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哲学合法性的质疑

(一)问题的提出：对哲学合法性的质疑

美国哲学家罗蒂提出“后哲学文化”的概念，这既是对当代西方发达国家文化世俗化、大众化、多元化特征的概括，也是一种没有主导原则、没有核心、没有结构、没有一级真理，亦即没有传统意义哲学的文化构想。这实质是对传统哲学合法性的进一步的质疑，是对哲学的性质和功能的新理解，是现代西方哲学从维特根斯坦、卡尔纳普、艾耶尔等人明确提出“拒斥形而上学”以来，不断消解传统哲学，不断对哲学作为最高智慧、第一原理的合法性，对哲学的认识论上、真理观上和学科上的“帝国主义”优先地位的不断否定，其结论是并不存在一个知识的等级表，哲学不是这个等级表上天然合理的一级知识。

对传统哲学合法性的质疑和否定，是理解现代西方哲学的一个基本线索，也是现代西方哲学运动的一个基本趋势。怀特在《分析的时代》和艾耶尔在《二十世纪哲学》的第一章，都以反叛黑格尔作为现代西方哲学的起源，西方20世纪哲学家大多对黑格尔“这个该死的绝对”(詹姆士语)深恶痛绝。科学主义思潮自罗素之后，明确地把哲学的任务转向语言分析、逻辑分析、科学结构分析，把哲学看做一种分析的活动，而不是凌驾于科学之上的真理体系或知识形态。但罗蒂认为，实证主义和分析哲学在向后哲学文化运动中半途而废了，因为它在其科学概念及其“科学哲学”概念中，仍保存了一个“神”，即对哲学和逻辑的盲目崇拜。在德里达看来，这仍未摆脱西方思想传统的“逻各斯中心主义”，因而仍需要解构和消解。黑格尔之后的人文主义思潮，从文学、艺术等文化形式中，从直觉和体验中吸取灵感，对近代西方哲学的理性主义传统提出质疑，用情感、意志、生命等非理性因素显示人生的真理，并进而提出某种一元论的世界观。在分析哲学家看来，这派哲学仍然是要对宇宙人生给出一种整体的观点，因而仍是传统哲学的旨趣和工作方式。但在我们看来，它是在以文学、艺术等文化形式取代和消解哲学，它也是使哲学非哲学化的一种努力。

对哲学合法性的质疑，可看做是非哲学文化(如科学、逻辑、文学、艺术、宗教)对哲学文化唯我独尊地位的抗议，是现代西方文化多元化、大众化、世俗化的必然结果，是文化上的自由主义和平等原则的体现，不容许任何文化形式、学科的“专制主义”，实际上是对任何文化主体的优先地位和特权地位的否定。在这个意义上，它宣告了作为最高智慧和意识形态的旧哲学的终结。我们认为，这是西方文化发展的一个重大进步，也是哲学自我意识的一个巨大的进步。但是，非哲学文化对哲学的抗辩只有化为哲学自身的对话和主题才能消解哲学、改造哲学。因而在向后哲学文化的运动中，在对传统哲学的质疑中，不可避免地出现用哲学消解哲学、用理性反对理性、用逻各斯反对逻各斯中心主义的悖论。这表明哲学作为人类把握世界的一种方式有着文化上的合理性，几千年的哲学思维和理论样式是人类生活方式的一部分，它不能被消解和解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