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见解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

第三节　新见解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

今天，在重新反省列宁当时关于马克思主义的三个来源和三个组成部分的论述的基础上，肯定英、美、德、俄的人类学思想是马克思主义的第四个来源和第四个组成部分，决不是文字游戏，而是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的。

首先，形成这样一个认识，有利于全面地、准确地、完整地理解马克思主义学说。随着《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和晚年人类学手稿的发表，马克思的人类学思想越来越引起人们的重视，然而，这种重视似乎还没有达到这样的一个层面，即全面反省马克思主义学说的来源和整体结构的层面。在不少论述马克思主义学说的专著和教科书中，人们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来源和理论架构的认识仍然局限于英国古典经济学、德国古典哲学和法国空想社会主义，仿佛马克思的人类学思想不过是游离于其基本理论架构之外的某种不重要的，甚至是可有可无的因素。这种流行的思维方法既阻碍了人们对马克思人类学思想的深入研究，也不利于全面地、完整地、准确地理解并阐释马克思主义。恩格斯在评价摩尔根时，不仅看到了他的伟大发现在人类学发展史上的划时代意义，而且也看到了它的巨大的哲学意义：“摩尔根在美国，以他自己的方式，重新发现了40年前马克思所发现的唯物主义历史观，并且以此为指导，在把野蛮时代和文明时代加以对比的时候，在主要点上得出了与马克思相同的结果。”^[19]从这段论述可以看出，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对英、美、德、俄的人类学思想的批判性研究构成了马克思主义整个学说中的有机的、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撇开这个部分，马克思主义学说中的许多基本环节，如三大社会形态理论，国家的性质和起源理论，两种生产的理论，家庭、氏族、阶级、私有制的理论，等等，便都变得无法索解，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完整的世界观的理论形象也会受到影响。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是否把英、美、德、俄的人类学思想视为马克思主义的一个主要来源和主要组成部分，乃是能否全面、完整、准确地理解马克思主义的一个重要标志。

其次，形成这样一个认识，有利于解构马克思主义研究中的“欧洲中心论”倾向。事实上，马克思从来就不是一个欧洲中心主义者，而是一个世界主义者。在马克思看来，欧洲社会是沿着“五大社会形态”(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未来共产主义社会)的方式向前发展的。然而，马克思从不简单地把“五大社会形态”的公式套到非欧社会，尤其是东方社会上，而是主张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比如，在分析资本主义雇佣劳动的产生时，马克思指出：“在现实的历史上，雇佣劳动是从奴隶制和农奴制的解体中产生的，或者象在东方和斯拉夫各民族中那样是从公有制的崩溃中产生的”。^[20]这就告诉我们，某些东方和斯拉夫的民族由于西方资本主义的入侵，可能越过奴隶制和农奴制而直接进入以雇佣劳动为根本特征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和社会形态。马克思本人竭力超越“欧洲中心论”眼光去看待东方社会，然而，马克思主义的某些追随者(包括一部分东方学者在内)却煞费苦心地运用只适合于欧洲社会演化的“五大社会形态”理论去分析、说明东方社会的演化，这使他们根本不可能把握东方社会演化的特殊规律。历史和实践都表明，“欧洲中心论”的理论框架已给东方社会的研究造成了严重影响，而东方社会要沿着健康的轨道向前发展，就不能用教条主义的态度去照搬马克思关于欧洲社会的论述，而是要深入领悟马克思关于亚细亚生产方式的理论，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与东方社会的具体国情结合起来。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说，深入认识和研究马克思的人类学思想，对于东方人来说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最后，形成这样一个认识，有利于东方人认清自己面对的特殊的历史状况，从而以更高的自觉性来创造历史，使历史沿着有利于人民群众的方向向前发展。在给维·伊·查苏利奇的复信草稿中，马克思分析了俄国农村公社的两重性：一方面，公有制及公有制造成的各种社会关系使公社基础稳定；另一方面，房屋的私有、小块土地耕种和产品的私人占有，又使个人获得发展。如果积极地创造历史条件来发展前一方面，逐步把土地的个体耕作发展为集体耕作，它就可能“不通过资本主义制度的卡夫丁峡谷，而把资本主义制度的一切肯定的成就用到公社中来”。^[21]如果听凭各种破坏公社的因素(如国家财政搜刮、高利贷等)自由发展，就会导致农村公社的灭亡，重走西方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道路。

我们发现，正是通过对人类学的深入研究，马克思一方面通过其“三大社会形态”(人对自然的依赖关系、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个人的全面发展)理论告诉我们，无论是东方社会还是西方社会，商品经济都是不可逾越的发展阶段；另一方面又充分地考虑到东方社会发展的特殊性，从而十分谨慎地提出了“跨越卡夫丁峡谷”的可能性问题。如果说俄国人因为忽视马克思的人类学思想和本国国情的特殊性，未能抓住历史发展的有利契机的话，那么，中国人在改革开放中形成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新体制正是马克思的人类学思想的光辉体现。

综上所述，肯定英、美、德、俄的人类学思想是马克思主义的第四个来源和第四个组成部分，乃是在新的历史条件下重新理解并发展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起点。事实上，只有全面地、准确地、完整地理解并把握马克思主义的本真精神和整体理论结构，科学社会主义的事业才能沿着健康的轨道向前发展。

【注释】

[1]本文原载《学术月刊》1993年第8期。

[2]《列宁选集》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441～442页。

[3]Karl Korsch：Marxism and Philosophy，translated by Fred Halliday，New York：NLB，1970，pp.29-30．

[4]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99页注。

[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833页。

[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598页。

[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28页。

[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第20页注①。

[9]《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51页注②。

[10]《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3页。

[1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5页。

[1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8卷，人民出版社1973年版，第256页。

[13]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396～397页。

[1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283～284页。

[15]参阅拙文《马克思的社会人类学思想》，载《复旦学报》1987年第1期。

[1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43页。

[1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72页。

[18]《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72页。

[19]《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页。

[2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4页。

[2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第43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