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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老与我的藏书

时间:2022-08-14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尽管始终没能看成向老的藏书,却早在做副所长之前,就请向老给我写过一篇题记。于是,就试探着问,可否请向老给我的藏书写段题跋。寒斋藏书,与向老之间的另一项因缘,是偶然捡到一册向老批改的袁行云手稿。因为此前得到过向老手书的题跋,一眼就看出这些批注是出自向老之手。

“向老”是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后生晚辈对杨向奎先生的尊称,在历史所内部,相沿已久。我虽然在1992年才调入历史所,但向老和导师史筱苏(念海)先生是同门弟兄,两人都是顾颉刚先生的得意门生,所以,很早就听先师讲述过他的一些故事。其中一件与书有关的事儿,筱苏师是这样讲的:“拱辰先生(杨向奎先生字拱辰)到我家里挨个屋子转了一圈说,史念海,你的书呢?书都放在哪里啦?”筱苏师指着家里几大书柜新式洋装书,很尴尬地说:“就是这些书了。”两位老先生这一番对话所针对的问题,是筱苏师家里基本没有线装书。这个故事,给我留下一个很深刻的印象,即对于向老来说,我们常看的新式洋装书,不大能够算得上是书,他讲的“书”,就是特指线装古籍。因而觉得向老自己家里,一定有很多古刻旧本,不然何以会如此踩估我的老师?

我到历史所工作时,向老年事已高,在所里很难遇到,更无由上门求证此事。有一次,具体主持《国家大地图集》历史地理卷编绘工作的高德先生找我做点儿事,闲聊时知道他常去向老家里,就顺便问了一下。高德先生告云向老线装书是有一些,但并不很多,似乎也不是很讲究版本。后来在我做历史所的狗官那几年,因职务在身,终于有机会以“所领导”身份去登门看望老先生。但杨家客厅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书,甭说线装古籍,就是洋装书,也没有看到;不用说身为晚辈,即使是同龄人,也不好为满足好奇心而强行“看望”人家的书房,因而三番两次,都是悻悻然歉歉然告退而去。

尽管始终没能看成向老的藏书,却早在做副所长之前,就请向老给我写过一篇题记。前面提到的高德先生,复旦大学新闻系出身,在社科院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科研局长,是一位温文尔雅对知识分子极其谦恭的政工干部,工作往来中和向老建立了很亲近的个人关系。于是,就试探着问,可否请向老给我的藏书写段题跋。高先生一问,向老很爽快地答应了。那时我刚刚买旧书不久,手里没有什么象样的书值得他老人家动手写。记得是经高德先生向他提了几个书名,向老感兴趣的只有一部光绪时期郑文焯校勘的《清真集》。

清光绪郑文焯校刻本《清真集》

郑文焯校刻《清真集》上钤盖的徐恕印章

《清真集》是宋人周邦彦的词集,郑文焯是清末著名词人。这一校本,一向以精审著称,而且写刻字体秀雅,是由当时著名刻工黄冈陶子麟操刀。这部书还稍有说道儿的是,乃为近代著名藏书家徐恕(字行可)的旧藏,书中夹有一页临摹的敦煌壁画,或亦出自行可先生之手。我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在海淀中国书店花30元钱买下的这部书(上下两卷,附《补遗》与郑文焯撰《清真词校后录要》,分装两册),今天看来,虽然也算得上是件不错的藏品,但在当时,仅仅就其版刻而言,实在无足称道,向老更不会看得上眼。我想,引发向老兴趣的,恐怕只是周邦彦的词作本身。盖清末以迄民国,词学曾盛行一时,向老是才子,年轻时或亦受此风气熏染,对宋词有过较多关注,甚至倚声造句,试过身手。

在高德先生那里一得到讯息,我就急忙先把这一《清真集》刻本带给高先生,请他转呈向老过目,并告过几天再去琉璃厂选购宣纸送上。不料没等我去买宣纸,高德先生就给我带来了向老的题字。虽然只是用钢笔写在历史所的横格稿纸上,但字体苍劲有力,文字内容更非如向老之大手笔不办:

郑文焯校刻《清真集》中夹附的敦煌壁画摹本

周邦彦、辛稼轩以后,词坛无波澜。姜白石雅淡,梦窗、草窗趋于纤巧,无复北宋之铁板红牙,杂沓纷呈矣。

杨向奎题《清真集》

一九九四、八、八日立秋

寥寥数语,把南宋词坛大势,勾勒分明,笔力气势实在雄强。其实向老研治先秦以至汉代的历史,研治清代学术,叙事论理,为文亦无不具此神髓。

寒斋藏书,与向老之间的另一项因缘,是偶然捡到一册向老批改的袁行云手稿。正儿八经历史系毕业的人,似乎很少有人关注袁行云先生的研究,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袁行云先生生前在历史所清史研究室工作,但他不像历史所其他很多同龄人那样,是大学毕业由组织分配来的,而是改革开放之初,在社会上公开招聘来的。生前最主要的精力,用于撰著《清人诗集叙录》,是一部质量很高内容也相当丰富的历史文献学著作,同时也是清代文化史研究的重要成果。

杨向奎先生题箧藏郑文焯校刻《清真集》

启功先生为袁行云先生《许瀚年谱》题签

有一天中午,历史所的科研处长,把一大堆老早的“科研档案”扔到门外的走廊上,准备作废纸卖给收破烂儿的。因为这里面有很多学者送报的科研成果,有发表论文的期刊、论文集,也有正式出版的专著,我就去挑选一些看得着的论著。在这当中,就有袁行云先生的一些东西。其中有一部毛笔手写的《许瀚年谱》,好纸好墨,线装,还是启功先生题写的书名;另有一册钢笔钞写的《徐瀚(印林)著述考》,上面都有铅笔批注的字迹,乃是袁先生来所时投上的代表作。因为此前得到过向老手书的题跋,一眼就看出这些批注是出自向老之手。当时他正担任清史研究室的主任,清代学术史又是他的专长,故由向老来审核袁行云先生求职应聘的材料。

在这之前,我就检读过袁行云先生《清人诗集叙录》的很大一部分内容,对其治学之笃实勤奋,非常钦佩。现在得到他这部用毛笔精心写录的文稿,既有启元白先生的题签,又有杨向奎先生的批注,三美兼并,竟在不经意间得之,不能不为之得意。

袁行云先生《许瀚年谱》内文及杨向奎先生批语

2015年8月12日记

【附记】拙稿在微博上公布后,有人告袁行云《许瀚年谱》稿本上的批语,应出自张政烺先生手笔,或是。2016年1月24日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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