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部干涉与体制转型的艰难

地理概念的中美洲是指墨西哥以南、哥伦比亚以北的美洲大陆中部地区，包括巴拿马、伯利兹、哥斯达黎加、洪都拉斯、尼加拉瓜、萨尔瓦多和危地马拉七国。伯利兹曾是英属殖民地，与中美洲其他六国在语言和文化上有显著的差异，且独立较晚，所以习惯上的中美洲并不包括伯里兹。文中对中美洲的考察沿用习惯用法。又因殖民地时期的巴拿马是新格林纳达总督辖区最北部的省份，独立后归入南美洲，成为大哥伦比亚的一部分，1903年脱离哥伦比亚独立成为共和国，巴拿马的发展模式及现代化进程与中美洲其他五国也有很大的不同，因此，在文中对中美洲的整体分析中有时仅指哥斯达黎加、洪都拉斯、尼加拉瓜、萨尔瓦多和危地马拉五国。

历史上的中美洲曾是玛雅文化的发祥地，自16世纪起，先后沦为西班牙殖民地。殖民统治时期，该地区是危地马拉领地，包括了危地马拉、恰帕斯（独立后归入墨西哥）、萨尔瓦多、洪都拉斯、尼加拉瓜和哥斯达黎加。1821年9月15日，中美洲脱离西班牙的统治而独立，并加入当时的墨西哥帝国。1823年7月1日墨西哥帝国瓦解，中美洲各省宣告独立，并组成“中美洲共和国联邦”。因各地区的利益分歧，1838年联邦最终解体，各国自立政权。

中美洲地峡是连接南北大陆，沟通东西大洋的战略要冲，重要的战略位置成为中美洲常受外来力量干预控制的苦难之源。与拉美的其他地区性大国相比，中美洲各国国力孱弱，地域狭小，实力有限，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国家的行动能力和自主能力。地区安全和国家的发展易被外来势力干扰阻挠。中美洲国家的现代化进程，直接且首要受到外来力量主要是美国因素的影响和左右，控制与独立、依附与自主的抗争在中美洲国家的发展进程中体现得尤为显著。

欧美列强最初认为尼加拉瓜是开凿运河、连接两洋的最便捷的通道。为了控制尼加拉瓜，1913-1933年美国军队常驻该国，操纵傀儡政府；自1936到1979年，作为美国利益的代理人，索摩查家族统治尼加拉瓜长达四十余年。美国的干预不可避免、不可改变甚至成为一种观念禁锢和影响了一代人。因此，1979年尼加拉瓜桑解阵推翻索摩查家族的民族解放运动在拉美乃至第三世界具有了象征意义。无独有偶，巴拿马运河以及运河区的存在同样与美国的霸权及军事控制联系在一起，巴拿马人争取运河主权的艰难历程进一步印证了中美洲国家的发展进程深受美国干扰左右之苦！在经济领域，作为美国利益的代表，美国联合果品公司长期控制着洪都拉斯、危地马拉等香蕉出口国的经济命脉。即使在经济和政治相对独立的哥斯达黎加，势力庞大的跨国公司雇员过万人，控制了占国土面积10%的土地。20世纪60年代，美国大张旗鼓地向拉美国家推行“争取进步联盟计划”，来自美国的援助和贷款更多的是加剧了该地区国家内部的政治紧张，对推动地区现代化进程的意义和贡献并不大。时至20世纪90年代，中美洲政治危机与军事冲突依然与美国的介入有直接的关联。在美国的霸权控制下，中美洲国家摆脱依附，走上自主发展道路的选择可见是何其艰难！

中美洲发展所面临的国际体系的压力可以分为两个方面，如上所述，在国际政治层面，来自美国的霸权控制与干预始终是中美洲国家无法实现自主发展的因素；在国际经济层面，中美洲始终是国际分工体系中初级农产品的供应者。19世纪70年代咖啡出口的专业化生产，将中美洲纳入到国际经济体系中。在国际体系的中心外围结构中，中美洲国家所面临的贸易条件持续恶化。在国际市场上，1960年1吨咖啡能够买到40吨化肥，到1982年只能购买不到2吨化肥！中美洲经济政治的脆弱性与依附性长久地影响到地区发展和现代化进程。

1870-1920年代末，为中美洲初级产品出口的第一个全盛期。1929年的经济危机削弱了出口部门与国际市场的联系，二战结束后中美洲工业化和现代化真正展开。20世纪60年代是进口替代工业化实施较为深入的阶段。这一时期正值中美洲共同市场成立并运作顺利。值得指出的是，即使在进口替代工业化实施三十多年后，中美洲85%的出口产品依然是农产品，进口产品以机器设备、化学制品和钢铁为主，该地区在没有放弃初级农产品出口的基础上实行的进口替代工业化，其进程和成绩并不显著。20世纪80年代，债务危机和中美洲的政治冲突同时爆发，中美洲的停滞和倒退要较拉美其他国家更为严重。

20世纪80年代中美洲经济、政治和社会危机的总爆发，恰好揭示了中美洲发展进程不同于拉美地区一般经验的特点，即美国因素的支配性影响以及单一出口农业主导的经济结构，决定了中美洲政治经济发展的路径依赖模式：寡头专政和军人干政是出口经济得以长期延续的政治支持力量，经济的增长、城市的发展为政治变革积聚了新生力量，而出口经济的收益分配长期被少数人所垄断，收入分配不公，两极分化加剧，政治和社会的紧张将中美洲的变革提上了日程。如果没有外界因素的介入，政治系统和经济系统的互动调适或许将催生一个新的中美洲。然而，历史发展恰恰相反，因为美国的长期介入与干预，中美洲长期处于动荡的深渊。时至20世纪90年代中美洲的政治冲突更令全球瞩目。在90年代末期，中美洲危机终于和平解决。尽管中美洲的政治民主化进程取得一定的进展，但伴随新自由主义的全球化，中美洲依赖国际市场、依赖美国的结构性特征进一步强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