处，次卿、季恒来，连日一无佳事，可叹！

初三，晴。早移舟半塘寺后，晚起，捉发，见长松茂林，衷抱怡悦。与叔宗宴坐未久，项君卿至，同饭松下而别。移舟原明庵，次卿、季恒、伯宏三君来。以觅舟，颇饥，索饭甚急。朱支中读书庵中，入舟相迎，朱以去年九月别于南翰公署。登岸，婆娑松冈，大是幽胜。昔年陪沈君典太史娱嬉处，壁间尚悬太史手迹，展读增怆。支中治饼相留，又，张老者持画卷五六见示，无一佳者。叔宗弄笔研，余先去，待之虎丘。泊舟二山门，登岸，即晤陆纂父。久之，叔宗至，同登石场，邂逅范尔孚、彭野夫。野夫曾以卷乞题，尚不及偿。与叔宗、纂父、叔宗、伯宏、季恒、唐卿同憩千顷云，看落照，迁憩曹氏曲阁，新月娟娟挂木末，季恒目不能见，亦奇事。徘徊阁中，索酒数酌。竹亭主僧邀往澡浴，浴毕，登舟夜话，沈、徐宿舟中。季恒息，雷颇搅清寂，叔宗、纂父二更尽别去。

初四，晴。早发虎丘，乘顺风，薄暮抵海虞，泊舟观音庵水次。是日颇暇豫，啜蚧，香味双绝，数日中所无，恨不与叔宗共之。补枟云溪枠诗二首。

初六，阴，晴。早发虞山，行七十五里，抵暮至昆山，泊舟大西门外，孙子桑与弟子骞名槎者先见送，日中治酒，舟中相款，夜过余舟，啜茶而别。遣侦荆翁相公消息，以今日午后过此。此日成枟忆家园蔷薇枠、枟瓶中白芍药枠二诗。

初八，阴，雨。黎明乘潮，辰刻至昆山。买小车入城奠顾实甫，实甫以癸巳二月物故，其年秋葬祖茔。墓有宿草矣！两子同德、同应，忆己丑访实甫，时新置宅，延余皆山楼，同应年六岁，长等余润儿，实甫钟情特甚，今十二龄矣！抚此，不免涕泗。实甫仲弟芾偕二子置酒山亭相款。饭后步，憩皆山楼，惟有感慨，实甫身后有宿逋，计无复之，将弃新居，从此不皆得为山楼客矣！访徐太史端铭，留叙，抵暮归舟。顾氏叔侄来谢。徐端铭来。

十八，晴，微寒，月色模糊，风。午后，至当湖候陆台翁吊其夫人陶丧，留饭。台翁精神清白，语次必及人才，历问南京诸老，灯下谈叙，良久而别。宿舟中。布衣璩生饷枟苏长公外纪枠，前娄东道中见于孙子桑舟中，恨其削去“乌台诗案”，罚饮墨汁十斛，未尽其辜。夜啜茗甚适。陆生基仁突至，不冠见之。

二十九，晴。无事，试开园蚧，甚快，许然明共之。关使李君来。扫除书室，分茉莉。

五月初七，微雨。下午过法相，访陆敬承，饭于僧纳云竹房，东房僧怀初同作主。午前，定香桥登舟，历龙王堂、水阁、湖心亭，放舟中游，迁泛移日，二僧俱在坐，敬承饮兴颇豪，如胜白下。晚别于定香桥，腹微痛。

初十，微雨。山中访陆敬承，至涌金，侦知已往龙井，从之。坐片云亭竟日，骥儿从，坐客有姜子干，泉声淙淙入耳，颇洗俗肠。早，二县令君见访，辞以入山。

二十九，晴。有忌日之祭。答许裕甫书。二子骥文稍进。收拾手卷等物。受梅蒸气者，是月以得食杨梅为快。

六月初七，雨。早，池水没至南屠苏，今岁所未有者。荐杜挥吏诗于李总戎，秘庵上人以台翁书见属者。南翰旧史陈善言以考选乞蔡太宰、曾少宰、直卿二书，直卿将入贺，以内人坐喜临月，缓行。陈子卿孝廉来，骥、鹓出陪。冯生伯禋来。孙上池来。郑岐东来。是日客多，晚始得休。附季少司成书于陈吏。是日，午后雨止，夜半，雨，彻明。

十一，晴。至池斋，始却雨具。具饭邀年侄郭生钦华，胡休仲、许然明陪。是日辰时，骥儿房婢生一子。

二十七，晴，热。李生登云设席，款余湖中，金小竹陪。金说胡大司马平倭时事，缕缕可听，二子从。午憩湖南净慈，晤戒山、郑元夫、露若诸缁素。楚僧蕴璞以十四日放生说法。致憾戒山，遂遁入城。

七月初一，阴，晴，间雨、雷，夜凉。遣叔宗使回。连日啖芡，甚畅。鹓儿病疟小愈。徐、盛二客在斋中谈说旧事，靡靡可听。

初二，早晴，午后大雷，雨如注，池水顷刻充溢。盛草汀挈榼往普福太山攒室酬酒，徐有苕溪之行，二人前途未免遇雨耳。

初三，晴，热，午后有雷。许然明来，啜茶数壶。择初五日后楼立木，此日搭架，前廊街檐成。答吴生如孝书。

初四，晴，热，下午有雷。连日建兰数茎，花甚芳烈。吊乡先生陈公之丧，名希文，官至佥宪，其屋颇润，而两郎君欲以三千金求售，亦可伤矣！同宋司马、陈孟文、江子振、钱季梁谒醝使王君立贤。午后，盛草汀辞归。下午拜客，晤张于燕，得鲜莲五十。归，合家共啖，夜半破腹。

初五，晴，下午起阵，殷雷不已，至初更，急雨疾雷。是日辰时立木，酉时上梁。醝使王君来面辞。项生皋谟来。

初六，晴，午后雷雨一阵甚烈而不掩日。从宋司马五辈饯醝者，午前毕事。

初九，晴，热，夜闷热更甚。金孝廉应凤来。安吉州博盛君治征见访。下午，报谒二君，金偶出，盛行矣。连日杭民盛传有妖夜入人家，压男妇，出血吮之，有昏迷至死者。妇女惊怖甚，夜逐妖叫呼，金鼓之声不绝。起自富春，初四五遂至城中。

十一，晴，日中起阵，先风雷大作，凉雨继之。得姚叔祥书，见属范司成诸孤。夜凉。

十三，晴，下午风雨一阵，晚凉。葡萄亭甃完。晚，天甚宜徜徉。得董玄宰书，借王维卷阅，亦高兴矣！沈认卿遣子钟见省。夜观西北明霞，如雾中烟脂，倏忽变幻。此日祭先。

十四，晴，晚微阴，夜微雨，五更雨滴有声。段广德猷显遣使问至，并索徽宁道张莲滨书。辰州杨别驾泷去岁赴任，乞同年湖北道陈还冲书。此日，得陈报饷辰砂二斤，杨亦致谢。门生胡灵昭以今春计事去官，六月归姚江丁母忧，遣礼并土物乞枟墓志铭枠，待命于数日之内。向来门庭水冷，一旦喧杂，世事盈虚，亦偶然耳。

十六，晴，微阴，夜渐凉，俨然秋色矣！内人请僧诵经，荐外家先亡。随俗设中元祭于厅事。

二十一，阴雨，间晴，复雨。款臧晋叔，不相见五年矣！季修陪。汪生宗姬来，饷文卷一事宗文之兄。

二十三，晴，天气清凉，秋色深矣。任孝廉纳贽称弟子。于燕先躬索王、陈二书，留饭。

二十九，晴，夜半闻雨声甚厉。是日，始筑墙脚，楼工将毕，从梯登望，西、南二面，青山历历。又议起西轩三层，或可望湖色及长堤六桥矣！

八月初一，早大雨如注，午前止，夜阴，微雨。沈公子虎臣、幼婿超宗兄弟至，云昨午至塘栖，大雨如注。此中微阴而雷，气候数十里不同如此。姚江孙孝廉如泟来。汪生持田子艺先生所缉枟风雅总逸枠乞序，盖先生之意，出先生手校，有跋语，令人慨叹，今安得有如此人！是日晚，款二沈，马、康二君，侄婿，姚生俱在坐。再得茅孝若、吴用修二书。

初二，早，微雨，终日不歇，连绵昼夜。赴灵隐斋，为易庵新受请故，同邵虎庵、虞长孺兄弟、宋化卿兄弟、谢生、戒山诸缁白。两儿陪二沈生游湖。得徐季恒书。

初八，晴，下午风，湖月甚佳。同陈孟文款马心易瑚中。初，孟文别作主未至。拉程惟馨同叙，历岳坟、龙王堂，登舟中，席且至藕花居。孟文从小舟来，谈叙欢甚，宾主俱沾醉。登岸，步至万峰房，历法华台，数酌，登舟，别心易。是夜，心易宿东退居，余与孟文、惟馨至涌金门别。此日啖庖人羹，致腹痛。张子山在斋中。是日，闭旧弄，从新弄行。

初十，晴。得彭钦之书。遣吴兴谢节推书。易庵法主具斋相邀，遂礼明教嵩五事塔，塔亭已圮，披荆莽行里许，方达其下，有窝，欲规建忏室。又下数十步有石鼓禅师塔相望，先年有规为墓者，僧移明教塔上方石镇之，今上未改。事毕，还灵隐东静室受斋。同二虞、邵虎庵、郑生、戒山诸缁白。过文昌祠，秀公邀入茶，索阅枟理宗御容枠及枟家庆图枠，俱近代赝笔。往来俱从湖，晚景甚佳。

十二，晴，下午多云气，无月。早行，过塘栖始起，以舟隘，易之而行，夜宿染店湾，距硖石三十六里。

十八，早起忽晴。卧内闻转南大司成之命。出钱塘门，拜包太公，遇之昭庆寺东，同步至寺右一小楼，痀瘘而入，望湖山甚佳，谈坐良久而别。拜屠冲阳，寓湖船将东返矣。入昭庆寺拜董伯念，不遇，赴俞中书之召，江干看潮。遂往龙井入城，邂逅崔君世达。二卓生为父光禄君求传。夜月佳甚，惜无佳客共赏耳。

二十八，晴，下午骤雨数阵。朱汝虞来，留饭，为求方濠年伯志铭。刘圣邻来。是日，戒苕溪武塘之行。下午出门，先诣府县报谢，复出钱塘门，诣昭庆访汝虞，尚未还寓。途中访黄贞甫，抵暮到舟，俞唐卿同行。

二十九，晴。过德清十八里而宿，距埭溪五六里，议以明旦游显亲寺。

九月初一，晴。早粥，即过小船，行十里登岸，步至桥司观音堂，僧省庵所居，主人偶出，托其徒觅笋舆。约行六七里，至显亲，乃山之一曲，虽无结聚，而僧居甚幽，入径松两行，属之佛宇，约千余株，俱别传所栽，又栽桑开田，劳绩颇著，不可以人废也。今为铭，寄幻所居写经枟楞严枠。不及晤，其徒造饭为供。周行山界而出，过大舟，日已西矣。薄暮，宿村落，距菁山四五里，相对有石，崚层数十块，惜不在园池间耳。

初二，晴。早起，烟景甚佳。午前到钱纬西庄，晤纬西、季恒，少憩书室，同游水东小石山。山有松数百章，石林立，可以憩坐。陆北川中丞墓其下而非牛眠相之穴，当在上，为汪氏业。钱湛如移舟相就，相对尽数酌，不见三年矣！湛如失长子，方四岁，掌珠顿割，可念也。夜宿纬西书室。

初三，晴，早微阴，渐开。遣信奴往吴阊。茅孝若、吴用修、陆拙之三人来，舟中谈甚久，领主人饭而行，舟泊岘山西二里许芦洲中。严荩夫持赵开府答书自吴中至武林，追见于此，附项君卿舟回，别钱纬西。钱湛如来相叙，抵暮，登岘山而别。舟泊南郭外，与渔舟为邻。

初九，晴。移舟尹山，与次卿、唐卿登高，山绝小，而数十里内山川洞尽，山顶有玄帝祠，下为寺，寺即国初隆菩萨道场。连日断惠泉，于季华宅得一坛烹试，甚甦渴肠。日中，次卿往吴中，因遣奴子汲惠泉十瓮。东房僧来送茶、扁豆为供，延入寺，随喜过斋僧堂前二层小房，管登之所构，后一层稍高大，方丈也。绕径有高榆、古柏。僧出其所藏塔铭及名人诗翰见示。塔铭，姚少师撰，文章软弱，似国初儒宗语，殊无文字般若气；内有吾郡谢文昌诗，谢官御史，向亦不耳其人；最后弇山翁诗跋。僧云旧人诗甚多，惜为装潢者节去，可叹。师名永隆，城中施氏子，以洪武二十五年化材木造殿，舟漂几入海，师祝，应口风回，有木商某者惊异，独舍材造大殿。师遂入京，时高皇怒行童求度者不通经，尽遣戍，凡三千人。师奏愿乞焚身赦三千人罪，得旨，以某月二十五日雨花台焚身，舍利无数。师方就焚，取瓣香书“风调雨顺”四字，令内史传遣至尊曰：“以此祈雨，有验。”时方大旱，如其言，雨随注。高皇曰：“此隆公雨。”制枟落魄僧枠七言诗，今刻石在寺作祭，陆仰山年伯文。下午，石二舅庭璋以乞书物色至此，方彷徨松陵，适遇信奴，与俱至，事之巧凑如此。夜，鹢首，月影泛水中，明莹不定，大是佳观。

初十，晴，暖，有酿风意，夜月甚佳。石廷璋早行。作枟卫水部德政碑记枠，宿诺半年，乞文商六已丧二矣。又作枟郑元夫举业序枠。既午，僧来送茶，遂沿水东行，穷尹山，所止前一丘稍巨，乃正脉也。葬者俱误。前有二珠印穴，此中人相传为龙戏珠形，良是。周遭墩垉无数，前有巨湖，横亘如带，吉土无疑。归舟解衣，伤风，喉微哑。薄暮，登尹山，望前山结，甚确。初更，鹢首，观月。

十一，早晴，午间风作，稍昏，无月。俞唐卿从宁、信二奴往吴阊。作枟孙敕使两敕江南图序枠、吴伯霖母孙硕人枟墓志铭枠。今日先慈忌日。茹素啖粥，且以清喉肺为却疾计。五更梦沈太史茂仁谒余，余知其已死，故昵之，沈却走曰：“子阳气盛，余不敢近也。”因命坐。余坐上，与沈隔二三丈，因问：“子未死前，余妇梦子迁官，仪卫甚盛，未几物故，子在冥今为何官？”答曰：“官则有之，但不管一事耳。”又问：“陆汾阳今相亲不？”答曰：“亦相亲。”余呼沈必曰亲家，政欲访其家门及二子功名而甦，姑记之。

十二，阴，午间细雨，俄止。作枟卓澂甫传枠、枟包孝子传枠、枟吴无竞制义草序枠。小僧六虚送茶、扁豆并邀浴，因留一卷乞诗。六虚之师祖，号绍庭，斋僧堂主号东晖。舟泊尹山凡四日，既丰暇豫，又毕文责，此出山后所希有者。夜，西北风起舟末，发木动地，吼击至明。

十五，晴。早至拙园，泊舟九曲港。写答南京诸公书，附监役去访周彦云、谈叙良久。至四弟舍啖蟹。初更归舟，过沈明卿，奴子月中吹篴，颇有奇兴。主人酒不佳，小败意耳。

二十四，晴。午后到塘栖，送还枟卓澂甫传枠，访外氏族人，卓去病兄弟留叙，尝新蜜橘。

十月初六，晴。早啖黄爵，甚佳。程惟馨忽至，甚喜，入山相视金井，忽于前山望见一地，甚奇，业以许张于燕。会内人来，往溪口迎之，又未到，遂踪迹此物。登山，甚险滑，至巅，穷穴情，未得要领，却望嫩乳甚佳而返。程惟馨开山太老露石，仍移至初定杨梅树边，乃得吉土。惟馨同于燕密视前地三台脉，从郑公尖而下，起龙山次穴，山悬乳，次虎山，堂局周圆，外洋森秀，盖希有之物，为石人坞主人。惜，已许于燕，物各有主，人宁可干耶。连日甚扰郑元夫。夜，小憩瑞亭禅房，鹓儿来。

二十五，晴。舟至虎丘而觉，晓登千顷云禅堂访天际，还舟。王孟夙、吴无竞来，同饭道冶坊浜。至寒山寺，一面寒江、晓山二上人而行。午后，赴徐文江席。薄暮，赴王百谷席于舟中，朱支中、沈稚咸、卓去病陪。夜赴徐大来席，出家乐，内人亦赴徐夫人席。

二十七，晴。早发，日午到无锡，汲水三十坛。大风不得行，过王房仲舟小叙，二顾移酒舟中迎叙，将晚而别。日者戴云洲来，徐生文任来。夜半发舟。

十一月初二，晴。平明行，中火关上，上马桥更衣，各役迎，诸生迎，陈公衡迎至高桥门外簿厅，迎玄真宫待孟莲渚诸君，良久而至。少司空周公来，同年周继元来。公宴毕，诣神乐观。昏黑，贺知认来，方行而周叔宗至，遂留宿。是日，家眷入衙。

二十九，晴。进衙门视事，阅二十八日课，定王之祯为首。

十二月初一，风，晴，日色俱黄。新南厢黄毅庵已至水西门，往舟中相迎，静海寺拂尘公宴。黄，戊午生，少余十岁，尚未有子，姬人业坐喜，分娩之期在来岁二月，家尚有母夫人、二弟。答同年陈还冲书。

初十，晴，寒。进衙门，诸生以出示颇清肃。张生金砺来，留谈终日。邵以庶来，宝幢之子。癸未岁，余至内阁看岁贡卷，取邵为首。

十一，晴，稍和。答朱平涵书。下午，衙门治酒，南衙一鉴亭为黄毅老温居，循故事也。

十五，晴，寒。祗谒先圣，监生点名不到者七人，视他日为多，压拨外，批西厅责治，以儆其后。少司徒陈公来。门生陈公衡来。委协管，陈君率性堂，王君查理风火池。得张莲滨、段广德书。

二十九，四更后雨，日间阴，微雨。是日，供高祖以下真。校对枟三国志·魏书·列传枠九卷。

卷　八

丙　申

七月初三，阴雨间作。得吴伯度书，欲余易枟楞严禅堂记枠中数语。

初四，阴，雨，时作时止。早进监视事。袁非之来。非之精于算，移黑白棋令相间可至数十百，甚神，稍言其法，因为记之。

初七，晴，热。重筑北麓堂西首墙。看初旬讲院课，取一等十四名，叶一新为首。

初八，晴，热。石内侄辞行。新印枟三国志枠，先呈送两厢各一部。亲校枟隋书枠，未终枟炀帝纪枠。

初九，晴，夜，日没，黑云如城，雨征也，二更微雨，遂滂沱不绝，移卧榻居中。

十三，晴带阴，夜微雨。是日立秋。入监视事，治帮闲刘栋发北城吴吏目。答管登之书。

十五。四更初行礼，月色甚佳，黎明拜庙。归少憩，作孙俟居书，寄枟三国志枠一部。又倪江浦索黄慎轩太史书，寄枟三国志枠一部。

二十一，早，晴带阴，下午微雨，骤雷。入监视事。日晡，忽闻四弟之讣，以此月十六日不起，不觉痛悼。四弟素柔愿，一旦有此，天道真不可知矣！

二十三，阴，晴，间雨。常仰坡来。闻仁寿太后崩。

二十四，阴，间微雨。杨贞复来，叙于北麓堂。

二十六，晴。杨止庵奉常来唁。阅邸报：仁圣太后以月十三日宾天。哀诏到日，百官成服，哭临于公署三日。通前素服，二七日而除。

二十七，阴，雨，午后见日色。杨止庵太常遗宣梨五十颗。许敬庵少司马来唁，陈公衡来唁。四姬假父苏佩至，未见，饷凉靸、佛手甘，酬之丝布、一金。夜雨。

二十九，阴，雨，午间雨骤。雨大，书屋俱漏。门生柯孝廉鉴、张生懋德来。张生出示举业，文品更进，属其少存波澜，以中时目耳。康季修归衙。

三十，阴，晴，夜，星烂然，亦洒微雨。招柯、张二生饭，二子出陪，谈叙终日。是日，闻幻余上人已化，枟楞严枠并刻经场又当易新主，奈何？

八月初四，晴间阴，微雨。夜，庭月鲜皎，颇豁人意。

初七，阴雨，午后止。诸生治酒作伎，伎人乞坐作伎音，孝廉汝明不可，伎人不逊，白之西厅，西厅置不问。余廉得诸生于国丧遏密之时而犯禁纵饮，已属不道，姑各压一拨，有湖差者三名，俱革差，为主二名，已拨历者，属簿厅移文，取回惩究。

初八，早风，阴，微雨，旋作旋止。看讲院课，取田居中为首。修改枟史记枠板。夜，灯下检枟山海经枠，中庭步月，颇杂云气。

十二，阴雨经日，随止随作，大风。孟莲渚来，工部主事邓启愚来，俱以子若弟到监为属。旧厅堂诸君，厅堂诸君来送节仪，俱面。

十四，四更雨，天明阴，大风。进监点差拨历，同年闽黄补甫之弟。诸生衷来谒，介陈肃翁子卿孝廉书。夜返照，霞绮烂然，月甚佳。二更后，微有云气，彩晕层叠。

十五，大晴，风。贺杨年母七帙。晤孟莲渚、许敬庵诸公，饭于程遂所别驾醉石斋，登雨花台，归途报恩寺访雪浪法师、了空上人。夜月甚佳，连月阴晦，不图乃有中秋，殊足欣畅。

十六，晴，风。跋山谷老人书枟法华经枠七卷全迹。祖母忌辰，设祭。夜月清澄，甚快心目。

十七，晴。四鼓赴礼部，易朝章，拜祝万寿。翰林院易素服、角带上陵，回衙，夜月甚佳。连日新霁，始免鱼鳖之忧。

十八，五鼓，水西门接哀诏，部院诸老俱用青布服，杨贞复掌礼，偶失备。余与奉常杨公而下，俱以常服陪之。论典礼、素服、角带，实不烦易也。礼部开读，举哀，如仪注，独使臣废后堂交拜，为失礼耳。下午，本衙门接诏，成服哭临。早起，天气微肃，夹衣之外又加背子。礼部行礼毕，小憩一挥使宅，竹树蓊翳，可当幽居。夜宿东厢。

二十一，晴。朝夕哭临如仪，晚出论礼。昨已尽三日，礼部以为除十八日，今日始满三日，姑听之耳。

二十三，微阴而晴。发落西厅皂役，孙英革役。袁非之来。

二十四，晴。覆校定枟史记枠，未完枟帝纪枠。目眚略愈。

二十六，晴。进监视事，案牍颇烦。惩闻生于廷回衙，惩方生岳宿，加橔以谢，西厅饬监体复查。虞皋学使书答枟三国枠、枟新课枠各一部。

闰八月初一，阴雨。午后，拜庙及启圣、土地祠，易青衣、角带行礼。监生不易服，在礼宜易，不及先期出示，西厅之咎也。是日，日蚀九分余，礼部护日。是夜，余始出宿外书室，以督二子读书，辟邪陪寝。晚晴。

初二，晴。陈公衡来。刘博厅来。刘有玄学，谈言舋舋可听，至更深而去。是日人事颇烦。

初五，晴。讲院出题试诸生，共三十余人。面课二子作文。

初六，晴，微热。定讲院一等十名，赵祖祺为首，黄秉石次之。

初八，晴，暖。入监视事，始会讲。午后，同康季修看枟兰亭诗枠墨迹。薄暮，袁非之来言别，将以明日行，乞作枟制义草序枠。是夜，为作数语。

初十，晴，暖。入监视事。程生、公衡同成贞庵来，留饭。

十一，晴。入监视事。覆讲，六生惟李生祺音吐条畅，厚赏之。

十二，晴。书凡十函。得王百谷、屠长卿书。连夕，月色大佳。

十四，晴。进监拨历。夜飞签，月甚佳。

十五，晴。拜庙如常仪。易置簿厅掌印官。夜月如昨。鸡鸣，塔灯照耀，更增一奇。

二十七，晴，和。访孟莲渚，留叙，啖饼。堂中菊约百本，烂然错绣。李修吾续至，同叙，日西而别。面陈应虹少司徒，乞牌送家眷。

九月初四，晴，和。五鼓，三山门接仁圣太后加谥诏。何孝廉之图来谒，约三日即出。汪生逢阳、非之再来，此日别矣。

初五，晴。京口送役还，家眷船于初三日午过矣。得骥儿书。

初六，晴。神功监刘中贵设席于香稻园，请杨贞复、王恒叔、詹鲁泉、黄毅庵及余五人，恒叔后至。堂临黄畦，颇有野趣。汪生逢阳至，橔锁送内号，以何孝廉故，免责。

初七，晴，暖。面拜朱师复将军，忆辛巳岁从先君子客三山，是时晤朱，今十五年矣！赴杨贞复之席，宾主同余四人。贞复示余八山安门活法，颇妙。余熙和坊别业即坤门，不妨，但当干位作高楼以称之耳。早进监视事。

初八，晴。迎姚相士号少泉至。其人相刘石圃为狼形，不宜入城，入城当有初云，急宜避去。非久，石圃构祸，自此有名。访别卫少京兆于上新河，卫仕进，颇有声而飘然远引，真不可及也。庭月甚佳，与金、康诸君啜茶北麓堂。数日来，此夕稍清。因谈杭城水利，宜废某坝，令米船直达钱塘门，容详考成书，待有力者行之耳。

十六，晴。阅小李将军画。邀张、沈二孝廉，赵公孙饭，赵云：“胜国时，始祖以三衢人仕为慈溪丞，遂选地卜居，改葬诸祖。先自卜葬地云：‘九世出相，十世出将，葬后有六十年不利，慎勿徙。’”竟如其言，亦异人也。

十九，阴雨。答曲带溪书，又为严公孙与陈璞轩书。三同年作主，为杨贞复五十暖寿。

二十，阴雨，夜风雨，彻旦。早进监视事，出示二十八日季考。诣鹫峰访臧晋叔、曹重甫、吴公择、允兆兄弟。允兆在燕，颇与康季修相善，季修甚称之。

二十二，晴，寒。初水曹重甫来，移示唐人画枟明皇弹枇杷图枠、褚遂良摹枟大令书枠、马和之水墨枟豳风图枠三卷。贺知认来，同饭。早作枟初雪枠五言诗一首。

二十三，晴，寒。拜杨贞复五十寿，玉杯一只，补履古松寿意，以疡不面拜。任云门，名春元，旧广德，又张姨夫亲家。

二十八，晴，和。是日季考，成材之士与试者百二十人，颇有佳卷。灯刻还衙。

三十，晴，和。早入监，点差拨历。看卷完，定一等十九卷，顾起元居首，田居中次之，黄秉石又次之，其余皆名士。康季修有句曲之行。

十月初一，早阴。五鼓陪祀孝陵，拜庙，行释菜礼，次拜启圣祠、土地祠。贡生王以充谒，以本生文学犹堪作养，许俟本月下拨就正历。下午，同年徐鸣野之子卿柱来，其谈亹亹，忆昔丙子岁馆鲁庵与徐周旋半载，如昨日事。其年，遂连举，登甲科，补增城令，未两年卒于官。一场春梦，大都若此，一叹！

初二，晴，下午寒，加绵。款臧晋叔、曹重甫，重甫后至。周继元来，赠新刻枟知儒编枠，以知佛而后知儒，所录俱先辈机缘。又枟学的教衡枠，录白沙、阳明语并诗。继元留心学问，自许有得，欲与余及杨贞复质证，此亦佳事。

初四。五更起，如礼部送枟贺正旦表枠，骑道至三山门，行微雨中。饭于普惠僧舍，同周院长、吴大姬婆娑后书室，凭阑观竹，颇有别趣。竟日阴晦，间雨。

初五，阴雨，时点滴有声。对枟魏书枠。送家眷船已转取回帖。

初九，阴雨。讲院出题课士。得傅伯俊书，将雏而来，已至江干，觅寓鸡山，相见在近，喜不可言。

初十，阴，晴，见日，午后，薄阴。陆以宁来。

十一，早阴，大风，午后风止。孙子桑来，饷橘。傅伯俊来，留叙抵暮。别来六年，须鬓亦白，相对成二老，约明日移寓鸡鸣，以乃郎相谒。夜微雨，寻点滴彻明。

十四，晴带阴。南厢来入监拨历，答拜南厢。访傅伯俊鸡鸣山，见其乃郎。伯俊将挈子谒余，以诸公移酒至山，反邀余同叙，叙者同年宾主五人。诸君以伯俊起复官，不宜入城，将以明日移报恩。又许敬翁有明日斋中之约，白敬翁改设城外就之。诸君既散，伯俊率乃郎尔庚见访，叙谈至初更而返。郎颇慧，但云视幼时稍异，非悬殊也。疑枟论语枠“吾与回言”，节“退而省其私”语。余云是，颜子退而自省其私，“省私”即如“克己”，“省”字与“三省吾身”之“省”同，此说颇畅。夜大风。妾父张老来。

二十，阴雨，寒甚，东北风。出城访傅伯俊不遇。同孟莲渚同年三人共酌许敬庵、傅伯俊，许不赴，治酒半峰庵，有木兰二树颇巨。甲午春与陆敬承同游，今三年矣。木兰之前堂，供青冻磁古观音像一，距莲座约三尺弱，相甚妍妙。抵暮回衙。

二十九，晴。日申进衙门，斋宿，点差官随至，迎过，始了点差拨历之事。点斋者朱侍御吾弼。

十一月初一，晴。早诣庙，行释菜礼，他如常仪。撰枟条陈疏枠，又作枟知非庵记枠。

初三，冬至。夜半起，陪祀孝陵，四更行礼。雨，霜，寒甚。黎明，礼部行拜贺礼，魏国偶病，蔡太宰摄首臣事。更衣南翰署，周寅所有饭相款，衙门亦有公馔。归文庙、启圣、土地祠，行礼，升堂，诸生拜贺。

初五，晴。刘别驾鹿鸣来。得伍学使书。得吾子行枟学古编枠，佳书也。臧晋叔来别。

初六，晴。面陆以宁。夜草枟吴明卿传枠完。得旧本枟淳化帖枠。

初七，早晴。入监视事，南厢以亲弟拜堂，不入。潘子实来，碧井之子，能世其律吕之学，约明日抱瑟至。唐卿于市肆得旧窑盆，佳物也。夜，星月皎，三更后雨。

初八，早雨，俄晴。潘子实来，挟瑟见示，使人洋洋有求古乐之意。信奴到，知家眷以二十日离武林，因海盐大姑丧子病重，往视之，又迟数日至无锡。遣信奴，计明晚当至矣。周申甫同来。夜月仰瓦，三更雨。

初十，晨起，积雪皎然，晴，寒。家眷午前至，骥儿先至，内人寒温，遂闻海盐大女之讣。先以二十一日丧子，会家眷二十三日至嘉兴，闻此信，亟遣两儿往慰其姊。大儿以他事留，鹓儿以下午至。姊已危，知弟至，欢悲诀别，次日早遂瞑，伤哉！十月二十六日也。其日骥儿至，犹及送殓。二十七日，内人亲往，抚棺哭之。往返备经辛苦，因滞数日。闻此不觉肝肠碎裂，共为哀痛。下午，傅伯俊来，留宿，夜谈不废名理，夜分就寝。

十二，晴，雪冻未消，稍和。骥儿复迎潘子实至。

十六，风，雨，遂雪，寒。望北山积雪甚佳。灯下，周申甫谈边事，历历可听。

十八，雪，晴，檐滴径尺余，如玉佩。枟条陈疏枠及岁杂奏册用印。常大理来。

二十，雪，晴。早看黄毅庵，谢其见存。进监视事。望钟山积雪，远近屋瓦如银，大是佳观。发京师书并冯用韫山东书，李瑞始行。

二十一，雪，晴。许敬庵来。答申老师二书，又答方众甫、许上海书。午后，傅伯俊来，留宿署中。

二十九，雪，晴。入监视事，林学录新到，拜堂，御史廊拜客。面常仰坡，沿覆舟山至鸡鸣，访张子山。

十二月初二，雪，晴。闻朱密所道长丁忧，吊之。周申甫自芜湖归，得张生金砺报书。张生意气颇胜，约正月过此。

初八，晴，时时飘雪。伯俊父子、讱卿同为丹阳之行，达观师相待于彼。

初九，晴，寒。陈应虹户侍来，为其子入监。赵大司寇来。周海门来。狄明甫来，留叙，抵暮而别。狄，临清人，名某，家世武弁，仕至浙西参戎，三十解官归，颇有文彩，家畜声伎，傅伯俊亲家，伯俊甚称其俊爽。

十一，晴，寒。辰刻出城，至静海看傅伯俊，病卧小楼，火柜中起于八日，中火稍迟，忍饥且中寒而食，再行二十余里，遂不能支，投憩村舍，次日停一日遂归，而讱卿往复达观师，业用大黄，下稍宽而腹胁间尚痛，宛转枕间，健之不可恃如此。访狄将军，明叔留饭，同康季修，午后，余载酒从之盘桓尽日，乘月而返，夜甚寒。

十二，阴，寒，间飞雪。招宋雨庵、吴康虞谈叙。雨庵来，得闻讯拙园无恙，飘然故乡之思矣。夜雪。

十五，晨起，雪厚径尺，向夕未已。拜庙。下午，同程、宋数酌，醺然。夜完枟松上雪枠诗，又作赠傅伯俊、狄明叔二诗。

十八，雪，晴。傅伯俊、狄明叔移尊来，喜伯俊疾起，甚为倾倒。明叔、伯俊和余赠章，甚佳。伯俊作小令，佳甚，录示枟鞋杯折桂令枠，即杂之元人同中，不能辨也。是日，买成金氏所藏枟兰亭枠，值三十金，又杂费三两。孙子桑为人乞常州守书。

二十一，雪，晴，稍和，不冰。移书房北麓右室。刘圣邻来，以屡见斥于有司，谋为输粟入监。阅其文，甚细密，大有先辈典刑，操瑟齐门，一叹！

二十二，雪，晴。贺知认来，将刻枟苏文忠集枠。看完十一月二十七日会课文，取孔贞时为首。

二十四，雪，寒，时飘洒不已。入监封印。祭司门等及土地祠。答浦襟海书。

二十九，晴，早带微阴，晚更开霁。检类书录出瑟事。夜，北麓堂前烧松棚，供祖先神帧于池斋，同家人设祭。与分岁之宴者：张喆门、潘子实、钱麟仲表弟、沈长君、俞唐卿、余洎两儿，宾主共八人。余自王辰冬入南都，中间惟甲午冬归武林，凡四度岁除于此矣。今岁春首殇女，康秋哭四弟，冬仲哭长女，丧变频仍，觉损老欢耳。最喜辟邪，冬间读书有进，角孙聪黠，翩翩膝前，良为喜慰。

卷　九

丁　酉

十月初一，晴，暖。薄暮，王恒叔见示枟广志录枠六册，乞序。是日宜寒，暖则主冬极寒。早卜灵棋，得“无难”卦，安农之象，甚惬所怀。

初二，阴，微雨。俗节：十月朝，宜上冢。系官于此，寄情享祀，乃祀高、曾以下。

初三，阴。晨以灵棋卜国事，得二上二中二下，“安泰”卦，贲园之象。象曰：“岁富月昌，土田开张。安如泰山，终无祸殃。”东事虽急，似无恙也。汪仲嘉、巨源来，仲嘉示新得谢氏枟泉州帖枠，果佳本。余向所珍，乃枟长沙帖枠，在泉州下。又索观余枟江山雪霁枠卷。江右孝廉王生立言谒，以诗枟若时义枠为质。

初四，晴，初夜，大风。作枟顾太初母夫人六十寿序枠。

初五，晴，寒。成枟齐王孙虹津五十寿序枠。徐季恒致顾望之竹一幅。望之，吴仲圭齐名；画竹师文与可，见枟图绘宝鉴枠。钱湛如遣使来，报其事已息，更欲乞数字谢学使耳。

初七，阴雨终日。是日秋甲子，雨，则飞雪千里。顾生起元来谢。

初九，阴，晴。夜月出，皎然。作枟寿邹母罗太夫人八十序枠，豫章诸公以去十一月乞者，时刘司厅为诸公通意，以正初物故矣。

初十，雾，晴。陈崇训来别，索观王右丞枟雪霁图枠。夜草屠长卿书，遣十金为礼，奠其太夫人，赠长卿黄锁幅一匹，乃郎君典女玉环一，绉纱二。遣文栖为使。

十一，阴，午后雨，夜点滴有声。孙女九九，是日剃胎发，出房。

十四，早晴，渐阴，午间遂雨，点滴不休，几彻夜。汪巨源来，属以索仲嘉枟十七帖枠及物色象先孤山地。地在陆祠之右，上属山顶，于此筑室，便擅一湖之胜。与儿辈言之，俱为欣跃。致陆纯孙书并诗扇。

十七，微雨，阴。缪仲淳来。汪仲嘉、巨源来。仲嘉致枟十七帖枠，果佳本。以孤山地属仲嘉，巨源必九十金乃可得，此非所惜也。仲淳留宿。今早完枟渭阳永思序枠。夜，仲淳醉而就宿。是日，浙江试录送到。

十九，晴，微阴。刘博以是日行，来面别。台泉上人同吴季伦来，台泉将有峨眉之行。

二十一，晴。似尘上人来，即体玄也，留过中。婢紫葵病疟痢几两月，仲淳药之，辄吐。今日加干姜，去黄芩，且令渐服，得不吐。受人参补，尚可救矣。方孝廉晋来，以诗刻并投诗请教。夜作枟法华庵普问精舍记枠，吴生勉学请之，业三年矣。

二十三，晴，微霜。本日邀方康侯、顾太初、吴山人元良一叙。方生慷慨粗率，颇有豪气，年五十余，始得登贤书；顾生美秀而文，终为南士之冠；山人善五字近体，兼通染翰，彻贫而能守，亦佳士也。市官板枟文献通考枠一部、云楸几一、石田画一帧、元人山水手卷一。

二十四，阴，下午雨，夜点滴不休。徐茂吴来，过中而去。仲淳来。吴季伦来锻绿矾，备治黄疾用。时四姬病黄，腹痛、嗜茶。

二十五，阴。王孝廉养俊自广德来谒。仲淳欲访彼处山中之胜，王具言之，盘郁幽深，是东南最佳处，堪以栖隐。饭而别。是日，解唐卿所市花楠，无团花纹，非良材而良市之，姑以作几。

二十七，晴。早观北山雾松，甚佳。他日隐居，得数树为快耳。

二十八，晴。缪仲淳来，已送达观北行矣。得同年李干斋书。

二十九，晴。余以病八十日矣，此日始出。先行礼先圣，厅堂诸君来揖谒，谢南厢，次行客。面常仰坡、陈楚石、陈应虹、许敬翁、李丰城，余俱投刺，不面。

十一月初二，晴，寒。拜余幼峰，七十。徐检吾来。杨纯甫、吴康虞、仲淳同叙，仲淳索观枟江山雪霁枠卷。

初七，雾，晴。五更往朝天宫习仪。归，与黄孝廉谈文，津津有味。徐茂吴来别，并饷枟西园雅集图枠。

初八，晴，暖，仅堪轻绵。广德郑太学鳌来。邹孝廉学松来，尔瞻族兄。骥儿纵性使气，忽患黄疸。仲淳向视之，以为不治将深。季恒云葫芦酒可愈，今日试之乃吐，奈何？明旦许携出南郭外一散。李汉煃来。见罗先生之子。更余，疏雨一阵。

初九，早雨，渐阴，晚开晴，月甚佳。早送茂吴。访汪仲嘉。游南郭外，历高座寺、雨花台、天界、半峰庵，归途访程别驾，留叙。报恩访雪浪法师，入山矣。过三藏庵，后冈登眺，两儿及唐卿从。入城吊姚凤麓之丧，回衙暝矣。

初十，晴。江阴蒋孝廉应谨来，留饭。点斋道长陈耐庵午初即过衙门，知余辈未入，为言明日进。盖相体之极而衙门探事者，相误多矣！午后至衙门，斋宿。吴康虞送玉杯一只。初印枟弘明集枠一部。署中阅枟唐诗纪枠，甚喜王无功诗，所著约五十，篇篇俱有致，有唐隐逸诗人之宗也。

十一，晴，寒。衙门斋宿。完枟初九日出游城南诗十韵枠，作枟醉石斋记枠。夜阅枟湖广录枠，今岁试录，见者：两京、江浙、河南、山陕、广西，当以楚录为首。

十二，晴。衙门斋宿。作枟洪阳先生太学讲章序枠、枟文式引枠。重校枟宋书·跋枠。午后回衙。

十三。三更上陵，五更翰林院易朝服，黎明礼部行庆贺礼，易吉服回衙，待厅堂齐。先圣殿行礼及启圣祠、土地祠，升堂，行庆贺礼，回衙。偶蒋孝廉谨来，同观福建试录。

十五，阴，晴。拜庙，同南厢看黄。博厅到门投刺。答杨儒系书。吴康虞来，持李龙眠枟大阿罗卷枠见示。徐季恒持闽人方孝廉宋砚二枚见示，康虞亦示二砚，俱方物也。

十六，晴。会如法主来，如公持所述枟法华抒海枠乞叙，又乞施安乐方丈基，将建忏堂于此。沈华东来。

二十一，阴，雨。邓孝廉文明来。汪仲嘉来，持水犀砚见示，索价三十缗。

二十三，雪霁，甚寒，滴水成冻。杨贞复行庙，衙门具公饭，余与黄毅庵相陪。方孝廉伯文，名承郁，来谒。与骥儿共考砚事。

二十四，雪，晴，寒甚。入监视事，东堂用岁报册本等印。细阅诸书，考研事，水犀研毕究佳物，不可弃也，已遣去复索还。请陈子卿、方伯文，薄暮始至，尽欢，伯文复致旧研一枚。

二十七，晴，和，雪尚未消。陆成叔介黄生立范来谒。王华冈来。作枟序西溪忏堂缘起枠。

十二月初四，雪，夜止。杨贞复见招于罗公祠，宾主二人。是日，康季修至。

初七，霜，晴。入监视事。汪仲嘉同何长卿、黄生立范来。黄即司马之婿，以旧研一方为贽，留叙。市文衡山枟园林图枠、学米二画，又盛子昭枟秋江待渡枠、黄铨枟花鸟枠。

十三，雪，风。周申甫北上，临发又寄周叔宗书。收拾名理轩为宴坐娱客之所，东隅精舍，季修暂居。夜雪。

十四，大雪，午后止，四望俱瑶峰玉树。入监拨历。西安叶生其蕃以新中等北上，特入城见访，延入名理轩小叙，其所与俱徐生应龙，待于门房。余知之，亦延入同叙。徐生约明日专谒余。

十六，雪，晴，寒。汪仲嘉期南郊访戒山法师，设斋于宝林庵。余先出，同康季修登雨花台，望四山积雪。同斋有郑孝廉见素。

十七，雪，晴。入监视事。汪仲嘉、陆纯孙来。纯孙入署中小酌，微醺，烹茶品水，颇有兴趣，抵暮归，约二十二过宿为夜谈。拓起枟兰亭枠诸卷。薄暮，塘栖沈长君来，蜜橘主人也，留叙。

二十一，阴惨，欲雪，下午，微飘雪花，夜，风作，星月皎然。填厅堂考语。

二十四，雨，竟日而微。入监，封印，有事土地祠、司门等神，修岁事也。发书姚直指，答朱修吾。太平邓倅施节推买枟说郛枠，缺二册。

二十八，晴。五更往朝天宫，习仪。汪仲嘉来，以逼除欲偿逋，持徐幼文画、定器、圆研求售，余倾囊止十金，与之。

三十，霜，晴。以一潞䌷、一彭段易仲嘉姜铸彝炉，姑从仲嘉之意。张倪云林小幅于名理轩，乃得之仲嘉者，甚精。贴各处春联。夜分岁于名理轩，有季修。是日，未正刻立春，戌时，闻风声，无星。

卷　十

戊　戌

七月初三。早凉。池荷又一花开。日落，诣杨贞复，一拜太夫人灵，儿傍室叙坐，珍重数语而别。是日，见二十一至二十四日报：张相公再奉严旨为民以妖言事，波及徐少司空、刘少宗伯，俱闲住；祭酒刘兑阳调外。祸福无常如此，为之一叹！日晚，起雷有陈而不雨。

初四。早，满天霞气，又燥热，当是雨兆。午后起陈，先风，雷声轰轰，久之始雨，不逾时而止，遂凉。

初五，早至午后，时有疏雨而不沾滴。刘圣邻来。池荷又一花开。

初六，早凉。是日卯时立秋。池荷又一花开，昨花谢矣。常仰坡来。

初八，晴，热，雷孜孜不止，下午骤雨逾时，烦暑如涤。池荷翠色欲流，明早当抽蕊无算矣。夜大雷雨，夜半而止。

初九，晴，凉，有云气。池中水长一尺。得王对南相公报书问安，差监生持至。

十一，晴，凉，风。杨贞复五更扶柩行。吴士弘来。士弘自言熟于医，谓余目疾宜先滋肾水，其言良有理。阅报：吾浙庶吉士有洪瞻祖、温体仁。其一人为杨希圣，西安人。

十六，晴。三更起，作枟疏枠草。月蚀，既，天明复光。池荷三花并开。臧晋叔来，裁酌枟疏枠中数语，又与戴养吾、常仰坡细酌而后定。张喆门、刘惟心亦与，有参校之功。信乎！每事之在于集众思也，遂发焉。薄暮，吴康虞、刘圣邻来。

二十，晴，凉。闻诸生为余不平，出揭诉各衙门，恐滋事端，出示安慰，令无轻动。颜比部洪范、段侍御、项孝廉良枋来。连日来相看者，多有不记。

二十一，晴，时有雷声，云气凉。方印山复来。儿辈请仙占事。对完枟汉纪枠样。晚凉。

二十二，晴，热。臧晋叔来，坐谈逾时，不胜巾帻之烦。下午答范长倩书。夜闷热。是日，点完枟神僧传枠二卷。

二十三，晴，热，下午作阵，大雨，微雷。池荷又一花开。看完枟神僧传枠一卷。答云山严道彻书。翁北庄来，雨阻止宿。大雨夜止。

二十四，晴，热，云而不雨。翁北庄去而复来，知许敬翁将至，待之，至下午相见，赞余辩枟疏枠得体，欲因骆主政从臾南厢上一疏，南厢意在安静，其说不行。敬翁此说行于两公，俱有益也。沈超宗闻欧阳劾疏，遣成奴四日夜至此，启札，意甚勤渠。金汉孙明日与成奴同赴长溪矣。

二十六，晴。严惟心来。严名上知，余为改字无知。溧水令徐德夫来。祝无功来。下午有云气。

二十七，晴，午后微雨。白莲三花并开。作枟祭陆敬承文枠。

二十九，晴，凉，午后凉雨一阵，晚晴。荷花三朵谢其一。作枟冯母曹淑人志铭枠。枟新拓广庭见可钟山枠及枟冠松斋记枠二首，枟记枠文尤得意。

八月初一，晴，凉。礼佛。完枟祭文枠草。为季常作枟画跋枠。曹林师兄来，出示枟祭台翁文枠，甚相叹赏。午后，许敬翁来，已见小报，余得部覆，奉旨某着回籍听勘。敬翁慰存倍至，为道两度被谪时事，意良厚，谈逾时而去。余求归得归，未为不可，况得中秋还乡，尤快事也。

初三，晴，热。收拾行李，择初七日行，又改初六日。许敬翁晚至，谈良久，兼有规诲。索二子出见，以余命字太奇，改曰德称、德辉。余因乞枟字说枠，遂蒙见允。初更少憩，三更起如庙上。余起倍粥，送至身范堂后门。

初六，先发家眷，尽行。余迎署簿厅熊博士巡行前后，检视器物，令藉其数而后行。辰时出门，诸生遮道迟留，依依不忍别。先后赴杨止庵、许敬翁、李修吾、郑春寰诸公之饯。归舟，诸客旁午，因惫甚，不能陪，遂卧，卧遂成寐。起，而朱兰隅太史至，盖自诸生时至今，始得一握手，首尾五年矣！泊舟红船厂，夜见江月，甚喜，实佩欧阳之赐。

初九，晴，西风。卯刻放舟，江山如画，顷刻见金山矣。骥儿谈时文宗旨，颇得路径，日用不知，天下皆是已。未午，进京口，两船眠椲，迟延半日，两儿、钱麟仲诸君同游甘露寺，辟邪侍行。叶媪者，余壬午上京舟人之妇，今出家于此，村民信向，供给不乏，来谒余妇，亦谒余。闭关念佛三年，状貌亦似修行人矣！愚夫妇所易而明智丈夫所难，岂不益信。赵宁宇开府遣使相闻，并送余至平望意良厚。薄暮解维，行二十里至丹徒而泊。午后稍热。

初十，晴。黎明放舟，自丹徒抵丹阳，水甚浅涩，如行肠胃中。途遇广东庶吉士梁有年，丁忧起复入京，各遣刺相问。下午抵丹阳，学博王之政称通家，送礼，收其书及茅山碑刻一纸。夜行至蠡城泊舟。

十一，五更行，将至奔牛而晓。薄暮过横林，已离毗陵三十里。乐社道中遇万涵台中丞，过船晤，语良久而别。先是，庚寅冬与李汝培晤于锡山，涵台出作主，今阅九岁矣，龚毅老乃郎任卿硃卷托涵台寄送。是夜，乘月直抵无锡北关，沈超宗遣伻相迎，以病不能远出。是日甲子，天道几变而晴，可喜。

十二，晴。早遣俞唐卿汲惠泉十瓮，遂放舟。范长倩遣使相迎，兼慰劳恳恳。答沈超宗、范长倩书。顾少华来，自北门追至此。少华辛未岁与余相识金山，俱少年，长余五岁，今二十八年矣！有七子，殇其二与三，家事零落，大宅已易主，可叹！周生振追送至此，已去毗陵一驿矣。又有杂饷，收其沈石田画、成化杯、印色。其意良厚。薄暮达浒墅，夜过枫桥，遣人之寒山视徐、范。许裕甫、沈伯宏旭公相候于他舟，过其舟谈叙，一路放舟，二鼓达胥关。过船，则两儿业从小舟往虎丘石场矣。三鼓归舟。

十三，晴，微有云气。早遣骥儿吊祭徐太仆夫妇，并拜文江、纳言父子。辰刻放舟，纳言追晤，谈叙良久，择九月二十一日北上，余约轻舟相会。无何，范长倩亦来，持榼少叙，不觉留连，午刻始行，而骥儿尚未返。夜月为云气所掩，更余微雨。泊吴江南关。

十七，早晴，有云气。卯刻过塘栖，徐茂吴遣书相迎。过横里，啖芡实，不甚佳。卖者云此冷水鸡头，过白露便无佳品，良然。遂买轻舆，鱼服还家，起居外母周观新建楼居，回翔真实斋，柳大，几数拱，绕池七树，垂垂可爱，名曰蒲园，不虚矣。日暮，雨不止，以此益快，不入山为得计。宿骥儿书室，中夜闻雨声三四次。

十八，早尚微雨，俄晴。候娘来见，从臾。余出观潮，出正阳门，过浙江驿，潮候当至未申，余不能待，乃由进龙埠入山。将至虎跑，遇呵殿来者，引避他径，则往珍珠寺，道径甚幽，泉石极胜。行二三里有岐径，南通九溪、徐村，而西至寺及通虎跑。有屋数间在丛树中，乃民家飨堂。询珍珠寺，则已过。遂往虎跑，下岭又折而上数百步，得寺，荒凉不见一僧，三年前主人已窜去，久矣！上殿礼佛，回翔泉亭，偶遇泉涌，至再，俗谓之有缘。僧出献茶，送出寺门。登前山至先祖母葬处，叩首。憩周氏兄弟所，候舆人二仆，饭而行。赤山埠登舟，傍修堤至孤山，恣观新得汪氏别业，其地颇踞胜所，平基可建草堂。数十步登山巅，大石如象，如羊五六，新栽松数百，大者可拱。清涛飒然，湖面若镜，真飞天仙人住处。当径一古桐，可合抱。由新堤入钱塘门，周申甫已见待良久，约明日为满觉陇看桂花。

二十，晴。平旦到西溪，永兴门径赖瑞庭一新，竹树生色，良可嘉尚。少睡一时许起，同瑞庭周行钱、万二业，竹树花息颇烦，此佃户得人之验。饭后，视新成洪氏花园曲池，十余亩，周以修竹，大佳，但得方幅，信移居佳处也。一路至古荡，墅僧村老争致馈食，挽留不已，余一一应之。日暮抵舟次，则行李俱发尽矣。儿辈俱入城，余与内子各主一舟，良夜，大是清宁。

二十二，晴，有云气。余五十一生日也。亲友来者颇多，俱以病谢。呼吕三再治竹屏东轩外，除去繁杂，翠竹成林，大自可爱。

二十三，晴，有云气，凉，始御夹衣。收检书籍。骥儿五云、虎跑上坟，至暮始回。命花园子结花屏，营算书房楼梯，市松木二株。

二十五，早阴，午后晴爽，凉，晚稍热。五云燕屯坞先君冢、虎跑前山祖母冢，同内人、鹓儿辟邪拜扫。归途载湖，再诣孤山，于草堂庵左得石壁数十丈，下颇平敞，松数十章甚茂，可置小阁，但宜墙其南面，令避陆祠屋角而不蔽湖光，则全胜矣。晚，延朱良弼先生，谈叙未酣，忽报博桥西有火，董明宇家有剥肤之忧。登三层阁，则西南里许外，火焰参天矣。徐闻延至花市，毁数十家。明宇家眷、囊箧俱移至外家。内人作主，更余始寝。曹周翰遣使来。袁大冲先生来访，失迎，遣书相闻。

九月初一，晴，稍热。午后唐元征自云间至，见访，不及迎，晤之大佛寺，王孝廉焯之兄某同来谈叙，至暮，同步至段家桥，烟山晚霞，大自可爱。坐桥栏良久，步至近照庆而别。余以壬辰东初晤元征，至是七年，元征形容亦少衰。闻陆以宁之讣于元征，元征云：“以宁临终甚苦，竟不得胜解之力。”可叹！坐段桥时，陈孟文以小舠过桥下。

初二，晴，和。周甥、徐甥治酒湖中，邀余合家。钱塘门登舟，至白莲洲暂泊，登岸至净慈，小憩万峰房，辞石间颇审，得慧日峰下一脉，甚的。下山遇旧识南库房主僧，邀坐钟楼傍僧房，久之。归舟，沿大堤自孤山而返。同诸君登山巅，得建阁处，甚佳，可穷重湖、诸山之胜。昏黑抵舍。

初三，阴，日中微雨而温。置孤山隙地二段：一在店房后，一在水际。陆钦甫、于生中泰来，款于南屠苏。得袁非之、袁坤仪书。

初六，早阴雨，晴，热如夏。铜钉平屋八窗。旧枟宋史枠，水伤数套，同俞唐卿收拾。金汉孙以是日物故，助银五钱、布一匹。

初七，早微雨，阴，热，午后骤雨竟日。许然明来，同登禅藻阁，小憩柏阁，柏阁置几席，自今日始。陪然明饭于东轩，忽报盛叔永见访，自闽中至。余出迎之，坐池斋，寒温毕，延坐柏阁。叔永云：“柏阁声拗，余以柏树易之，有宫室曰树，无曰台，称树为宜。”叔永已饭，具小榼留饮，柏树饮客，自叔永始。雨中柳色甚佳，叔永甚乐之，劝余折去南首小房，以小楼一带代之，贫未能也。叔永说：“建宁山深，甚可避世。晦翁日择考亭于大道，觅路，而入山径仅数尺，中盘数百千亩，子孙家焉，繁衍至今。”此老堪舆似在著述之上，非迂儒也。

初八，早大雨，渐晴，微阴雨。孙女九九一周。连日应酬，不免颇为闲适之累。

十一。平旦，为槜李之行，偕俞唐卿，逆风，舟行颇艰，舟中起居亦不如游船爽快，胡床太高，以皮箱为坐，稍安。阅华鸿山翰学枟岩居稿枠，颇有孟常笔韵，亦近世名家也。饭后，始索笔研，覆对枟汉纪枠。舟过双桥而夜，过语溪至皂林，遇雨而宿，已逾夜半矣。

十二，早阴，微晴，风逆。日中至郡。姚善长亦以是日尽室北上，得其书于王江泾。薄暮至沈宅，见新添外孙甚伟，小女儿面微黄，比去九月别时觉稍长矣。道明叔太、邰郇二叔丈、虎臣伯与诸客俱陪。月甚佳，夜分始就寝。

十三，晴。是日宜晴，俗有“九月十三晴，钉靴挂断绳”之谚。早拜道明叔太及其二子。三弟来，同看新外孙添。朱长午先生来陪。是日，超宗婿设席，道明叔太与长君以卜启庵来客，另席款之，不至。

十四，晴。拜项亲家。盛草汀先至，超宗婿陪，往看侄女，已有喜数月矣。项正宇性情疏简，绝迹城市，颇有上皇之风，余甚喜之。是日，稍有放旷之乐。夜还沈氏，虎臣伯设席，宿舟中。

十五，晴。早，彦云先去，超宗婿出法帖、名画相示，内李北海枟云麾将军枠一帖颇佳。饭后，省朱长午，遂赴道明叔太席。先憩书厅，索观珍玩，新得旧倭器数事，甚佳。又出法帖李北海枟岳麓寺碑枠，可为冠绝枟云麾将军枠，与超宗所藏称双璧矣。连夕月色颇佳，无奈酒席拘束。是夜，别诸沈，宿舟中，定计从塘路往娄东矣。

十六，晴。早发长溪，由官塘过吴江，宿尹山。夜月甚佳。系舟直山门，忆乙未九月泊舟于此五日，今又三年余矣！是日作枟汉纪序枠、白下诸公书。将以明日遣陈钥等还。食黄爵稍多，致腹中不快。

十八，阴。旭公邀余游华山，或疑欲雨，余贾勇而前。小舟至垫桥，过陆包山旧宅登岸，买兜舆而行，历观音寺、寒泉、石章、阳华坟，坟即娄东相兄弟读书处。又过赵凡夫新营徐氏废墓十余里，再登山，盘旋石磴数里，始达华山。外甃石为门，颜曰“莲花洞天”。又数十武，始及寺门。寺甚幽，业颓圮而六舟法师者兴之，后为徐氏业，雪浪之门人二与六亭之门人共居之。余坐小阁良久，历王百谷广长庵，取道谢宴岭而回。微雨时飞，秋衣沾湿。及舟，啖蟹，旭公酬数酌而神始王。连日旭公出所藏法书名画见示，多有佳者。宿舟中。

十九，晴。移舟旷墅处，作枟王逸季曹凤阳祭文枠。午后游衍寒山寺。旭公出诗画相示，内唐伯虎画三幅甚佳。下午，沈伯宏自东山至。冯三峰善曲，夜移舟虎丘，扣省吾上人居，晚酌毕，洗浴，往石场，三峰歌声与月色、林影相映答。石场就寝二鼓余矣。

二十，晴。早起，登晓山，看天际老衲，坐小阁良久。新住持隐竹送茶，剡溪追至后山门相见，意甚款曲。得伯宏绛帖，中有残缺者。伯宏又饷哥窑、小钹、秧鞋。是日，婆娑范长倩斋中，候徐文江年兄，长倩开筵相款，游榆绣园中，规制甚宏而少宛曲清远之致，独朱勔所遗花石纲石三枚为最奇。一大者铭“瑞云”，修二丈，广丈许，尤奇之奇者。其时，堕湖中不能出，本朝陈祭酒、董宗伯与太仆公俱得之而不能竖，当有待也。晤朱支中，方病疟，强起。徐生滋胄以家乐至，演枟蔡中郎枠数出，甚可观。夜半始登舟。

二十二，晴。禺中抵娄东，入城吊逸季，惟有应门之仆，亦不得至灵座前申一拜，感伤之甚；吊其太夫人，冏伯亦往东乡矣！房仲犹在吴，吊奠太原夫人，相公遣人邀至园中一叙，哀怆之甚。下午辞出，吊奠曹凤阳，周翰偕三少弟执丧，方留坐，以相公父子将至舟中，出城迎之，遇之涂，复还至舟中，拜谢再三。良久，既送相公父子，乃由小西门赴曹周翰之招于新宅，已薄暮矣。陪者：陶孝廉、姜文学、周翰。见其二子。

二十四，晴。月上开船，天明过浚义，日午至齐门，易小舟，吊韩敬堂少宗伯之丧。同伯宏步至师林寺。寺久废，蜀僧清庵者，钱兼山延住普光废址，志在兴复。十七年入京，谋请枟藏枠，会慈圣阅枟楞严会解枠，询师子林为何地，则公为何师，针芥相投，遂得枟藏枠及沁金毗卢佛而南，赐额“圣恩”，中更魔事，终得成就。所居即旧庵，今起大雄殿矣！经殿六，已就其四，余尚有待。洁伊蒲，谈叙逾时而别。历娄、葑二门十里而访管登之，已暮，留宿惕若斋中，谈至夜半。

二十五，晴，热。访王百谷，有江北之行。索见其二子，大者十一，小者九岁，颇慧，同观佛阁。谒申老师，留宴赐闲堂。会云旭上人在，遂约玄墓之行。即暮，移胥江，同行者冯林卿、王云台。王善箫，能倚歌而和，与林卿足称双美。

二十六，早雾，渐晴，热，客有单衣倮者。泊舟博士坞，乃昔年买陈氏山规为先人葬地之处。步登灵岩山，历西施洞，一浙僧居之。径尽，得石数块，甚奇。树生石上，根入石罅甚深，婆娑可爱。寺余一塔，塔址即馆娃宫也。僧居阶下，有老少年二十余本，红紫芳鲜可爱。其右通涵空阁，陆灵岩吏部倡建，费止二百余金而壮丽爽垲。南望太湖，东西二山在烟霭中。无何，烟开，历然可见，东山更亲。阁右即琴台，饭后，徐步而登，初得盘石，纵广五六丈，云为琴台，非也。尽松径约二百武，攒石巍峨至巅，石如莲花开敷，上有“琴台二字，款识不能辨。琴台之下，即响蹀廓也。涵空合前有水如箭通胥口，曰“箭泾”。箭泾尽处为香山吴王持香处，故箭泾一名采香泾。灵岩石山前行一支，稍有凝结而下袁坤仪近迁母夫人于傍，乃取傍落，殊非佳卜。登舟，过善人桥九里而宿。夜，大风作，遂雨。

二十九，晴，东南风。舟行甚逆，泊舟朱家港，过平望十三里。是日，成枟初到武林旧宅枠诗一首、枟吴中枠一首。

三十，晴，西南风。日中到郡城，先诣拙园，晤宋宇岩，竹树茂密，颇有忘归之意。约更深再过。轻舟郊南，上东溪府君冢。进西关，访沈纯甫，留谈。偶朱汝虞不期而会，遂至暮同载而返。看四弟妇，俱孩幼，孤寡惨伤，大是可悯。至汝虞斋中，周彦云已久待。谈至二更，始克赴宋宇岩拙园之期。既至，盛草汀、俞唐卿先到，已沾醉矣。又谈叙更许，夜半归舟。作数字报沈孝升、沈超宗。

十月初六，晴，寒。谭公亮来，留饭，与绣谷同叙。会常仰坡来，邀入同叙，以腹痛不任酒，数酌而别，遂为万里人矣。

十九，早，薄阴。粥后，同张元修、俞唐卿、骥儿为湖南之行。会胡休仲至，同行。郭外青山黄叶，如锦绮错落，萧瑟中不失浓郁，大是佳观。既至，则鲁孝廉已见待矣。婆娑居然亭，良久，遂登慧日峰，审其所止，左空而山行不止，融结当在上而少右。憩法华亭，遂微雨，饭后益淋漓。骥儿先回，余辈索酒命觞，沾醉而返。

二十，雨。终日不歇。张元修报。谒胡休仲，遂为黄贞甫客。楼右中阁板成，共阁书十三撞，撞约三十余册，通一边可容二十五撞八百册矣。张元修宿胡休仲邸中。

二十二，阴，晴，间露日色，亦洒微雨。卓稚期与弟稚谷来谒。赴卓去病湖中之席，同席鲁孝廉、张元修、胡文仲，又有王君者列文仲之上，骥儿从。放鹤亭步至西泠，登舟至岳墓，步至三桥龙王堂。堂左新起大士阁、三贤祠、西石台，俱已欹倾，更得好事者一修为佳耳。望丁家山地，后有鬼山结穴无疑。

二十九，晴，微阴。鲁、陈二孝廉洎诸亲友，以拜内人生日至，约十余辈，留啖面，鲁、陈先别。超宗治酒庆内人生日。夜雨。

十一月初二，雨昼夜不止。赴放生会，吴伯霖作主，同赴者杨中麓、黄贞甫、虞长孺兄弟六七君子。

初三，雨如昨，午后稍住点，暮雨。沈虎臣辞归，自前月二十八日至本日，非作主则作客，睡必夜半，又有别应酬，不为酒困，自昔称难矣。买四贤祠道士桑地、池塘。

初八，晴，寒。沈伯皋陪柴氏二生绍烈、绍勋来。月初至今，似稍暇。

初九，早阴，午前寒甚，午后雨，霰杂雨，夜飞雪片，初更后微雨。荆生懋贤来。

初十，雨。杨公亮赴官闽中，见访，留饭。公亮于思亦皓然矣。

十五，晴，霜。赞达磨祖师像。赴虞氏兄弟约于灵鹫，至冷泉亭，僧孺已见待，遂同过僧孺隐居，名曰“猿狖居”。下为团瓢，作八觚形，觚处藏书，上有楼，后为卧起。出梅道人达磨、王叔明山水见示，皆真迹。逢邬生，余里人，凌君文炳之巩，黄贞甫之徒，知余来而见逐者。过邵虎岩隐居，坐山亭，郑孔肩、虞长孺先后至，饭于灵隐直指堂。同戒山诸衲饭，后访乔古松于岣嵝山房。黄贞甫至，榼酒数酌醺然，同斋于直指堂，尽暮而归。行未半，月色皎然于东方矣。夜半，忽闻雨声，阴晴难料，故如此。

十二月初二，晴，暖，风从西北来，甚大。赴放生会，郑孔肩作主，俞羡长随喜，晤谢大行九紫。风大不能开船，散步钱王祠，晤百岁翁，四十年前杨中麓识之，时年六十，询其生支干：戊午、丙辰，戊午、壬子。再入舟啖面，薄暮而归。

初三，晴，暖。虞长孺书来，为崇福庵乞请西兴一庵长老书，并饷频婆果四枚。

初四，晴，暖。同俞羡长看南高峰正结，自高丽寺右登，山应南高，东下有牛眠地钤。饭于法相竹亭，晤秦冰玉。乙未夏，同陆敬承屡醉于此，有醉僧堕马之事，斯人不作，为之三叹！经三台，盘桓茅氏祖地，孤山数酌而归，已昏黑矣。月甚佳。

初十，早雾渐开，晴。早往虎跑寺，待俞羡长、周申甫，久不至，得听泉声一二时，甚快，亦近岁所未有者已。申甫、羡长先后至，相从观马形扳鞍穴，次观龟形肩穴，对覆钟案者，由丁婆岭历江氏坟，翻岭至女教场，女教场面江一面颇有结。胜果僧具茶供。翻山至凤皇山，憩于报国。乘月归。

十三，早雾。约俞羡长为凤皇山之行，羡长改约明日。此日颇觉闲暇。夜月甚佳。收汪河史书，枟大宋书枠一部，枟小宋书枠三部，枟大魏书枠一部，枟史记枠、枟三国枠各一部，又枟汉纪枠一部。夜宿东楼下。

十四，晴，微寒。同俞羡长看凤皇山，立穴处木星水泡，一连数个横案，佳甚。又龙首一带隔江，席帽案。饭于天龙寺，从上天真问道，登玉皇山。山顶之北，可望西湖诸山。从寺前觅道至江氏葬处，其结作，佳甚。前朝用虎跑来山江中一砂，如抢应穴，震龙庚向，此出将地也。下山逾梯子岭，出方家岭而归。

十六，阴。唐岐山为余传神，幅巾禅衣，手捻数珠，趺坐鹿皮。云间张生以诚，字君一，特来见访。

十八，晴，早雾。答钱湛如书。项于王来乞学使书，为候廪作，实援例事，书托贞甫送。黄贞甫邀过天然图画阁一叙，主人以候按院未到，先同诸客宝石山一游，过郑春宇山居。良久，贞甫至。薄暮，步自大佛寺后，过断桥，至锦带桥，数酌而别。为俞羡长图一事，得吴文仲报云云。

十九，晴，暖。邀俞羡长同观北山要结，又步来龙，并得面孤山一地，后石屏甚美。饭于倪氏庄，二十年前颇徜徉于此，今三易主矣。驾一叶至三台山，观其正结，石钤甚明。泛湖，入涌金门而归。

二十九，晴。年终祭神。来梦得饷香圆十枚，并他珍，函中并得来范叔书。三层楼下璧床，始铺藤簟。夜阴，不见星。

三十，早微雨，阴，夜微雨。修岁事如常仪。郁金堂始挂画，取李唐枟雪景枠、王大痴枟树石枠。

卷十一

己　亥

初九，晴，午后薄阴。洪生元基、石介卿来，早饭而别，洪生还槜李，介卿觅读书处于山中。是日迎春，沈婿及两儿、诸侄俱往大街看春，内人亦挈诸女、媳行。沈伯皋具饭相款。俞羡长来，周申甫持榼至，谭叙竟日，羡长沾醉，倦卧几上。已，同登自卧楼，看枟公子出亡图枠、宋元人小画卷而别。

十二，经日雨，夜杂霰。遣书送朱汝虞之官白下。超宗婿、鹓儿湖上款沈虎臣。赴高深甫之约，再见开皇枟兰亭枠，成国家物品，在诸本之上，与赵魏国临本伪迹同卷，深甫云以三十金得之。又枟黄庭枠，亦佳本，后一二十行乃别本缀上者。

十三。有开晴意。登自卧楼，望郎当岭，积雪皎然，殊豁人意，夜张灯。

十六，晴，风，月不如昨夕。豹孙自二更颠哭发热，迎王医看，云：“当防其出痘。”晚，金医看，云：“痘根在腰背间，发必多，恐儿小难支”。吉凶未定，甚忧之。是日，草枟任孝廉母墓志铭枠。

二十，晴，下午风，微寒。徐茂吴来。王、金二医看豹孙，豹孙痘已足候，浆十分，无恙矣！日中，西山看梅，至傅园，梅初放，可十一。返至四贤祠，梅放三之一。回翔良久，酒榼至，进数酌，逾山至陆祠，登舆而归。是日，沈婿、两儿俱侍。

二十三，晴。早至塘栖，及黄贞父舟，晤于卓稚谷席上。酒半，贞父别去。余与羡长终席，胡休仲、卓去病、稚谷同作主，稚期先为新安之行。夜半，枕上闻雨声。

二十四，晴杂云气。泛舟余不溪，登金鹅之巅。山有肩，落木星结穴，乃谈氏地，向来疑团，一时诀破。望百僚山之北，有金星甚尊，舍舟觅之，得其处，乃张氏地，正穴尚在。坐梅花下，索村茶解渴，羡长折一枝回城。山寺庄小憩，权上人留叙，设浴。轻舟入西门，毕蔡氏之吊，主人张乐相款。夜半归舟，黄昏，雨不止。舟泊城南。

二十五，雨，竟日不止。早遣人与蔡氏相闻，乘雨放舟，遂起，栉沐。长溪烟景，大是可图。夜宿安溪，舟与陡门相值。夜半，枕上闻风雨声。

二十七，大雪竟日。二蔡生舟中相送，禺中解维，权上人送数里而别。羡长是日早往齐眉山谒章元礼吏部，余遣苍头候章，赠诗一首以答昔年见遣之作。午后至塘栖，泊舟大善寺前，雪景甚是清绝，成诗数章。晚得羡长报，约明日午前相会于此。

二十八，雪霁。念家中小口，占之，得震之复，青龙子孙，天喜持世，似可无恙。仍维舟大善寺前，以待羡长，日西始至。过轻舟，十里至超山，审所结向，敢山三山排列，本身虎首，翻身成蛾眉，近案亦一方之主，羡长欲示胡元敬，亦听之矣。回舟，别羡长，遂挂帆而西。

二月初五，阴雨。同康季修、孙上池访马心易于灵隐涧西房。先同季修至涌金门登舟，过湖南水竹居吴伯霖书馆，访曹周翰消息。初一日到，一宿馆中，遂往朱桥李氏坟舍读书矣。金沙滩登舆入山，上池已至，本房僧闻持出迎，少年眉目秀发，善黄贞父、乔上人诸君者，胜仰松亦相周旋。饭于涧西，同心易步至泠泉亭，数酌而别。冒微雨入城，抵家而暝。阿禊昏初发热，恐亦痘征，与其母共忧念之。夜，雨，点滴甚绵。方生应祥，字孟旋，来，饷文稿一册，玩数首，大有意致，不忝冯先生门下士。汪生献忠来。

初七，阴，微雨。诸医看九九及阿禊痘。九九势凶，刘翁雪泉欲以大剂人参汤起之。又女婢新绿为肾经痘，此下药亦背水阵耳。阿禊初见，标似稀少，可不烦医药也。早得吴文仲使君书，索观南、北史。玉峰顾德甫来，留饭。

十三竟日雨，午前兼微雪。王道玄至，谈命。刘医看禊女，服保元汤剂，减人参至二钱，额上痘已回。见北察报：衙门焦弱侯、刘纲在浮躁降级之列。弱侯业中纔左迁，又不免此，可叹！

十四，阴，夜月甚佳，微有雾气。禊女痘回，合刘医视，人参减用一钱二分矣。

十八，晴和。同舒堪舆看范村坞内一地，遂扣云栖老禅，送请赴廿三日放生会启，并邀王性海大行，留斋。先陇祭扫，别舒堪舆。朱桥李庄访曹周翰，晤陶生其情。周翰出新作，乞批示。李庄，盖王店李氏坟屋。登山，步松间，因审山脉，盖面江而结，前有矮金作案，地颇清巧。

十九，早微雨，午后晴。昨晚信奴持拾遣报至：许敬翁、沈纯甫、江念所俱不免君子之厄，可叹词馆三人：王忠铭、萧以占、刘兑阳！早饭，与周翰别，至净慈，易大轿归家。张见庵自郡中至，先封公狎友也。中饭后，湖舟作主，款范长倩，两儿侍。舟出西泠桥，至岳坟，晤瞿武人，即能望气晓地理者。又晤徐茂吴、鸣冈兄弟。登舟出二桥，至孤山，登涉少顷，沿新堤而返。

二十三，晴，暖。举放生会于湖中，来集颇众。先是莲池老人久不赴会，以余请，特至平旦下顾。余报之上方，上方新凿放生曲池，甚佳，惜迫于南邻，难于恢廓耳。堤上遇茅孝若，过船数语。下午客散，舟泊昭庆寺前，复过数语。昭庆访王槐庭、项君卿，俱面；陈司理德元，不面。项生瑞芳夜见访，见吕之弟。

二十九，晴，微寒。于生中泰来，索陶观音一驱供养。是月，喜阿禊出痘无恙，乃有九九之殇，然穷迫颇甚。

三月初一，晴，和。昨夕与金小竹约，拉宋宇庵为龙井之行。早出涌金门，过湖南净慈南库房，访莲筠泉，病略愈。慧日一脉之尽为华严阁基，鼎建之费当二千金，此阁成，湖南像法亦宏壮矣。到龙井，宋、金二君已至。龙井赖孙中贵施舍，改作一新，游人如蚁，颇伤雅道。德周上人邀，过新起净室，具斋相款。秦冰玉寓此，与同追觅龙井正结，得之于封篁岭，为茅氏山，左右山俱石玲珑秀巧，重重围抱，真佳城也。在坐有孙里长，即为余营佃湖滩者。归途步看演福寺址，张氏坟后为正结，即苍龙戏子形，惜机缘未便可得耳！至毛家埠，舍舆易轻舟。至三桥，堤上桃花喷蕊，开者已十之一，过三日即盛开矣。步行越二桥，登舟至孤山，藉毡坐石上，数酌已，鹓儿、俞唐卿至，又数酌而起，步至梅花屿，遇张望湖、杨中麓、陈孟文诸君，拉至舟中数酌。坐中有二伎，余为沾醉。鹓儿、宋宇庵先别去，余登舆归。今日虽清游，可谓尽兴矣！

初四，晴，间微阴。同周申甫、俞唐卿、两儿湖上看桃花盛开。

初七，早阴，微雨，午后雨气颇浓。李孝廉葆素、秦孝廉懋观执贽称弟子。先邀方生孟旋、周申甫会缪仲淳，康季修同至，又孙上池以看张见庵病至，一时同集，可谓奇矣！季修致徐仲容书，南京纠拾有杨贞复，大奇，大奇！雨彻明。

初八，午前雨，颇酣，午后渐细，晚止。李君实、盛草汀、戴嘉宾至，招沈生志英同叙，在坐有仲淳、孙上池。夜，仲淳与君实谈说佛法，几至相苦。

初九，晴。同仲淳、君实、季修、盛草汀、戴嘉宾等湖上看桃花，骥儿从，饭于净慈居然亭。法华亭石边游衍，饭后，轻舟，南二桥登陆，堤上遇徐茂吴、吴伯霖，五桥登舟至孤山，诸君子至岳祠。余与仲淳、季修同行，审视孤山正结，与羡畏所拟稍上，对隔江远山，穴情甚确，别无伤损。已，诸君至山巅，藉卉而饮。薄暮，过新堤，遇李、秦二孝廉，张于燕。于燕挈子上冢而归。净慈遇松陵沈生志英，相从弥日。

初十，晴，和。同仲淳访陈小洲，问疾制方。出清波门看地，登南高峰，过九曜峡，内山结一高穴在顶，向皋亭，至虎跑上冢。仲淳审右一枝大势，绕左地，结在左一枝之尽，盖左枝束细，直出到穴，星辰立起，前开明堂甚圆，架九曜玉皇，中有小屏，开面相向，龙虎拱揖，堂局齐整，与展旗地钤相证。数年公案，一朝勘破，快哉！虎跑寺小憩，步至大慈左屏山，降观诸山，自丁婆岭归。以仲淳足力疲，不能尽登涉之兴耳！得朱汝虞白下书。

十二，晴，和。项生德达来。张于燕来。内人同诸姬六桥看桃花。饭后，余同周申甫、宋宇庵、康季修步出钱塘门，泛小舠至孤山，指示孤山结穴形势，申甫甚为解颐。季修沽酒，松下数酌，遂从西泠桥、葛岭步归。遇印方塘于途，献茶。归良久，内人同诸姬始至。月大佳。

十七，晴，午后风，微阴，薄暮雨。早访周继元，约见过，已改约访陶太史望龄于涌金门外，余与太史谈叙良久，遣使趣继元，始至。是日，太史渡江。太史留意宗门而不废禅诵，每日课弥陀千声，今岁开绛帐于此。既别陶太史，易轻舟与继元过湖南，南库房馔伊蒲，登居然亭，审南屏正结，乃石盖穴，甚巧。对东山弄阙，外阳安溪诸峰灵秀。又登法华亭小酌，仍泛舟而归。沈孝升自海上至，严无知自黄梅至，俱舍池斋。灯下为周继元跋其尊人双溪先生手迹。

十八，晴，风。赴凌氏题主之请，设席柳洲亭。事毕，小憩湖南万峰房，泉峰上人设伊蒲为供。午后，侯媪作主，邀宋司马及予，席设司马雷峰山后园，即宋聚景园旧址也。巧石玲珑三十余丈，如蚪龙飞舞。石北为堂而南为阁，阁更胜往。陆少白作幕于此，每与余盘桓其地，甚乐之。时为金别驾业，后归陈氏，再转属司马，而化卿公子任其经营，恨不穷极壮丽以称湖山耳！坐客有杨氏两封翁，以司马邀之而至，佐觞者二。沈孝升行，不及面。

二十二，晴。早为柔庵草安小范、秦国子二书。柔庵更欲索聿敬中、冯元敏、邹彦吉三书，期领于槜李。至松老桥，过小船，与超宗、季修别。鹓儿夫妇过吕宅，遣人送寿轴等礼。沈舅母附豹孙舟至家，遣钱思送到。余同唐卿过羔羊桥，访钟少石封翁，遇之郭外，与其季公同过余舟。季少余一岁，亦皤然翁矣！羔羊桥入港，仅可通舟。沈庄竹木桑地，日就荒芜，感念樟翁入山，不觉潸然。钟季公指一荒地云：“此余侄学录君桑地。”今若此，况居武林者乎？务广其地而不能艺，可鉴也。少石公治具相款，见其幼子，又一姚江先生相陪，意甚殷笃。黄昏，过大舟，宿于塘东钟季公宅前，十五年前曾一宿其处，是余居先封公丧时也。

二十七，晴。早婆娑伯远斋中。饭于舟，至继泉园，园中牡丹颇盛，约百余种。超宗云：“蕊繁者须摘去，但留三四，即花大倍常；根干小者不可留蕊。”此言亦有撙节爱养之理。未几，主人至，设席相款，侑觞有三姬，一张姓者善讴，余为沾醉。下午过玄白斋中，亦盛席相款，三姬仍侍。徐子有以医药至，坐顷，余不相见四年矣！酒后，子有与予颇谈净业熏修之事，伯远意颇感动，约至武林拜莲池老人。闵氏二姬乞字：其名香，字之楚畹；名凤者，字之秦箫。秦箫尚未破瓜，略有姿色。更余登舟，玄白再至，饷程仪，辞之不可，二更余始别。是夜超宗醉，先卧，季恒恐其行止无定，暂与余别。

二十八，晴。侵晓解维，超宗遣人告归，不同至海上矣。小河东北行取道，半路至海盐，日始晡。至沈宅，李令君将有郡城之行，闻余至，复返，顾余于沈宅，余昏黑索舆往拜之，孝升以新妇见。是日，舟中成枟祭亡女枠文。宿于宅北书舍，仇君采相陪，初更别去。

四月初二，雨。早至天宁寺，崔万户相谒，禅堂少叙片语。孝升兄弟同至亡女殡所，面申一奠。沈氏兄弟具舟治饭，送至夷亭。刘少彝同朱生正色又送数里始别。戴升之、冯生振宗亦追送于夷亭。午后，风逆，舟仅泊半路，赖余羡长、胡仲修、张、舒四君在舟，颇尽谈谐之乐。

初五，雨。将至吴江三里，鹓儿、康季修先往吴阊，吴亲家同兄益之、叔承烈、庄孝廉、沈长公令名迎至垂虹亭，下午登吴亲家门，次登益之伯翁门，次谒吴江令孙君大壮。薄暮，孙令来报谒，吴亲家置酒相款，凌闻庵相陪。

初七，晴。看周季华，饭于沈祖量宅，与趟孝廉士谔同作主，沈少卿陪。是日，益之伯翁开宴相款，得寓目碧玉凤头匜，果佳物；又观元人名画数轴。二鼓还舟，益之伯翁送别。

初八，晴。吴亲家送至宝带桥而别。日晡，至吴阊，舟进至虎丘，泊后山门道中，鹓儿、康季修过船，沈伯宏后至，同访天济上人病，病已七十日不进米谷，仅存皮骨，尚留心常住事，可怜，可怜！议遣僧叩于中甫取斋僧米，余为作字，明日遂行，且为余报信。登岸时遇徐长源仲邕，约归日晤。夜过铁佛庵，默然上人房澡浴，即当时慧轮掩关处。小酌许裕甫舟中。夜半，试虎丘茶数壶，始就寝。是日，间有疏雨数点。

初九，阴，晴。曹别驾来拜，因关使缺署税事浒墅，报谒于舟中。此公年未艾，以选贡任，谈对亦不俗，亦铁中铮铮者。为里中人跋其先人长史公传，乃是朱元介太师作者。又撰枟祭于母虞太安人枠文。无事昼寝，寝觉，已过无锡南门矣。饮虎丘茶四壶，惜无共之者。出门以来，此日最为清宁。泊舟北郭马头，舆惠山相直，月照空水，村歌互答，鹢首小立，大自有致，喧宁之异境如此！

初十，阴，午后微雨不歇，微寒，加绵。将至常州，遇粮艘盘出，其前略有艰阻，舟中颇有清适之乐，焚香烹茗，读禅书数十纸，会心良多，此归山以来所无者。过常州十余里，入三里桥而宿，此由蒋市至金坛道也。雨彻夜。

十二，早尚雨，渐晴。拜奠于见素，乃配虞太安人。拜于成素、存素、景素。王方麓中丞、宇泰太史、其兄长公诸公俱至中甫宅报谒，中丞公至舟中，甫具饭于梵川新起书阁，隔水，以小舟达。曲池广陌，树木蓊翳，斋阁楚楚，大堪婆娑，尽日而返。

十四，晴。于褒甫玉嘉来谒，存素之子，余往报谒，再面存素润甫，具饭南门竹园，竹颇盛，辅以杂树，斋室亦深曲，可寄啸咏者。中甫设席北门园中，乃存素受分者，门内竹千竿如绿玉，亦多古木，惜堂室少靓深耳。亦用昨梨园作伎，中甫乃兄及润甫七、八两叔俱陪。王伯弢、仲弢至，留同叙，先别。余又留片时，登舟，中甫兄弟来谢，遂乞枟见素先生传枠。元猛兄弟至舟相送，卫司训亦来送。金华魏生偶晤于中甫坐上，连日相追随，其人不惟精禄命之说，亦佳士也，送至舟中，去。独后，约明日晤于贺知忍宅。是日，知忍先回待余。夜半放舟虎丘，乞米僧附舟至蒋市。

十五，晴。夜半微雨。禺中到蒋市，贺知忍作主，饭后至田间，知忍所欲规为园者，凡百亩，池居三之二，种树结屋之役，尚未托始。日西就席，周子价以闻长儿中痘，先辞去。黄昏，魏觉樗至，以中甫书介阳羡曹生师建公远纳贽。更余，贺七明佐治具见款。此日有女伎三，惜为弋阳腔耳。登舟，主人相送，鸡乱啼矣。鹤林、裕峰二上人金坛吊于见素之丧，过船相见，宝空上人附舟者，辞往贺宅，候发米。

十七，阴。午前到惠山，同沈及庵寺中泉上一游，惠泉汲十四瓮归船，同及庵饮虎丘数壶，甚畅。茶后小饮，饮再烹茶。至望亭泊舟，午后有晴色，薄晚仍阴晦，不见月。文林自武林至。收税内臣坐仁和仓，牙爪张威，道路不行，终当酿变耳！

二十二，晴，微有云气。夜，明星灿然。早小憩超宗书楼，一面芳女，抚豹孙。赴怡所席，朱长午、冯忆吾陪往。将终席，忽报李伯远、玄白兄弟舟中候一面，亟赴之，啜茶数壶而别。次当赴项幼安亲家席，途中晤沈婿孝升，问董胡子陪，不则十三日中风，二十日弃世，可怜短管绝响矣！名深号海滨，初，家事亦厚，散去，而擅丝竹之技，今亦择地而蹈，与相周旋二十余年，顷游海上，邀余，书室陪奉数日，意甚恳款，交臂失之，良可伤恨！

二十六，晴。辰刻到拙园，新竹甚可观。饭后，至四房看四弟妇及两侄。访李君实，盛草汀同往，复挈君实看吴伯度，康季修、仲修已先至，留叙半日。晚归拙园，同茗碗之乐。

二十七，晴，下午微雨，夜雨彻明。赴包袭明南园之约，冯鉴之率二包生鸿逵、鹤龄迎诸途，过船啜茶数壶。鸿，字仪甫；鹤，字鸣甫。将至南园，袭明亦至。既登岸，园稍荒芜，不似昔年光景。留叙竟日，项生于王及德明先后至，饭而别。唐岐山、胡仲修嗣至，袭明属看诸生文廿余首。晚归拙园。

二十八，阴，渐晴。李生栋如因倪君肖湖称贽，其文豪奇，可人也。赴黄端甫席于鳗鲡堰庄，家乐甚可观，二更而散。

二十九，晴。黄又玄来。同王季常看高氏所藏枟兰亭枠，伪物也；又文与可竹，虽真而装裱脱神。徐季常、丘具之及骥儿同往。饭后，小舆入城，看墨林所藏法书名画于四、五两郎宅，有晋唐名迹及宋元诸公甚多，所观仅四之一，已三十卷矣。观过者细录一通附焉：褚模枟兰亭枠，卢鸿枟草堂十景枠，后杨凝式跋，褚模王大令枟飞鸟帖枠、枟保母帖枠，献之拓羲之枟清和帖枠墨迹，桓宣武旱燥手迹，唐宋元名画十册，王右军枟曹娥碑枠，王摩诘枟山阴图枠，颜鲁公枟湖州帖枠，杨凝式枟韮花帖枠，王大令枟鹅群帖枠，李北海跋，赵松雪枟二羊卷枠，孙过庭枟景福殿赋枠，倪云林枟狮子林图枠，文与可枟盘谷图枠，赵千里枟丹青三昧图枠，钟元常枟戎辂帖枠，怀素枟苦笋帖枠，张畴斋收藏定武枟兰亭枠，马和之枟毛诗十二段枠，虞永兴枟夫子庙堂碑枠，唐模神龙枟兰亭枠，苏长公手简一卷，赵松雪枟净土诗枠一卷，沈石田枟画记枠一卷，周东村写人物。

闰四月初一，看定武枟兰亭枠，范希文、米南宫、宋景濂俱有跋；吴仲圭枟西湖十景枠册；文与可枟暮霭横看枠高卷，黄山谷跋，惟金庭紫芝，盖诗托谢康乐，即为伪迹矣。诣钟坟西星公柩前拜吊，坟在海盐塘二十里桥边。泛舟过包园，将至，沈汝迈新口遇别舟当路，即回舟，不及登。是日，项晦之、德达各持名卷见示，余独赏定武水迹本，其为赵子固所藏无疑。

初十，晴。辰至西门，过揖祖墓，当径新竹十余竿，可爱。舟指武塘，遣人送还诸友托看文字。鹤林上人相会于嘉善东门，先时城门可进游船，以备倭收之，仅可小船，遂易舟，造谢钱宅，二叔公留叙。会叶章含、中所、成所二舅至，同叙至初更，袁坤仪在此，约明日晤。

十三，晴。康孟修具笔札，请余题东梵川额，余勉应之。连日游衍竹树、池塘间，甚适。文初发案，名在三等，积学不遇，可叹！连夜，月俱有晕，再宿小楼中。

十八，风，雨。舟开数里，以乘潮及顺风，舟行太疾，为柳树所碍，稍棚损堕水中，舟后人俱雨立，窘甚。住舟捞物，逾时始毕。舟遂不行，风雨凄然，广畴茂树，洗盏烹茶，亦自有致。下午开船，行二十里，宿广铺林。

十九，早微雨。日中过清浦，诣曹重甫宅，陈箕仲、顾君士骐已见待久矣。重甫三子一侄选贡生，俱侍坐。见示诸画：梅花道人树木，赵松雪竹，倪云林山水小幅，文衡山少年青绿山水，黄大痴学董北苑枟夏山图枠，已失去半幅，又文衡山所藏不全枟黄庭枠、枟麻姑坛枠，俱佳物。午后大晴。黄昏，月甚佳。二更登舟，月复昏，夜仍大雨。

二十一，晴。过钟贾山里许，逢屠长卿乘小舟而来，为余所物色，过船相见，则以郡中人事烦杂，宵济至此，遂返。至钟贾山，道者引至陆君策园居，园甚幽胜，曲房小阁，依山依水，事事得宜，余与长卿甚乐之。虎丘僧坦然等三人至，知天济已于初二日下世。先二十八日金坛米四十石至，扶病强坐，侍僧举佛号，济云：“吾去尚迟三日。”遂复卧。至日，扶起，澡身漱口，称“虚空有尽，我愿无穷”，渐不成声，遂气断。呜呼善哉，沈伯宏十三日来槜李觅余，不知今何在。

二十二，晴，午后阴，微雨。同屠长卿诸君子游天马山，历嘉树林、圆智寺诸僧房。君策具饭，诸君乘舟，余独与陈箕仲步行，憩僧房良久而诸君至。午后，回舟中小憩，长卿同舟。三君来，二为长卿诸孙，一名本亟，字仲容，一名本茂，字玄度，一为周生以新，字新之，即草枟双双传枠者，各乞余书一扇。余成枟同长卿过陆君策山居枠诗二首。再过君策园，园名畸墅。是日设席，款余两人，有二歌姬，俱张姓。长卿名为入道，不茹荤，顾特恋诸娈童，所挈群奴有陆瑶、汤科五六辈，而陆瑶特嬖，侍身畔不少离，时时耳畔私语，手过酒脔食之，自言“一夕可度十男女”，其可笑如此。是日，余醉，呕吐，就榻小憩。比醒，始别主人登舟，长卿业先行，就其舟已卧，寄声而别。余又啜茶二壶始寝。是日，得唐元征宫谕书。

二十四，五更闻震雷，楼亦微动。唐卿亦宿楼中，云“夜半前亦雷雨”，余不觉也。辰起登舟，孟修冲泥来送。与许龙雀先别，文初、稚开送至李太汇，啜茶三壶，索许上海数字，道地门墙而已。雨气甚酣，乍来乍止。农家插秧已遍，田间放水，触日潺湲，园林烟霭，所在成画。日中雨止，过朱泾十里，遇项生德弘，往云间过此，过余舟一见而行。

二十六，阴雨间作，夜微雨。入城访客，陈伯符母夫人物故于廿四日，至此始闻，具吊，心吾年伯出迎，语次示伯符年兄仙迹：初壬午岁，伯符为国子博士时，梦八星堕地，化为七丈夫，问其一星何不化，曰：“子是已，子前身为蓝采和，壬年来相迎耳。”壬辰冬，伯符被谪归，又梦天乐来相迎，明年物故。先四十余日，见星陨于当湖之西南，疑谁当应之。先一日，又有堕火覆屋之祥。后岁余，有鄞人以乩请八仙者，年伯招之家，是日中秋，默祷云云。蓝仙果后至，诸仙各赋枟中秋月枠诗，蓝仙赋诗六章，颇有家人父子情语，惜别珍重。如此才华，故宜从仙趣中来耳！

二十八，天未明至吴阊，先晤戒山、明宗二衲，曹中贵名奉，号丹岩，以不相遇发其逆鳞，往往迁怒，赖戒山调停，卯刻相见，意犹怏怏。同事赵君名永，号文熙，为曹所凌，郁郁不得志，屡至泪下，其实领敕送经者，赵也，而曹以贵始令旨监之。先是大士院几为中丞公所毁，迟三日枟藏经枠不至，事便不测，天启圣明，三宝无恙，奇哉，奇哉！

二十九，微雨。早饭寒山寺，遂同诸君过虎丘哭天济上人。此老愿力宏深，操持精洁，再来人也。同诸君婆娑千顷云和静读书台、梅花楼，啖饼竹亭。是日之游，颇快意。再从冶坊浜回舟，过伯宏斋，伯宏以病驱不能从，别于其家。舟至阊门，遇王百谷，过舟谈叙，良久而别。

五月初一，有晴色，渐见日，但蛙声甚壮，恐雨尚未止。平明解维，过灭度桥而起风，逆至平望泊舟。成枟留题寒山寺枠诗一首。超宗婿遣人持书吴中，归途至此得书，并徐季常书。此日清暇，有笔墨书卷之乐。

初六，阴，晴。客来颇多，殊烦应接。陆彦先见待于昭庆默溪房二十余日矣。以贫见投良切，不能为之计，奈何？留彦先饮，自辰抵暮，甚畅。见示近作三首。哀惋，殊不忍闻。又成枟自卧楼枠诗，亦佳。

初七，阴，晴，夜月甚佳。欲作枟曹忠甫别驾尊人三游稿序枠，遍寻来述一纸，半日始得之，文兴遂阻。暮，与彦先同饮，发平湖二书，令与倪江浦也，便附三项文学书。又谢吴伯度饷石书。初，吴许惠米氏研山，后以鹰石来，以“将遣美人而先以粗婢媵”谑之。

二十一，早霞，微阴。犬伤新生小鹿前足，主人因而毙犬。连日啖芡实，颇畅。俞唐卿看康季修、盛叔永，以斋捧归见访，谈叙半日，闻万和甫、邓定宇少宰之讣，和甫以闰月初二日，少宰以闰月十八日。天陨善人，可叹，可叹！夜热甚。

六月十八，晴，热。为建兰作架。薄暮，雨且雷，夜大雷雨。超宗婿治酒池斋，方剧饮，忽报生孙，起视星斗，正子时矣。客至四鼓始散。

十九，子时，骥儿举一男，支干己亥壬申丙申戊子，为财杀格，身弱喜行，南方旺运三十余年，命之日奎。徐茂吴来，李玄白亦以返棹来辞，留饭于郁金堂。午后闷热。

七月初三，晴，风，比连日稍和。日午将至八尺，俞唐卿往长荡，附超宗书，约明日会于拙园。日晚，舟次平望王礼部门前，同不磷南行数十步，登桥瞻眺，见雨将至，遂返，阻于途中，索雨具，狼狈还舟。是日，啜茶甚快。新婢定名小星。

十一，雨竟日。制生绢里衣二，寄四姬，又制枟铭枠一首，书襟上。刘少彝来，以熙台年伯书寄送开府公，留少彝饭。

十五，晴。赴许裕甫夜湖之约。早多酬应，禺中始得出城，饭于大佛僧舍。下午登舟。初夜，月边有云气，乍离乍合。夜半，月甚佳。游舫亦多徘徊二桥新堤，铺茵杂坐，意趣甚高，惜主人惜酒耳。坐有歌姬二，超宗婿、骥儿侍，遂至达旦。孝升婿至。

十八，晴。晚从诸君子湖中夜游，坐客视十五夜少刘少彝、妓，增宋三、侯冬。南至五桥，待晓于新堤中桥，颇称尽兴。

十九，辰刻入城，奎孙午时剃发，骨法殊不凡。连日见禊女黠慧开发，时戏膝前，觉甚可喜。

二十四，早雨，午前始霁。早往范村，践黄贞甫之约。过吴伯霖不遇，先陇设奠。憩小楼久之，始诣云栖，贞甫至久矣！云栖老人无恙。饭后，憩竹林，甚乐。吴伯霖亦至。下午，斋而别。云栖老人、贞甫、伯霖送出门外，道虎跑，绝湖而归，已昏黑矣。

二十七，雨。赴黄贞甫灵鹫之约。缪仲淳出邹尔瞻书，为乞枟伯母罗夫人墓志铭枠，慨慕久之。羡长同行，先至胜仰松舍，伯霖、贞父相闻，遂至岣嵝山房闻讯，乔古松留饭。又往涧西闻持上人房，抵暮而出。是日，有曹周翰、仲淳，夜遂宿其处。

二十九，阴，间微雨。午前宋庄晤仲淳，略悉范村排山形势，且知先陇的系小结。王司理来，初辞。强之，出见，因订明日鸡黍之约。夜雨。

八月初五，晴。早候胡葵南太守于新马头。自壬辰以丁内艰去守，被论谪，起复补官擢青州守。余以嘉善于丞大谟之任，有书相闻，所寄枟三国志枠，乃是俗本枟衍义枠，向在南都，一北台使者见问所刻枟三国枠，得非枟衍义枠乎？余微笑，语其实，何独一丞也？

初六，未明，抵长安坝居停，孙氏翁相迎。余自庚午中乡举后，往来于此，今三十年矣！孙翁两兄俱识余，今已故。过湖州王老，船至崇德北门，上牵埠头，薄暮到西关，过祖墓展揖。夜到拙园，宋宇庵出迎，留酌及浴，园中桂始开，视武林迟二十日。是夜，阴晦无星。

初八，晴，暖如夏。访沈道明父子，商定超宗明年下帏事。午未间看豹孙拏周。薄暮赴帝。

十一，微雨。至金桥而起，成无题诗一首。拙园晤宋仁卿。黄履谦来。履谦以闰月入京到监，七月中归。晤姚善长侍御，托致声。避客，饭于小舟。访周彦云，儿、婿俱侍。抵暮归拙园，陈仲淳已久待于净业堂矣。得超宗字，已往当湖，约十四日晤于此。宋仁卿作主相款，坐至更深而别。

十二，晴，午后微雨，忽骤雨，饷许而止。此日俗称盐生日，雨则薄收，奈何？夜月颇佳，时有云气。早移舟避客，午后访吴伯度。堂中有贵客，乃访李君实，晤其尊人封翁，盛草汀、吴微之俱在坐。薄暮，伯度至，同叙。初更罢酒，挈君实、草汀过伯度，沈景倩、陆玄谷来，同叙。归舟已夜半，草汀宿舟中，舟仍泊拙园。

十六，雨，微寒，加绵。早移舟塘汇，鹤林上人、项明瑞来。鹤林怜明瑞偃蹇，属为荐扬，僧家意气如此，何忍不成之！二君别去，遂到三弟相湖庄山，子侄迎至二里外。项君山来同叙，啖刺毛鹰。秋鸟刺毛鹰甚肥，似在黄爵之上。雨中移舟荡口，烟雨空蒙，大自有致。倪姓邻翁饷鲜菱，熟之，甚佳，三人共啖，恨不与家人共之。黄昏，亲船至，余迎亲家沈君，先接酒，次陪茶，次陪前筵，二更结亲，三弟率新弟妇出拜，二庶见嫡，颇不如礼，沈亲家似有怒意，欲辞去，余与周复初强留而止。

十八，晴，间有云气，夜有月。早发舟，泊石塘湾。早饭，入城访沈司马于半郭楼居，姚叔祥陪，李玄白后至，同坐，午后出城。项五官、赵当世来，姚叔祥以所编枟后梁春秋枠订正。吴季伦来，以仲虚兄枟行实草枠见示，属为改润，乞志铭。王养恬来，面送请启。晚赴吴伯度之约，啖黄爵、蟹，黄爵已肥。

十九，晴，间微阴，微雨。过金桥，将至羞墓亭，晤一游船，相讯，则门生朱元价太史也。过船，盘桓久之，过中而别，可当奇会。元价将过四明吊唁周寅所宫庶，因游西湖洞庭云，至王江泾别。

二十二，晴，五更稍寒，晨起已过夹浦桥矣。日中到葑门，舟泊徐园，旧宿处垂柳无恙，木芙蓉且放花矣。半日无事，为徐季恒跋朱元价所书枟杂咏枠。唐卿与信奴至阊门，数字讯沈伯宏，又数字与许裕甫，索湖船相接，抵暮还。方同步松冈而沈婿已到，舟中谈饮逾时，超宗小舟往阊门，约明日早至。夜，明星烂然。

二十三，晴，午前微阴，洒雨数点。时雍早至。粥后，季恒同张慕江来谒。张识余二十七年前沈太公清泰门宅，是日，坐中有文五峰，余时二十五，余能忆文不能忆张矣。张饷余文五峰画卷一，又示余画数轴，余独爱沈石田学王大痴一幅，又文王鼎一枚，夔龙足，甚佳，汝窑小炉一，花瓶一，俱佳。季恒方病便红，余甚忧之，喜无害，又得题跋，喜甚。饭后，余访徐少京兆，与诸君别。京兆无恙，留饭，晤陆五湖之子存湖，坐客三四人，俱徐氏戚也。仲雍出陪，席罢，邀余书房看诸郎文，拜拟题，尽夜归舟。

二十四，晴。解维至石灰桥墅外待超宗，未至。孙子桑来，同饭。成贞庵来，又程生订期，许之明日。无何，超宗舟亦至，同诸君过船饮，遂至石湖，途中平林远山，甚佳。至楞伽寺散步，觅僧房小憩。报徐文江至，以刺相闻，待之良久而至，谈叙逾时，别去。又至别僧房，有阁，古木一株，横枝当窗，可望石湖，数酌登舟，已见落照矣。归至胥门，成贞庵别去，至祝家河，别超宗诸君，移舟山塘。赵姬相觅，水陆并进，竟不遇，如怜其意。

二十五，晴。早移舟半塘寺后长松树边，孙子桑来，饷蟹二十只，颇肥，酒六瓶。啜茶数壶，茶毕，烹蟹六只共啖，余啖其三。程长君公衡具席舟中，已至，遂别子桑。超宗与姬冯一客数人至，遂同过程生舟，移舟泊稍深处，有梨园，不甚佳。初更席散，别主人及成贞庵，余及超宗二舟移二山门，浴于铁佛庵。从者及舟人俱醉，有相酗者，小人之不可醉如此。舟中烹蟹十四枚啖客，各二枚，又出杂肴噀酒，反更有兴，长歌浮白，似胜卜昼万倍。夜半超宗过船。

二十六，早阴。移舟尼庵前，去二山门数十武，王百谷来。百谷偶以送殡至，其苍头顾见余舟，遂得一晤，啜茶数壶而别，约东山回日以数字相闻，当出晤于跨塘桥耳。超宗来，自诣轮关主精舍，在铁佛庵之后，地甚幽胜，乃善才庵故址，新起楼房，北望虎丘，浮屠轮于达观师有旧恩，故拔之火坑中，幸不失僧相耳。铁佛远了上人留叙，超宗别归。是日，朱支中来。

二十八，晴，早起见月如钩，有雾。日出，雾微开，始扬帆，湖天空旷，雾山微青，风帆映日，处处可入图画，恨古人笔端未工耳！中流湖浪颇高，余作诗二首未成，已到裕甫宅矣。裕甫新书房乃己丑岁所筑，余以戊子一来，今生辟邪已十一岁矣。南庭一松甚佳。薄暮，同裕甫诸君闲步，过其从子明黼新楼，楼枕东山，南北俱短窗，不蔽山色，制亦壮丽，可以远眺。归而晚酌，宿于新书房。

二十九，晴，热。早期出门，为兴福寺之游。粥前，翁生正学、许生明黼来谒，又明黼友严生克弘来谒。登舟后，王问琴、王云台二人来，裕甫招之也。问琴善歌，为江南之最，云台善箫。又裕甫亲家曹士完、旧识严与洲时升同来。四君遂同行，舟行约十里，自葑山取道至兴福，地甚幽，富枇杷、松、竹。班坐枇杷林中，欢饮逾时，僧去尘相送登舟。兴福地名俞坞，其中有奇物，下手山数重，局势完密，湖山往来，观之甚妙。水口地名重亭，舟至葑山，登亭小酌，会张慕江者来，同叙。舟中啖蟹，项五官遣人舟追，来索序。晚粥后，勾当其事，期明日游西山。

初二，晴，热至可单衣。包山凡四房，居停为西房，堂额王文恪公所题，曰“卿云”。主僧曰：“惟竹，余卧所‘惟竹山房’四字，王百谷所题。”南房僧曰：“无心新治一室，东北二方面山，颇可坐。”殿后有枟慈受惮师小像自赞碑枠，盖慈受深也，年月纪建炎四年。粥后，步出山，登舟，约三四里。不十里，至石公山。将至，遇一僧乘小舟来者，乃鹤林上人也。得李君实书，知本县将起社学，欲择楞严空地，君实与沈、俞、毛三孝廉县体余意，为之居间，业已停止。因通一纸代君实布谢，鹤林得书即泛舟胥口，去泊舟处，为王氏叔曰春宇，侄曰昆吾，余乙酉岁从陆五台先生游，阻风，再宿其家，余都忘之矣。登石公之巅，山俱石无土，宋时采石亏损甚多。此山与龙洞双列，盖中有融结，此为捍门华表耳。下山选胜，得大石数块，如巨灵所分，东瞰大湖，颇避日色。又选最平一石，踞坐其上，会二王君移榼至，与诸君各数酌，登舟向消夏湾。石公之右，一山支而入湖，约五六里，过此，则山如环，仅开南面五之一，中抱数百家，自为小湖，西山形胜，此为最佳处。泊舟时已薄暮，同诸君散步而西，至旷而多树处，稍盘桓而返。余舟以过山觜时风大，缓至一时。是夜，宿舟中，消夏在缥缈之胁，其势向东南行，不知融结如何耳。夜，起风甚大。

初三，阴，间微雨。余发兴登缥缈，诸君无不畏缩而余不顾。裕甫觅笋舆，得五，余与伯宏、唐卿先，而王问琴、云台继之上舆。转小巷便有数点雨，已而转疾，旋止。约五六里，或夷或峻，惟登峰里许尤峻，石径连袤不绝。相传山巅有庙，则村民患盗，遂废。既登巅，风甚劲疾，乃隐于平处，坐石上与诸君酌数杯而下。审缥缈正支，已落毛公山而去，计融结非远，正用龙洞、石公，而鹿头即其尾也。村民多种梨，春杪花开，十里如雪。登巅遥望苕霅、阳羡诸山，如翠屏环列，而吴中诸山在左，太湖如镜，浪舟如叶，与风上下，真奇观也。登舟而饭，复登舆，游法喜庵，三松在庭，甚巨，其最大者，径之可两人围。再入不里许为上真宫，耆年出迎，茶。有橘林十五六树，结实垂垂，或黄或绿。循松林而出，其大者二十余，与法喜三松相望。班坐大石上，又数酌而起，僧怀竹指芝头岭，相去甚近，遂从之。居民一村，则叶谏议逢春族也，谏议次子与雍中弟子今长子尚居故处。岭瞰太湖，坦夷可登，高松数十，或欹或偃，大有姿态。又有乔木数章相映，苕霅诸山手可招也。班坐又数酌，起而之奇村石佛寺，寺火于成化间，今叶谏议重兴，仅一椽屋，后石洞凿释迦、文殊、普贤三圣，傍列罗汉而小，此石佛所由名也。寺仅一道人守之，欲觅金钱施之而不得，许其明早。到舟时已暮，欲到小龙觜未及也。登舟即雨。夜，风雨凄然而风尤劲。

初四，大晴。青天无翳，西北风慓悍，不敢开船。粥后，同诸君散步，西南折而行，遂至小龙觜。小龙觜者，其处为坼村，出绵红䌷甚佳，其精如绒，价三四金。小龙觜之山，瞰湖东南。沿山细步，奇石如林。盖山入湖，湖水漱去泥，山石中空，波涛喷薄，山石怒号，俨然一部水乐。客扳援选坐大石间，如飞梁、如怒猊渴马者，或断或续，约三四里。余辈有胜具者，意颇飞扬，惟伯宏病夫，乃能鼓兴，为难得耳。饭后，裕甫以事先行。午后，移舟维空旷处，又轻舟至安山，回舟见诸山如环，送夕照，迎新月，大自有意。夜，风止。

初五，晴。黎明解维，过安山而起。安山者消夏湾以为印沙，蔡老夫妇居之，地十八亩，岁出租一金。直西树木蓊翳，夏月无暑、无蚊。先有石将军庙，红军反时，烟雾四塞不能达，红军以为神所为也，断神之首，瘗于坎中，今犹垒垒在也。近安小范、太原王相公俱到此。已过山觜，舟人云：“风变东南，不宜取道长旗觜”，乃由山后行至周湾，登陆西南行，逾平岭，折而东南，所在有松林可憩，平岭有新庙，僧四百居之，不及到。下岭二里许，憩真武庙，裕甫施金所盖。憩良久，归裕甫斋中。陆生万里字季鹏来谒，而徐娘母子亦与裕甫先后至，见待一日矣。夜酌，颇有兴，二更始卧。连日涉历登顿，独余矫健，余无不病者。伯宏有家人暂归，寄数字管席之。

初六，晴，微阴，夜仍见星。裕甫治具舟中，邀游武山、稽山二山，了不足观，但放舟湖中，回望东山菰蒋，极目波涛不惊，足娱人耳。

初七，晴，先遣游船渡湖，待于木渎。午后起风，薄暮微雨，遂沾溉。夜雨，彻明不止。许生明黼设席楼中见款，得仲容报书，又得管登之书，论学问之事，亹亹数百千言，良是畏友。

初八，雨。赴翁见源酌。晚归，宿许氏斋中，夜酌甚有兴。

初九，早微雨，天气屡开屡合。余决意行，欲从水东轻舟疾渡，已乃乘风，由白杨湾竟至石湖。重九日，游人大集吴山，以日晡至，尚有来者。先遣伯宏使往胥口知会朱家游船，会于行春桥，竟同时至。裕甫与陆季鹏送至石湖，夜同宿横塘。夜微雨。

初十，早阴雨，午后渐开。夜初更后，星月皎然。早与春谷相闻，日中前得书，午后移舟，由花园泾诣寒山。先别王问琴、徐姬母子，余先至寒山，徐季恒同。过黄昏，袁明之至，许裕甫、陆季鹏、沈伯宏嗣至。二更归舟，鹢首，看月。

十一，早雨，阴雨竟日。别裕甫及季鹏，同伯宏、旭上人访法光上人于正觉庵。庵去枫桥里许，上人创斋僧道场于此，岁费数百石，信施云集，不烦措置。晤柔庵上人，自白下回，得于中甫、程遂所报书，又磐门无虚上人致袁坤仪、管登之报书。归寒山，伯宏晚告归，夜颇清宁。

十二，阴，晴间微雨，夜有月，略杂云气。住寒山竟日。伯宏同赵伯羽、徐生元节、盛后省、顾搏仲至。搏仲，伯宏婿，名云翥。徐生有旦日之约。同徐季恒、后省过凤皇墩践僧约。邂逅陆彦先、伍孝子玉川。彦先欲拉予过伍生斋，予以有事辞之，归寒山，啖蟹，同朱支中，沈稚咸后至，仅分一蟹。徐伯谐来。铁牌僧昙云者，燃指修普陀殿阁以传，伯俊疏介彦吉求见。余读其铁牌，深生悲敬，欲乞余一叙。普陀去九月遭火，并今上赐枟藏枠因缘，余许之。

十三，晴。早移舟至阊门，泊半塘寺后松树下。徐生元节作主，具酒舟中。徐生滋胄先至，拉游其家冶坊浜园，竹树甚茂，木芙蓉盛开如锦绣，旁带邻坟长松数百树，惜无精舍憩息耳。久之，主人至，而僧自金山来者，以缘事相嬲，大自可厌。张异度来，先别赴徐氏席，相从诸客俱在坐。薄暮诣千顷云，观落照，邻房彻天小阁正当夕阳，尤可憩也。读书台看月，数酌，而徐生伯谐至，步至千人石，罗坐，又数酌，再至主人舟中始终席。徐季常忽中席私回辞主人。后善才亭轮上人招浴，赴之。朱支中、沈伯宏宿于僧舍，余与骥儿、唐卿步月松冈，寝时已三更矣。

十四，晴。昼多云气，尚虞有变，日暮纤云廓然，夜月佳甚，为一秋之最。早晤无著上人，同伯宏、支中来。张异度治具舟中相邀，为竟日之欢。是日，始尽山后诸胜。伯宏云：“旧有大树数百章，临水障日，戊子岁饥，悉为人盗去。”晚至花园子处，一范姓导看白山茶，甚盛。又白鸰花者，来自滇中，有蕊如珠，十月初开，其人甚珍之。一树大者，直二三金。顾生晚至，同诸君坐月石场，游人颇稀，一更后回舟中，遂别异度、伯宏诸君。粥后，同支中、无著、唐卿再至石场。清坐逾时，忽闻歌声，不觉兴高，索酒舟中，各进数酌。回舟烹茶就寝，已三鼓余矣。沈超宗遣使至。

十七，晴，西北风，夜月佳甚。赴长洲令席于虎丘，管登之陪，日中后即上席，薄暮移席千顷云，口远山落照，甚快。是日，晤陆祚先，相别五六年矣。夜再晤，指引一目铁生，眉目疏秀，果名士也，作数字属祚先与于中甫。舟中宿客有陆纯孙，以去秋别于白下。伯宏、支中送至虎丘而别。

二十一，晴，微阴。成枟登缥缈峰枠诗、枟秋日泛太湖枠二律。至合路过小舟，至长溪，超宗夫妇无恙，豹孙略瘦，黠慧不减，约月内往武林归宁。阅倪云林小横卷。夜宿西楼，得一小竖，十岁而肥默，颇堪应闰。

二十五，晴，雾稍轻，东北风。扬帆直至语溪，留唐卿勾当故里诸务。遣聘朱良叔先生明岁课辟邪读书，又沈孝升、刘少彝二书。是日，成枟维舟拙园枠诗，补枟小龙渚枠、枟宿包山枠二诗，又作枟李隆吉豫章篇序枠。

二十六，雾，晴。行十八里天明，日中过塘栖，遂易小舟，薄暮入关，关使新易，乃旧属李君成林也。至新马头，索肩舆入城，至家尚未黑。夜暖，宿郁金堂，三姬侍。

二十七，早阴，微雨，午后晴暖。吴中甫与孝廉弟来，许龙雀来，因中甫得施省阳之讣，此老忠朴乐施，晚而有子，今年仅五十八，一疾而陨，良可伤愍。午后，索肩舆临其尸。龙雀枟新义枠七首甚佳，俨然先辈典形，猛进可喜。

二十八，阴，晴。李民部成林来，实代金君主关政、吴生惟吉与兄惟谦来乞其父仲虚志铭，许裕甫饷蟹五十，夜与家人共尽之，连日暖。

十月初二日，晴。于中甫来，知瞿元立已入城，将过余，无何，其弟惺卿、汝说先至，坐久之，元立至，会李次公来，同叙。饭于池斋，遂同往湖中，超宗、骥儿侍。钱塘门舟中，戒山庄主来，同往湖南，欲觅晤虞长孺，戒公往探之，知往西溪未归。泛舟六桥，堤步自五桥至三桥，登舟，已暮昏。登新堤，步至中桥入舟，二三相知忽然萍聚，真快事也。中甫以宇泰病，明早将自苕溪急归，而元立亦渡钱塘赴邵武任矣。

初五，晴，暖。早谒监兑使者，北人，姓靳，新进士，丰标议论，自是俊人，过吴，欲延陆彦先而未及，其气品可知。

十一，晴，暖，夜微雨。张望湖来。杨苏门治具于孤山宋氏庄，招叙，赴之。司马公、虞长孺、杨杏里陪。

十九，晴，寒。项于王、戴升之来，留于王、升之饮于郁金堂，迁坐自卧楼，升之已取一等科举而于王不见收，乃反见知于宗师，亦异矣。

二十，晴，寒，冰。谒学使洪君，相接甚恭谨，语次及项于王。朱良叔、张生懋勋来。水近江为水二被侮事来。赴方孟旋云居之约，吴伯霖同叙，闻、邹四生陪。饭后登山顶，双松甚佳，南山层迭如屏，亦微见西湖，乃芟去繁竹，呼酒共酌，地甚胜，宜小轩三楹，回岩上人愿任其事，非五十金不可。相传佛印、坡公昔曾寄寓轩后，为一室祠两公，亦盛典也。下山再命酌，选地于前堂湖山，至此又一换面目。薄暮，有暝色，乃经圆通殿前殿，前面南山更胜，出山门，步松冈至尽处，前山后湖，岩石奇怪，大宜结庵。微昏，与诸子别。

二十二，晴和，无事，早有霜。张士鲁陪吴爱斋来，索观玉玲珑、右丞枟江山雪霁枠卷，谈叙竟日。

二十三，晴和，早有霜。赴吴伯霖一真堂之约，在江干同无著上人、方孟旋、卓去病。饭后，登山眺望，甚快。无著，自阳羡至。得俞羡长书。得周叔宗长安中书。

二十六，晴。为项君卿作枟少岳先生墓志铭枠，尽日始成。次卿、君卿同榻于自卧楼之中层。

二十七，晴，暖。李质先介葛生寅亮称贽。

二十九，五更起风，早阴寒，晚微雨。出涌金门，赴放生社。钱长人为主，至岳坟而返。今日为内人生日，石氏二内侄、凌云某及德清蔡仲子至。

十一月初一日，晴。佛室礼佛，礼祖先及参神，如常仪。李、秦二孝廉治酒昭庆僧房见款，郑孔肩、戒山法兄陪，张衙老班演，郑元和以林观察宴客，门禁稍宽，得尽主人之意。

初四，阴，入冬此日最寒。沈薇亭二子设席湖中，款余及臧晋叔，诸柴及伯皋陪，以风大不堪移舟，闷坐，作戏，戏子松江人，甚不佳，演枟玉玦记枠。黄昏入城。早间，月堂界公同戒山来。

初五，晴，寒，视昨稍和。早过吴中甫，以善鉴者金桂峰在，往乞一相，渠甚相赏，谓余功名未艾，余业灰心世事矣！万一不固青山，非冯先生面孔。中甫置酒相款，柴仲美、江孝廉诸君相陪，日晡始得归。归又遇严慎吾子为苏运长乃郎乞“四书”题，一时手“四书”摘二百题与之，亦不能精也，姑以塞其意耳。

初六，晴，和，早西北风，夜月连夕俱佳。赴云居四生席，赵孝廉庆叔、方孟旋陪，酒半，从后山登达观亭故址，江湖及诸山俱聚目中，大自神爽。夜宿前房。

初八，阴。未明，金相士来看气色，遍阅诸姬，殊愦愦。戒山来，约轻舟就议诸法门事。潘阴阳来，商开井方位，择十四日寅时起。余别陆先生，又对门别岳母、禊女恋恋，必欲相从，三姬亦不胜情，甚难别其母子。出门，禊女先坐舆中相待，给之出，反顾闻哭声，儿女之情，弥伤老怀。

初九，阴，微雨。高卧，将至五林头而起。日中到塘栖，晤善琴者周续之，吾同里徐南山弟子，为余鼓枟楚词·九歌枠、枟周南枠诸操，令人益念南山耳！沙上人以水陆像四十余帧追予，亦晤于此，又晤云隐庵颖吾上人。

初十，大晴。行二十余里而起，连日有安寝之适，亦南归所少者。日晡到琏市，茅鹿门先生出迎，尚健但耳重，非以笔为舌不能相闻。孝若亦稍健。罗元甫为妇病归。王季常在馆设席，大厅相款，坐客有吴子野、吴用修，用修后至，鹿翁以疲先入，孝若出伎沈宝者侑觞，歌声带哑。

十一，晴。戒山介黄生朝聘谒，为其父乞志铭。午前，鹿翁陪游宅东园，乃荐卿所构，中贯流水通大溪，有楼有水阁，竹树亦森映，有鹤二，得之陆季高者而飞来报鹿翁，鹿翁信之以夸客，老人之可愚如此。主人设酒，厅事见款，鹿翁送盏筋毕，辞之，令入内，孝若仍出伎侑觞。

十二，风作，下午有雪，势颇猖而不积，薄暮止。早辞鹿翁，鹿翁连日早出见候，余尚未起，意甚勤，渠临别必欲面送，耄而能敬客前辈人也。与孝若诸客同诣吴用修，风逆，舟行甚难，相去四里而行如十余里，王季常同舟。坐堂中，正值雪作，亦一段佳景。用修三兄弟俱出陪。

十七，晴。句容张生榜有闽中之行，见访于此，相接园中，又以从行者仪真叶生有声谒，叶生以取文行。盛叔永来，同饭。饭过，叶生至，出文相示，佳士也。

二十三，晴。日中诣吴仲庚，留叙，以诸友俱至吴闾，相陪惟周子价一人。亲家相体，席仅小饮，口安恬素之意。亲母遣二婢到舟起居，新姬并送席，夜辞，仲庚送至舟中。

二十八，早晴，午后阴，夜雨。项五官邀叙，阅珍玩，惟李营丘画卷、孙过庭枟景福殿赋枠草书、李唐枟江南小景枠，又枟夷齐采薇图枠所未见者。

二十九，阴雨。项于王设款舟中，李君实同叙。舟泊秋泾俟之，回翔旷处，黄昏各散。连日茶事，舟中静对甚佳，客前便远不如，亦怪事也。

十二月初六日，阴。早泊舟五里亭，遇盛叔永，约同行相待于积庆。午后，送舟至，冒风雨行，夜至积庆，叔永至，同晚酌。

初七，晴。大风甚，逆舟不能开，叔永再归，下午至，风稍微，仅至平望，吴海洲相闻。

初十，晴。角里拜客，晤屠冲旸｀沈瀛壶、黄履谦。赴徐子有招，同贺伯闇士云为竟日之欢。

十五，早移舟东湖，作枟黄乐野墓志铭枠、枟顾司马夫人祭文枠，稿完已暮。戒山、云崖二上人过谈，二更口去，舟泊东门。晚微雨。

十七，阴。早送陆庄简公之葬，德清许敬翁以题主至，因得邂逅。盛叔永与项长公德纯俱以送葬至，因得聚谈，遂同过。叔永轻舟回，至东栅口分路。

二十二，晴。风大不能行，宿于泓里三家村。是日立春。付还枟吴仲丘墓志铭枠，遂报家信。

二十八，风，日甚美，大有春意。遣骥儿谒李本宁宪使，下速帖，出城至湖上候迎宪使公，以午初至。舟至岳祠，岳氏子孙出武穆公遗像及思陵与武穆敕、岳珂敕二道、岳云遗像见示。思陵墨妙足度，越米、蔡诸君矣。宪使公登六桥，易角巾，议论容止，不愧玉堂人物，如此人，使之奔走藩皋，宰相之罪也。是日，周申甫、骥儿俱侍。

三十日，晴。逋负追逼，囊资一空。享祖先，合家分岁，鹓儿以中微寒不与，内人、诸姬洎儿媳共宴于郁金堂。宴毕，方同诸姬闲坐，闻北邻火发，欲登三层楼观之，余同登，计当在盐桥左右，报至，果然。是夜西北风，火势甚盛，俄顷便当蔓延良父。计无出，问郡邑诸公，尚未遣救，乃发书促之，时夜已过半。遣诸姬俱聚前堂以观变。俄而，风稍戢，火延皮市遂止。劳攘一宵，幸而无事。

卷十二

庚　子

正月初四日，晴。岁前，易种郁金堂前绿萼梅已放花。延周姬教小星等三婢唱曲。午后为故里之行，申刻登舟。高生弘道、汤生允元自故里来执贽。夜宿横里。

初五日，晴。过塘栖，金午川见访，遇于途，过船共饭。高、汤二生来，将至语溪，暂别。夜宿崇德北门外，自除夕通夜不寐，遂发目疾，初三日颇甚，今尚未痊。

初六日，四鼓开船，平旦至皂林而起，天色微阴，渐晴。午后至郡西门，过先陇致敬。金午川同行，过午川居，晚至拙园，宋仁卿相迎，留叙。同午川空庭观星，荧惑在柳而岁星在星，相去不盈丈，下对轩辕占台，历差十除度。

初九日，晴，微寒，风。景倩设席，预张灯，月色佳甚，放流星火树，连夕俱夜坐，或至夜分。是夜，别主人。

十一日，晴，逆风。西门晤严荩夫、李伯远。买鹿角胶十斤。夜宿石门，见参、井间有客星之异。

十二日，五更开船，晴。过语溪，遇项明瑞以烧香行，宿塘栖。先泊华严阁前，同午川闲步，蔺僧立禅邀入坐，询知为余，深相敬礼，造饼为供，其处接众日，饭过往僧百余。僧，秦人，年三十余，立禅三年于此，故以为名。

十五日，阴，微雨，中秋雨之应也。目眚略可。石二舅、二阿公来。夜张灯。

十六日，阴，晴间雨。郁金堂前绿萼梅大开。乐之津来，大儿出接。李君实至馆，池斋夜张灯。再迎韦媪治目，目略愈。

十七日，晴，间阴，雨。邀乐之津叙，先过天竺，薄暮至，李君实赴盐台酌，不得共叙。君实索观王叔明小画卷、宋高宗枟瑞应图枠大卷。目眚愈，但腰间作楚，坐卧起居，良自支离，苦不可言。二姚生光世、光治来，世字赏延，治字平子，留与君实、之津同叙。夜张灯。

二十三日，阴，寒。朱君舆、戴升之来。齐庵僧同梵僧二员来谢，为换给路引，留斋，钟生世芳同叙。出所藏梵书枟宝王论枠，渠读之如流水，云唐言枟金世明经枠，阿弥陀所说，译之有三部，枟法华枠部帙。夜，留宿厢房，与金太初同处。

二十五日，晴。迎准提大士供新池斋，移梵僧客处。梵僧年长者始四十余，梵学精博，书梵咒为小儿护身，甚验。内人乞指画九首十八臂准提像一帧礼供，经营于此日。

二月初五日，晴。徐茂吴款刘道尊、李本宁宪长，邀余过陪，坐至二更，余左目复生眵。是日，茂吴斋中见钟绍京所书枟五帝六甲经枠，后有倪云林、本朝王英等跋，此亦佳物。

初六日，五更雨，午前雷雨。送梵僧二归徐庵，先于飞来峰指示诸梵相尊像，僧所尊者为救度佛母，此中具二十一尊，首微邪震旦，惟飞来有此相，杨琏真遣迹也。胜仰松同新住持具饭相邀于方丈。饭毕，拜徐庵梵僧一，禅教一大宝法王，教禅教者，通习教典，根器明利。即前放施食者，今日复赴松壑庵，尼僧施食。余洎骥儿，金太初俱赴其茶供，其处即何氏梅园也。余疑其曾到，询其故，始知之，今梅少衰矣。忆庚寅岁，同包长公至此看梅，来道之与焉，赌酒胜负，道之时戒荤，负即以饼代酒，道之连啖数饼，为之绝倒，今转眼十年矣。归途访卓去病、稚谷于孤山四贤祠，稚谷、张生出迎，去病别住玛瑙寺，不晤，归已暮。方次卿至，妇病尚未起。先是余在飞来，雨止，既归，复雨，雷雨经夕，彻明。

十二日，雨。赴吴中甫及弟孝廉君之席，二卓、胡休仲、柴长君、周续之陪。雨中看山，桃、柳亦增色，此另是一番光景，游客未免大损。匠者治三层楼窗，新池斋治花屏。

二十七日，晴。范村上冢，欲面致放生请帖于云栖，遇之江干。午后毕事，绝湖归。

三月初五日，晴。梅花屿款安小范，吴季常陪，徐茂吴以上冢不至。酒后同步，沿孤山一周，别于望湖亭，时已薄暮。戒山席间一晤，登山，松间盘桓良久而别。二更后雨。

初九日，晴，气昏，稍和。徐检吾来，金太初看宅气，自卧楼绕西南而回，明洁如练，如天河之状。日中付孙生尔嘉湖南之约，同屠长卿、虞长孺，下席秦冰玉、康季修，又露若沙弥侍，季修自吴门来，遂为不宿之客。

二十一日，阴，晴，微雨。禊女受陈孟文长儿绍英聘，名禊女曰静婉。屠长卿以是日为中原之行。

二十五日，阴，雨，晚晴，是日立夏。阳羡曹公远遣使相存，并得缪仲淳书，约非久至此。作枟陆五台先生遣爱碑记枠。连日俱阴寒。

四月初五日，张喆门自南都至，饷罗小华墨绿石子研，是司马太守家物，得之半山寺者：宋版枟唐书门目枠、枟南都野纪枠、枟活人心枠三书。超宗婿自家至。是日，俞唐卿喜酒设于前厅，作戏。

初十日，晴。汤嘉宾来面，以初见，行再拜礼。期丁存吾、陈舜芳明日往西溪。连日橐中空空，甚苦调度。

十一日，早出门，晴，至昭庆平山房待丁存吾、陈舜芳，久之乃至。访咸晋叔不遇，遂行。小息佛慧，古亭不在，桂亭邀至其房，具饭相款，陈君披头，火星下落，平洋当有奇物。至石人坞，复冲天木星，结紫气穴，乃江氏业，欲求售者。其邻亦有一物，足称并美。过金竹岭至西溪，途中有凹脑天财地。小息瑞庭房，往荆山，细观七十二贤山，已得腰结，其尽龙粗中出细，有大鹏展翅之状，惜石像为斧凿所伤耳。遂乘兴而宿，月甚佳。

十二日，晴。早遣文中，回作枟严倅刘荆湖书枠。早饭出门，往光明寺，途中得白栗山，美女铺毡落坪洋之地，具阴阳二用，过大岭，又得土腹藏金，太阳立穴，对太阴之地。凡二十里至光明。光明正结已为丁存吾所得，已结生穴，龙虎重重，来龙木星端耸重厚，夹从亦多，余谓此地富贵绵远，所见当属最上，存吾以五十余金得之。又有楼房，可谓奇缘。寺乃白虎沙所结，左右、前后山业俱为傅养心所得。存吾作中饭，主人饭而行，途中又得蟠龙地，祖宗亦是木星，形局不小；过小岭，又得冯氏木星地，主人已葬其左；凡十五里至风水洞，水洞甚佳，亦善卷水洞耳。索酒钦于其中良久，至寺居停上人房，房依大石山，石甚奇。存吾倦卧，余同陈君赏玩，又进数酌，乐而忘归。

十三日，晴。早，主僧具饭相款。出寺得一物，乃芦花蕊脉，粗中出细，后坐玉屏昙山，为狮子形，正作水口，来龙风水洞山，纯石作顿旗形，龙行嫩活，陈君谓富贵绵远之地。过昙山，其后山隆厚，亦有结作。过朱桥，看李氏山金星开口地，甚真，主人且弃之，天以见资，未可知也。饭于范村。山楼旧地，陈君不取，即范村正结，亦在所忽，惟取排山陈氏地，谓尽五云，则余所骤闻者。从进龙埠，取道虎跑，憩寺中良久，旧葬之山，亦谓无有，其所拟有在，尚未示余。赤山埠觅舟，从涌金门而返。得刘荆湖书，以病迎刘雪泉，且托治木，人事不测如此。

十五日，雨。文中等衢州市木，附书候刘荆湖病。画准提大士、文殊大士成，梵僧加持治斋事，请佛，佛降，三人持盘，盘转动如扶乩之状，直入郁金堂而止。迎陈舜芳下罗，为改门之计，择来年正月初三午时，仍移至中，与二门相对，其日为月德还宫，上吉之日。下午雨止。

十八日，早微阴，渐开晴。陈翁夜嗽，稍不安，而余酣卧甚乐。覆积谷山，陈老谓太阳金星饱面，宜取波澜穴，左首新置山无穴情，下罗，正对冠山，丑山未向。饭于舟中，沿金鹅山之东北，陈老取土角流金师子形粪门穴，地势甚雄伟，向以为前山之鬼而忽之，未尝一视也。回舟，傍山而东，得正体天财一穴，即旧岁俞羡长所拟，此为正结。又自城山西泛舟，其水西流，至永安桥，与上陌水合，绕出金鹅之北，则金鹅全势俱落眼中，陈老谓飞龙势，东西二地，气力相等，东正而西奇，果与地钤合，二十年疑情顿破矣，至城山寺，太阳金星垂乳，结紫气穴，面北亦佳。一日而定四地，非常之快也。再宿城山寺庄，蔡氏三子同师胡泰游，出陪。胡即陈老侄婿。夜，星月皎然。

五月初一日，晴。茅荐卿来，同赴崇福庵斋，庵为十方接众道场，莲池老人曾两结夏腊，其中谆谆以兴复为念，向为青衿所扰，主僧一庵不能安，以病辞去，更属中源上人主之。源，京师人。

初二日，晴。施翁自兰溪来，翁为陆敬承妾父，传余六月六日浇头一法，乃陶真人传严介翁阁老者。法用新汲井水，正午时对太阳，以水浇头，一岁一碗，先浇一碗觉寒沁头面，四五碗便觉清爽，去头目诸疾，至老目明耳聪。陈阶所亦用之，真奇方也。鹤林上人、龙井果上人、筠泉上人俱以事见，沈虎臣与陆氏有田讼，乞郑明府书。得陈舜芳书，为八月不宜改门相闻，此老用情如此，亦可念也。拜赵西梁、郑昆岩，郑以中丞改南太常少方之官。

初三日，晴。款臧晋叔、朱君采、姚叔度于湖中，章元礼、吴允兆为不夙之客，王问琴在坐，既借叔度三歌童，问琴亦一再清歌。晋叔论词曲及他，谈谑大有名理，可谓胜举。薄暮，茅荐卿与侄公良至，过其舟，朱大复在坐。大复留心神仙之学，与仆往来，足称针芥相投，渠辟谷二年矣！神宇澄澈，大改旧观，真神仙中人也。

十二日，晴，下午大雨，雷声殷殷而不厉。是时，同陈孟文赴姚二华之席于华阳山庄，宫室几动，不蔽风雨，砌石俱崩。晚同孟文送江子振母夫人入殓，行，衢道俱成河，耳边挟风涛颇厉，亦奇事也。拜马君应梦。为门生苏叔大寄书至。

十六日，晴。早省臧晋叔，遇晤吴用修，知求仲为无赖诸生所忌，以事中之，避居他所。如此人，岂能阻之使不前？可笑！可恨！访姚叔度，夜月甚佳。

十九日，晴。韩吉甫来，具述烦怨之苦，所谓山鬼伎俩，惟当致之不闻不见耳。姚平子、黄重光来，俱饭于池轩。俞羡长来自白下，谈对终日，寄还顾充庵所返奠礼三金，云为羡长家人盗去，惟时髦文四十二册在耳。

二十二日，甲子，微阴而雷，竟不雨。俞羡长午后至，同见西僧。羡长有阿弥陀像一帧，配四方佛形相，颇异，约另日持示。致苏运长书。夜凉。

二十四日，晴，有阵而不雨。早，新姬至卧前恶语相加，怒而殴之。余最善藏而暴发如此，亦以“女子、小人难养”，不能戒坚冰于履霜耳。铅山费学卿书来，介绍唐令乞枟学记枠，修仪十四金，赖以买油，我家岁费油千斤。

二十五日，晴。建兰仅抽三条花，未放尽而为小星误折，亦可恨也。费学卿之叔氏北太学生投谒。盛叔永之子士元来，方次卿、马参宇、陆玄谷同来，留叙，参宇为余择移房日等用吉日。

二十六日，晴。中庭茉莉盛开。

二十八日，晴，先雷后雨，雨亦不甚，但至夜不已，夜甚凉。时宁有过责而逐之，新姬侍夕。

六月初六日，晴。吴中人致顾益卿报书，并海错四种；张异度书，酒四瓮；管登之书枟续问辩录枠。日中用水浇头，一岁一碗，乃口京施老所传，去头风、耳目诸疾。

初八日，晴。康文初来，为失正科举乞荐遣才，并荐朱支中、许龙雀两，托少京兆徐溧水、李本宁太史送骥儿及韩生卷。

初九日，晴。李隆吉不进学，欲辞去，固留之。孙孝廉如证来，谈对，小坐。

初十日，晴。严周行、周申甫同饭，卓稚期来别，即日当至白下，稚期许饷曲三百五十斤，度可酿三十石。

十三日，晴，阴，晚微雨，四更雨甚厉，微雷。款王司理于湖中，至石屋，又订明日法相之约，司理公作主。是日巳时，竖新楼后佛阁。

十四日，早尚雨，晴，午后先雷，大雨二阵。王司理公作主，为湖中之会，同朱大复。大复修玄有得，寒暑俱木绵二层，能辟谷，持论更中正，足企尚也。登陆祠小憩，别时又订十六日山中之约。遣杨信如故里。

二十日，始晴，夜月甚佳，同二、新两姬登东楼看月。

二十一日，晴。陶公望太史来，已到数日。同汤太史三宿灵隐，汤自会稽至四明天台，拉胜友而返，淹洄寂寞，辨击清真，顾瞻老子共成三秀，后时那有此会也！句容张榜来，得柯立台侍御书仪，留叙，谈武夷之胜，使人神往。又闻江右堪舆黄君之奇，为魏君时应葬父有验，心甚慕之。

二十三日，晴。王养恬来，具道武塘争田颠末兼人情险恶之状。汤嘉宾来，小饮斋头，至秉烛不休，世间名士晤言之乐，询在声色之上，令人靡靡，不觉已历六十小朅也。张宾王饷万年松、樟兰、挂兰。挂兰以绳挂着檐端或树格间，开花甚多；樟兰，寄生樟树者；万年松如瓦松，青翠可爱，置之水中丞，足供几席之玩。宾王索观所著枟诗经时义枠，必欲余动笔，目力为倦，盖宾王最得意。赠宾王松江天青布一匹。以扇墨答柯立台书，寄诗扇一。连日橐中萧然，“囊空恐羞涩，留得一钱看”，千古一扑矣。

二十四日，晴。张宾王以是日行，而俞羡长饭之望湖亭，大风，雨，雷电卒至。鹓儿亦与客在湖，幸而风引之，直抵钱塘门水次，得无恙，湖舟坏者、覆者颇有。得王房仲书。

二十九日，晴。赴放生会。三陈君作首，朱大复新入会，虞长孺谈宜城子仙踪颇悉，其所凭者。为孙龙城、二虞、李本宁使君俱著其前因，长孺前身为苏禄国王，僧孺为陕右一司理，再生为僧曰凌云，今为僧孺，晤本宁，当细叩之。舟至望湖亭，大雨卒至。余先避张氏楼，望群山烟霭，倏忽有无，大是奇观。是日，内人舍雕刻阿弥陀佛像一躯，西僧欲持归本国者，余又雕刻救度佛母像一躯，俱以是日开光明装灵圣。夜雨屡作。

七月初一日，晴。俞羡长期，出梅花屿，款叙经日。新得小湖船，费约卅金而可暂作浮家泛宅，亦是一快。

初二日，晴。为灵隐之行。舟过岳坟，骥儿读姚庄一目，之金沙滩登岸，至灵隐，孙中贵新为庄严，遂染香山、碧山气，最不堪者，门前排衙碎石也。胜上人出迎，知二虞已至。一至勾漏山房，伯霖继至，又有邵虎庵、钱孝廉长人继至。衣冠受斋，如襬襶何？同诸君至殿上，为朱公朗拉去。席散，婆娑飞来洞，始觉意兴勃勃。已逼暮色，数酌而别，遂至颓然过湖中，为骥儿留宿。

初四日，晴。目眚略愈。薄晚，雷，凉雨一阵。道案出，骥儿名在一等第七。钱塘科举六十名，张名昌为首，仁和胡休仲名在二，足称得人矣。

初七日，晴，热。涌金门登舟。是日，同诸公作邀豫叔虞、胡元瑞、张元春、潘景升。黄昏席散，余同羡长宿姚氏楼，即骥儿读书处也。夜半后凉。

十三日，晴，午后风雨甚骤，黄昏亦雨。请僧诵梁皇忏，夜设焰口，施西师为政，三鼓毕事，俞羡长随喜。

十四日，阴，雨，终日不开。先赴放生会，韩求仲作主，不受分金，俱付赎生，云栖上人来，新入会者汤嘉宾。太史应据首席，以让余齿，坐余下。今日可谓群贤毕集。午后，三桥过船，金太初同出，至陆祠，太初病疟，往姚庄卧。移舟西泠桥暂憩。初更而起，至陆祠随喜，梵僧施食，朱大复、虞长孺兄弟、张孺愿、柯孝廉绍皋、卓云，从诸君共事，骥儿侍，三更毕事。是夜，韩求仲亦邀僧放施食、放河灯，余拨船就之，灯次第出水际，或疏或密，有如繁星，独羡长所放，虽二千余，十仅然其三，稍败意耳。

十五日，晴。湖中游衍竟日，俞羡长、王问琴共之，有歌者张姬，骥儿侍，遇风雨于湖南，夜月佳甚。回舟至陆祠，游船甚多，歌吹聒耳。三鼓余就寝，张姬先行。

十八日，晴，间阴，微雨。不裹帻，杜门谢客。看骥儿五作，首作佳，经亦可。

二十二日，雨，终日。骥儿试七篇出题作文于庞祠，朱武原监试，同事者张符九、高士瞻、高气艺，新入孙潇湘。沈虎臣款二朱公范、公朗、黄重光、傅仲执、柯绍皋五孝廉于湖中。再宿姚园。

二十三日，晴，间有微雨，风，连日俱风。访韩求仲，回舟遇姚叔祥与骥儿，同至池斋，客甚集，颇费主人粥饭。夜，星斗皎然。

二十五日，晴。刘茂成致李本宁，报“郑嘉兴入棘，竟无望矣”。严荩夫、项于王、沈景倩遗才俱有名。

二十七日，竟日雨。学使者移大考期于二十九日，骥儿是日起送科举，郡公送至大门外，亦从来未有事也。韩求仲来，留饭。徐周行、屠公子仲蕉遗才俱有名。自二十四夜至今俱凉，此夜夹被二床，犹非人不温也。

二十九日，晴。是日白露，宜晴。

八月初一日，晴。早出姚园，看骥儿及诸友作文，晤韩求仲，小湖船焕然一新，计日可毕功矣。

初二日，晴。看骥儿文，仅成六首，喜其匀称。荩夫首作尤佳，符九枟庸枠、枟孟枠、枟书经枠妙绝，移榼定香桥饮求仲。同金太初拜刘茂成关使，初四日交代行矣。

初三日，阴，晴，间有雨。奎孙忽病惊慉，妇女忧惶，夜祈神佑，巫歌聒耳。

初四日，早雨，阴。俞羡长约诸公结社西湖，各持分金一钱五分赴之。钱塘门登舟，徐茂吴、臧晋叔、吴元瑞、虞长孺及孝廉、布衣在坐者十五人。薄暮，停舟段桥，吴元瑞风痰忽发，不知人久之。

初六日，晴，热。看迎考官于沈伯皋对门小楼，姚叔度至，两童子歌，歌未终，考官已过，守候甚疲，几穷日力。

初八日，晴。骥儿移小下处于贡院前许挥使宅。下午往视骥儿，侯妪亦在。其后门小楼，对天开文运。棹楔微偏，东北与明远楼相值。延医视奎孙，已见疹矣。

初九日，晴，暖。杭州五更始点入按院，又收诸生四十余名入场，俱浙东人士。薄暮闻“四书”三题，又闻枟毛诗枠三题、枟书枠题，俱平正，枟孟枠题颇新。骥儿五鼓出场，迎者至家，天将明矣。

初十日，晴。午后看骥儿先写出枟学枠、枟论枠二义，亦能敷衍，可望百一。

十一日，阴，间雨。二更淋漓占滴，雨势甚炽。入试诸生可念也。

十二日，阴雨。骥儿进二场，日晡而出。

十四日。挈三姬人游湖，阴，微雨，见月，夜雨沾滴。

十五日，雨。沈伯宏行。傍晚出宿湖舟，挈金太初、王问琴、姚叔祥及四歌童。是夜竟无月，然兴致颇豪，四歌姬初试湖中，亦称寥亮。骥儿试三场。

十六日，雨。是日，胡太宁作主，骥、鹓二儿俱在，姚叔度为不速之客，有宋、张二姬，然反喧杂，不如昨夕之清旷也。姚叔祥归城中，骥儿宿舟中，俞羡长夜至。是日，家中竖新楼后内房三间。

十九日，早阴，午后晴，夜复雨。范东生来，留叙。韩求仲同朱彦吉、张具之来，饷珊瑚树一枝为余寿，美人之贻。

二十二日，雨竟日。亲友祝寿至者，留叙新厅，宾主凡十四人。是日丑时，应吉移新房，铺东房地平。夜雨达旦。

二十四日，阴，微雨，有晴意。饭而归新堤散步，遇徐道泾、王养恬。求仲舟中遇相士吴望山，相余，颇许后福及骥儿科名。

二十五日，晴。马南轩看新姬疾，须琥珀和剂八钱，索三两直，颇难之。

二十六日，晴，夜微雨。款科举诸门生及年家来者十五人，骥儿侍。

二十七日，晴，夜雨。是日，款科举诸生于湖中，韩求仲、吴用修等共十人，骥儿侍。相对俱有凄然之色，明旦揭晓矣。

二十八日，渐晴。揭晓，解元为葛生寅亮、门生项于王而下共五人。昨湖中同舟者，孙光裕与于王二人而已。论文则张生奇龄、臧生尔焕，真可惜也。

三十日，晴。俞羡长期入灵峰晤曹尊生，因命邀张孝廉羽翔、孙孝廉如证为明日之晤；书奴误听，即招此日。方至山而两孝廉嗣至，余方笑，将错就错，宾主尽欢而出。湖中省韩求仲，晤二虞。

九月初一日，晴。见枟南小录枠，云间张生以诚中八名，差足喜也。湖中送韩求仲，行色甚凄然。

初二日，晴。葛生寅亮、项生利宾、孙生光裕、冯生玄鉴、钟生世芳俱来谒，皆门士也，亦为此榜中白眉。夜微雨，徐茂吴来，啜甘茗数壶而别。

初四日，晴。作枟关汉寿赞枠，赵左伯乞之也。沈超宗、俞唐卿返自白下。

初五日，晴。作枟于中甫尊人见素公传枠。

初七日，晴。偕俞羡长往范村晤曹尊生，饭后诣云栖。途且半，尊生已出，遂邀至小楼，盘桓逾时而别。

初八日，晴，午前有微雨。早往仁字坞，无所得，然登高所见自多，望五云西木星如凤，羡长以为人形，其左一枝甚嫩，同羡长物色之，即舒老所指者，但外朝不整，喜有内案，羡长以成玉女捧印地，留虎跑。余独归至家，尚及送沈超宗、小姑娘归故里。薄暮微雨。

十一日，晴。公衡来，问起居，至家，失长子，添一子，今尚三子。宗伯师失子卿以来，心事大损，留公衡西厅小叙，缪仲淳陪之饮，甚适。是日，移新房卧起，酉时改大门正中。

十六日，晴。粥后，同仲淳登独山，见南面似有结，山右过小峡，断而复起者再，其山背在外面。东南向，寺正在前，寺曰“普济”，其老僧相迎至寺。登山，体察未真，以倦下山，饭于寺中。饭毕，同仲淳再登山，局势尽佳，但僧居在下，稍碍堂势耳。仲淳乘肩舆再审独山，余待之寺中。良久，仲淳至，云：“得之矣。甚佳！龙自黄鹤正出，断十里而起大顶，遂落穴，穴情甚真，南向超山在后收水，右起小山，作白虎收本身水。”疑皋亭跳向塘栖之物，福缘在此，未可知也。老僧欲相留，以骥儿、唐卿已先到大船，遂移具相送，意甚恳至。晚，乘月至德清，宿东关外。

十八日，阴雨，薄暮阴。不能登山，饭于蔡宅，宾主无一言，甚苦。舟至城山，夜酌，羡长倚酒发言，以余惑于仲淳也，一笑。同骥儿、唐卿啜茶，甚快。余论汤候及先气后味之说廖廖，谁解之者？

二十一日，晴。粥后，看菁山范氏祖坟，遂尽探局内诸山。行十里至三山坞，出坞小憩涧边石上。羡长望见山形颇奇，独探之，其地收外局，乃飞天蜈蚣形，云雷案，面东。到船而饭，幸忘饥劬。日西发舟，行十余里，羡长见禾杆山秀丽，仍驾一舟往看，须明日自往决之。

二十二日，晴。早过小舟，看禾杆，当是中落为佳，但稍头反粗，须剪弃耳。午后至吴兴，又过小舟，看仁皇正结，在汪氏右。又过小峡，太阴金星落穴，前对贵人星，堂局尽收，七八年之疑，一朝决破矣。舟回将至西门，韩求仲出迎，邀至青棠庄居，张具之已到，谈叙至二更，归舟。泊猫儿桥，距庄居一里，求仲送至舟中。

二十三日，晴，早有云气。天明，过小舟出，接山桥注观仁王结作，的确无疑。过此，望苍山如屏，中有真结，羡长以为在仁王上。舟至天宁塔村，即圆证路也。呼肩舆至苍山，审其穴情，果明白可爱，前对双峰，仁王如双旌起于龙首，不意一方有二大物。同至圆证，适守庵老人回，得同一叙。守庵谈新昌石佛之缘，佛身跏趺长七丈，上有石岩盖覆，自齐梁间有之。今欲盖石殿，如桥凑于岩外，以蔽风雨，计直当费千五百金，真胜缘也。本寺又欲新殿，殿材已集，定址当稍西而前。韩求仲设席相款，朱君采陪，更余，呼侑席者至，二更余始散。就寝，月高矣。

二十四日，早，大雾，渐开晴，暖。五更解维，粥后，易舟至乌陵山，同羡长细审穴情，即左出一陇面西向小金星者为真，向来真如醉梦矣。晚到长兴进西门，泊舟姚氏水次，苕霅、叔度、平子及伯道两儿出城相迎而左，良久到，见，谈叙良久，登岸。是日，两度啖蟹，甚快。弁山龙一支逆上，下砂数层，直至蠡山而转。余卧，起，舟又行十里，即上砂，俱转矣，其中当有奇。

二十五日，晴。早起，吊姚伯道之丧，诸姚皆来迎，饭于伯道临云阁。乙未春，同周叔宗过此，今叔宗远游，主人化为异物，可叹也！

二十六日，早，未起，姚叔度至舟，勉留之，不得已，许画溪同泛。是日早雾，遂晴。舟入溪中，登岸眺。万玉庵僧来迎，顾肖溪后至，过其祖箬溪尚书祠堂，历清凉寺、松云庵、万玉庵，诸姚兄弟父子俱来陪，主客颇多，乃分陪二舟，先叔度作主，苕霅继之。薄暮解维，俱送至吕山而别。

二十七日，早微雾，晴。早达丁氏新卜，长孺昨夕归矣。归途憩吴山寺，礼端狮子塔。薄暮，舟泊西门，与羡长、骥儿啜茶，颇适。

二十八日，早雾，晴。俞羡长过船，遣其船载西师。余起，韩求仲来，同啖蟹。至夹山漾，朱君采遣人相邀。余同羡长看道场正落，其地峦头端耸，龙虎湾踞前，对弁山水帐，真佳城也。又深入十里而还，至岘山，登空明阁，又登文昌阁。是日，始与羡长别，舟将有长兴之行。从求仲、李用甫士观、骥儿赴朱君采之约，君采所居为宋郑清之故宅，山川如画，意甚乐之。席散，求仲送至舟中，舟泊慈感寺前，啜茶数壶而别。

十月初一日，晴，微寒。撰枟钱季梁墓志铭枠。正阳邀过饭，日中而行，同骥儿西门祖茔祗谒西僧，暂留三塔，黄昏归舟。

初二日，晴。日中到武塘，同骥儿到钱宅致奠，湛如相见，甚欢，略叙在邑及往来途中艰苦、在官礼仪酬应之烦。所生儿已七岁，今年出痘，见其跳地作虎子状，喜可知已。访钱中所，在，其弟成所及新孝廉皆不在。访叶章含明农北郭庄居，见其新人泮儿。还湛如斋中，章含来同叙，至一更，送余步从东门入舟，约骥儿更留一日，而余早发。

初四日，晴。早吊奠黄葵旸少詹。豫章习生以淳来谒。得邹尔瞻书，桐乡高尉又致邹尔瞻书，一日得二书，俱为趣太夫人墓志也。沈大伯景倩见访，遂与同载，骥儿亦至，过船同往长溪，薄暮到，宿超宗书楼。小姑分娩尚缓，豹孙有口疳，略瘦，又乳母病疟无乳，情况不佳。

初七日，晴。早至虎丘，舟泊后山门花园处，方操笔作枟祭王方老枠文，沈伯宏至，打断久之。张异度、管席之至，小憩。轮关主善才庵留斋啖饼，甚快。异度、席之又留酌石场，弦月初上，笙歌鼎沸，久之，清宁。又遇旧善歌者，号断根王二，文衡山之甥、王酉室之侄，与先君及妇翁相善，有名少年场，今七十矣！同坐，又有吃饭，王二亦偶然云住虎丘，更尽张管，别去。将卧，范东生、俞羡长忽至，出自意外。羡长在苕溪为余成苍山地，先数夕前，余梦抱一猴子，骥儿又梦人授之一地，人形，名双环戏玦，或其验也。东生携一妓佐觞，曰林玉。盘桓至。夜半，舟泊前山门。

初八日，阴，雨，西北风大作，舟不能行，泊圆明庵小港。余同羡长看刘家坟，其墓为白玉蟾所点，遍地俱墩泡，如落地梅花，自虎丘来，一丘稍大，中有阳处，其碑一仆一起，守坟人指此是也。

初九日，晴。行过浒墅关，关使游君，名廷柏，来谒，号九台，福清人，林君尚炅之亲，素熟余名者。夜至新安镇泊舟，距惠山三十里。是日，校过枟后汉纪枠一册。夜月甚佳。

初十日，霜重如雪，又大雾，月初至旬末俱有雾。早行二十里，平旦至南门，易轻舟，汲泉惠山，复过大舟，沿途观惠山所止，与皋亭、独山相似而特大，其山远望似太阳金山而西北向。是日，校完袁宏枟汉纪枠枟光武枠、枟明枠、枟章枠三纪。夜，乘月至常州白家桥。更深，云气净，月甚佳。是日，舟行百余里。

十一日，晴。午后遇裕峰上人，自京师还，得达观师书，知双径、净慈、吴之虎丘俱以孙司理疏请，俱蒙赐藏真法门，大快事也。

十二日，晴。到金坛，于中甫、润甫出迎，遂至梵川，盘桓竟日。归舟，夜月大佳。

十四日，晴。中甫兄弟送至十里外。早晤贺知忍。王宇泰太史追晤舟中，王伯皋兄弟继至。是日，又晤江右堪舆张养默。知忍先别。乘月夜行，未至蒋墅二十里而宿。

十五日，微霜，晴和。早至知忍斋中，王六息、姜生志谟俱以文请批示过，诣知忍新辟园居，再叙斋中，昏黑登舟，知忍遣佃户拽船。未夜半至毗陵，月甚佳。

十六日，西北风，扬帆甚快，下午过无锡，遣轻舟汲水，乘月至望亭而泊。是日，行百六十里，以目眚，三点药，遂差。

十七日，泊虎丘后三门，徘徊铁佛庵久之。俞羡长至，业游洞庭两山，昨暮宿赵凡夫山房，见湖州小船，追随于此。见诧，别后山水之胜，久之。出门，同步至千顷云，徙倚看落日，邂逅杨石闾太史、冯元敏二公，铁佛主人设浴。浴既，登石场，月甚佳。还舟，又啜茶，夜分乃别。

十八日，晴。入城访西师疾，寓师子林，疾为伤寒，九日变疟。检其囊箧，写单二，余收一，其一付管习之，并二十七金，俱留习之，许。程光禄公衡作主演戏，初更别玄明庵，又同习之、东生辈小坐。

十九日，晴。大儿往陆墓，徐庄暂别。管席之、俞羡长来。午后，杨公闾太史见顾舟中。晚间，张异度移酒至舟中同叙，宾主八人。更初登山待月，良久，月起。是夜，有寒气，山上颇清寂，客俱不禁，冯三峰一曲而别。范东生饷蟹六，大螯，未烹。

二十四日，晴，南风颇大。赴冯元敏之席，在舟中，管登之陪。至观音山，过赵凡夫山房，观瀑布，甚奇。晤孙少宰二子与林生，俱美才，善诗。又晤震溟上人，善梵书，昔年曹林师兄曾挈之见访武林。日暮回舟，至上新桥而别。

二十五日，晴，西北风颇大，晚和。早移舟，泊玄明庵港，张生振德自昆山谒谢。午后，徐升玄治具舟中见款，有三侑觞者，欢情大畅，饮酒无算，二更别主人。舟维前山门，方次卿在舟啜茶五六壶，夜半就寝。付次卿二金，为物色歌婢之费。

二十六日，晴，西北风如昨。天明解维，一二里校枟汉纪·桓纪枠一卷，又完枟灵纪枠。午至浒墅，出关，泊舟。同唐卿散步，小憩关庙，从轻舟归大舟。是日，最为闲适。

二十七日，夜半解维，日出至无锡而起，入城吊李雨亭年兄，名应祥，仕终陕西学宪。候龚毅所方伯，年六十五矣，两子，少者能文而死，长者四十五，从来不生育。老而无孙，顾能排遣，筑书院于南关外南禅寺侧，延僧检枟藏枠，吾乡真如僧真谧与焉，约余午后相款于此。访顾汉凌，弃其居而移□，园中数椽，书室亦可坐。先畜三歌童，余往□闻其歌，今俱散去。访孙少宰、万中丞，中丞见□遇之途，过余小舟，寒温而别。薄暮，赴龚方□南城之席，谧师陪。孙少宰顾余，至小舟不登，□更余归舟。本权上人自吴中追至，啜茶数壶别去。

三十日，晴，微寒。早晤管登之，送之二三里，归舟。知仞、知几与群从相邀，遂登岸，饭于知仞斋中。本权昨留无锡，相追至此，贺氏诸昆未别施，是日俱登名册中，遂登舟小憩，为本权书扇。是夜，知几设席，更余归舟，遂为行计。临卧，作数字达知仞。是日为老妻生日，不及一寿之，以为怅然。

十一月初一日，晴，寒，小港冰。逆风，舟颇艰。行二十里，遇管登之，已竣事而还，留枟问辨录枠。晚至金坛，泊舟南城。

初四日，早，阴，晴，连日温和。主人召题主而瞿元立祠土，至午始毕事归舟。先赴陆祚先之酌于梵川，薄暮，赴王损庵兄弟及伯皋、仲皋之酌于王氏园。

初六日，晴。日西到蒋墅，遣书闻知仞。知仞与乃郎二房、照侄来舟，持榼相款，送至五里外，近昏而别。夜，啜茶甚佳。

初七日，霜，晴。自毗陵开船，午后，俞唐卿先行汲惠泉，乘月过无锡北关，与李本宁使君舟相值，以从他舟赴席，不得一晤为怅。舟过南关，唐卿汲泉至。舟泊新桥。

初八日，霜，晴。乘顺风日午至浒墅，过虎丘禅房，登毗卢阁随喜，新赐枟大藏枠，启首函恭读，皇上御制续刻枟藏经枠三十八函，枟序枠连枟敕谕枠共四篇。善才庵晚酌，浴。是日，大郎已归家中，俱平安。舟泊虎丘二山门。

初九日，霜，晴，寒。铁佛庵随喜空谷楼址。下午，同方次卿步往竹亭，舟中索酒肴，小憩，甚乐。醉后步千人石，邂逅荆生懋贤、王辰玉、娄子柔，立谈良久。归舟，三君前后俱来顾。客去，月已高矣。舟泊半塘寺前。

初十日，微霜，晴。早移舟半塘寺后，一时客纷至舟中，几欲如市。赴吴文仲约，见其子无竞及其长孙，宾主四人叙至更余而别。先是闾门遇沈景倩及超宗婿舟，又遇曹周翰舟，夜就山塘潭子，觅之，惟超宗在耳，候于余舟，数酌后啜茶别去，已三更矣。

十二日，霜，睛。是日，徐仲容作主，与升玄、管席之共载而来，欢叙至夜分，泊舟上新桥麦场。卧中颇觉喧杂。

十四日，早昏，日中而开朗。易舟至南洞子门，觅小舆入城。至师林寺看西师病，新愈，但体软，见余至，喜不可言。余告以贺知仞向往之意，俟本权至，同行，渠甚喜。徐仲容、管席之欲邀余出齐门，以王房仲遣急足，邀余至葑门一晤，从之，遂泊徐园。久之，房仲至，则其亲凌生玄泰有所请也。过房仲小刀至齐门，席之同铁生、仲容、王元猛俟余。元猛为癸未进士，王有功之子。二更别去，席之临别嘱朱汝虞联姻，意甚恳至，不从富而从贫，足尚也。

十五日，霜，晴。粥后解维，过尹山，日晡至吴江，拜长庚亲家，慰其落羽。茶后，访周子价。访沈少卿，相见细谈，不忍释手。晚饭长庚斋中。归舟，鸡鸣而寝，月甚佳。

十六日，晴，暖。夜月初佳，二更带云气，有晕。吊沈祖均，抚其二孤。访周季华，其子永年文颇佳，周氏白眉矣！过吴抑之斋头，出旧铜器十余事相示。是日冬至。

十七日，晴，微阴。东南风甚大，舟行甚艰，仅至八栅。试水火炉，汤热甚快。日暮，遇陆少白出山，过余舟，略悉别后五年事，云黄州乡士范司理宗镇年七十，惟一子，八岁，名佛儿，为其恶弟所匿，欲有其家产。少白受牒理之，执其子某，必欲得佛儿，佛儿竟出，失已半岁矣。宗镇德之，出其家所藏天文、奇遁、外丹诸秘书授少白，以此相报也。又以计擒大盗廖跛子，杀之而后行。语多奇伟，不觉坐深，饷予鄱阳学圣像，是吴道子所画。元末红巾起，马至一处不行，策之不动，疑有异宝，掘之，穹碑立土中，徙置一屋，众罗拜而行。从此，道宫佛宇俱设宣尼像以避兵火。饶州府学昔为天宁寺，国初，陶学士知府事以原有先圣十哲像，遂改为学，僧奏夺不得，遂为学至今。少白辞诸广文赆欲得圣像，广文不欲开端，又假巡道力，一时摩数百纸，少白得七十纸以归，亦奇事也。

十八日，雾，晴，暖，月甚佳。到长溪，沈婿小姑娘、豹孙、新生小女儿俱平安，景倩五湖未归。

二十日，晴，暖，有云气。早起便为亲知所嬲，粥饭俱不得方便，觅不托啖之。致朱汝虞奠仪，晤懋正公子，为管席之亲事通言，日中为懋正决风水之疑，其地在西麻塘泾，往返十五六里。晤乐石帆、黄中翰皇石，同载而还。

二十四日，晴带阴寒。访马心易，晤朱懋正公子。陈太常三谟以索逋至。初，汝虞贷陈四十金，陈高赀甲武林，又汝虞座主，不悼贤恤孤而索负，湖山之美，乃育此人，甚为羞之。访乐之律、黄皇石，谈叙甚久。又晤黄又玄大参。访金明秋潭上人，晤韩少松居士，作枟大饶益于三塔轮藏枠者。

二十五日，霜，晴。卜生宗文来，见之园中。入城访沈纯甫司马，留叙竟日。邀黄皇石、乐石帆，薄暮始至，上烛，半树而别。

十二月初二日，霜，晴，寒。久别家室，与吴姬甚昵，觅慧剑不得，奈何？

初六日，五更雨，阴雨竟日。周畿兆吉来，款之池斋。夜，杜荃湄商金太初家属颇详。善奎孙发热数日，连日迎医视之，恐其出痘。周申甫以此日登舟，赆之。夜雨。

初七日，阴雨竟日。陈孟文来。是日为岳母生日，合家幼稚、女口同往。

初八日，晴。拜徐茂吴。答周元孚去岁书。移玉玲珑于南荣下。

十一日，晴。候新按君马公从聘，北直隶人，其人甚明爽。

十二日，雪，至夜而止。拜刘笔山大参。午后，同诸姬自卧楼赏雪。

十四日，雪霁。奎孙出痘，迎医赛神，惶惶竟日。

十六日，晴。朱彦吉、胡仲修诸君同饭于池斋。

二十五日，暖，晴。喜奎孙出痘将愈。今日为十二朝，酬神谢医，设席作戏。夜起风。

二十六日，寒，晴。早候抚台谢礼，送节仪，节仪不受。旬日来索逋者甚烦，窘无以应，苦不可言。

三十日，晴。供先人神像于新厅，高、曾祖三世神俱数年不供，帧子俱霉堆，须新正装潢耳。岁内积逋不能清理，工匠等啧有烦言，但可含忍耳。夜，烧松棚于旧厅前，须臾而尽，云此事亦关吉凶。家宴于新厅。

卷十三

壬　寅

正月初八。早，积雪皎然，似厚于初六日。雨霰相杂，午后但雨。饭后至郡城四房，写完祭轴，黄宅致奠。晚，舟泊拙园。王问琴至，沈超宗亦至吴，闻中痘，今四朝矣，症如辟邪，但花甚多，恐小舟重载，凶吉之间，奈何？

初九，雨竟日。早送黄氏丧，坟在隆兴桥内，大房坟相邻。事毕，晤董玄宰，与顾海阳同舟，颇有浩荡之言，信是俊物。昨暮，朱汝虞出殡，不及备，柩前四拜而已。懋正公子迁母棺，不在，晤其孙。再至四房，写完祭鹿门先生轴，遂行。晤东山顾君，为乞书追随于此，留饭，付书，过学绣而别。乘顺风，顷刻到皂林，已夜矣。

十一，大雪，自昨夕竟日，乍密乍稀。由函山取道，出五杭，晚乃得达。西北风，顺少逆多，颇有凄冷之叹，舟泊处距塘栖十八里。俞唐卿病三日矣，卧别舟中。

二十四，镕雪，点滴不已，尚无晴色，戴升之来。

二十七，晴。湖中款吴因之，见空语透，真拔铁山手。沈超宗至，再酌于新厅。问琴歌，许六吹管，可称二妙已！命诸姬共歌，许复合管，二更而卧。

二十九，晴。赴放生会，杨苏门主会，虞长孺以医至，来而复归。

二月初六，微阴，稍寒。午后，周申甫来，留谈至暮。收拾枟水经枠，校于去年正月。吴洪生乃复者致傅伯俊书，乃初到蜀中所发也。

初八，晴，早雾。又得傅伯俊书，王开府象乾书，俱托印枟楞严枠、新刻枟藏经枠。校补枟水经枠完。

初九，阴，寒，微雨，夜大雪。答傅伯俊书。

初十，早起，见积雪在屋，寒气侵人，微雨。

十二，晴，和。梅花始发。傅别驾来报谒。薄晚，以王问琴将有白下之行，治具，招柴仲美、吴太宁一叙，诸姬奏二曲。收拾郁金堂，内人将以明日移居。新厅东为卯地，今年败气所在，宜一避之。

十五，晴。赴放生会。是日，余直会，赴者二十余人，午后归。发陈海楼书、谢嘉善书。月甚佳，恨不挈诸歌婢宿湖中耳。

十七，晴，微阴。将以明日下湖，了梅花新盟，治装俱毕，夜且半卧未熟，忽闻岳母痰晕甚急，方起披衣，遂闻大故，同内子奔往，已不及诀。伤哉！

二十四，晴，暖，至不可绵。早出访王房仲，房仲同内人寓止桂舟，甚适。与余憩坐尼庵中，遂乘小舟绝湖，赤山埠登岸，过六通寺随喜。宋学士前身血书枟华严经枠，元前至正半塘圣寿寺僧善继所书，书法似赵魏国，端楷不苟，八十卷如一，当时名僧题跋俱有规语，恐其著相，而不知宋太夫人生学士时，先梦有僧自通永明延寿，手持一经谓太夫人：“借汝一室，以完此经。”学士到半塘寺，恍忆前事，得经于天花板上，则知先生宿因广大，良不可测矣。此经寺僧质于汪司马，余辈唱愿，俾昙旭以五十金赎之，以永镇山门，不可再辱。昙旭留斋，主僧曰：“大智偶出访吴伯霖。”坐久之。王房仲至，病发，良发。至暮而别。至家，内人病可，超宗婿同芳女至。

闰二月初六，雨。明日出外母丧，陪亲宾上纸者事，颇庞杂。闻皇上示豫罢矿税，起言官被斥者！欢声雷动。而复有后旨，停矿税俟三殿成，事不无可疑耳。

初九，大晴。迎章绍阳看孤山地，章拟陆祠东水颈穴，细审竟结巨门土星下，再往下沙审之，星体端严，正结无疑。沈阿太攒室作享。

初十，阴，午后微雨，冰雹。同章绍阳入山，先看龙井外演福地，辛龙卯向，正应左旗右鼓地钤，至龙井，饭于德周山居。周申甫以昨约，如期至，同至翁家山而别。余从十八涧，出徐村，一路李花盛开如雪。范村上冢，绍阳审得与蔡氏地不结，其山已过子癸峡，土星如五尺形上聚，结穴丙向，前有玉尺相应，露出江水一点，真佳城也。余云范村尚有正结，当以明日观之。夜宿小楼。

十二，晴，间微阴。早入木坞看土角出金地，上费氏葬，下洪氏葬，穴当在洪墓之右，但局顺，非速发地。土星正落，阳脉平衍，竟起安乐山，逆结一地即宝马金鞍，辔之钤也。卯龙丁向，迎黄山大峡之水，前朝木星，一峰甚为端特，龙虎重重，峨眉现巽方，下沙甚紧，结穴亦高，向嗤安乐无用，不知其结作之巧如此。饭后一到福清庵，遂至石人坞，得冲霄凤与展旗星，二穴相向，一辛一乙，又有飞凤形在冲霄凤虎沙之外，亦佳。福清僧迎至山居，出饼为供，最为幽深。归途憩报先印泉房，并晤真相，归家尚未暮。

十三，晴。潘龙峰荐王建溪，得廖氏真诀者，来，留饭。王云即日欲行，遂挽之看虎跑地。渠云旧葬甚非，三年当发祸地，挨右尚可裁，而不吐其穴，四月太阳到酉便可用事，与之订约而去。旧穴当以清明日起之。

十六，早尚雨。内人天竺还愿，余赴放生会，屠纬真、朱大复、沈士安与焉。虞长孺三月十六日为五十初度之辰，同社者绘枟西湖放生图枠寿之，余分赎生以寓称祝，尽日而归。堤上桃花今岁似少衰。舟泊堤边，有晋人善吞刀等伎者，他客俱乐观，余不屑也。入城拜纬真于三圣桥丘氏寓，又晤沈士安。

十八，雨。是日作回蜀中王制台、傅伯俊二书。

十九，雨。下湖，以歌姬行，邀胡仲修、许然明陪屠长卿。长卿是日请仙于湖南之库房，余同胡、许往访之，留斋，晤虞长孺兄弟。长卿以守坛不登舟，余同胡、许欢叙，颇快。

二十四，竟日雨。请姚叔度，许然明陪，方次卿适至，与唐卿，沈婿、二郎俱陪，奏屏后歌。夜仍雨。

二十九，晴。行至皂林而起，日中到故里，展拜西城先陇，到四房省弟媳合家，鹏雏侄延师叶生以文贽称弟子，其文甚佳。访姚叔祥，同访沈司马，以母夫人病诣西城宅，遣人相闻。待之叔祥斋中良久，司马公至，邀回谈叙，至黄昏辞，往楞严宿焉。唐卿、超宗已至久矣，鹤林上人在彼相迎。

三月初二，行未至塘栖而晓，日西抵关，索兜舆而归，家人俱不度余之归速也。是日，沈倩生日。舟中卧板上，楞严僧榻，复非藤簟，颇觉骨疼，转动不便，衰相现矣。晚晴。

初四，晴。早送江宅殡，事完，别诸公到舟。先是金省老、张黄老憩余舟，出茶，颇有白水之评，余笑而已。拜朱大复、王仲高、于燕先、周申甫，先至舟中，余复挽仲高同叙，仲高与余谈五星颇细。四明赵大冠来，一茶而去，明当答之。

二十八，晴。吴伯霖招游十八涧，饭于佛石精舍，归途过烟霞寺，久废，赖孙中贵力，金碧焕然，余不过烟霞十余年矣！！是日，沈倩、超宗移居外氏房。月甚佳。

二十一，大晴。朱懋正如期至，一饭而别。日中，茅孝若来。留饭，以枟湖舟郡志枠欲与执事见托。超宗招客，假馆新厅，客二十辈。戏半，诸姬奏二曲，柴仲美请之也。

二十八，晴。同超宗、仲修送公亮于江干之吴园，公亮尽醉，酒竭而别。

四月初一，晴，热，前月十六日立夏。款雇友玉，名祖汉，字汉凌，荐乡人陈梦萱者，善歌，得传于魏良辅，潘少荆亦其徒也，从邹愚谷在此。

初二，晴，热如夏至后。早送右伯范公折席一物，不收。拜顾漠凌。晤陈梦萱。拜黄端甫。是日款端甫，邀陈孟文，作主不赴；明日邀余陪端甫，余亦作主不能赴也，一席之缘，不偶如此。

初六，阴，凉如深秋，间雨。款张君一，申甫、超宗、两儿陪。夜晴。

初八，晴，凉。赴放生会于湖中，吴伯霖作主，岭南张中翰孟奇赴会，虞长孺尚未到。

十二，晴，小热。张孟奇来，惠诗刻，又云杭严何公刻诗集，索余作序。倪相士来。吴伯霖邀张君一于湖中，余与周申甫陪，小憩梅花屿之松亭，甚适，日色相逼始行。薄晚又露坐新堤，月色微昏，夜归而家中如火宅矣。

二十三，早晴，辰后雨作。吴亲家以夜半行，留书相谢。余晨起无事，同伯宏步新堤，甚快。待舆人于舟中，汪巨源同司马孙某以访伯宏至。姚赏延为余覆范村地，渠总不取五云而取富阳道上庙山、鸡笼之间，玉屏出脉，王氏地以为浙中最美之地，惜其下为王氏祖茔，不可得耳。巳刻入城，家人始食粥。

二十四，雨。黄重光之父呜岐翁来，留饭。翁负侠气，好结客，今六十余，双目俱病，待扶而行。

二十六，晴。张中翰孟奇招饮西湖，同谢友可大行。章元礼吏部、徐茂吴年兄绝湖避暑西泠桥之东，绝无日色。过烟水矶已属之盐商，改叶直指祠，不胜感慨。晚，晤屠纬真于昭庆僧舍。

五月初四，晴。面史左伯、金卓然，自燕归，即午川，达观老人为改今字，并得老人书一纸。晚饮金卓然，卓然为谈京邸晤厉马豆，学问梗概自是小乘外道，惜士大夫多有中之者。

初九，晴。岳昌化方来，失迎。山中信至，陈云洲已看破七十二贤山，正结庚兑龙，转巽到岭，坤山艮向，向山皋亭。夜疏雨，入更而止。夜半，北邻逐盗，金柝之声振动天地，妇女忧皇，更许而息。

十五，晴，二更大雨如注，所在作漏。得李本宁书。侯媪来，内人以白缪仲淳治疾，有言仲修授铅上栽砂方，如试之有验，亦胜用人间作业钱也。

二十四，晴，热，夜稍凉。对完枟旧唐书枠阙数，凡阙二十余号。

六月十一，晴，热。建兰一缸以浇豆汁而引蛆，蛆遂盛入根，叶多萎，遂别种过，不知可保不。李松山来。铁佛庵僧真元自京师归，来谒，致达老、戒山二书，达老以肥皂二丸见遣，有偈曰云云。下午，骤雨如注，雷，夜凉如秋。亢孙生日。

十五，晴，热。先居士忌，设祭。

十八，晴，稍凉，下午起大阵，雨极微，甚凉。李松山来。三姬痁发，以夜头疼，稍缓，遂不闻呻叫之声。

二十二，晴。善阳宅黄近洲以吴之矩来谒，延谈竟日，馆之于家，其所业正应“气口返为初”之说，爻从下起，而作用全重都天，此生平所未闻者，羡长云其作用甚验。

二十六，晴，热稍减。龙井德周同九州寺僧某相待于前厅，九州僧其院为人所慕夺，乞余直之，余答以待时节因缘耳，却受其莲子芡实四榼，无以酬其意，奈何？羡长以待史方伯至，方伯竟虚诺，饭而去。早，黄近洲往西溪，俞唐卿陪行，薄暮归，盛称梅园之佳，王氏平冈次之，七十二贤之尽不及也。其立穴处，与陈云洲不同而近之，又云安乐方丈可为阳基，坤艮向大旺，犹意外之喜。夜，初更雨，至明。

二十七。四更呼童煎药饮三姬，用人参六钱，疟果止。史左伯来，为拜俞羡长，竟以城外不及迎，一见之缘，造物亦持之耳。日间雨，沾滴不止，夜雨更大。忧国愿年丰，不觉色喜。彻夜雨，凉甚。

二十八，竟日雨，巳午间稍微，彻夜雨。三姬痁虽止而体倦甚，心腹闷胀不舒，不思饮食，急须药饵扶救耳。俞羡长来，既饭，啜茶数壶而去。朱彦吉来，饷搽头油二瓶、荐福瓜二十个，柰已倒穰损味耳。

七月初四，晴，和。拜邵太史。赴申中甫之召。夜有微雨，花木沾濡，夜中有微雨。

初十，晴，热。米子华来，旧名文，今更云卿，改字君梦，婺人杜荃湄来，俱留，与黄近洲、朱髯公、金卓然同叙，戴之在坐。方与君梦谈西溪进十里有山四塞，可以避世者，为李曙岩、顾礼初业，以资杜君者，而杜适至，或此地可用，当易新主人，亦一机也。

十一，晴。赴放生会，莲老作主。杜荃湄、黄近洲西溪龙门看地。夜，风雨二阵。

十三，雨。冯宁、杨信等已俱回，马公子时良兄弟到，寓于大佛寺，孤山宋庄礼佛，陪斋大佛。早看马时良兄弟。毗陵张生某望北山地，无不真矣。黄近洲返自山中，云：“所谓蛮王殿者，幽僻，宜避兵。师姑坪约三十亩，平旷可作阳基，而五朝山前去龙当北向结地，地甚大，西溪九砂尽处一亩桑园，亦佳阴地也。”雨，竟夕。

十五，阴，晴，间微雨。内人赴孤山道场。湖中从王月峰覆孤山，相对丙向地，月峰审系干脉，不可用，乃于下手玛瑙寺之左，得亥气二三十丈一地，亦可骤发一二世。孤山地系蛇形止结，腰中细处一地，伯闇葬父得之，头上则柴氏葬之矣。又望西山、南山，有丁亥庚酉辛气，当结四五地，俟晴寻之。道场礼佛，遂归。是夜有月，微杂云气。

十六，阴，晴。王月峰范村、虎跑看地。是日，款周生经世字知用、支生宁瑕、钱生康侯、张生具之、陆生汝联、朱生兼之，如高山丽川，映夺心目，谈叙靡靡，清芬递奏。王月峰看范村正结，内又有叶徽州地，亦亥气，可用。虎跑不结，其最秀木星结丁气，巽乾向最悠长合钤，月峰犹未明示。夜雨达明。方次卿来。

十七，阴，晴，午后，大雨如注，雷，晚晴。是日，骥、鹓二子款马时良兄弟于湖中。早，月峰入山看地，裹四日粮而行，冯宁从。是日，书发十数函，颇觉杂沓。

十九，晴。款姚生宗宸、沈婿超宗，骥儿陪。王月峰自西溪看地还，自五朝山至西溪石人坞得地凡十五，二在安乐山，为己业，其最妙七十二贤山，骑龙穴也。

二十一，晴，热。同王月峰、黄近洲、邹三官渡湖至毛家埠，登陆将至，吴伯霖来，遂同至龙井。途中覆周申甫新买演福面前地，月峰以为不佳。既至龙井，德周自静室相迎。饭后，由翁家山至烟霞满觉陇看桂，伯霖拉月峰飞近洲过杨梅岭看丙龙地，余独坐，久之，鹓儿至。僧致胡饼。余憩石屋久之，登舟于定香桥，久之，王、黄、邹三君至，伯霖途中别去。三人诧余地之美，山凡八节，龟形，左肩窝穴。卯转巽，转丙午丁入穴，师象把水口大地也。不知伯霖有此福不？奴子自闽回，得陈肃翁书。

二十二，晴，他方有雨。同王月峰、黄近洲西溪五朝山覆地，七十二贤骑龙，月峰以为悠久发福，惟五朝所结龙口穴甚佳，余即佳而未免偏颇。孙道士业丙龙巳山亥一穴，月峰亦得意。宿永兴。

二十三，晴。覆石人坞，凤形卯龙，又冲霄凤落平卯龙，俱可用。看龙居坞，傅氏葬最佳，其次外家地，庚酉气转丁龙，午山子兼丙午亦可用，外氏不必寻地。覆方井，丙龙巳亥向地，垣局厚密，当与龙口穴伯仲，得此二物，吾事济矣。是日，扰龙居蒋老。佛慧、桂庭出山拜徐理问，途中其使见止而返。

二十六，雨，如注者自辰至未，未后始衰，夜住点。沈倩款盛叔永、李玄白于新厅，方次卿、吴老、黄近洲、王月峰、俞唐卿俱在列，作戏。

三十，晴。章氏三公子昭明、然明、敬明，吴德符小叙，吴伯霖称不宿之客。下午，诸亲戚为鹓儿病时十保扶，今日偿愿，演戏，点枟蔡中郎枠，夜半而散。

八月初五，雨。角孙生日。

初六，早尚雨，亲送史岳伯中秋节礼，不面。面拜曹能始。午后，邀曹能始、屠长卿、吴德符小叙、听曲，能始先作枟隔舫闻歌诗枠书扇相送，并见赠一章，俱佳，又枟游洞庭记枠并枟金陵社集枠，下语生解，不愧名士。是日大晴，夜凉，夹被犹寒。

初十，晴，热，微阴，午后飞雨数点。王月峰石人坞覆外家地。请戴先生游湖，邹三舍、辟邪、戴阿官同行。步出钱塘门，登舟，四桥入舟，登陆，步至法相，纳云留啖饼，入舟。孤山登览，归家已暮。

十五，大晴。屠长卿、曹能始作主唱西湖大会，饭于湖舟，席设金沙滩陈氏别业，长卿、苍头演枟昙花记枠，宿桂舟，四歌姬从，羡长、东生、允兆诸君小叙始散，而薛素君从沈景倩自槜李至，过船相见。夜月甚佳。

十六，晴，稍有云气。诸君子再举西湖之会，以答长卿、能始，作伎于舟中。席散，同景倩、素君、羡长、允兆诸君憩中桥听曲。晤周申甫。月甚佳。

二十六，晴。为张云台撰其母夫人墓志铭。孙子真写照。方次卿来。

二十九，晴。未午饭，过小舟，先至德清覆越山寺地，乃乌山之尽，左一枝悬乳，丁龙艮向，为正；右一枝丁龙，开口亦艮，向左出为雄。吴羌山右一枝巽龙亥向，左一枝丙龙亥向，地俱佳。山自县山来，筑城其上，外为城壕，惜乎掘断，地减分数。金鹅山腰落巽龙亥向，龙虎均齐，笔架三峰作朝，先时求之南面，真捕风捉影。城山迎至庵设浴，晚饭，意甚盛，今日啖菱甚快。舟泊庵港之外。夜不寒，仍夹被。

九月初一，晴，暖。平明行，先覆大漾西，庚酉辛龙甲向，乃丁龙转，龙虎均齐，堂局完固，水口完密，□有亥龙丙向，亦佳，外可作阳基，龙尾市镇。又行十余里，小东山内，庚酉辛龙甲向，后顶五六，自亥子癸转，后有卯龙辛向月形地，亦大奇。前辛龙落穴，龙虎均齐，外有师象把水口，月峰喝为虎形下右泪堂穴，大且久，余目中所见此为最上。月峰云“弁山亥龙当在其上”，明日当见之矣。月峰病脾，饮瞰稍减。泊舟埭头港，拒菁山十里。成枟秋菊有佳色枠排律。

初二，晴，暖。舟早行，过菁山而旦，湖州道中，月峰见南山枝陇结，阳基陬地者数处。湖州府治的属南山之尽，自岘山入城无疑。既饭，易小舟，覆弁山亥龙，由苍山取道，起陆倚苍山大田泛，艮龙丁向，可作阳基，六七里至地，土名曼头山，亥气丙向甚清，问为吴氏业，其左正结，亥龙丙向，仁王在前，如三台，稍左为殳氏业，易图虎砂外亥气，作阳基，已向正对骆山，可居万家，亦吴氏业。苍山佃户赵三者随行，故尽得其业主名。归途看苍山，然后入舟，至大舟已昏黑矣。舟泊青棠桥东港内。夜啖蟹，犹未肥。

初三，晴，午前西北风，薄暮东北风，俱急。早移舟岘山寺前，山上闲步，僧来饷茶。早饭，过小舟，夹山漾看地。由汪氏小山进路三四里，得一巽龙亥向地，又于巽右得一卯龙，巽左得一丙龙，穴在上，上起数墩，墩亦可穴，巽为主，下砂逆上数里。从巽左转二里许，得一卯龙辛向，乃南山腰结县乳穴，乳颇长，两边有护穴，短砂，左右砂长夹乳，前有五雷案，案内一字文星，赤山在雷案左，为文星，左右砂之前又有拦砂，全吉地也。卯龙之前稍左为陆山，亦有丁龙丙壬向地，以日暮不及观。途中又有一卯龙辛向地。初入夹山漾，月峰云：“局内有极大地，府治亦其收水砂也。”其它吉地甚多。回望弁山，尚有一亥龙甚活，后更有丁龙起峰，甚秀。惜月峰欲还吴赴友人之约，尚期他日尽探之。还舟啖蟹甚快。夜寒，拥绵被。三弟竟不至。夜有霜。

初四。行十五里而旦，早起，过聿山，既午至南浔，遣问朱平涵太史，则已遭母丧月余矣。备礼往吊，因遇藏经院，余家枟北藏枠暂安，他日当移之山中者。托道人寄显亲山主静圆数字，约其楞严相会。享主人饭，意甚殷。归舟，吴用修来会，许二十日边琏水相会，并托言王月峰先生、于荐卿兄弟孝若以初二日有纳于吴，尚未归。夜宿震泽镇，地有老柏，夜不及探也。月峰云：“余西门祖茔龙虎砂际，宜有石桥锁之。旧有桥，癸未冬废，从此多事。”此老神矣。又言：“石人坞地宜畜水以养之，百年外方可葬，方井龙，露石虽出，早代科甲而人丁必恶，不如售之他主。最吉者七十二贤，骑龙，龙口穴，孙道士腰穴武康庚酉辛虎形。夹山漾卯龙，卯龙尤速出高科，巽龙次之，俱悠远。”

初五，晴，和。早行至平望而饭，与王月峰暂赴吴勉斋亲家及锡山秦氏之约，奴子送之，兼致徐伯谐兄弟书仪、大舅文倩书。月峰约月终遣人相迎。舟过朱家路史田保门首，暂泊，易小舟，访盛叔永，叔永方病齿痛，捉发迎余，谈叙，至日晡。方次卿忽自武林至，知渠辈初一日在故里，追余于德清、湖州间，不知何以不遇也。叔永治晚酌相款，意甚盛，出其孙侍坐，方七岁，甚了了，陈伯符之甥也。更余，别主人，次卿同行，叔永赠制过何首乌半斤、枫亭荔子一封、西施舌一封。登舟，史老饷白匾豆，啜茶数壶而寝。

初九，晴，雾，西北风。早晤吴伯子、叶生其胤，归途至秀水，相湖庄，水反无情，房南向，又折东舍，宜其有事也。出七里店，过大船，苹奴自武林来，速文责。过九日于水乡，无处登高，一叹。访包袭明，已往吴中迎米宗伯矣。晤鸣甫，留茶，是日设席，款其外祖，又知陈仲醇以谢孝至此。还拙园，吊薛望楼之丧，晤沈明卿，无何见踪迹至矣。夜，同明卿三弟唐卿、静圆上人坐谈月中。

初十，晴，和。先访陈仲醇，不面。拜屠长卿，长卿先一日邀太尊诸公看枟昙花枠于烟雨楼，黄贞所陪，今日复邀两邑侯，招余陪。余先与沈司马有约，当转约渠明日耳。入城候贺伯闇起居，其太夫人留啖蟹，颇巨而肥，余啖四。晤冯抑吾及其二弟。午后，过烟雨楼赴长卿之约。晤苕上严生及日者郦生。项于王来久之，二邑侯主上席，复演枟昙花枠。夜半散席，归舟。

十三，晴，和，西北风逆，仅克至吴江。作枟茅鹿门先生墓表枠。向来应酬颇杂，今日大有闲适之趣，不知辟邪、唐卿今日能抵北关不？念之。连日啖蟹，甚快，月甚佳。夜泊舟吴江南门。

十四，晴。五更解维，早至吴阊，泊舟清风亭。作枟陈荩庵墓表枠未终而陈使索文者至，遂终稿。移舟山塘吴宅，谒德园年伯柩，大舅文倩、理斋、叔翁陪。于中甫先至，相见舟中歹遂同至虎丘石场，晤闵宁台、吴无竞，治酒舟中，款中甫及余，王季常、陆祚先与焉。月甚佳，方次卿来晤。酒散，又同中甫、祚先辈石场小坐，邂逅沈祖量。

十五，晴。由石渎易小舟登陆，至象山送殡。先别季常，与中甫同拜吴文倩，相邀至少保公坟堂小叙。晤王月峰。以中甫相待于水次，急别文倩，行。晤管登之先生，同舟至石渎别，时管登之有阳羡之行。至虎丘，陆纯孙相待已久，中甫、纯孙同晚酌中甫六斋，余同纯孙啖蟹。是夜无月，晤陈仲淳，深谈逾时，少年曲声甚佳，余辈下船，诸客散尽矣。舟泊齐门。

十九，晴带微阴。周丞来拜，先往访张季修，归而迎之。张季修之先赴周丞之饭于衙斋，李玄白陪，归舟小憩，沈伯和、顾德甫作主，周丞陪，出戏，在吴中可当中驷，演枟鸾钗枠，于中甫、李玄白俱在坐，夜半而别，中甫明日往虞山矣，余附瞿元立、缪仲淳二书。

二十，晴。早达娄东，入城看王房仲、陈仲淳。于仲淳馆晤吴伯霖，王辰玉业先往阳羡，不面。相公置酒家园相款，余独上坐，演家乐、枟金花女状元枠传奇，深黄昏回舟，相公来报谒送程。诸景阳来拜，余往拜之舟中，谈叙甚久，气意清整，敬之。月。

二十一，早阴，开晴，风来自西北，甚大，未免候潮而行。徐元晦来，饷程仪。早入城晤陈仲淳，谢生腾蛟来会，仲淳出著述枟元隐逸传补枠、枟建文史待枠二书，甚有益于世。又观倪云林画一幅，佳甚。谢荆翁相投杨生刺，答徐元晦，访陶逸则，俱不面。访陆少白病，病似中风，今稍稍愈，语尚不清，右手不能动，生十子，长者始十二岁，外侮交至，可念也。归舟，陶逸则、杨生时伟、谢生腾蛟、吴伯霖俱来相访。既别少白，长郎来相谒，余作数字，令其召缪仲淳于金沙，以议医药之事。待潮至，解维暂泊西郊外。王房仲饷食品，甚精。陆纯孙来，索徐文江书而去。风逆潮落，舟行颇艰，薄暮始至青羊塔。顾年侄伯念、伯从，治具舟中见迎，遂赴之，至朝阳门已黄昏矣。

二十四，晴。移舟祝家河，潘景升来拜。潘景升晤阮坚之，至阮舟投刺。久之，范东生至余舟，先行待于半塘寺松树下，啖蟹。管席之来，同啖。又久之，余羡长酒船至，侑者有铁生，外二姬，一为楚人陈大酉故侍儿也。阮坚之晚始到席。曹林师兄来，待于余舟。黄昏，于中甫、陆助先来余舟，同泊。酒半，余至舟相见，啜茶数壶，余复过酒船，阮坚之过余舟晤中甫，铁生同过，分舟而饮，中甫颇留连。夜半月上，与阮坚之别，客俱别去。余舟复还齐门，送铁生归馆。余就寝四鼓矣。

二十五，晴。归，彭生二童子、沈伯宏、赵伯羽归自德州，相晤下新桥。阊门晤瞿元立，过余舟送程，与元立、中甫订明日午前虎丘之约。先赴徐文江召，乃出诸子文索余批阅，凡十余篇。赴吴文倩之席，邀文仲作主，文江陪，吴徽州班演枟义侠记枠，旦张三者，新自粤中回，绝伎也。初更归舟，伯宏、伯羽至舟略坐即行。今夕早休，亦一快也。

二十七，晴。赴吴文仲、徐文江席于文仲宅，同于中甫，文倩、无兢兄弟咸侍，作伎。吴伎以吴徽州班为上班，中又以旦张三为上，今日易他班，便觉损色。演枟章台柳枠、枟玉合记枠。是夕，与中甫别，舟泊齐门城中。

三十，晴。早啖蟹。作枟李空同集序枠。朱支中来。潘景升同吴君、谢君来。谭公亮来，享僧家晚饭。朱支中宿舟中。

十月初一，雾，晴。早移齐门，谭公亮周旋竟日。遣人寻觅陆太古未得，缪仲淳应以此日至，亦无消息。一更，张氏小姬到船，年十三，字之楚，蘅眉，目亦自清慧。夜风。是早，冯宁至武康，庚酉辛龙已成而卯龙不得，龙既被伤而直更昂甚，是以迟疑耳。

初七。早行至君山，同王月峰一看，乃庚酉辛转丁十，来又甚巧，其亥气杂乾亥者不中用。至吴江三里桥，有金氏诸生赴诉张省庵。宋钦所来，宋示枟梨川女子诗枠，果佳，即非完璧，实中校书之选，遂以属宋图之。陆太古谈玄，是日真得其诀。

初十，晴。辰尽，至菁山陆坟，月峰昨夕至，所期乃十二日，误以余不能速行，见给十一日，可笑。遣苍头约马小亭，薄暮到埭头桥司，观音堂主僧不相认矣，遣字邀净圆上人出山相会。同王月峰步行一二里，徘徊瞻望。月峰云：“此地可建郡城，背小山立基，前面秀峰矗矗，声名、文物不减今治。”又望右有丁龙，左远近俱有亥龙，当徐探之耳。桥司主僧款留且设浴，以浴具不持辞之。回舟月下，净圆来，约明日到显亲，遂探丁龙。

十六，半夜至德清，觅城山寺，僮子迷道，多行十里而至，知武康令、德清令俱不在，遂停舟。天明，饭于城山小亭，上人作主。蔡云麓来顾，入城拜蔡云麓。拜监兑杨翘卿，名一葵，漳浦人，壬辰甲科，大有好文急士之意。广文施君称门生来谒，饷土仪。丁酉秋，渠曾由南监起文，鸣谦其弟，承旭其侄也，最倾向余，以得见为幸，蔡翁留陪。余饭，柩船已过，追及于太保塘。余仍轻舟，先至沙村，冠服乘车，登山。晚，同净圆、小亭二上人看路。

十八，晴，大风。皇陇山看地，得亥龙三支，其西一支最佳。村民张氏邀回，具茶。还舟未暮，复至山上，定金井，分金。马小亭夜至。

十九，晴，风止。文椅早至，家中平安。寅时开金井，月峰戒余父子俱不临。塘栖沈七官同其乃郎至，今日拜先柩。成枟贺刘鹤翁大参考最加恩三代序枠，史、范二伯征之也。

二十，晴。二柩上山，甃金井，晚筑三和土，武康翟令、赵尉、三广文俱到山祭奠。夜赴唐生席。

二十一，晴。未时下葬，将有事，空中群鹤盘旋之异。夜，监筑三和土，坟成。

二十四，晴。平旦过城山，惟晋庵小亭留饭。大船已至，过之，细询王月峰昨所得地，阳基在小山之南，亥龙，与鼓儿桥邻。晨刻至德清，至城皇庙解衣，待轻舟至，往访许敬翁。敬翁留饭，并邀王月峰同覆李山新得地，乃春末陈云洲所物色，月峰以为丑龙，无用，敬翁殊不以为然。敬翁坐上，晤山阴刘进士，辛丑新科，年仅二十五，刘毅之族弟。别敬翁行十余里，始及大船于白云桥，拒武林港，途不及半矣。黄昏而至。

二十七，晴。款谢王月峰，作弋阳戏。定席后，湖中候款贺伯闇，过三贤祠，邀俞羡长陪，以赴霍运同之席，数语即别去。至定香桥，伯闇始出山，先赴柴仲美诸君之席，仲美过余舟，拉余陪伯闇。抵暮，别诸君，过余舟始返。过三桥，无何，羡长亦至，至钱塘门而别，已黄昏将绝矣。回家，戏尚未终，柴仲美亦来，二更余而散。是日，月峰簪花披红，大有风景。

二十八，晴。沈二官为内人生日设席款客，余亦与焉。吕三班作戏，演枟麒麟记枠。梨川徐六官以市鹿角胶至，取其五斤，胶色深黑，似不如顾生之妙。欲探梨川信，且未敢言。诗稿觅之不得，意失之舟中耳。夜微雨。

十一月初四，云翳，有酿雪意。是日至德清，晚同月峰看金峨山，东北面丁龙，又看田中太墩，乃夏氏阳基，因知西首巽龙，窝藏拱抱，为金峨山正结耳。作枟胡仪伯张室人墓志铭枠。

初五，云翳，酿雪如昨。四更解维，天明已至沙村。粥后，展祭先墓，午饭而行，行十里，小亭上人相及，过菁山十里泊舟。作枟四江生母氏墓志铭枠。作家书，遣小皂回。

初六，云翳如昨，黎明晴。解维，巳初至湖州，过夹山漾看山。午后至妙喜，将近三里桥，舆行入山。五六里得一山，丁龙颇佳，外有山，分三支下，中一支卯转巽，亦佳，未及看。镇民吴老于思者，故识余于十七八年前，已迫暮色，不及邀余归茶，再三致殷勤而别。宿三里桥。

初七，晴。余舟五更解维，留别舟从月峰再入妙喜寻龙，冯宁随行。平旦至城，与张省庵、盛伯达相见。先拜朱君采，次拜陈郡公亮采、乌程令何君节、归安令汪君惟德，吊同年王槐庭母丧。朱君采留饭，其兄汝贤、弟孝廉正邦陪。何令、汪令来报谒，不面。陈郡公来报谒，面陈，为王太史慎庵之本房门生，颇好文，甚惜李卓吾之死，非俗吏也。昏黑，王月峰回，得亥转子癸龙于杨树坞，甚言其佳，劝余急取其地并为安枟北藏枠书籍，遂余宿愿，可喜也。夜泊舟东门外。

初八，晴。早行三十里至晟舍，相传以唐李令公尝驻师于此，故以名其处。宋宗献先以小舟出会，既饭，乃入港，里许而至凌氏，凌氏太学莅初、瀛初者出迎余于舟。既至，具吉服登门，主人兄弟迎于门外，兄名蒙初，字玄房，弟名浚初，字玄静。登堂纳贽，致谢允之仪，主人邀吴允兆相陪。主人母氏，蒋尚书之后，允兆之内侄女也。是日有前筵正席，前筵席散，乃拜二太学、同居，次泉之子，拜次君玄静，主人相陪，正筵就坐，已迫暮色。吕三班作戏，演枟香囊记枠。席散，夜且半矣。

初十，晴。是日回盘，主人亲送于舟，具吉服迎，复置酒相款，夜别。复具酒于舟相送别，时夜半矣。连日款接，礼意至盛，但钟鼓乐爰居，非性所安耳。是日冬至。

十二，晴。早发，将至平望二里许，遇大风，不能越莺脰湖，维舟久之，宋宗献以小舟送而张士鲁陪余过故里。连日忙冗，今日颇暇豫，可喜。晚泊舟平望。

十七，晴，大风，不能行。张省庵周旋经日，王月峰破浪而别。下午，风稍平，移舟朱家路史老门前。

十九，早微雨。将过盛墩，羡长自吴中还，寻舟相值。为周公美作枟催妆诗枠五言一首，践张省庵之约也。至八测，吴长庚以事在城，遣人持刺相迎，有张省庵数字，遂过江城。下午至吴宅，有族人南太常典簿某相迎，值于途中，设酒厅事相款，二更而散。时吴江令门禁甚严，不可，留宿于长庚斋中。

二十，晴。早粥后，答拜奉常君，入舟晤张、史二君。访周季华，省庵、唐卿俱到，啜茶六七壶。是日，吴亲家复设酒厅事相款，有侑觞者，乃宋宗献所荐，色艺俱陋，赖陶景菊善歌，歌数曲，足倾听可快耳。再宿长庚斋中。

二十二，阴，晴，夜飞雪。宋宗献、复源上人至平望而别，复源欲居显亲，作净圆师兄书。今日顺风扬帆而南，平望去九里，风横，下帆，过此复挂帆，薄晚至郡。将到拙园，湖州船人误与一塘船争殴，其客平湖诸生与马心易亲者二人过船相诉，余留茶，好言慰之而去，其船人被殴者叫号不止，无端生事，大自可恨。到拙园维舟，静无俗客，与唐卿啜茶，甚适。陈尧回姚善长致邀帖，设酒定于二十三日。是日作枟寿沈志堂六十枠文，超宗乞之也。夜雪。

二十三，早起，积雪皎然，渐晴，夜更余复雪。姚善长来，贺伯闇、徐子有来，不面。王季常、卜浚父来。午后入城访贺伯闇，留酌。访项玄池父子，玄池病，扈虚进士出见。赴姚善长席，贺伯闇陪，屠氏梨园演枟明珠记枠。出城，易舟到园，将到，遇雪。夜大风如雷，寒甚，一冬所无。

二十五，晴，寒，川河冰断。早候车太尊新四府。过楞严，饭，同黄近洲相度禅堂改门。既行后，府县诸公俱来见访。吊岳老封君之丧。陈孟常来拜，入馆后最初相见。赴卜浚甫之席，有歌姬姜满。夜从陆而归舟，泊西河旧宅前。彭子诚夜过谈文。连夕寒甚，重衾不支。

二十六，晴，寒色稍和，小河冰尚未解。入城拜朱养淳，养淳先出顾，余邀二十八日访姚善长，以伤风不面。答拜陈孟常。自二十三日过平桥，见有卧路死者，帽袜犹全。二十五日失袜矣，今日帽衣俱失，犬伤其腓，屡举念施棺敛，今日始勾当。午前赴马心易之饭，沈虎臣旧师陆君相陪。过沈氏新居，候舅母安。回舟，作车太尊书。赴包鸣甫席，屠冲旸陪，包二叔公父子同陪，并邀黄近洲。屠氏梨园演枟双珠记枠，找枟北西厢枠二折，复奏琵琶，兼订三十日之约。遣奴子如武林。

二十七，晴，冰在小港者未销，大河可行，天气甚和。沈超宗始自武林二十二日行，冰冻于石门，易小舟而至。李隆吉来，戚生藩来，张生有誉来。午前，客来颇杂，应接不暇。附沈志堂寿礼于超宗，遣沈高致之。午后，赴黄又玄之席，观其新居，位置颇胜，席间有季生大观。初更回舟，啜茶毕，闻雨声。

二十九，雾，阴，遂雨。访姚叔祥，饭于贺伯闇。下午，赴郑明府之席，梨园两班作戏，朱雪蕉宿舟中，舟泊东门外，雪蕉近复姓赵氏。夜雨止。

三十，晴，连日天气温暖如春。早移舟杉青闸而北，遂过吴泾桥。鹤林、灰中二上人为漏泽佃官房事来谒。王季常来，又周生绍隆来，饷蟹及橘。季常至吴泾而别。二上人同谒包袭明，并商金汤书院请忠庵上人及漏泽事，二上人别去。余同袭明过屠园，今日袭明、冲旸先生作主家，梨园演枟北西厢记枠，仪父、鸣甫俱在坐。舟泊吴泾桥北，奴子自武林至，家中平安，但贫乏而已。

十二月初二，晴，稍寒，有冰，大风，稍和。未起，公临先去，沈明卿来，过明卿不面。入城访项于王、姚叔祥，叔祥不在，先出城访余未归。晤李隆吉。访沈纯甫司马，留叙经日。姚叔祥嗣至，沈明卿亦至。倪相士来。夜寒有风。

初三，晴，寒，冰。观堂作枟寿了凡先生七十序枠，笔研俱冰，增润枟鹿门先生墓表枠后段，竟日杜门。薄暮，俞羡长、黄近洲、陆玄谷、冯抑吾来，俞羡长留叙。黄昏，王季常、卜浚甫来，啜茶数壶而去。

初七，早雨，不寒，西北风，晚开霁。鹤林上人有赵田之行，索了凡书。项君卿盘桓竟日，索与盛叔永具荐其次郎书一函而别。王季常来回恭甫话。王叔治来。得袁非之书，即付回书。夜，沈超宗自长溪至，大风飞雪。

十一，晴，稍和。日间客来颇多，亦不能记。晚，沈超宗来，与宋钦所、俞羡长同叙，饮至二鼓，各大醉而别，姜姝醒然，夜冰。

十二，晴，和。凡可上人来，鹤林同传真者心如上人至，为余点真，将留楞严金汤院，成而乏神采，远逊八月孙子真所作。髯医马生至，因往来马衙，渎而见逐，颇怨戚不磷，特见诉，余给之去，戚适至，相与忿争，两人俱露真面目，此辈之不可作缘如此。鹤林治具见款，觉室中有侑觞者别去。项君卿买色不得，至饮三十余杯，遂大醉，宿舟中。冰。

十三，晴，和。早觅凡可不得。彭子诚、沈新硎、戴升之午前共饮。沈生颐贞同项君卿来，沈生治具见款，卜浚甫、王季常同叙，先别去。后姜姝与沈生发兴，唱曲无数，意颇豪适。夜冰。陈汉才自武林至。

二十二，雨。四鼓行，日中抵关，明真宫前索肩舆入城。至家，家口俱无恙，惟赵姬新买婢腊梅以清晨走出无踪，甚可异也。王问琴、超宗二子、唐卿夜谈，听四小姬唱枟竹枝枠为最。

二十五，晴。款葛进士寅亮，柴氏二昆陪。早柴仲美来。朱公、朗公某、黄重光三孝廉来，二朱为何司理考绩乞枟赠言册子序枠。是日立春。

二十七，晴。何使君来报谒。宋司马来。豹孙来，邀余过其父母，啖饼而回。幼有至性，可占其长大作用矣。有字示骥子报云云，似可稍慰父母之意。

二十八，平旦，了年终神愿。早阴，午开晴。答拜桐翁司马。许宅易衣，同超宗、问琴、唐卿散步，至朝天门，过邵氏，取古玩数事回，约其到舍议价。

二十九，晴。同柴敬泉及骥儿、沈超宗散步，自官巷以东古董店看诸物。超宗宅晚酌。

三十，晴，了岁事如常。今年幸不甚为积逋所累。宿郁金堂。

卷十四

癸　卯

正月初五，晨起，瓦上积雪皎然，午后，大雪。

初七，雪。镕雪几尽，寒，加绵。送延年拜戴望之读书。褉女命名瑝珰，拜刘先生读书，小婢阿香伴读。阿蘅亦以是日读书、写字、习枟女孝经枠。三姬移居北房。薄暮，款戴、刘二先生。超宗婿请晚酌。今日春，甲子不宜雨，恐亦不宜雪也。始挂灯，朱长文者以申相公书求为引荐。

十三，阴，晴，一更后月甚佳。岳祠逢朱君采及其叔氏封翁、李用甫，三公俱过余舟，啜茶，遂共饮，至断桥而别。新堤柳色吐黄，梅蕊尚稚。夜，天街看灯而回。

十四，晴，和，月甚佳，微杂烟气。挈歌姬湖上，舟中客朱封君、朱侍御、李用甫、复源上人、沈景倩、超宗婿，封君移具，又挈杂客二人，景倩亦挈一叔，客颇多。郑孔肩以访复源上人至，至湖南而别。适鹓儿又载胡生至，返至断桥而别。余宿舟中，星、竹二姬双侍。

十五，晴，和。移舟孤山，南源上人、李用甫先后至。戴望之以赴考里中来别。沈景倩同吴中诸客善传奇者往天竺烧香，过而不留，约日暮晤于斋中。复源行，附宋宗献、张士鲁二书，订余不溪之约，约二十三、二十四日相见。用甫周旋竟日，两听歌。薄暮，景倩诸君回，相闻。超宗过舟中，朱侍御再同用甫见过。至家始黑，街上灯火未上。吴中诸君演枟姜诗枠传奇于旧厅，超宗作主，余观未至半，俱入妙境，以倦欲卧，不及竟观，已夜半矣。夜寒。

十六，晴。迎王卿云先生教五舅，是日到馆。午赴朱君采之约，席上晤朱平涵太史。历三桥、孤山、清啸亭，上灯而别。天街灯火甚繁，月黑而复明。

二十一，晴，和，气微昏。江宅吊次公之丧。过湖中请吴伯霖，送胡休仲，同叙，兼探梅。将晚，微雨洒衣，夜遂沾滴。

二十二，五更雨止，晓晴，微阴。途中吊罗玄甫妇丧。晤中原山空和尚，能以手文及一掌金变幻其数，看人穷通，并知坟地凶吉，云出枟大藏枠，亦奇术也。

二十四，早晴，微烟。辰初到上陌，水路甚纡曲。晤吴用修，云今日柩未上山，余促驾登山，入路约八里，茅氏山穴颇佳，但未卜入乎何龙耳。回至水次，则柩已遵途。余饭毕，促驾，从之，途中遇雨，衣颇沾湿。祭奠过，回船尚未晚。晤顾警韦，彼此相拜。与吴用修谈良久，用修移酒过，余酒罢，啖茶数壶而别。夜，雨声接耳。上陌山颇成局，水口曲折，亦佳境。恨王月峰不在，容他日细探之耳。

二十五，阴，午后晴。早行至下柏，项君卿以送葬过余舟，宋宗献同张髯君见过，凌玄房亲家来，俱自苕溪追至此，且欲余一至苕溪，盘桓终日未别风逆路纡，下午始至沙村，至墓所已晚。自至德清，颇闻山中多虎，前驱执灯童子，见一物急驰去，马虎无疑。展祭归舟，已昏黑矣。玄房、张、宋谈饮至二更，过船，张髯名某，为张士女约云云而至。舟泊沙村。寒，加绵。是日惊蛰。

二十六，晴，寒如昨日，中和，去一绵。行二十余里，北望菁山。舟行浅阻，余与玄房、张、宋徐步山上，邂逅守庵上人，赠枟石佛图枠十数纸，舟通而别。顺风扬帆，至吴兴尚未下午，玄房别去。晚泊东门。

二十七，晴。初乘顺风，至旧馆而风转逆。午后成枟咏舟中水仙一茎四花枠诗一首，又成枟湖中赠复源枠五言律一首、枟湖中曲枠七言绝四首。下午至南浔，复源上人来，久之，宋宗献、张仲立亦至，复源引尤仲弢谒。宋、张以访友去曹村，余过尤仲弢，小憩东藏禅居，归舟。同复源等夜坐良久，尤仲弢移酒肴至，坐语至二更，且罢酒而宋、张至，宗献兴甚豪，复索酒，逾夜半始与仲弢别，宗献酒后大吐复醒。复源、仲立过船，又与余擘画凌氏事，索王别驾书，计就寝时五鼓矣。

二十八，晴而微阴。东南风甚大，舟不能行，勉至震泽。为凌玄房跋枟景德禅灯录枠、旧拓枟兰亭枠，又守道刘公书、王百谷书，遂与宋宗献、张仲立、复源上人别，订五六日后吴门之约。

二十九。五更雨，而风不止，舟不能行，薄晚飞雪，滞双羊竟日。夜闲看枟研北杂志枠，竟帙，校定数字，芟去重文数条。丁酉，南司成署中阅过，又六易寒暑矣！夜读枟离骚枠一过。数月以来，此日始有读书之乐。

二月初一，雨，午间雨止，日出，是为瞰昼，无何，又雨。早移舟烟雨楼前，粥后，成枟维舟烟雨楼下效陶体枠五言一首。戴望之来约，初十边往武林。饭后，易轻舟，上长水祖坟，小港干断冲泥，数百步而达，两弟棺柩暴露，未得入土，可念。返大舟，吴仲贤来，姚叔祥来，同二君、唐卿看拙园梅花，花已烂熳，东墙绿萼一本，为竹所期，开花颇少，定计移之临池。花下小酌，微雨方来而兴致不损。无何，鹤林上人、王季常、彭子诚、沈新硎兄弟、李隆吉至，雨势亦进，遂坐堂中。堂中望梅花，更佳，观堂前一株尤盛。今日，彭子诚、李隆吉、周孝升、朱懋正移酒至，时已薄暮，呼灯继之，谈叙良久。以宋宗献在舟，辞诸君而回，宗献过船小酌，索吴兴公书而别。

初二，早尚微雨，午后，天气变晴，星斗历然。但冲泥路涩，行里许如数里者，回舟已将半夜。是日诗兴颇有，成枟饮拙园梅花下枠五言一章，又律诗数首。

十一。早行，将至语溪而旦，晨雾，雾醒遂晴。水浅，舟行颇艰，将达塘栖三十里，风颇逆，赖舟人贾勇，日西过塘栖，路转风顺，扬帆而行。是日，午前成枟七子尺牍序枠，西爽堂乞之也；午后又成三诗。风和日温，山水如画，间遇桃花参差略放，湖上可知已。日落，有乌云上下相映，月出，甚佳。久之，乌云忽蔽东北，以渐满天，大风忽起，舟行甚驶，驶而复徐，黄昏过关。初拟塘栖住船，不意神速如此。宿新马头。

十二，晴，西北风。五更，索肩舆入城，到家而旦，家人尚熟卧，叩门良久而起，小憩吴姬房。午饭，同王问琴、沈伯宏、俞唐卿湖上探桃花消息，会次儿移榼请高深甫，集于我舟，吴太宁大儿亦在坐，历新、旧堤，岳祠，孤山，新堤桃花放者十三，旧堤数树而已。汪孟朴期明日集湖上。

十三，晴，风。拜江中丞，不面。赴汪孟朴之约于桂舟，同伯宏、问琴、唐卿、二儿，陪者吴太宁、程棼丘、太宁侄某，侑觞胡姬。新堤桃花，视昨更放十之四，旧堤自二桥散步，过三桥而返，桃仅放十之一。胡姬学枟烟锁垂杨院月云高枠一曲于问琴，便能上口，亦慧矣。

十四，阴，雨。得王百谷、孙子桑书，荐看枟太素脉枠，钱生者见谒，勉欲相试，又欲脉二子。余因入内促装下湖，先遣歌姬行，余后之，入舟，问琴、唐卿、伯宏随至，高深甫作主，同吴太宁、二儿、胡姬历大堤、陆祠、新堤，与主翁别，伯宏等宿大佛南屏上人楼。余宿桂舟，自今夕始。是日，闻石二舅伯母王氏讣。宋宗献至。

十五，阴，雨竟日。柴仲美、吴太宁共作主邀余，伯宏等俱与席，鹓儿侍，柴氏二童子与家姬互唱，二童平熟，终不如家姬尖新也。夜雨淋漓，彻明。

十六，早至日中，细雨，下午雨止，渐有晴色而不果。既饭，断桥上船，舟过南二桥，小坐桃花下，诸姬亦散步堤上。登舟至岳坟，昏黑，至新堤、断桥，不能待月。是日，无客主唱酬，颇有暇豫之乐。两堤桃花亦烂熳矣。早成枟花朝泛湖枠诗。别伯宏、问琴、唐卿后，复同诸姬步至断桥、新堤，二百步登舟，卧后约二鼓，见月光透船隙，不能起步新堤，奈何？

十七，早雾。伯宏等到船，余始起。成枟酬郝姬文珠枠五言律一首。早至湖心阁，诸姬梳洗毕，散步顷许，畏舟至且多，遂往孤山。午饭后，汪孟朴舟至，天气忽开，俄而复合。历大堤里湖至断桥而别。同席惟吴太宁，鹓儿侍。薄暮，雨。是日，诸姬歌数套，颇有兴致。石介卿来，下午别去。夜雨彻明。

十九，阴，夜见星，待月新堤。张云台兄弟、陈孟文、许一所俱至，遂迎入舟。张氏兄弟作主，其二□侍，食品既难下筯，而侑觞者四青衣复难入耳，连日清虚之果报也。张园碧桃花盛开，移坐甚久。过望湖亭，登桂舟，商议宋姬事而玄白书又至，事颇有机。诸姬夜步新堤，直至望湖亭而返。

三月初四，阴，晴，夜有星。程生云台来谒，永平□朝京之次子，六馆高才生也，刘圣邻引见，圣邻后至。款黄又玄，日晡方至。薄暮，方次卿到。是日，竖孤山东室，即以名瓜牛庐。洪湘皋长科来。

初九，大晴，微寒，夜，月色甚佳。择初十日范村开山，王月峰、冯宁先行。大佛寺访许裕甫，孤山看工。款黄龙池、许裕甫，楼船置酒，沈稚咸、伯宏、方次卿、徐季恒俱在列，两儿、超宗侍，侑者胡一娘，方从高生新至。

初十，晴，带微阴，夜有微雨。范村新卜未时斩草破土，今日始见此地，即与包涵所以地对换者，与旧地属蔡氏者，共顶对脊，抽下一龙亥脉，左龙砂下起天马，右虎砂即蔡地，平去为琴山穴，壬丙向，见外洋江水，一平山相对，真五云正结。初，黄近洲物色得之，比王月峰覆视相同，早年疑情，一旦豁然，可为厚幸矣！归途拜潘仲子龙翰、沈稚咸，小舆入城。今日，黄近洲同行。

十六。后夜起，月甚佳。丑时，山上吉服行礼，复归寝卧。醒，金井工几半矣。午前完工，筑底土二层，亲看下砖，砖下四层，土没二砖下山。下午天气忽变，遂微雨。夜雨。

十七。早，雨未息。命先移明板至玄堂前，遂移二柩，暂安明板上，以待吉时。久之，天有霁色，日出，尚未禺中，至午初，告土作享，遂安葬，下明板，筑三和土盖顶。下午复微雨，徼天之福、祖宗之庇、月峰先生眼力，幸完此一大事。姑无问子孙之福，从今以后，魂梦可安矣！

二十二，晴。将为云栖之行，至赤山埠，知莲老出而回，五数。应超宗发李玄白书。

二十三，早有雨。赴放生会，兼请昙旭、西来、休远、休明四上人斋。

二十五，晴，热，午后暴雨。冯宁早回，遣同唐卿长兴买茶。姚氏昆季叔侄、丁长孺、朱维垣俱有书。送刘太史礼，收纸帐、绵纸枟史记枠。

三十，阴。江右李生作法，看家中厅镇有无，知已清吉，南生之术验矣。款刘将军，更余而别，谈甚繁委，此公知玄门内外事，当徐叩之。

四月初一，早晴，薄暮雨，彻夜。韦女医来看目。午饭，出门，为故里之行，超宗目送。于门关外易轻舟行，至塘栖九里而宿，未至，遇朱船，方有亲载，约初至故里相迎。

初二，早晴，午后至拙园，复雨。项又新借园读书，以看会出，谢、张两书记出迎。球琳与沈仆致玄白书，约明早相会。小星父母移居园后，已到。夜宿观堂，吾二十余年不宿此堂矣。

初六，晴。将至陡门而起，午后有雷，夜宿崇德南门，卧内闻风雨声。遣沈仆先回报超宗。

初八，大晴。得吴中刘天愚书。午入西溪，小憩永兴，遂过新茔，金井已开完矣。宿永兴。是日放生会，不得赴。

十九，晴，午后，大风雨，冰雹。是日，坏牌坊四座，大树拔起不知其数，东池北大柳亦拔起，时宁房亦毁，破头，几至损命。

二十六，晴，午后阴，久之，微雨。莲筠泉上人来，为索帖，属仁和令吴元直引范生元明来称贽。范字仲晦，久处楚之麻城，识周元孚父子，以贫投常别驾，至则常徙官矣。许然明来谢吊，留同黄问琴同饭。姜楚愚以字相闻，遂邀之同集。诸姬歌三曲，俱无差误。问琴午后行，姜、许谈谐，至暮，刘紫芝完分韵诗。

五月初二，雨。作枟贺史左伯奏绩序枠。午后，湖南净慈赴长卿、长孺之约，尽夜而归。臂上生小疖。

初九，晴，爽。是日甲子，得晴为宜。疖疼如昨。作枟刘紫芝像赞枠及茅荐卿、于中甫、王宇泰三书。无尽法师来，以不梳帻不得相迎，饷万岁藤一枝。

十一，晴，爽。方孟旋以三严生见。闻子将来，言韵楚楚。夜月甚佳。

二十三，晴。孤山看工作，宿湖中。钱塘门晤蜀僧权，权将复彭县寂光古刹，乞有屠长卿书，余许之王制台、傅伯俊、张葵旸三书。

二十八，晴。答拜汪二府，宾馆遇沈孝廉。涌金门下湖，未至新庄，方生挈闻生相迎，已至，桂舟啜茶。孤山新居料理，禺中邹生舟至，过饭，二严生陪，季不至，谈叙竟日。晚步新堤，又小坐而别。归，二石生至。

二十九，晴。是日，史左使设席于柳洲亭专款，问过孤山庄。是日小暑，雷雨。茅孝若来，留叙。

六月初六，晴，午后雨一阵。李曙岩来，致韩生所饷，有李龙眠枟郭令公单骑见虏图枠，留叙。

初十，晴。午后行，新马头登纬生舟，同超宗出关，省李曙岩于舟。舟有家眷，借坐于会安庙。顷刻，风雨、冰雹大作，几有鱼龙之患，庙树一干忽倾，久之而霁。超宗别，余再过韩舟别宋子。回舟，曙岩、韩生来，坐久之而别。舟连夕行。

十二，晴。入城拜陈秀水，云为精严钟楼乞碑记。先遣使持书行，尚未达。拜曹司理，晤马公子，以谒史方伯索按台勘合见托，并在田不朽之事。过楞严，晤曹生如堡，诸故旧见待者颇多，度酬应甚苦，遂决计返棹。盛草汀、项澄宇相随，至三塔，各索书而别。李仲子来，下午始开船，至皂林而夜。夜甚凉。

十六。早晴，昆山顾公子同德来，留饭，辟邪、唐卿同陪。午后，钱塘门访顾公子、王孟夙。孟夙往云栖，尚未出山。断桥登舟，唐卿、辟邪已先至。舟泊陆祠，看又须臾，风报至，湖东现彩虹如桥，湖光倏忽百变，风雨大至，波光涌白，大是奇观。移舟三贤祠，晤俞羡长，以攒榼酌之，吴太宁同叙。是日为羡长生日。

十八，早晴，午后风报，南天有雨。是日，为方孟旋题枟听松集枠，课完枟紫阳庵记枠、枟精严钟楼记枠。孤山看工。晚，三贤祠泊舟，以热移至望湖亭西，与羡长露坐堤上，骥儿侍，谈谐清适，久之而别，再订明日污漫游之约。东北风大作，闪电颇多而不雨。夜，仍泊湖心。

二十，晴。答拜朱午台，并拜其尊人。晤钱吏部及其孝廉弟。朱廌谷封翁来报谒。瞿太素书，知其寓有异人，饭后谒之，出门而顾公子至。所谓异人，北人，不肯道姓名、年齿，无所不知，尤长于玄，其返老可克期取效，吴伯霖、陈仲淳俱与之善。王孟夙来，款坐至晚而别。

二十三，晴。赴放生会，葛屺瞻为主。先往上方候云栖师，并请僧四众七月十三至十五宋庄礼忏。晤杨苏门，遂同至舟中，事竣，三贤祠过小舟。宋宗献已久待，幸有俞唐卿相陪耳。维舟陆祠西久之，沈超宗至，知尚未过张省庵，唐卿陪行。俞羡长、吴德符来，谈叙，且晡，省庵始至。宗献宿舟中，舟先过断桥，送张省庵。浴于堤上，移舟湖心莲花处宿。

二十四，晴。早起览晓色，荷香甚快。宗献欲晤羡长，移舟陆祠西，梅谷师兄来，化斋粮而去。三朱孝廉协请，朱午台于湖心亭相迎，至叶直指西祠，余陪廌谷先生至舟，午台兄弟至岳祠，归舟，复同至陆祠，移榼台上，直至日落，归舟。午台大有官套，而廌谷能觉之，颇事救正。别于断桥。与骥儿徘徊水际，共啜茶数壶，甚乐。宋宗献、凡公俱下午登舟，不别。草汀宿舟中而余入城。

二十九，晴，热。数日俱为吴曹州了文责，居东书室。

七月初四，晴，午后风雨。先至孤山看新居，吴中甫寻至，邀过船饭，骥儿共之。至三贤祠邀俞羡长，久之，张省庵来，叙顷，先别，遂东归，附陶景菊书，订中秋前之约。久之，遂遇风雨，别羡长，雨气略微，始得入城。

初七，晴。先祖汝厚府君生忌，设祭。午前往湖中，诸小姬从，饯超宗于桂舟，维舟靓园久之，而唐卿、鹓儿至，又久之，乃移舟三贤祠，邀俞羡长。且东下，而超宗至，复回舟靓园。“靓园”者，新筑庄居额也，今日始定。诸歌姬三阕，俱佳。夜宿湖心荷花深处。夜颇热。

十一，晴。包袭明物色相见，有字相闻，久之，同屠冲旸驾楼船至矣。初，阑入余舟，遂拉过其船，船以为馆，留余叙，张乐演枟拜月亭枠。乐半，余诸姬奏，伎隔船，冲旸大加赏叹。

十五，间晴，雨，夜阴霾不开，风雨时作，河灯不时放。桂舟馆内人，而处群姬于小舟，颇不适意。夜半后，俱宿孤山庄。石介卿来。介卿遣才，复不录于府，可叹。内人达旦入城。

十七，晴。早移舟靓园，寻往断桥迎屠冲旸先生。既午，过屠舟。久之，包仪甫至，遂过大舟。先令诸姬隔船奏曲，始送酒作戏，是日演枟红叶枠传奇。坐又久之，包袭明至，将晚，俞羡长至。晚，风雨作，二更别冲旸先生，舟返靓园。

十八，早阴雨。入城访瞿太素，询普济师，业为蔡龙池所延，遂小试其术，约一二日归太素寓，再遣字报。谒陈耐庵侍御，不面。归舍已日中，诸姬到久矣。陈水部嗣元来，为高生者道地，不面。晚晴，甚凉，索䌷单等衣，始有秋意，灯下可以观书。

二十，晴。就普济占卦，初得师之六三，不许，遂别，归涌金舟中。既午，复往，占得谦之九三：“劳谦君子，有终吉。”遂大见许，喜不可言。别归，约二十二日午后面请。

二十一，晴，微热。收拾器物到孤山庄，星姬随行。庄居正室方砖铺完。访沈公子瑞锡，面，访冯元敏于湖南。元敏将以明日为天台之游，随行有妾。遇吴德符，知章元礼已到，回舟访之，并晤其二子。夜榻庄居西室。云间高雷峰太史之子某介蒋生来乞志铭。

二十三至二十九，俱闭关，天气初热，月终一二日始凉。

八月初二，晴，热。关事毕于日中。济师有新安之行，送之清波，长桥登岸。

初五，晴。复元上人来，包袭明来，同素饭。包仪父来，仪父父子皆以文求正，先别。凌玄房来，同复元先后别去。金太初偕鹓儿至。太初去秋别去，有山中之事，同事二人皆受天谴，余故知黄白之事，即有真诀，不可妄为也。窦生致李侍御疏，凡十余册，序之者多岭南士大夫。

初七，阴，欲返宅，遇雨而止。是日，成枟李方麓侍御疏草序枠。甚凉，大有寒意。星姬害疖，使性不平。得周元孚书。

初十，晴。款瞿太素高静斋，同看阳宅，玄空装卦诀，略露端倪，余尽洞然。下午，袁了凡年兄同乃郎若思来，留叙，至夜而别，了凡已龙钟。而达观师书来，有不祥之语，余末敢言？付之一叹。

十一，晴。连日颇与金太初深谈。午后拜客，晤了凡父子，遂如湖庄，看士子初场，惟沈子瑞锺文最佳。朱孝廉兄弟公朗、公某来辞，将北上也。

十二，早晴，午阴，遂微雨，众山俱晦。答周元孚书，寄诗二首。遣人迎季、张二小姬，将移舟断桥会。俞羡长来，偕罗茂才廪、罗山人一鳌见访。罗山人饷时壶二、茶二瓶，在舟啜茶五六壶而别。还舟湖庄前，以待二小姬。无何，二姬至。

十五，晴。余作主款安小范、羡长，二罗同集，复元为不速之客。是日，歌姬俱至，奏三阕，客甚称赏二三，新三姬宿于湖庄，罢酒三鼓矣。分韵，余得“时”字。

十六，晴。同诸姬欢聚看月，至南二桥，铺毡，桥上奏歌，万籁俱寂，真有飞仙之乐。晤吴允兆于新堤，树下一茶而别。允兆饷俞紫芝字并杂物。

二十二，晴。早迎五歌姬到舟，三儿俱至湖庄拜寿。侯姥挈新买之妓，移榼舟中为寿，新妓至西泠先别。姚叔度来，挈伯道旧童碧彩同白苎唱曲。离师日久，已损旧调，益令家姬纵横于断桥。侯姥行，安小范同叔度、羡长小坐久之。姚童家姬各奏一曲，初更别，以明日之约，复有他阻，特来消此缘耳。夜，微雨。

二十三，阴雨。赴放生会，会首虞僧孺、郑孔肩，是日云栖师不至。

二十六，阴雨。吴用修来，以七义见质。包袭明父子、沈年侄雪冲来。雪冲为箕仲方伯子，试义甚佳，与包卷相上下，俱枟礼记枠。

九月初三，晴。待瞿、高二兄于孤山。既至，遂同入北山，视飞来一脉，正中两水，夹出龙穴，真正大物也。再过天竺，视其结咽变化生水处，饭于香伴云楼中，遂由白云峰觅路归，过包园，天巧大为人工所掩，吾向过门不入，以此。昏黑归家，既卧，忽闻沈婿超宗凶问，惊而起，音耗尚未明了，女儿震哭，合家仓皇无计，待四鼓出门，同女儿赴之。

初五，五更过荡，遇便舟，知沈婿尚未绝，喜得一诀。黎明至沈宅，先至沈婿榻前，病势十分沉重，医范云宾、朱心园俱言不救，欲辞去，吾再三留之。病即不救，无不药之理。于是决计用参至一两余。沈婿喜于得诀，惟以妻及子为念，语亦不明，察其意可知也。再遣人如武林付家，问盛叔永来。

二十六，晴。舟至塘栖而起，今日闲暇，颇有起居之适。阅臧顾渚所葺枟诗所枠数卷。至语溪，已昏黑矣。

二十七，早见日，微赤，寻阴。到故里已昏黑，舟泊西门。日间见鹓儿、金太初西上，知沈宅平安，大郎毕，竟作吴中之行。夜，忽病，畏寒发热。

二十九。夜半后热始退。时污早解维，将至合路，觅支河人荡，舟人路生，家人熟于途者俱不随，逢人问路，晚达婿氏，女儿号哭相迎，老妾、豹孙俱无恙。是日，啖粥数瓯。

十月十四。枕上闻雨，终日阴晦。陶公望太史同其舅商生某来乞枟廷尉公神道碑枠，以币鼎、犀杯为礼，答拜于北关马头。

十一月初四，晴，冷。始修真实斋，西北小房五间，仍为家人房，斋东房拆一间，今以春月，仍补完，以居辟邪、角孙二师。许然明同弟少伃来乞母夫人墓志，以二币为礼。

初十，晴。送王惟我母丧于涌金门，遂往洪氏奠拜。校枟文选枠，始完枟两都赋枠。

二十，晴。是日冬至。为古亭上人送其师祖月溪塔于方井，游仰山，金太初同行。阅方井山地，游至西溪，余同金太初过桃源岭，出甫院坊，过孤山庄，眺望相度良久，道十锦塘而归，途中遇骥儿归祀先人。王月峰自吴中至。

二十三，晴，连日甚寒，惟午间温煦。许然明兄弟来谢，并质枟志枠中误字。然明留，同姜子干一饭。午间，同往湖中，遂至孤山庄，晚别于涌金门。

二十八，晴。舟至双林，访沈观颐中丞，其弟出见，先生以童子扶而出，但失明，应接谈论如故。留余饭，长郎出侍，其次郎如武林，俱余南监门生也。午后别，自双林十五里至马要，吊沈镜宇侍郎之丧，有里客出迎，云铭缜太史不在，款余。候之，然烛二寸许乃归，行礼于幕前。太史出陪，留饮至二更，流芬吐韵，如玉山相映，且见待意甚厚。

十二月初一，晴。晨起，然烛先君主前，祗揖福。城子院礼佛，先，余不持六斋者数年，猛自起发，以十月出门后再持至今。星婢以前月八日遂受长斋，自誓不破，从余清修，果尔不减苏家阿云矣。项晦之来，以腊梅一枝插胆瓶为供，邀余明日饭。

初七。四更西北风作，旦过双桥镇，飞雪顷许而止，卧中见日色，俄而云合。将至塘栖而起，食粥三盂，至谢村而饭，午入关，船挤，不得至新马头，途中索舆，越六七船而登岸，未薄暮至家。内人病数日，始愈，尚有病容。黄问琴已至，王月峰尚在馆。天气阴渗，初疑当雪，后竟转晴。

初十。晨起，飞雪正酣，屋瓦尽白。招年家周生延祚、黄问琴、吴太宁、济轩头陀湖中赏雪，骥、鹓俱从，伎凤儿侑觞，历孤山、湖心阁、新堤、断桥，尽夜而返。雪犹不止。

十三。丑时，孤山草堂竖柱，申时上梁，鹓儿赴席，来过湖中，雪景大是佳观。回舟，大儿与徐季恒来，徘徊新堤间久之，因有明日之约。胡仲修远回遭丧，约晚过，久之，至。得李本宁太史书。

十四，雪，晴。同济轩、骥儿湖上经日，游嬉孤山，新筑处瞻眺，定议层楼建快雪堂之右。是日，鹓儿请越客，近西泠桥一过船。胡仲修、吴德符同来。

二十三，晴，和。方种兰东楼而闻沈氏报喜人至，得一男矣。李恩妻昨夕亦举一男。

二十八，阴。了年纸。是日，作枟唐继泉六十寿序枠。

卷十五

甲　辰

正月初一，隔夜雨，天明不止。晨起，新厅遥拜万寿节，礼三界诸神祇，礼高祖以下真，回东楼诵枟法华经枠七卷。午后飞雪，颇烦而不聚。夜点滴有声。

初二，早雨，渐晴，冷，尚杂寒气。外家拜沈阿太灵座，拜诸祖真。济轩老人闲话半日。昏黑，诸姬唱枟游佛殿枠一套。

初三，大晴。游兴勃勃。夜同季姐铺宣和牌，胜渠四十余对。连夕俱寓宿正室。

初四，晴，晨微有雾气，连朝霜。竖自卧楼于快雪堂之西，一至湖上，湖上植柳。

初七。是日喜春晴，请朱明南于湖中。朱量颇高，连饮大杯数十。历孤山新居、湖心阁，送至涌金门，回舟孤山，已薄暮矣。季、张二姬侍宿青岩居。

初八，阴。诸姬晚始齐，天竺去者亦回。方同黄问琴、俞唐卿登山，而柴仲美相寻，遂过其舟。坐中有妓王六，坐客陆生能道说长安近事，大都奸书，乃缇绮帅周嘉庆所为，而欲株连善类，祸及缙绅，恐不可测，大是可忧。

初九，晴。诸姬登山，张姬最为矫捷。

十二，阴，微雨。赴放生会。莲池师廿二日七十，在会者各出二星，为之赎生祝寿。昨因陈使者闻有达老之变，毙于锦衣狱中，可叹！可痛！

十三，阴，有晴色，下午飘雪，屋瓦烂然。今日春甲子，喜晴，不知雪何占也。赴灵隐僧约，闻莲老数字而止。湖中一到孤山，遂返。张灯，雪晴，月甚佳。

十五，晴。孤山种梅十八株，遂赴灵隐之约，讲僧似空以云栖师命讲弥陀发隐。余与虞长孺、洪谏议辈护之。

十八，晴。缓行赴长荡，舟中看太乙数。晚至沈宅，女儿、豹甥无恙，新添次甥，颇奇伟。景倩陪晚酌。

十九，晴。午时次甥剃胎发，余命乳名闰孙。事毕，景倩陪过水东竹下一坐。

二十七，晴。鹤林、愬音二上人相送至九里汇而别。鹤林云田道人自京师回，知达老遇难坐化委曲，即小道人也，一眇小丈夫，而毅然从师于艰险，又得全身，良可嘉叹。自十六日出门，首尾十二日，一宿舟中，三宿沈宅，一宿玄白斋中，六宿拙园，园中梅花盛开，足供清赏，但沈生有居停之累，辞之不可？非所安耳。夜行至乌镇泊舟。

三十，晴，暖，去绵而后适。之湖上，徊翔新筑，商定自卧栖梯。历新堤，看梅花而归。归途遇山阴刘生塙□于平山房。今日，郡宾馆晤戒山，法主出自京师，至虎丘，始知长安之事：过海上归，遂以二十八日到官自首，道人作事宜尔。

二月初一，微雨。候见钱塘朱明府，语间意甚慨切，当门罗常设之时而令君加念，良足感也。薄暮，过真实斋。石价卿、朱良叔闲话。

初九，晴。于燕先来谒。是日款汪穆溟，黄问琴、吴太宁同叙。下午雨，至暮不歇，燕先寓达冲泥，步归。

十一，雨。于燕先来，留小酌，索许少京兆、韩求仲二书而去。

十五，阴，晴。举放生会。

十六，雾，晴。湖中款区海目宫赞、鹤林、楞严堂主，晤于涌金舟中。

二十二，早大雾，晴。徐季恒、翁南屿同过，啜茶二壶去。下午雷雨大作，黄昏而止，霹历几百声，唐卿不能登舟，宿东书室。

三月初三，大晴，春来所希。赴莲池师放生会，至六桥而别，步归孤山庄。京报到，城中中者三人，为汪有功、何坤、沈朝烨。

初六，尽日阴。晨刻，朱五台、襟江、平涵三君子见访山庄，午前始以桂舟迎诸君子，盘桓尽日，诸姬奏曲三套。初更回庄。夜，星月皎然。

初九，阴，间飞凉雨。早拜叶台山于昭庆。是日有佛慧、方井之行，送月溪法主入幻居塔。下午返孤山。

十二，晴。再修湖上之盟，大宁、德苻、仲飞、仲修，益以范元明，遂晦。是夜，同诸姬宿舟中。

十五，雨势比连日小减，约诸君子为新晴之会。夜，俞羡长来，入岁未晤，留，啜茶数壶而去。

十九，晴。早拜吴江村，得见颜鲁公诗真迹、苏子瞻自书两枟赤壁枠，大是可宝。骥儿侍。

二十，晴，吴江村来，盘桓半日，留饭，尽索观古帖名画，听诸姬歌。

二十一，夜半后雷雨，阴晴之间，地上发潮，连日俱热如五月天，夜见星。鹓儿三十生日，寿之二纱。

二十四，晴。吴之矩来，索观王维枟江山雪霁卷枠，又索观三种枟兰亭枠。

二十八，晴。早同仲淳至湖上，途中看胡元敬、卓茂先、吴之矩，于之矩坐上晤贞父。余先到舟中，仲淳先至，伯霖、贞父先后至，之矩久之乃至，方于最后至。登自卧楼，饭于舟中。湖心采莼，自三桥步至二桥，返孤山，复至一桥，步堤上。之矩兴发，流连不欲返，惜不持卧具而困于客，初更始归。竹、连二小姬从，歌三曲。

初六，雨。赴陈孟文之酌，以陪马心易。先从四歌姬至孤山，泛舟西陵。孟文、心易寻至，凤姬侑觞。以舟敝不蔽风雨，易席余舟，歌曲三套而暮。客散，宿孤山，夜仍雨。

初九，雨经日不止，既暮，微有晴色，后飘雨。停舟新堤久之，约初更，烟开月出，天容湛然。

初十，大晴。方孟旋来，为邹生事，有所商榷。新昌僧来，乞余选定石殿匾额。会稽刘生塙与冯生桂芳来。月色乍开乍昏，终疑天意。归宿孤山。

十四，晴。胡仲修约马虎跑之行，买小舟过湖南赤山埠，三人步行，过钱粮司岭，将至进龙埠一里许，指所云龟形地示仲修，仲修甚喜。归途遂过虎跑寺，有僧迎于外半里，知为冯居士也。盖北僧法空者，前岁八月以金中丞送，住此山，余向未过，相慕悦，遂出伊蒲馔相款。劳劬之后，大得一饱。法空前此住伏牛兴炼魔道场，大有牛山规绳，从此可望兴复矣。返舟中，时已暮色，日昏欲雨，至孤山果微雨。夜半后，枕上闻雨声。

十五，早尚雨，渐晴。甘子开昨已移寓梅花屿，同张云台见访，啜茶不已，索酒，偶家中致榼，出之，且令诸姬屏后奏歌，子开谈不已，似不相解，奈何？余颇谑之，久之，别。登桂舟，乘月返孤山。

二十三，晴。过孤山庄，西楼盖完，拆去脚手木眺望，便觉爽然。

二十六，晴，暖甚于昨。饭后小憩，竹园万竿新绿，亭亭直上，大佳。范遵晦来，孝若作主，阿韦作枟赵五娘枠，犹有十年前徐氏堂中风气。

二十七，晴。早饭过，辞主人登舟。荐卿、孝若、用修俱送至舟，附数字。奴子急粪建兰与孤山新栽梅柳杂树，盖晴后三四日土燥，大宜浇灌耳，幽事相关如此。薄暮，遇西城门祖陇，登岸谒揖。王季尝孝廉归自北，且过其家，以堂上客多，反过余舟，谈久之。

二十九，晴。早往嘉善，吊奠叶章含，章含以二月十七日长逝，今断七矣。三子谢丧，往枫泾，不觉失声哭之。

五月初三，阴，雨。早粥后离长溪，途中遇景倩物色，甘子开船已离杉青闸，知饮于屠冲阳园中，就之。冲阳与黄宇参作主，甚喜余来，演枟惊鸿记枠。往十年前，曾款徐大来宅，看一过。夜别，子开并舟行，又二里而别。

初六，晴。遇孤山庄，西楼已成，但少窗耳。快雪堂亦盖，将完，但未及两厦，安居有待矣。

十四，梅雨应时。是日举放生会，吴太宁作首，莲池赴会，又有楚曾生号心尼者来。下午，虞长孺同陈春阳、曾生、吴太宁来庄看新筑，谈说颇久。

二十，晴。回庄。夜，黄又玄、陆伯生夜过，啖茶，又玄次子随。

二十一。黄又玄湖中周旋，座有陆伯生、季玉京。

二十二，晴。移舟湖南，邹庄访徐元晦。方生文烈道地以其赵生等四生执赞。

二十八，雨。南京马湘君已至北关，遣人相闻。得王百谷、沈巽吾二书，自卧楼、青岩居、慧业庵三匾额乞百谷书，寄至。

初二，晴。包汲所、张望湖持榼访马湘君，遂至余庄，邀余下船，谈叙半日。

初五，晴。林二兄之芳作主，邀宋司马、杨苏门三昆仲、陈孟文与余共六人，马氏母子、童氏小姬在焉。天有作雨意，送余还庄，诸君乃行。

初六，阴。杨苏门与余共十三辈请马湘君，治酒于包汲所宅，马氏三姊妹从，汲所家优作戏。晚，马氏姊妹演枟北西厢枠二出，颇可观。先送湘君母子出城，余与司马公诸君留坐良久，夜半始罢。宿家中。

初九，晴。作枟结庐孤山记枠。高孝廉斗光偕濮、费二生见访。

十一，晴。款高名世于自卧楼下，谈叙竟日。柴仲美同其次郎孝廉及三朱孝廉、陆生来观自卧楼，啜茶而去。

十六，晴，间飞雨。晚与二姬宿舟中，泊湖心荷花下。

十八。连日俱在庄，多风雨，亦多虎惊。

二十一，早尚雨。名楼下小轩为“雨天花轩”，盖初成而为诸姬习歌之所，故也。

二十二，晴。徐元晦同顾玉川来，得陈仲淳书。玉川，江阴之杨舍人，一日夜能走六百里，亦奇人也。得福州司理阮坚之书，寄一宋砚。

二十六，早雨甚大。赴放生社，莲筠泉、陈孟典主社。云栖大师来，来者不多，又俱先去，惟余与郑孔肩二人为殿。

七月十四，晴。汤仁和、吴明府、莲池师主放生会，赴之。大师以事先入山，杨苏门不赴，事毕还庄。得周本音书，知已到昭庆，召之来桂舟一叙。骥儿亦至，歌曲一套，入夜遂别。同诸姬宿舟中。

十五，晴。周本音来，叙谈竟日。夜，湖中行乐者其盛，舟聚陆祠最多，登楼观之甚快，此犹太乎佳观，不知常能保此不？

十七。周本音盘桓半日，本音病，不饮，已听曲，舟中勉饮数酌。骥儿留宿。

二十二，晴。午后，五台夜台师来，骥儿陪至，索一诗而去。响水闸有尼师千江建庵而未得名，乞余题之，曰“月真庵”，取一月真，中间并无，是月非月二义。二徒仅二十余，一杨一苏，居氏姬也。

八月十五，晴。请陈懿卜、吴太宁、德苻、吴仲飞、胡仲修落成快雪堂，汪穆溟以病不至，太初、唐卿、骥儿、辟邪俱在坐。夜月甚佳，舟聚陆祠，鼓吹几达曙。是夜，体倦不能久坐。日间得董玄宰书，已寓昭庆，以病疟索观枟证治准绳类方枠。

二十，雨。送王右丞枟霁雪枠卷、枟瑞应图枠、小米山水三卷与董玄宰，病中看玩。

九月初七，晴。日中到吴江，小舟过湖田，访周本音。先期出门，为苕上之行矣。长君出迎，坐清华阁，留叙，意甚款曲。舟夜泊北关外。

初九，阴。东生具舟，邀访赵凡夫，了登高之约，王伯传同行，观放瀑布，颇奇快。

十三，晴。早过虎丘，同三妾母子步自三山门，登山礼佛，绕塔至千顷云，然后归舟。日中赴百谷之约，出二幼子文，五官、乃朗出陪，谈叙甚快。酒后得观王右军枟快雪时晴帖枠、小李将军枟金碧山水枠，大米枟海岱楼图枠最为奇迹。午后过范尔恒，三子俱出见，阅文，幼子更佳。夜与范二舍号武陵者同舟至阊门，连夕月色甚佳。是日，同仲淳访徐长源。

十五，晴。普利庵管席之周旋半日。晚，知贺伯闇已至阊门，移舟就之，夜深未及相见。

十七，阴，微雨。早行至吴江，未午，达师真身已停圣寿寺，周季华相候于此，往谒拜，因商宜早归双径，以从遣谶。小舟过湖田，访本音，谈叙半日。

三十，晴。过皂林而起，仪甫过船相面，促枟峨嵋途中建庵百所枠文，至石门始得勾当。

闰九月初三，晴。再至山庄，夜，张姬侍。清奴至，得本音报札，约以初七日晤于双径，石介卿欲同往，订初五日登舟。

初四，晴。与骥儿十金，骥方病目月余矣。

初六，晴。午前至余杭，程令君款遇甚厚。

初七，晴。途经新岭，青山红树，大是佳观。中火吴山寺，由双溪登山，本音遣顾望候于道，知紫柏师全身已上山矣。晚到寺，遂往寂照礼师。本音及庵子价相迎，宿南院大楼，丁亥、乙未两过，俱宿此。

初八，晴。请合山斋，以余为主。过寂照，遂登凌霄峰，半舆半步，路甚艰涩，峰顶静室僧万惟住，上颇有山中之色，双眸澄然，似可语者。介卿、二周及庵同登，由菖蒲田下山，礼万松、千松二塔，遂由寂照还，又与本音披棘登山，欲悉形势、定塔基，而诸君皆辟易矣。

初九，晴。早候周沈三君，望江亭相别，遂下山。至小庙易大轿，从别道，深谷中五六里出长乐而还谷中，石壁拔地，涧声淙淙，车行不如步行，得留连景色为佳，卿公亦深味其处。中火般若寺，寺僧亦识余。下午至县谒谢令君，为寂照乞示，遂登舟夜行，将抵西溪而泊。

初十，晴。早至西溪，过永兴，婆娑半日。山行访贾生，即石介卿高足也。饮于永兴，介卿留姚生士同家，而余以小舟至松木场，余步至湖滣，从小舟至山庄，夜始抵舍。

十四，晴。夜，餐毕，同诸姬泛月至二桥。

十九，连日在庄，绩溪葛孝廉应秋纳贽，留饮。

二十一，晴。别葛石，日高而行，午前校枟文选枠，作枟葛万悦经义序枠，又作枟经义枠二首、枟送周申甫之南安枠诗一首。

二十二，晴。午后至郡城四房看弟妇、二侄及侄女，弟妇与次侄俱病。王季常来，晤鹤林上人于舟。

二十四，早尚雨。同景倩查超宗倩遣书完三厨，借出京板李善枟文选枠对校。晚晴。早得海盐张苻九书。

二十六，早尚微雨，遂晴。次甥顺朗周岁。

十月初七，早发，冯尔翰设席舟中，相送至于城，陪者张苻九、胡孝辕。孝辕引顾仲若纳贽，雇兄弟四人，兄始弱冠，二弟十三已上，俱善属文，有奇相，余甚喜之，初更始别。

初八，晴。日中至郡，畏人事，维舟烟雨楼，张苻九招洪若生周旋竟日，夜别二君。

十一，阴雨竟日，甚寒。索舆谒王明府，明府意甚厚，顾氏三、八二母，舅巽，临兄弟相迎于双塔寺，对坐半日，晚酌。归舟以明轿行，雨中良苦。

十一月初九，夜地震，楼板、天花板如人马行声，地板行立，如头晕者。

二十三，晴。卓去病来，留饮，是日归。自去月终至今，不及写日记，诸阴晴、人事多忘失者。是日追书其概耳，校李善枟文选枠将及二十卷。

二十五，阴。仁和吴明府书来，乞冯宗伯枟汇编序枠。赴放生会，到庄遇雨，薄暮入城。

十二月初五，晴。放生，妙峰师来。得傅伯俊书。

十五，晴。将由长安间道为故里之行，以吊李太夫人于是，君实归一月矣。会张省庵至，将过山阴而其游船泊于德胜坝，遂借之以行。今日姑留，与之盘桓，而明日行。晚酌，陪张省庵。诸姬唱枟暗想当年枠、枟点检梅花枠二曲。

十六，晴。午前登舟，别省庵，过周本音，送南关仪物，遂行。舟中校枟楚词枠、枟文选枠。未至塘栖十里泊舟，与兵船邻。连夕月甚佳。

十七。过塘栖而起，校枟文选枠卷三十五、三十六，舟泊语溪。

十九，晴。校枟文选枠三十八卷。得严荩夫白下书。上午，至沈宅，先看嫠女，无恙；豹孙汤火疮仅至踝及足，背已将愈；润甥愈壮，足慰远念。次晤景倩。晚，戴辅纳媳与喜筵，同景倩赴之。

二十，晴。早访盛叔永，留新房小坐。新垩墙挂画。午后还沈宅。是日，吴韩生使至，索孙过庭枟孝经枠卷，遍搜不得，却得陆柬之枟兰亭诗枠，如见故人，如获至宝，可庆也。

二十一，晴。早自长溪出王江泾，乘顺风，倏忽到郡城，轻舟六里，街吊包宅妗母杨夫人。袭明、□甫父子同登舟，因过拙园，梅蕊未绽，枝头亦有数朵开者，沈三兄不在园。归大舟，与施石数酌。

二十三，新春日，浓霜，连日俱浓霜，微寒。项种玉见招，同景倩小坐，辞，不赴。夜泊皂林。沈景倩别于三塔，三塔筑塘，每丈石五层，费一两三钱。鹤林上人别于陡门。

二十四，霜，晴，午后暖。早开船，过石门而起，作枟快雪堂枠、枟自卧楼枠二诗。又数里，一五言律，一七言律。将至塘栖，作枟卓稚期诗索酒饷之枠一诗扇。沈古庵携其子来舟中质文，比秋间又进矣。

二十五，早无霜，久之，见日。左目微疼。跋陆柬之枟兰亭诗枠。日中抵家，张省庵已见待一日矣。夜同张省庵叙。董君家吴中，金生汝霖以家难见投，欲觅一馆，此时岂能得之？

卷十六

乙　已

正月初一，阴，午后微雨，至夜。平旦起，礼三界，礼祖先，接灶如旧仪，诣佑圣观拜万寿节，并各衙门投帖。吴山谒城隍之神，归而拜沈宅芝翁，以上真象堂中，家人上下拜节。诸亲戚来，惟见唐季泉、张于燕、周申甫大郎。暇中校枟文选枠一卷余。夜宿郁金堂。

初二，阴，微寒。翟修之来。校枟文选枠二卷。午后有微雨，夜亦雨。

初五，阴，晴，夜闻雨。过陈孟文，有龙井之行。中原杨孝廉子初同计某来谒，王百谷为道地者。校枟文选枠至五十四卷矣。夜雨，沾滴至明。

初七，晴间阴，寒而不雨。挈长、二、三老妾礼天竺大士，雪姑、奎孙从行，饭于伴云僧舍，归途何园看梅花，孤山庄小憩。过松毛场，月真禅室千江师者，即王房仲所云能习定一二日者，房仲夫人托江致谢，闻之不觉凄感。孤山庄新接绿萼梅，仅活一枝。

初八，早，尚闻雨，昼阴，晚有开晴意。请邓太素、杨子初、计野臣，迎胡仲修陪。看完邓太素文，薄荐，以寓远别去，再订看梅之约。海上张符九来，留叙，夜别去。何士抑司理来。

初九，晴，余阴未尽。答拜何司理。过净慈，访杨子初，业早行矣。至大殿礼佛，秦冰玉出迎，筠泉云：妙峰师已于去岁前二十六日过去，欲面余，以徒众百余待于关外，不能留，托筠泉致意；又云：妙峰念头忽动，铜殿在海中，有所未安，欲以瓦殿酬愿而移建铜殿内地。甚有识，亦此中一大缘也。郑孔肩送回剩技板五十六块，枟类编枠未装者二部。夜雨，校枟文选枠五十六卷完。风雨彻明，颇厉。

十一，早晴，寒，间有云气。拜车道尊，出门遇戒山自京师还，面约待于孤山庄。至庄，同登快雪堂谈，久之别去。午时，上“快雪堂”额。既饭，逾山至无门洞访邓太素，胡仲修同叙。酒毕，出陆柬之枟兰亭诗枠同观，太素亦出祝枝山六体书、文五峰画见示。太素欲急得余文序，许之。由松毛场路归。车道尊来。杨孝廉遣人相闻，亦欲余序其诗，明日行矣。女师千江来乞余作枟峨眉募藏疏枠。

十二，早晴，嗣杂云翳，寒。杨子初来索诗序，即草付之。邓太素来。作枟邓经义四编序枠。

十三，晴，西风颇急。儿妾立嗣，奎孙与三姬治酒湖中相款，老姬、二姬陪，余亦到庄，得一日闲适。为胡仲修作葛祠部书，下午入城。是夕，上灯享祖先。

十五，早闻雷，遂微雨，间止而间作，晚更沾滴。为千江女师作枟峨眉净土庵募藏偈枠三百余言。吴孝廉世熙见访者再，不面，自钱塘门登车访之。元夕雨，天街无灯，大是败意。得俞羡长、沈景倩书，知一二日间且至。

二十二，雨。俞羡长商刻枟文选枠，有定议，先付六金，连市板十六金，稿五册。

二十三，雨。夜看倪三串枟拜月亭枠，闺情楚楚，逸调回飙，寝丘之封，非欺我也，此真吴儿第一长技。

二月初一，雨，寒如严冬。张公早赴，尽日而散信，夜雪，倪三舍串戏，鸡鸣而卧，寒甚。早赴放生会，余主。

十三。雨中岑寂，完文责。是日丁巳。

十六，微雨。骥儿来送，惮雨不果行。下午，呼桂舟，偕三姬旧堤看桃花，业已烂熳，无奈雨师杀风景何！季姬中酒，夜大困。得东阳卢思仁年兄奉太夫人来借桂舟三日。

十七，雨。云间郑云门来。致顾仲修书，以三乃郎读书事见谋。得何士抑书。

二十，晴色可爱。写浦生二扇。龚毅翁回柬。骥儿来送，日午别三姬而行，别季姬，如自悒悒。舆人由松木场间道，入舟，一路青山桃花，大自悦可人意。黄昏到余杭，舟中有床不宜处，而榻于房仓地平。

二十二。冒雨行十里至新溪渡，以竹桴渡，又十里至化龙镇，小憩。一路所过，两山相合，中涵溪流，时有石壁繁花，亦自可玩，惜雨耳。又四十里，昏黑，宿大寺，僧人作主，宾至如归，夜寝甚安。雨，夜半止。

二十三。早起，张明府已待于大殿矣，束发见之。名士科，章丘人，以贡至今官。寺名寂照，大寺俗名僧会海，洪号筠坡，旧有绿筠轩，东坡先生曾至其处。此中夫力俱勾摄，村民出卖柴者，督得数名，遂上道送，过溪，溪桥已断，傍为综约通人，余过，甚危。行四十里至昌化，途半，过铁岭，下为铁冶关，昌化尉迎于道，云“夫俱拨定”，明日不妨早行矣。既至寓臬司公馆坐，理诗句未成，仆夫报县前有大溪，溪边石巉岩，大有奇状，溪水激之，如雷霆斗，黄官方乐此，余急赴之，如言而妙。民就之为水车、水碓，机关巧妙，其流急处更奇。近地有此，当令虎丘千人石坐废，惜在寂漠之乡耳！步归而官尉复至。汲溪水烹茶，连进五六壶，甚畅。夜饭，试下程酒，甚佳。今日受用可当天宫化城矣！夜寝甚甘，梦至家狎竹枝。

二十四，早大雾，雾开遂晴。齐夫之难，不减於潜。从此到新安一百八十里，夫价每名二钱，大累此中矣。日午始行，过一渡，逾二岭，至界口铺，宿方店。薄暮，天忽变，洒雨数点。既至，复洒雨。晚饭，步至溪桥，约长二十丈，溪声入听，如轻雷急瀑，四山绕之，甚佳。

二十五。昨夕天阴惨，疑有变；早起大晴，快甚。饭毕，遂戒徒御行，途中高岭惟老竹岭最高，中岭次之，车盘、王干又次之，俱舍车步行，凡过六岭。中火王干，晚宿苏村。一路溪山颇胜，忘其疲也。宿处烟太多，猪矢太臭，逆旅之苦，自当生受耳。是日行九十里。

二十六。鸡鸣盥栉戒行，不奈猪矢、烟熏，不饭而驾行，时始明。三十里而饭，又四十里到府城，水路行李初八日已到。金太初到再移寓所。将至新安三四十里，溪清山秀，是宜文物兴焉，不但财赋之饶也。至寓，汪座师三孙来，汪仲嘉闻余到，亟来相访，见甚欢，相别八年矣！薄暮，方伯文明府下顾，意甚勤至。答拜，延余轿至堂，后堂相接，复延余至衙，出其仲子元庆、元赓已下。伯文于任得二稚子，仲与长已游庠科举，长君在家，明府欲扳明日白岳之行，当在二十八日矣。

二十七，阴，雨。汪氏诸公孙欲延余住遂园，许归日赴之。方侯设席溪上，舟中相款，大席设渔梁，汪仲嘉相陪，意甚深至。二更尽回寓。

二十八，阴，午后，间有微雨。辰初行二十里至岩镇，中火，方明府所设。访潘景升，请见其尊人，留饭。崇睦坊吊汪前峰，行礼于攒所，礼毕至宅，景和、景纯、景谟三兄弟出迎，汪仲嘉代陪，托潘景升达意，遂辞。行三十里，夜至休宁，馆于刘圣邻东山园，夜宿甚安。圣邻两弟、一子俱侍，景升后至。

三十。早闻风雨声，甚厉，久之，呼童物色，则又大晴，其松涛溪声乎？梳洗毕，汪生应选，二堂弟应荐、应举求见，见之。客去，上殿谒见玄君，礼拜祈祷毕，回寓，则汪生应和之子日灿求见，有所诉。后房金羽士斗阳设饭相款，景升、汪宣之在座。饭毕，过飞雨岩文昌阁，此阁余昔年曾三宿其处。丁贞伯、丁生士宁来，同叙，巴羽士干溪相陪，余昔年赠之诗扇尚在，其诗失稿，命录之。过西关，眺望西面群山，回车过无量寿殿，汪司马创建，正殿弥陀立像甚工丽，左右二室续建观音、势至二大士，面相稍长，工丽不如弥陀。无量殿之上，即飞雨岩也，雨点从县岩飞堕，随风敲邪，或烦或疏，仰首窥望，有如雪花，最为奇观。归寓作枟登白岳枠诗。丁贞白治斋斗阳房，请夜酌，景升陪。

三月初一。早起，书扇赠前房李云桥、汪君敕、汪远志三羽士，后房金斗阳，各扇一，并分别赠金。方外申君无来谒，即景升所云申师父，能通阴符道德者。登舆，至香炉后峰，观三松树，末一树矮大而偃盖，离奇尤妙，峰石亦苔绣润泽。过天门，徘徊古楠下，楠死而复生。未至望仙亭，觅路访申君，初至桃源，宫黄居士无心所造，无心舍财作大布施，将老于此，今复将营黄山。申君所居曰翠微，天宫外寻支径而上，数十武得其处，中为一龛，左右二室，门对青牛山，坐御屏，真隐士之居也。出榼，留余及景升小坐，余啜粥二盂遂行，下山甚揵，劳半于登，至前日登山中火处，始及鹓儿、金黄凌。元孚自黟县来，将还郡，遣人相闻，亦晤于此。元孚为余停休宁，让居东公馆。丁氏三昆来，汪宣之来，程又新来。下午赴元孚之席，鹓儿侍，优人改弋阳为海盐、大可厌。二更归寓。

初二，晴，暖，去绵。汪生日粲来。遣书方明府，送诗扇一。吊奠刘圣邻尊人内人。查孝廉有光见访，晤于圣邻宅。汪生伟元、黄生渭、曹生观文执贽，俱圣邻交契、称能文者，观文即宗可之侄。赴丁氏兄弟酌于文溪，鹓儿、金太初、黄问琴俱从，侑觞有谷、刘二妓。潘景升以候陈子有，与刘圣邻俱后至。昨下山所遇四轿黄盖贵人者，即子有也。溯舟过三滩，至落石，石甚奇，大类西山石公。日晡，从小舟看，西去石壁约数百丈，尚未能穷，回舟处有苍松百树，下滩舟甚易，视溯流之难，不可喻矣！昏黑归寓。今日诗以枟上巳修禊枠为题，四言、五言各一首，潘景升同赋。圣邻饷余泉水，夜索烹茶，已杂入他水，又无炭，驱西施入厨婢，可叹也！

初四，大晴，暖。婺源余生懋孳以山阴令过里今之任，谒余，又出侯给事公善之门，复添一线瓜葛。报谒山阴君，其两弟复执贽余。潘去华之婿张敦孺来谒丁以舒，见其子，遂往尚山，行山溪中三十里，过姚溪，又五里始及尚山，日西而至。四兄弟惟谦等出迎，舍惟让宅。潘景升后至。吴季常来，病初安，形瘦，失其旧三之一。既饭，步行访季常及其兄州刺史带沙。归寓小憩，主人设夜，四兄弟、季常陪，侑酒有曲中沙粟英。晚阴，五更闻雨。

初五，阴雨，午后骤雨。带沙亲弟在竹来遣，迎孙子真于凌溪，晚至。元益、若渝兄弟作主，夜，登席作戏，有女旦二。

初六，大晴。拜在竹，遂游蓝园。地名蓝田，引溪为池，溪即蓝溪也。坐水亭，其东隔池为长廊十九间，佳树掩映，竹树淹密，松大者可合抱，屋宇曲折，以长廊蔽之；其西南曲楼数层，阁道相通，上祠大士，东临大溪，位置甚合，伯实先生所开，即江南佳园，不能过之，惜琅琊公不见也！见如子明典来。孙子真写照，图余及鹓儿稿，归寓小憩。下午赴季中翰之席，沙粟英来陪。散步园中，初名素园，澹庵所创，后割其十之六为四宅，尚有大松杂卉，牡丹盛开。粟英立花下，拟作枟花下美人枠诗及枟蓝园枠诗。

初七，晴。完枟花下美人枠诗，书饷沙姬，侑以绛纱。游玉兰园，位置甚板，兼垒粗石为山，以旧易粗，甚无谓。主人名继臣，带沙亲房弟，官儋州倅，以五妾往，家中尚留数姬，与余同岁。玉兰颇多，盛开时一片如玉，亦佳观也。二更归，作枟兰园枠诗，又成枟花下美人枠一首。

初八，五更闻骤雨声，平旦闻雷，晨起有晴色。带沙兄弟设伊蒲于清署见邀，即赴之。北行，转东里许而至，其山名石壁精舍，北向门对松冈山，甚秀，有藏经阁。主人具饭，素肴甚精。登阁，匾名不雅，余易以“破尘阁”。浴室甚妙，就浴，颇畅。主人邀余登山，屡憩，亭院大，有大松、巨桐。天暖云蒸，颇有雨意。余贾勇前，寻径游季园，陟南麓，缘石壁而下，屡憩，至九苞堂，北即石壁，主人出名画数十幅示客，内多佳者，马麟梅花四幅，华亭朱少司成故物。憩九苞时大雨，雨毕还寓。少憩卧室，赴少逸席，沙姬来陪。

初九，早阴，渐开霁，日色暄暖，仅可单衣。带沙，在竹，季常、泰常叔侄俱来送，送至一里外行。山谷绕溪，山川甚美，近商山数里，水俱佳。上三十里过草市，访孙子真。又十五里至岩镇，居停西墅，景升父子三老出迎，设晚饭相款，月甚佳。

十一，晴。赴郑孟浦游牌之席，景纯、程贞伯诸君陪。同登荫山亭，小坐，周遭大松甚佳，可北望黄山，岩镇万家，见三之二，远视者见泉口塔，余与景升不能也。送落日，复登牌，顺流而下，问琴唱曲二套侑觞。

十二，晴，热如昨。早登途，道信行山，拜吴飞鸣，其族弟从先称贽。飞鸣留叙，过日中始行，又八里至溪南主江村家，园中诸吴三四辈迎于门，吊慎卿家烈妇及夫之丧。过慎卿园居，访养泽，足病不能出。访蹇叔。汪仲嘉晚至，江村设夜酌，家中相款。吴飞鸣夜至，小酌园中，燕姬李一侑酒。连日亢热，不能御单衣，得雨良快。雨彻夜，至明不止，寝甚甘。

十三，早尚雨。吴氏诸昆季来拜，日宣，字季常，府庠生；孝廉二士诲应鸿中；翰二，养春、养都；廷羽，字左干，旧识。致丁南羽书。养都，余为司业时门生，江村见其子芬。冒雨访汪仲嘉，下午冒雨归。溪流急而浊，夜雨彻明。

十四，雨，竟日不止。登楼望水，看赵松雪枟千文枠一卷，又唐人枟火龙烹茶图枠、僧惠崇枟山水小景枠润卿斋中。夜作律诗二首。夜雨。

十六，早，雨止，尚寒。吴思古、吴元满、吴元凤来，江村设燕相款，觅戏子不得，以二伎代。汪仲嘉、象先、诸吴、慎卿、蹇叔、民望、左干、季常、郑翰卿俱在坐。翰卿，闽之福州人，故为诸生，流寓于此，有词赋才，年始四十，甚可惜也。夜，复有微雨，明日晴不，尚未可卜，黄山宁却客耶？

十七，巳初雨止，午后洒微雨，初更复雨，二更雨势稍杀，俄复雨。赴汪仲嘉之席，遂往象先斋中，其居新创，位置甚佳，出旧帖数种相示。二更，雨少衰而归。过板桥，势甚可怕。

十八，早尚雨，午后见日，夜星光皎然。刘圣邻、曹无邻、张幼裁自休宁至，见僧普门。圣邻偕普门俱履不借，步行三十里，大有行脚之具，普门亦本色苦行人也。赴吴氏望约，并出宝玩见示，玉物多有佳者，手卷惟孙过庭枟千文枠至佳。夜，成枟方明府招游枠七言律二首。

十九，大晴。汪仲嘉以其从子巨源、亲弟延清名一渭者、子无云见。吴君元满来，执书数种，商略焙松萝茶入瓶。蹇叔招叙，同诸君赴之，宾主凡十六人，有侑觞幼妓李六，月甚佳。

二十，晴，暖。粥后，溪边关王庙看迎会。吴伯昌晚来，商略明日入山之事，官夫以备曾太宰取用，不得来，乃议雇役，定议，江村郑翰卿陪往。夜雨不止。

二十一，雨竟日。冒雨为黄山之行，十五里过杨千寺，不入，又五里中火，溪曰容溪。入路有山曰容成台，余宗漠醉入巾服处，雨不克登，度岭而下曰石壁山，溪亘其中曰漕溪，石壁陡削，衣苔藓，树木葱蒨，新笋怒生，如龙之未飞，其处最胜。再度岭，岭曰石真，上有亭，可憩，望前山雨气如云，明灭岩端，变幻不测，凝视久之，后乘俱至，乃行。逾岭，民居数十百屋，即山口也。自山居而西曰蒋村，北去，沿溪行石壁间，路险而奇，又数里入谼中，汪司马所题。居停吴氏园有楼，对白松一树，五六干同根拔地四五丈，甚奇。下二室，余与鹓儿各处一，而诸君子处楼。蒋氏诸君百昌之亲自蒋村来作主，入夜犹治具，潘景升趣其出粥，幸及疗饥。薄暮雨甚。

二十二，早尚雨，辰至午未晴。过谼中，韦堂有主延款，宅西即园憩樛木亭，问琴唱曲。园西看九曲水。主人设饭宅西小楼，楼有司马公枟谼中记枠。我辈急欲趁晴进路，而用卿、翰卿为主人前途未备苦留，不得已从之。归寓园卧良久，未起，则主人已设席待矣。再宿吴氏园。夜仍雨。

二十三。早雨，旋止。遂登舆，过石堪岭，又过壶岭。过中段，谢酝斋留，中火。又行溪山间二十里，至芳村。谢隐黄迎至溪桥，邀至家，设饭相款，主人豪爽，酒量颇高。郑翰卿约明日会汤寺，赠余龙头万岁藤杖一枝。又十里抵汤口，又八里抵汤寺，一路溪山甚妙，登降俱奇，然稍有险处。汤口百余家，两溪相合，溪由太平出。汤寺僧接至六里外，奉茶。近寺景益奇，溪流出石间，寸寸可恋。既至，上殿礼佛，迎坐小轩，面紫石峰，峰之前为青鸾峰，后为老人峰、炼丹峰，峰双顶，时为云气所蔽。丁南羽、贞白迎至山门前，坐定；言汤池去此甚近，导余诣彼，过木桥数武即至。遂解衣入浴，其泉甚暖，去垢甚佳。余先之，鹓儿与景升辈继之，次及仆从。天下温泉不减八九得从黄山始，且无硫气，大快事也。南羽、贞白来此三日，今日登莲花庵，僧无碍弟子所居，南羽云：“至其处，可望炼丹诸峰，不觉形骸俱化。”闻之心动，恨雨气未清，不宜遂登耳。晚坐小轩，无碍乞名，余以其正对紫石峰，题曰“紫玉”。晚，啖粥。一盂粥罢，僧进茶，问琴唱完昨枟灵索强披襟枠曲一套。余宿紫玉轩右室。

二十四，雨。不能登览，再宿紫玉轩。谢隐黄来。寺僧来，号无圣，作主留款，夜酌甚盛。夜有星。

二十五，晴。早浴汤泉，游莲花庵，山僧所创，曾武林谒余，乞“惟心精舍”额，可望天都诸峰。归途步观药铫坑，从石上扳路至寺左，复从石壁间入路，路可登汤岭，太平县道也。又从支径，沿溪数里访朱砂庵，即汤泉源也，水穷而至，其处平坦，僧居反在偏侧处，有小山丛石，丁南羽与鹓儿贾勇先行，余从之，路尽得横岭，可憩。归途遇郑生大心。过石壁，再浴汤泉，始至今四浴矣。憩紫玉。

二十六。早微雨，而白云庵之兴不可遏，一浴汤泉，丁贞白送至汤岭，遂与鹓儿先行。过板桥，中有一石支桥，朱砂溪、桃花溪合于桥下，题之曰“支机桥”。行十里，至岭头，所过有醉石，鸣弦泉然。十里中泉石甚多，不可名状，然石必戴藓，或生杂卉，或如崩云，或如落星，或大如屋，或小如禽鱼，或离，或合，或仰，或覆，如太仓之粟，难可指数。同至汤寺者：余父子、黄问琴、潘景升、郑翰卿、丁南羽六人，益以谢伯贞为七。沿途待诸君子，三四憩坐。途稍险峻处，舍车步行，三四舍车遂至绝顶，稍憩而行。下岭稍峻，途仅五六里，亦一再舍车。过岭，南北望俱晴色照耀，而当岭处独阴雨不散，溪流垂人，鉴訇彻耳。过岭下步，过云门，山脚仅见岩石，如笋，如人，青翠溢目。上为云气所戴，隐其峰尖。岭尽，得一草庵，吴使进茗于此，庵外沙地亩许，可以种植，中拥石颇多，余选一石，同鹓儿小憩。遂自溪中改途东南，行途甚峻，然诸峰如班玉笋，或隐或见，愈折愈高，凡数十盘。其两石相合而中虚，仅过人处曰天门。入天门，再过溪五六复折而下，又遇小溪得庵，即白云庵。庵斜对一苍山，如贵人端立，而左望则所见诸峰班玉笋者，又卓立云际。溪水随峰而俱流于庵右，景绝奇，恨其太窄，止屋三椽，右一小披炊，不堪容我辈主伴耳。幸后有六角茅亭，余先索卧具，稳睡一觉，起迎诸君子。谢伯贞至，又久之，潘景升至。景升言平路步行费脚力，以致晚到，愿行山路不愿行平路，再三言之。庵小不能据案弄笔墨。日晡即卧，余与鹓儿同卧茅亭。夜，犹闻雨声。

二十七。早微雨，而决意取海子，虽云甚险而途止十里，意颇易之。过溪傍涧，入路，路三夷而七蹙，盘折甚多，七升而二降，过天门更一降甚峻，寻溪登一岭，数折而至庵。僧慵真在彼相迎，庵为黄无心所居，数日前他出。余留憩久之，申清虚归来谒，邻庵汪君介甫来迎余过彼庵。南羽、景升先行，余、鹓儿继之，遂与南羽分居二室。过岭时，日光自西而射，微雨自若。汪君庵尚未名，余名之曰“海潮”，因题十庵名曰“海空”等。汪名浔，介甫其字，乞余改，字之“子九”。无心所主日曰“海净”，慵真所主曰“海印”。憩海潮庵久之，日出，风起，云雾俱散，日仅昳耳。余方喜，俱南羽露坐，俄而云合，复飘微雨，而鹓儿与僧印我自庵左登山，纵览久之而返，云行至方臣峰侧近峰面，尽出奇，秀不可言。申清虚与景升、僧天然俱在，天然慎甚，惟恐下堕。所经由数里，所见峰甚奇。余憩息，因补书连日日记。晚，落照甚明。酉初，又飞微雨，俄而止。

二十八。早雾，五更大风。晨未起，闻鸟声、涧声互答，甚快。巳，雾开复合，遂雨，大自败意。作诗一首。饭后忽开，喜甚，高兴勃发，遂由庵右登山，过一山即申清虚寓处。路湿难步，黄问琴诸君继之，遂由清虚所规为轩辕宫北者登炼丹峰，峰上石间松甚奇。诸君俱至，惟潘景升、申清虚后。云开，东面诸峰甚翠，峰后一山，大似观音大士所坐宝山。凝东北一峰，如翠屏，其下即丞相原也。丁南羽道余及一鹓儿下峰看所云如宝山者，山势特圆。自山麓觅路，误入灌莽，里许而后出，遂登丹峰后山，见诸君子先坐海门一峰，甚奇，前后诸峰如挑玉笋，奇不可言，余因从之。问琴云峰头奇甚，潘景升先登矣，余后从之。数峰如仙掌豁开，下临不测，为蛟龙所潜。谢隐黄仆夫试石惊龙，即此处也。徊翔诸峰久之，而郑生所占之峰，其最高有一石，高卓而下断，名曰“飞石”，约十丈。景升、清虚、鹓儿、印我俱至其下，时日始晡耳，遂与诸君觅旧路下山。诸峰间矮松约万余，奇者颇多，近岁人多取以市利，又不能活，甚可惜也。晚，天又昏翳，夜遂雨，俄，风大作，震雷过，半夜少衰，卧室颇漏。

二十九，风，雨，竟日不止。作枟登炼丹峰枠诗、枟历海门诸峰枠诗。申清虚、潘景升来，景升挈示清虚所撰枟阴符经注枠。夜半雾散，有星。

三十，晴。晨饭，自登炼丹峰路三之二，莲花峰麓下山，十余里，自丞相原从舆还汤寺。初，登岭西望远峰，俱拥白云，或在山半，或在山顶，露青碧数重，近峰翠顶映朝暾，忽作金色，甚奇。海门诸峰，微挟云气，依依送客。下山路甚奇，段段改观，下见莲峰下一石笋离立，得一大石踞之，二三君同坐，右有练泉垂下，烦黄问琴歌，歌枟芳草香堤枠一曲。行五六里，路岐而险，方伯文遣使以书相闻，物色至此，赖其指迷。又行数里，有石如柱并立，俗谓之石牌坊，甚无谓。然一路甚险，过溪数重。又五里至丞相原，始与鹓儿登舆，幸得代步。其处有潘景升旧馆，谢在杭曾五宿于此。相近数里，卉木蓊翳，红、紫、浅绛、粉、白诸花，重重如绣，与新绿相映。前见一地，悉身逆势，虎作下砂收水，逆受原中诸水俱尽，龙六秀嫩，后鬼分明，出水处即所云九龙潭，每潭口上窄下宽，其深不测，每旱则下铁牌激龙致雨，常溺人不可救。余从左山舆中视，但见如匹练耳。左山尽处有蟠龙，然亦不尽。过苦竹溪，店中火，南行，见其山尽处有结，然终为逆龙收水，力不如也。其外一层，则自青鸾峰、云外峰而南，收细夹而前左行者，尚过苦竹溪，不知几里尽何处。右则汤口两翼水，俱出芜湖，由汤口过板桥，西八里至汤寺，遂浴温泉，劳劬如失，尚薄暮耳。诸君步行者徐还，惟潘景升后至。谢隐黄别于苦竹溪，约明晚过其斋中。夜作枟白岳记枠。

四月初一，雨竟日。早作枟黄山记枠。浴汤泉。冒雨至芳村，赴谢隐黄之约，馆于池馆。夜雨。

初二，雨竟日。下午还，溪南上村馆，夜脱身，感微寒，体中忽发热，四更汗出而解。夜雨。

初四，大晴。吴太宁儿以赴考至，得骥儿家书。此儿山水间致不少，甚念之。前此二月初旬壬子、癸丑、甲寅有雨，丁巳又雨。自丁巳至今，果阴雨四十五日而得晴。谚云：“壬子、癸丑、甲寅晴，四十五日满天星，又要丁巳做媒人，雨则反此。”果验。民望来约，夜看出灯。用卿出郡城，晚回，同过民望，出灯者溪南，俗：元宵后以灯娱神，例正月二十五出，不晴则更期，遂至此月。鼓乐前导，台阁、彩船、旗盖，俱以灯为之，上饰倡女，凡二阁一船，后纱珠、羊角等灯，多至数百。后迎关神，巫以巨斧入额寸许，血淋漓被体。男女聚观，道路为拥。

初六，早阴，晴，下午阴，微雨，暮骤雨。葛万悦来谒，留谈半日。民望迎同游，筏直至玄通庵，转湾看石壁而返，遇雨。侑酒二妓即昨夕二李，余与万悦、翰卿、百昌、一妓占一筏，民望陪鹓儿占一筏，黄问琴诸君占一筏。薄暮遇雨。

十一，晴。作家书，以枟黄山记枠并诗五首示骥儿，足知老子近况。夜看月溪桥，侑觞有二伎。

十八，雨。待饭而行，遂过午。今早始知有鹓儿纳偏之事。从来无买妾新安者，孺子多此一事，可笑！然亦愈于游荡，姑听之。下午到太平寺，始汲溪水烹茶。

二十，晴。下午，赴方明府席，舟中、禹庙两设，仲嘉、中甫、景升陪，夜坐石台，颇爽。明府亦情至，更余，又送至舟中。仲嘉、中甫、景升俱到舟而别。始宿舟中。

二十一。平旦，移舟傍官舟。余念新人过船，起居不便，因让官舟处之，与问琴、午川共其民船，颇便。两山回合，舟行其中，惟过滩甚驶，余时水宽，又联舟而行，不甚疾。至夜，过界口十余里而宿。

二十二，晴，早颇寒，单衣二层。五更移舟，天明，距淳安三十里。过淳安，午前始开，距严州四十五里泊船，地名仓后滩。

二十三，晴。已至严州。薄晚，过桐庐不泊，夜行，有微雨。

二十六，晴。偕长吴姬湖中看景倩如君。试丁长孺所饷新洞山，尽日而返。

二十七，晴。鹓儿新安姬至家。夜召金姬侍宿东楼。

二十九，晴。包鸣甫、陈仲淳来，门者存仲淳，余至，不相识，大是可笑。此仲淳宁减渠仲淳？留叙孤山庄。周本音以二十五日至，是日相见。

六月初一，在庄。

初二，槜李以轻舟至，余为楞严大殿，必当一行。

初七，入城拜蔡太尊、颜嘉兴，遂过楞严，晤包二叔公父子、王季常诸君。宿拙园。

初九，同景倩出城。是夜，晤李玄白。泊舟木牌前，看月。宿舟中。

初十，过楞严，访沈纯甫司马、姚叔祥同叙，仍泊舟昨所。李玄白二更至，遂回。

十五，薄晚，同诸姬乘凉梧桐下，李玄白、黄贞父、杨仲坚阑入，歌曲而去，余送至望湖亭。

十八，贞父婿张德懋作主，邀本音、玄白、胡休仲、伯霖、贞父、余六人同席。薄晚，复来庄歌曲，露坐陆祠前。二更，待月高而散。

（选自枟快雪堂集枠卷四十七至卷六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