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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有启发意义的几个理论

时间:2022-10-20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本书的核心概念“远程在场建筑”,就是在当代传播学和哲学的共同启发下产生的。对于信源而言,影像媒介是人体统觉的延伸;对于人体而言,媒介影像则是信源的“远程在场”。这“远程”可能是有限的,比如跨越时空的建筑纪录;也有可能是无限的,比如原创的建筑影像。对于本书的“远程在场”观念而言,德波的更大启发不在于突出了社会的视觉层面,而在于点出了这个社会的视觉本质。

4.1.2 具有启发意义的几个理论

无论有意或无意,直接或间接,建筑本体论的发展总是深受同时代哲学的影响,进入20世纪以来,一个新兴学科对哲学产生了巨大影响,那就是现代传播学[5]。传播技术使得当今社会一切事物的产生-传达-认知活动都被放置在传播模式(绝大部分是大众传播模式)中进行,现有的传播能力影响和启发着人们对事物本原的认知。无论是专注于现象学的海德格尔、坚持“知觉世界”的梅洛-庞蒂,还是法兰克福学派的席勒,或是具有解构精神的巴特(Barther,Roland)和德里达,他们的论著中都引用着当代传播领域的种种现象。传播学一经建立,就在一个较高的视点上影响着人类的认知。这恐怕是我们这个时代的重要特征之一。本书的核心概念“远程在场建筑”,就是在当代传播学和哲学的共同启发下产生的。

1)“人体的延伸”

身为文学评论家的麦克卢汉(McLuhan,Marshall)于1950年代涉足现代传播媒介与大众文化,并在传播学研究中确立以媒介技术为焦点的研究传统。上个世纪中叶,传播学界在传统上仍将大众传播媒介与媒介讯息(传播内容)区分开来,就像建筑学界长期把建筑表现的媒介与建筑区分开来一样。但是麦氏对此不以为然,他对“内容”有全新的理解,从功能和效果两方面语出惊人地阐述“媒介即讯息”(the medium is the message)的论点。他认为是传播形式决定了传播内容,而不是相反。他解释说:

“任何媒介或技术的‘讯息’,都是由它引入的人间事物的尺度变化、速度变化和模式变化。”[6]

也就是说,光电子媒介在传播建筑时生成建筑影像,这影像本身就具有了作用于人感官的尺度、序列和情态,从而也就具有了在场的意义。套用麦克卢汉的话就是“建筑媒介即建筑”。

麦克卢汉又进一步阐述了他的另一个著名论断“媒介是人体的延伸”(media is the extensions of man)。他把媒介比作人体或人类感官的延伸,例如,文字与印刷媒介是视觉器官的延伸,广播是听觉器官的延伸。他认为人类在口头传播时期,五官可以同时受到刺激,处于和谐状态,所以那个时期的文化存在感官平衡。而印刷媒介割裂了感官,迫使人们用线性的思维方式组织视觉经验,使人们不能立体地、复合地认识和思考。建筑理论家高梅兹(Gómez,Alberto Pérez)在建筑发展史中有类似的发现。他在《建筑再现与透视》一书中指出,中世纪的建筑信息是在行会中通过口头传播的,这种口授文化传播的是有关建筑的综合状态和本质规则。直到文艺复兴的印刷术出现之后,建筑的传播开始偏向静态视觉的范式,从而使建筑被图像化、标准化。用麦氏理论表达就是:印刷媒介是人体官能片面、不完整的延伸。这种感官分割在电光媒介时代发生了改变。麦克卢汉把光电子技术产生的影像媒介比作人们的中枢神经系统的延伸,也就是全身感觉器官的延伸。影像媒介重新恢复了人们在印刷时代失落的统觉(apperception)。

麦克卢汉虽然没有提及“在场”,但我们可以推论,当人体经由统觉的延伸(即影像媒介),感知建筑时,建筑便远程地在场了。对于信源而言,影像媒介是人体统觉的延伸;对于人体而言,媒介影像则是信源的“远程在场”。这“远程”可能是有限的,比如跨越时空的建筑纪录;也有可能是无限的,比如原创的建筑影像。深受麦氏推崇的传播学先驱伊尼斯在其专著《帝国与媒介系统》中曾着重论及媒介对时空的超越:

“人类被赋予了人为地延伸了的可核实的记忆(影像媒介),使之可记住并非出现在眼前或并非可追忆到的事物与事件,个人将头脑应用于符号而不是事物,并超越了具体经验的世界而进入到扩展了的时间与空间领域之内创造的观念关系的世界。时间领域被延伸至超越了曾经事物的范围,空间领域被延伸至超越已知地方的范围。”[7]

前文中提及的“时-空延伸”理论和后文中将提到的哈维的“时-空压缩”理论,与麦克卢汉的“人体的延伸”具有类似的学理逻辑,强调了光电子媒介对线性时间和物理空间的超越,这为事物的“远程在场”提供了可能。

2)情境与“感觉区域”

伊尼斯和麦克卢汉有关影像媒介时空观念至少有一个缺陷,那就是没有明确触及社会行为,由此没能提供媒介事物“在场”的充足证据。1960年代的情境主义(situationalism)[8]则在消费社会与媒体社会的新模式中批判不断积累的商品意象。情境主义理论家和实践家德波(Debord,G.)将这个外在的视觉图式的商品社会描述为“景观社会”(the society of the spectacle),“在现代生产条件蔓延的社会中,其整个生活都表现为一种巨大的景观积聚。曾经直接存在着的一切,现在都变成了纯粹的表征”[9]。值得注意的是,在德波看来,景观虽然是商品的堆积投射到观者头脑中的外观形式,但它与商品本身已然不同,它不是商品的使用价值,它是商品的现实(reality)反映在人们头脑里的意象(image)。也就是,景观是此起彼伏的众多意象的场域。对于本书的“远程在场”观念而言,德波的更大启发不在于突出了社会的视觉层面,而在于点出了这个社会的视觉本质。虽然德波仍然受到德国古典哲学真实/虚假的二元划分的影响,始终无法赋予景观完全独立、真实的本体地位,始终把意象圈定在现实看得见的远处,但是他却在消费社会生产方式中发现了景观的自足性:“景观的语言是由主导的生产组织的符号组成——这些符号同时又是那一组织最终的目标产品。”[10]即意象在手段和目标上的同一性。有可能正是这一发现,启发了鲍德里亚走向“超真实”的拟仿,以及梅洛维兹(Meyrowitz,Joshua)走向信息流构成的“感觉区域”。

在伊尼斯、麦克卢汉和德波等人的影响下,1980年代中期美国传播学者梅洛维兹完成了在欧美影响很大的专著《场所感的失落:电子媒介对社会行为的影响》[11],在前面几位学者的理论基础上有了很大突破。他将光电子媒介研究与情境论结合起来,并将情境研究从分析静态的情境延伸到分析变动的情境;从分析自然(物质)情境延伸到分析媒介所造成的社会情境。梅洛维兹认为,光电子影像传媒对社会的巨大影响力,在于它重新组织了社会情境并削弱了自然场所(物质场所)与社会场所(情境)之间素来密切的联系;社会情境的重新组织,使得由社会情境决定的社会行为发生相应变化。

传统的情境决定论关注的是人们表现行为时所处的自然情境(自然场所/物质场所),即具体的地点,如教堂、公园、住宅、门诊部等。对此,梅洛维兹提出异议。在他看来,传统的情境决定论对自然场所给予的重视,不过是由于以物理地点为依托的行为互动曾经是直接接触声音与景象的唯一手段,然而这一状况在电光影像媒介繁荣的当代社会,已经彻底改变。在对情境的界定上,他引入了“感觉区域”的概念,指出:物质场所对情境之所以重要,归根结底是因为它允许流动信息进入人们的感觉区域,所以最终决定人们社会行为的并非物质场所本身,而是进入“感觉区域”的流动信息,后者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12]。所以在探讨情境定义时应以人们接触信息的机会为焦点。然而信息不仅在物质场所中流通,也通过媒介流通,因此,应把媒介环境(即媒介造成的信息环境)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上来考虑。事实上,梅洛维兹对情境的重新界定,正好拓展了我们对“在场”的理解。

电子影像媒介成为支持这一理论的最有力证据。梅洛维兹认为,电子影像媒介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打破了物质场所和社会场所之间的联结,造成了两者的分离。

“在电子(影像)传媒之前,某一特定场所-情境从空间和时间上都是同其他场所-情境分离开的……物质场所界定了独特的情境,因为其分界线限制了感知和互动……但是传媒界的新近变化(电光影像媒介的出现)已大大削弱了接触信息同进入物质场所之间的一致性。”[13]

这一观点促进后来的学者突破物质-非物质、真实-虚拟等传统框架,探讨场所与在场的问题。虽然梅洛维兹所说的电子媒介主要是指电视媒介,但其建立的一套界定场所-情境的方法论却适用于包括电影、电视在内的传统影像媒介和数字技术下的新兴影像媒介。可以把梅洛维兹的“场所感的失落”理解为这样一种现象:光电子影像媒介生成了进入“感觉区域”的流动信息,即“远程在场”的事物,物质性场所曾经具有的意义被非物质性的信息覆盖,远程在场的可能导致了曾经具有唯一性的此地在场感的失落。

3)“假器”和“大光学”

维利里奥是法国著名建筑学家、哲学家,曾在德里达领导下从事研究工作。也许是长年的建筑和城市研究使然,维利里奥对于场所和时空概念的演变有着更为敏锐的观察。他发现,20世纪下半叶延续至今的传播革命已经给人们的空间感和场所感带来深刻变化。这一观点与梅洛维兹关于情境概念的扩展不无契合之处。在他振聋发聩的著作《解放的速度》中,维利里奥描述了光电子媒介带来的新的时空概念和体验,明确提出“远程在场”的概念,并运用与文艺复兴以来的几何光学(小光学)截然不同的光电子技术下的波动光学(大光学)进行解释和证明。

“远程在场”的全称应为“即时远程在场”,是“有关即时远距离行动的真实瞬间的问题”,是同时存在于这里和别处的“真实时间”,这个概念把我们对在场和真实地点的固执联系变为在场与真实时间的联系[14]。这个“远程”或“远地”(tele-topia)既包括远距离地点,也包括无地点的地点(即“非地”a-topia)。这个概念并非那么抽象,难以理解,维利里奥用了两个很具体的概念从两种角度解释了这一现象:假器(希腊文prothesis)和大光学空间。

假器,即指人所依凭的各种设施是身体的添加物,仿佛人的器官和肢体的延长。维利里奥把人们接触和感知建筑与城市的影像媒介,视为人体的假器,通过这些无限延伸的假器,城市和建筑远程地在场了。

“真实时间的城市化首先是这个栖在各个不同的界面上(显示器、数据手套等)的本体的城市化,这些界面都是假器……每个时刻都远程在场的见证者的本体成了最后的城市区域。”[15]

从这一针对真实城市的论断中不难看出麦克卢汉“人体的延伸”理论和吉登斯“时-空伸延”理论的巨大影响。

真正具有原创价值的理论是维利里奥的“大光学”。这一理论重新定义了我们在建筑学中长期运用的重要概念,如光、透视、透明、距离、立体等。在维利里奥的理论中,文艺复兴以来的几何光学是物质的(玻璃的、水的、空气的……)空间的被动光学,它最终只反映出人类的直接接近性,因此被称为“小光学”。而与之对应的是波动光学,它超出了传统透视学的地平线概念,是光速时间的主动光学,被称为“大光学”。维利里奥指出,影像传播革命带来的视听信号的传收,产生了光电子学意义上的透视,必将导致人们对意大利时期的几何透视学的超越。从此,透视不仅仅关乎物质空间扩展所带来的视觉延展,也关乎光电子传播带来的视觉延展。由此,维利里奥又提出了“最新形态的透明”,即远距离即时传输的现象的透明:

“从这时起,使每个人都能看到其直接邻近者的空间的直接透明被电磁波的即时的间接透明所补充。”[16]

在场,不再限于“此处”,而是更关乎“此时”。按照维利里奥的说法,建筑与城市的影像不再是与真实存在相对应的虚物,而是通过大光学透视而看到的本体。这些影像对于感知者而言,至少是视觉、听觉的远程在场,而新近研究中的传感器、感觉器和其他探测器,则有可能填补远程触觉的缺席。

对于我们研究建筑而言,维利里奥的贡献并非在于阐述了一个全新的时空观念(这种观念在伊尼斯、麦克卢汉、梅洛维兹等人那里已经逐步生成),也并非仅仅在于明确提出“远程在场”这一概念,他的更大贡献在于提供了一套科学地思考和解释这种时空观念的方法,并赋予其建筑学意义。在他的理论中,我们可以找到被重新解释过的关于建筑的重要词汇,比如透视学、透明、立体感、距离等等,他甚至预言了建筑学概念基础的崩塌。维利里奥的理论在当代欧洲具有广泛的影响力,努维尔在表述自己建筑观念时引用最多的人有两位,一位是勒·柯布西耶,另一位就是维利里奥。我们从努维尔有关“建筑学的未来是非建筑的”的判断以及“在场的建筑”的提法中都可以看见维利里奥对之的深刻影响。

或许有人会由此认为,“远程在场”的意义在于对应光电子媒介的作用,为“直接在场”补充了新的在场类型。这确实是维利里奥在他的书中所暗示的,在他将“几何光学”与“波动光学”、“直接透明”与“间接透明”相对立地比较时,确实提出了一种与“直接在场”截然不同的“远程在场”。在用一种全新的逻辑对一系列传统概念重新定义之后,他谨慎地使用了“补充”一词,以获得新旧概念的对接。然而,既然“远程在场”的出现提供了“在场”的未曾想见的可能,那么它或许可以首先拓展和更新“在场”的已有概念,而不必急于廓清自身与其他概念的边界,因为概念的对立比照很容易导致简单化的二元论。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我更愿意将“远程在场”的提出视为对“在场”概念的一种刷新。

如果认可“媒介是人体的延伸”这一说法具有合理性,那么我们可以把媒介作为假器,将之统一在“身体”的概念下,我们可以在这个被拓展的“身体”概念中进一步理解柏格森(Bergerson,Henri)关于“虚像”和“知觉”的论述:

“虚像表示照明光线不能继续沿着原来的路线前进。知觉恰恰属于同一现象。……对象仅仅是放弃了其真正行动的一些东西,以便展现生物对它们的真正影响。因此,知觉很像这种反射现象,它们是折射受阻的结果;知觉犹如海市蜃楼的效应。

这就等于说:对于像而言,在存在与被意识的知觉之间,仅仅存在程度上的不同,而没有种类的差别。”[17]

这末尾一句话尤其给我们启发:事物在我们这里的现身情态(即在场的像),正是由我们的机能介入时产生的阻力所筛选的,“是抛弃与我们的机能无关的东西”。那么可以这样重新理解“在场”:它不再是偶然地被特定介质附加了折射、反射后的虚像,而是必然以这种虚像(光线的受阻和改向)为前提;这种虚像的产生和变化也不再以外在于我们的技术发展为分段标准,而是与我们自身的机能发展一致,这里的“机能”即包含了肉体官能,也包含了技术不断延展的那一部分“身体”感知力。我们的机能越多地介入,就会有越多的在场的可能。

因此我们可以这样来理解“远程在场”:(1)它并非作为“在场”的类型,而是作为“在场”的程度具有意义,它标志了在目前人类机能的限制下所能获得的事物在场的可能性。(2)在“直接”、“近程”与“远程”的在场之间,并非存在需要跳切的几个挡位,从“即时即地”到“他时他地”,再到“非时非地”,具有无极变换和滑动的可能。(3)作为“在场”目前的最高阶段,“远程在场”的原则和相关概念是对原有概念的拓展和刷新,而不是对原有概念简单地并列或者补充。如果说本书的“远程在场建筑”对维利里奥的在场概念有所发展和修正的话,就主要集中在以上几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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