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和罗马尼亚的清洗

波兰和罗马尼亚的清洗

三、波兰和罗马尼亚的清洗

与阿尔巴尼亚、匈牙利和保加利亚相比，波兰、罗马尼亚等国共产党清洗的重点不在“铁托分子”，而是“右倾民族主义分子”。

波兰工人党清洗的主要“右倾民族主义分子”是哥穆尔卡。生于1905年的哥穆尔卡16岁就参加了青年社会主义运动，1926年加入秘密的波兰共产党，1934—1935年到莫斯科列宁国际学院学习。在国内从事革命活动过程中，哥穆尔卡多次被捕入狱，1932年被判刑4年，1936年被判刑7年。苏德战争爆发后，哥穆尔卡重新投身政治活动，1943年11月接任波兰工党总书记，1945年12月在该党第一次代表大会上正式当选为政治局委员和中央总书记。从个人经历上看，哥穆尔卡与苏联的关系还是比较密切的。在战后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哥穆尔卡在社会主义发展道路上强调波兰特色，在波苏关系上强调自主性。在人民民主制度时期，苏联对这种特色和自主性不仅容忍甚至还鼓励，波工人党一大经过讨论定的主调是“通向社会主义的波兰道路”。然而，这一切在“冷战”开始后就不再为苏联所容忍了。哥穆尔卡的“悲剧”就在于，当苏联已经改变了对东欧控制手法时，他还坚持这两点，在共产党情报局成立过程中与斯大林的想法不一致。此外，他对南共采取了温和主义立场。所有这些是哥穆尔卡在政治上失宠的重要原因。

1948年6月3日，波工人党召开中央全会。哥穆尔卡在会上作的报告中提出：波兰社会党也有可资借鉴的光荣传统，各国走向社会主义的道路应有差异。结果，在第二天的会议上，大多数政治委员都站出来反对哥穆尔卡的报告。全会9日通过的决议指出：波兰社会党是“资产阶级的、民族主义的、在工人阶级中的间谍”，哥穆尔卡6月3日的报告是对“资产阶级民族主义和改良主义传统的严重让步”^[76]。7月6至7日召开的波工人党二中全会的主题虽然是介绍共产党情报局会议情况，但也讨论了哥穆尔卡的右倾民族主义倾向问题。8月15日，贝鲁特同斯大林进行了长时间会谈。会谈中，贝鲁特指责哥穆尔卡对南共采取调和态度、在民族独立问题上虚伪地理解工人运动传统，称其“早在1944年春天就已表现出严重的右倾民族主义倾向”，建议对哥穆尔卡做出组织上的处理。6天后，哥穆尔卡得到贝鲁特通知，解除他波工人党中央总书记职务问题已经得到了斯大林同意。^[77]从8月31日到9月3日召开的中央全会开始，波兰工人党对哥穆尔卡批判和谴责都加码了。全会听取了贝鲁特作的“关于党的领导内右倾民族主义倾向及其克服办法”报告，根据这个报告通过了相关的决议。决议着重批判了哥穆尔卡犯的错误，其中包括提出波兰走向社会主义道路的“特殊条件”，在思想上向波兰民族主义传统投降，反对情报局对南共进行批评，不信任苏共和苏联等等。会议决定免去哥穆尔卡的党总书记职务，一致同意由贝鲁特接任。与哥穆尔卡有相似观点或者支持哥穆尔卡的一些人，在这次会议也都受到了撤职或降职的处分。1948—1949年间，波兰党进行了三次清洗，涉及1／4的党员，许多领导干部被撤销职务并受到党纪处分。

匈牙利对拉伊克案件做出宣判后，波工人党于1949年11月11至13日召开了第三次中央全会，贝鲁特作了“在当前形势下党在提高革命警惕性斗争中的任务”报告。会上，在贝鲁特的带领下，所有发言者都将矛头对准哥穆尔卡。希·明兹（Hilary Minc，1905—1974年）指责哥穆尔卡与铁托有联系时说：“铁托在贝尔格莱德敲桌子，而哥穆尔卡在华沙的剪刀却震动作响。”^[78]哥穆尔卡在会上十分孤立，没有人相信他的辩解。最后，全会根据贝鲁特的报告通过的决议指出：“鉴于哥穆尔卡同志和克利什科^[79]同志自从统一代表大会以来的11个月中，在改正为帝国主义及其代理机关寄予厚望的右倾民族主义倾向给党造成的损害方面，在通过诚恳的党的自我批评来克服这个倾向方面，都未表现出良好的意愿；鉴于哥穆尔卡同志和克利什科同志拒绝帮助党来充分揭露那些也由于他们的罪有应得的容忍态度而钻进各个岗位的敌对代理人，中央委员会决定：将哥穆尔卡同志和克利什科同志开除出波兰统一工人党中央委员会和剥夺他们进入党的任何领导机关的权利。”^[80]

1950年2月，根据贝鲁特领导下的政治局安全委员会的决定，哥穆尔卡被捕，直到1954年12月13日才获释。虽然也遭到了接连不断的审讯，受到了精神和肉体上的折磨，可比起东欧其他国家那些被处死的领导人，哥穆尔卡还算十分幸运的。之所以能够如此，用哥穆尔卡自己的话来说：“他们无法把任何东西强加于我，我也不可能承认那些凭空捏造的东西。我捍卫了自己的荣誉。”^[81]

另一个以“右倾民族主义分子”为清洗对象的是罗马尼亚共产党。与波兰工人党比较起来，罗共清洗的党内派别斗争色彩浓。战后初期，罗马尼亚共产党内主要有三派：一是以1933—1944年在罗马尼亚监狱中度过的乔治乌—德治为代表的“监狱派”，二是以战争年代在苏联度过并在那里掌管罗马尼亚共产党事务的安娜·波克（Anna Pauker，1893—1960年）、瓦西列·卢卡（Vasile Luca，1898—1963年）和特奥哈里·乔治斯库（Teohar Georgescu，1908—1952年）为代表的“莫斯科派”，三是以长期在国内领导罗马尼亚的抵抗运动的帕特勒什卡努（Lucre iu Ptrcanu，1900—1954年）、福里什（Foris）和科夫里（Koffler）为代表的“国内派”。在这三派中，国内派在人民群众中的威望比较高，而随苏联军队回来的“莫斯科局”和获释的“监狱派”却不为人所了解。在战争期间和战后初期，“帕特勒什卡努响应共产国际提出的建立反法西斯统一战线的号召，与本国的资产阶级民主党派和社会民主党一起建立了爱国阵线，为推翻安东尼斯库的法西斯独裁统治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在群众眼中，他就是党的象征。在战后第一届联合政府中，他是唯一的共产党人，担任司法部长。他也是派往莫斯科安排停战协定的罗马尼亚代表团中唯一的共产党员。在1944、1945年中，‘帕特勒什卡努掌权’的呼声很高”^[82]。不过，党政大权主要掌握在“监狱派”和“莫斯科派”手里。其中，乔治乌—德治自1944年4月以来就担任党的主要领导人、国民经济部长等职，安娜·波克任外交部长，瓦西列·卢卡任财政部长，乔治斯库是内务部长。

苏联改变控制东欧的方式之后，“国内派”显然不合莫斯科的需要，“莫斯科派”与苏联的关系虽然密切，但在国内缺乏基础。另外，安娜·波克还是犹太人，而且没有掌控主要权力。“监狱派”虽然握有大权，可还没得到苏联的信任。为了在党内派系之争中赢得苏联方面的支持，乔治乌—德治利用苏南冲突的机会，开始搞党员的审查运动。在1948年2月罗共同社会民主党合并大会上，在乔治乌—德治的指使下，乔治斯库当面指责帕特勒什卡努“深受资产阶级影响，是资产阶级思想的拥护者；过高地估计阶级敌人的力量，在反动派和它们的西方帝国主义支持者面前投降”^[83]。会后不久，帕特勒什卡努失去了司法部长的职务并被开除出中央委员会，5月因“民族主义”的罪名被捕入狱。事情到此并没有完结。在6月10日举行的罗马尼亚工人党中央全会上，卢卡再一次对帕特勒什卡努发难，“由于对资产阶级地主反动派的支持者采取绥靖政策，坚持民族主义和沙文主义路线方针，帕特勒什卡努已经成为党的队伍中资产阶级思想的喉舌。我们应坚决拒绝他的深受阶级敌人影响的反革命理论”^[84]。接着，科夫里等一大批“国内派”也都被捕入狱。在审讯中，科夫里供认，他与福里什都是罗马尼亚君主制法西斯警察的密探，1941年将帕特勒什卡努吸收到他们的机构中来。帕特勒什卡努向法西斯告发过一批重要的地下党领导人，甚至唆使警察逮捕乔治斯库。至此，罗马尼亚工人党中的“国内派”就退出了政坛，对他们的审判一直拖到1954年4月。“起诉书指控帕特勒什卡努率领一批由福里什和科夫里吸收的间谍和阴谋家充当法西斯警察的密探，后来又为帝国主义间谍机构服务，实行反苏的民族主义路线，破坏中央委员会的团结。”^[85]结果，帕特勒什卡努和科夫里被判处死刑。

清洗了“国内派”之后，“监狱派”同“莫斯科派”之间的斗争就凸现出来了。“莫斯科派”原本就是亲苏的，“铁托分子”、“右倾民族主义分子”之类的罪名对他们很难适用。然而，由捷克斯洛伐克清洗斯兰斯基引起的东欧国家大规模的反对犹太复国主义运动为乔治乌—德治提供了清洗“莫斯科派”的口实，因为安娜·波克是一个犹太人，卢卡是一个匈牙利族人。1950年6月在共产党情报局机关刊物上发表的文章中，乔治乌—德治批评安娜·波克在1944—1945年间快速发展党员时把“党的大门向剥削分子和敌对分子敞开”，指责卢卡有匈牙利沙文主义的错误倾向。接着，乔治乌—德治又亲往莫斯科，向斯大林控告波克、卢卡和乔治斯库制造派系斗争。得到了莫斯科的支持后，乔治乌—德治开始整肃“莫斯科派”，在1952年2月中旬召开的中央全会上指控卢卡右倾机会主义错误。5月下旬召开的中央全会进一步谴责了卢卡违背党中央的路线和决定，试图将其他中央委员也引入右倾机会主义道路，破坏货币改革和集体农场等等。会议还严厉批评安娜·波克和乔治斯库偏离了列宁主义——斯大林主义路线，“向特权阶级倾斜”，脱离人民群众。这次会议将卢卡开除出党，乔治斯库被开除政治局和中央委员会，内务部长和经济委员会主席的职务也被撤了，但安娜·波克只是受到了批评，党内外职务还都保留着。

不久，卢卡被捕，6月底被指控把破坏分子和敌对分子安排在银行和财政管理部门，鼓励资产阶级贸易和投机商人，在农村支持富农。在审讯中，卢卡供认：他从1929年起就在托洛茨基分子安娜·波克的帮助下充当旧政权的密探，从事反对党的活动。解放以后，他又为帝国主义分子服务，破坏国家的经济发展，试图在罗马尼亚复辟资本主义。安娜·波克和乔治斯库的境遇要好一些，前者6月被解除外交部长职务，9月被开除出党。然而，“莫斯科派”毕竟是亲苏的。正是在苏联的干预下，他们最终只是退出政治舞台而已，没受牢狱之灾。1954年10月10日卢卡被法庭以破坏、阴谋和间谍罪判处了死刑，但后经上诉改判为无期徒刑，1960年死于狱中。在东欧各国中，罗马尼亚共产党是唯一的“国内派”将“莫斯科派”清洗的党。“与东欧其他国家总的模式大不相同，土生土长的共产党（1933—1944年在罗马尼亚监狱中度过的乔治乌—德治），赢得了反对莫斯科派（战争年代在苏联度过，在那里掌握罗共事务的鲍克和卢卡）的派系斗争的胜利。”^[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