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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元帅的英雄相惜

时间:2022-09-02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1922年2月24日,法国元帅霞飞应邀来华访问。由于成名和中国与印度支那密切相关,霞飞元帅对这两地抱有特殊感情,予以高度关注。陆荣廷比霞飞小7岁,是法国人迫使他走上从军之路的。但似乎有一根命运枷锁把陆荣廷与法国紧紧套住。但法国驻印度支那殖民地政府对陆荣廷恨之入骨,他们通过法国驻华公使馆向清政府施压,要求苏元春下全力予以镇压。事后,陆荣廷因“收复”镇南关有功被升为总兵。

1922年2月24日,法国元帅霞飞应邀来华访问。此时距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虽已有4年多,但中国人对那次大战记忆犹新。法国以死亡124万年轻士兵的代价,率领协约国,战胜了战前被许多军事分析家和舆论认为“不可战胜”的德国军队。指挥法、英等协约国联军取得最终胜利的最高军事指挥官就是法国总参谋长霞飞元帅,而战后的巴黎和会进一步巩固了法国世界霸主的地位。因此,当中国人得知世界第一强国的军事第一强人——霞飞元帅来中国访问的消息,景仰和兴奋之情难以言表,霞飞所到之处万人空巷,新闻媒体连篇累牍报道。

1922年3月10日江苏省交涉公署公宴霞飞(前排中立者)元帅合影

在访问了天津和北京后,3月初,霞飞来到号称“东方巴黎”的上海,这里的气氛更加热烈,以霞飞命名的大马路(今天的淮海中路)张灯结彩,达官贵人、社会名流以一睹法国“战神”仪容为荣,各种礼仪、宴请不断。

霞飞访华期间出版的《霞飞大元帅传》书影

出乎所有人预料,霞飞却主动提出要见一个人,这人便是刚刚宣布下野,现居于法租界的前任广西、广东都督,两广巡阅使,广东革命军政府元帅陆荣廷

霞飞出生于1852年,自青年起就报名入伍,从一个少尉一步一个台阶地向上爬。1884年,他随部队入侵越南,加入孤拔海军上将的参谋部。中法战争期间,他在台湾建造一条防御工事,以防止中国军队刘铭传部的反攻。1885年,他获得荣誉十字勋章。1887年,越南巴亭发生叛乱,他建造了许多壕沟,通过放火烧竹林,彻底击败了敌人,从此壕沟战迅速在法军中开始流行。1888年,霞飞回到法国,被调到陆军部,由此,一路高升,最终做到总参谋长——这个法国最高军事指挥官的位置。由于成名和中国与印度支那密切相关,霞飞元帅对这两地抱有特殊感情,予以高度关注。

陆荣廷比霞飞小7岁,是法国人迫使他走上从军之路的。他1859年出生于广西武缘县(后被陆荣廷改为武鸣县),3岁时,父亲因被诬告为“勾结太平天国”而被同村人打死,母亲被迫改嫁,陆荣廷从小就到处流浪。1878年他19岁时流浪到龙州“讨生活”。当时龙州刚刚开埠,外国人和外地商人纷至沓来,渐渐有繁荣景象,陆荣廷先在水上靠替人撑渡为生,后又到龙州厅衙门里做号役。

但似乎有一根命运枷锁把陆荣廷与法国紧紧套住。在衙门里做了两年专跑送公文的号役后,一天,他看到衙门口拴着一条凶猛的大狼狗朝它狂吠,那是来衙门办事的法国人带来的,血气方刚的陆荣廷一时冲动,把狗给打死了。法国人不干了,逼得厅官拘拿陆荣廷,吓得陆荣廷逃到了龙州水口镇的乡下,为撑渡船的谭泰源所救,在提心吊胆的逃难岁月里,陆荣廷却得到谭家大姑娘的欢心,两人暗结连理。

不想,即使这样贫贱夫妻想安安生生过日子的低要求,命运也不肯成全。一天在市场上,陆荣廷不小心把手里拿着的鱼碰到一个法国人衣服上,那个法国人竟然一路追打陆荣廷到他家的渡船,气急不过的陆荣廷抄起撑船杆把法国人打到水中,捅了几下,那个法国人就沉到水底。一不做二不休,陆荣廷下定决心落草为寇。

陆荣廷在水口纠集20多个青年在中越边界活动,后来,他又加入反清秘密组织——三点会,并成为首领。他实行“三不抢”主张:一不抢中国人,二不抢穷人,三不抢驻地附近的人,只贩卖私盐和抢劫法国人的枪支和财物。他的手下发展到数百人,被当地群众称为“义盗”。

1883年,中法战争爆发,陆荣廷率众投奔西线主将唐景崧,被编入景字军,和黑旗军首领刘永福并肩作战。陆荣廷经常担任敢死队队长,神出鬼没,奇袭法军,作战勇敢。

1885年,中法战争结束,中国军队以镇南关大捷赢得战场上的胜利,但清政府却在谈判桌上签订丧权辱国条约。更让人气愤的是,清政府将大量参战部队裁撤,陆荣廷被迫率500多人重归绿林。

陆荣廷在中越边境活动,驻地飘忽不定,以龙州为大本营,西至桂、滇、黔边境,南至越南北部省份,把法国在越南边境设立的边防哨所作为攻击目标。1892年,他在越南的贵科设伏,打死法军大卫联队23名军官和士兵。

广西边防督办苏元春对陆荣廷等游击队的存在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正因为有这些“游勇”不时给法国人捣乱,法国人才不会对广西有野心。但法国驻印度支那殖民地政府对陆荣廷恨之入骨,他们通过法国驻华公使馆向清政府施压,要求苏元春下全力予以镇压。

苏元春对陆荣廷采取了“抚”的政策,1894年,陆荣廷率手下四五百人正式接受了招抚,被编成边防军“健字营”,陆荣廷任管带。陆荣廷原名陆特宋,苏元春给他取名“荣廷”,字干卿。当法国人侦知陆荣廷被收编后向苏元春交涉抗议,苏元春硬生生给顶回去:大清边防军军营中只有陆荣廷,没有陆特宋。

龙州给陆荣廷带来了幸运,在苏元春手下,陆荣廷抚剿并用,接连收服了多股游勇,军职不断得到提升。1903年,苏元春蒙冤下狱,陆荣廷继续得到新任两广总督岑春煊的赏识,得以扩充所部,称为“荣字”十个营,这成为民国时期统治两广的旧桂系的雏形。

广西边防军荣字营,前排左为陆荣廷,右为总兵苏元瑞

二十世纪初,广西遭遇奇灾,导致游勇四起,遍地皆匪,总数近百万之众,全省秩序濒于崩溃。清政府调动粤、湘、鄂、滇、皖、赣6省军队,加上广西自己100多营军队,耗费军费700多万两,死亡近100万人才宣告平定。这为近代广西进入一个相对粗安的历史阶段打下基础。陆荣廷随岑春煊平定匪乱,东征西讨,贡献尤著。与其他军队滥杀不同的是,陆荣廷以抚为主,实在不行,才坚决镇压,这为他以后赢得难以估量的社会支持。

陆荣廷积功升到副将,1906年,岑春煊派他到日本考察军事。在日本期间,陆荣廷与“同盟会”会员往来甚密。回国后,他奉命驻扎龙州边关。1907年,孙中山发起“镇南关”起义,陆荣廷奉命镇压,却暗中放走了革命党。事后,陆荣廷因“收复”镇南关有功被升为总兵。

霞飞对陆荣廷的这段经历早有耳闻,他称陆荣廷是“亚洲最好的山地战专家”。

1911年对霞飞和陆荣廷来说都是命运的转折点。霞飞在这一年当上法国最高军事委员会副主席兼总参谋长。上任后,他将德国当作假想敌,制订了对德作战计划。不想1914年7月底“一战”突然爆发,德军绕道荷兰和比利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进法国,打到马恩河沿线。

在每个人都惊慌失措的时候,霞飞靠着坚强的神经,以近乎迟钝的冷漠在指挥部队,他发动马恩河会战,以伤亡26万法英联军的代价阻止了德军的进攻,粉碎了德军“速战速决”计划,此战成为“一战”的转折点。随后,经过四年浴血奋战,协约国终于等到美国参战,最终赢得胜利。

陆荣廷任广西都督照

而陆荣廷则幸运地在1911年5月荣任广西督军,成为一省军事主官,6个月后,辛亥革命爆发,广西随后宣布独立,陆荣廷被推为副都督。手下又提出“桂人治桂”口号,逼走原巡抚沈秉坤、布政使王芝祥,使陆荣廷当上广西都督。

陆荣廷纪念币

陆荣廷当上广西最高长官,却没有忘记自己本色,经常是布衣布鞋,与老百姓攀谈,高兴了,还自己下厨,炒一盘“牛下水”招待宾客。在边关和法国人长期接触后,陆荣廷对待法国的态度也在变化,他开始尝试与法国人合作,他派曾在越南留学的吴悫任广西边防署外交课长,处理对法对越事务,与法驻印度支那殖民地政府消除了隔阂,法越政府承认陆荣廷广西政权,并开展了合作。在陆荣廷统治的十多年里,广西政治、社会稳定,经济发展,各项事业粗具规模。

法国的民主、共和理念对陆荣廷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1916年,袁世凯复辟,妄图自称“皇帝”,曾在龙州担任过陆军讲武堂教官,后任云南都督的蔡锷在云南率先起兵,掀起“护国运动”,攻入四川。在袁世凯调动精兵强将南下镇压,蔡锷和滇军独力难支的关键时刻,陆荣廷宣布广西独立,出兵湖南、广东,北军土崩瓦解,袁世凯被迫取消帝制。陆荣廷成为“再造共和”的功臣,不久被任命为湖南督军、广东都督、两广巡阅使,桂系势力达到顶点。

1917年,陆荣廷欢迎孙中山南下,在广州召开非常国会,选举孙中山为大元帅,陆荣廷和云南都督唐继尧为元帅,组成护法军政府。后又被选为军政府七总裁之一。

但在对待占据北京的北洋政府的态度上,陆荣廷与孙中山发生分歧。陆荣廷主张南北和解,承认北洋政府的正统地位,孙中山则是要以持续不断的革命,推翻旧政府,建立一个新政权。

1921年,得到孙中山支持的广东军阀陈炯明发动“粤桂战争”,出乎陆荣廷预料,他的桂系军队在占领广东的短短数年中,失去了纯朴、勇敢的本色,将领被金钱和权益诱惑,相互之间勾心斗角,战争开始不久,号称能战的桂军竟然丢盔弃甲,几个月内不仅丢掉广东,更失去广西全境。陆荣廷被迫宣布下野,经越南到上海法租界居住。

霞飞和陆荣廷的会见,两个互相倾慕已久的元帅谈得非常融洽。陆荣廷一直以百战余生自诩,他和霞飞一样都具有军人最优秀的品格:忠诚、正直、无所畏惧、勇敢善战。在会见中,霞飞表示,法国政府愿意为陆荣廷重返广西提供帮助。

这次会见后不久,面对越演越烈的各地暴乱,粤军被迫退出广西,老部下纷纷来电,邀请“老帅”回广西主持。当年9月,陆荣廷回到龙州,出任广西全省善后总办。

但历史不可能再给陆荣廷一次机会了,1924年3月下旬,他原来的手下沈鸿英叛乱,将陆荣廷围困在桂林城中,时间长达78天。而在桂系军中从排长干起的新一辈军人李宗仁、黄绍竑、白崇禧现已羽毛丰满,与陆荣廷、沈鸿英呈三角之势。受孙中山旨意,他们通电要求陆荣廷下野,以平息广西军争。

10月9日,陆荣廷再次下野,再次寓居到上海的法租界里,由于他未积私产,生活很快陷入困境,不得不辗转于上海、苏州、天津,靠老部下接济。

1931年,霞飞去世,死后备极哀荣。与他相比,三年前,1928年11月6日,陆荣廷在上海法租界公寓中去世,临终前只有好友数人陪同在身边。不过1929年夏,当陆荣廷灵柩运回广西时,出现万民哀悼的场面,说明陆荣廷在广西人心中的崇高地位。

陆荣廷像

更为重要的是,李宗仁等人在旧桂系的基础上形成了新桂系。新桂系的士兵继承了桂系士兵纯朴、坚毅、勇敢、善战的特点,而新桂系的将领与陆荣廷等老一辈相比,具有胸怀全国的襟怀和面向世界的视野。他们成为国民革命军北伐的中坚,从广西一路打到北京,创造了中国军事史上的奇迹。上世纪30年代,他们在广西发动“三自三寓”运动(即自卫、自治、自给;寓兵于团、寓将于学、寓征于募),使广西彻底摆脱了内乱和落后的面貌,成为全国的“模范省”。抗战爆发后,广西向前线输送了42万子弟,桂军号称最能打的部队第7军被称为“钢军”。陆荣廷若知道自己的晚生后辈取得如此成绩,应该也能含笑九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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