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万的故事

已是八月份，太阳似乎一点儿也不吝啬自己的光芒，拼命地炫耀。树木知趣地耷拉着脑袋，小草野花满脸无奈，郁闷地低着头向大地倾诉。忠实的狗整天躲在墙角喘着粗气，只有倔犟的老牛在太阳落山时，对天空怒吼着表示抗议。人们清晨干完活回家后手不离扇地忍受着，看着这反常的天气，他们愁呀，想到请巫婆求雨，猜测这是天神在惩罚人们。在这节骨眼儿上，忽然传来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王老万贩猪赔了，欠下一万块大洋，一夜之间全家竟然逃走了。起初，人们认为只是谣传，王老万决不会弄到那种地步啊。可老天往往和人们开玩笑。还是一位长者点破了迷津:月圆则亏，水盈则溢。

王老万在坊州古镇算得上是有名的财东，家有良田千亩。每年秋天，他骑着白色的骡子来收租子。有些佃户因天灾人祸的，暂时拖欠些租子，偶尔他还会减免。有个叫老马的租种他家三亩地。那年冬天，孩子生病了，父亲后来也因车祸丧命。年底，王老万来到老马家，沉思了一会儿，拍着老马的肩膀说:“这么多年了，叔相信你！今年的租子叔不收了，全当为你爹尽点儿心。过几天，我让人给你送几吊钱，好好给娃看病，谁都有个难处。”老马感动得泪流满面，几次要下跪，被老万拦住了。王老万严肃地说:“别这样，男儿膝下有黄金！”老马哽咽着说:“叔啊，这辈子我跟定你了。”王老万没说啥就走了，两天后，他果真让人给老马送来钱，还叮嘱好好给娃看病。

八月份坊州逢集，王老万总会到集市上转转。他不是闲逛，而是在看行情，生意人嘛，总闲不住。虽说良田千亩，大都租种出去，自己种地极少。嗜好做生意，或合伙做，或独做，或雇人做，他很有财命，总是赚多赔少。这千亩地多是做生意赚钱买的，也是他一生最得意的事。一次，山外的朋友捎话:最近商州一带猪的行情不错，一头母猪可卖八十吊钱，一头公猪可卖百十吊钱，刚出槽的肥猪、瘦猪的价格更喜人。你们那儿有生意的话，我包销路，生意做成后，利润对半分。给王老万捎话的人叫老佟，与老万是莫逆之交，他俩“一斗面烙锅盔——至厚不薄”。有一年，他俩从外地贩骡子回来，恰逢当地市场价格回落。老佟因此两次走州串县，打问行情，和老万商量决定去商州贩骡子，生意却有了很大的转机，那笔生意做成后老万还置了十亩地。

如今听到老佟的消息，老万有喜有忧，一夜无眠。他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想起两个古会以来，他几乎跑遍了整个猪市，相比较，坊州地面的猪价便宜，如果把猪贩到商州，少说也能赚一半哩！猪的数目越多越赚钱。王老万忧的是费用太大，尽管自己的家看来很殷实，但若拿现钱，还是有困难的。创业难啊，只要想置家产，就会感到穿的是女人鞋——钱（前）紧啊。老万想和老婆商量，便推推熟睡的凤仙，凤仙埋怨:“三更半夜，你不睡我还得睡。”王老万耐心地说:“听老佟说这回贩猪啊，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白捡的，可现在，钱紧啊，咱一时凑不齐！”老婆不耐烦地说:“天上掉馅饼，你见过?哼！瞎折腾！”老万无奈地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老万不再理会她，继续想心事。鸡已叫过三遍，王老万昏然入睡。在梦中，他领着手下的十几个人赶着几百头猪来到老佟面前，老佟笑着说:“我终于把你盼来啦！老哥，你就等数钱吧！”不大一会儿，老佟带来了好多人，他不厌其烦地与人砍价，在袖管里争多论少，生意敲定了。接着铜钱像雪花似的，飘落在他面前，堆得像小山似的。老佟笑了，他也笑了，他们一起分钱。突然，老佟不见了，小山似的钱也模糊了，他大喊:“老佟，老佟。”老婆推了他一把，生气地说:“快醒来，晌午了。”老万起来吃完午饭，在门口踱来踱去，心里想着那奇怪的梦。这时，老马过来串门儿。问:“老叔，你是有啥事哩！”王老万知道老马是个实在人，遇事爱动脑子。自从那年自己帮老马后，逢年过节，老马总带些礼物和自己喝上几盅。这几年，老马的日子也过得不错，老万对他刮目相看。他说出自己的想法，老马听了琢磨一阵，说:“叔，倒是好事，生意总会有风险的。听说老佟人不错，生意做得好，兴许没啥问题。至于钱嘛，也不是大事，您老叔的为人谁不信任，只要张口就行。”王老万激动地拉住老马的手，一个劲儿地说:“马强啊，我没有看错人，你去忙吧！”

晚上，王老万来到叔伯弟王五家商量此事，两人酒过三巡，敞开心扉。老万说:“兄弟啊，我今年六十有五。这么多年为咱老王家能在坊州立住脚，把心操碎，这次生意做完，哥就洗手不干了。”王五看着兄长心碎的样子，安慰道:“没事，只要瞅准了，就干吧！”王老万内心升腾起一股力量。

回到家里，他说了自己的想法，凤仙没好脸色，冷冷地说:“唉，你这人一根筋，没办法。事先说清楚，赚了赔了与我没关系。”王老万恨恨地说:“闭上乌鸦嘴！”第二天坊州又逢集，老万找来家里的雇工商量这件事，其他人都赞成，老马还是那句话，这件事有风险，天这么热……老万不高兴了，说:“你要是顾不上，就不勉强了”。老马忙说:“叔，我一切听你的。”于是，他们分了工，王老万和老马负责买猪，王五和老马先分家饲养买回的猪，后送到商州，王老万最终完成交易。中午，他们来到猪市，看到猪真不少，大的小的，肥的瘦的，黑的花的。它们各具情态，或躺着哼哼，或立着张望，或撒欢儿追逐；主人呢，或乘凉闲聊，或与人讲价，或东张西望。主人多是方圆几里的人家，老马一眼认出邻村卖猪的李坤，王老万见了他的两头猪，连声夸:“这两头不错！”三人闲聊一阵，老马着急地说:“快说，这两头猪咋卖?”李坤说:“咋说得给百十块大洋嘛！”老马说:“二杆子，你以为是金猪?百十块太多了，两头猪八十块，你看行不?”半天不说话的王老万说:“听叔说句话，给你九十块吧。”老马说:“我的现钱不够，只能给一半欠一半。”李坤一直低头不语。王老万说:“我来担保，给你立个字据吧！”李坤支吾了半天，老马半开玩笑半生气地说:“你怕我还不起吗?王叔你总算信得过吧?”王老万坚持立下字据，相互按手印，就这样买了两头猪。由于众人信任王老万，一天下来连买带赊百十头猪。坊州地面逢三逢八为古会，三个会买了240头猪，先分家饲养择吉日出发去商州。

8月25日这天，王五让大家把猪赶来，王老万一一过目，看后很满意，吩咐大家上路。一天下来，人又累又饿，而猪呢，由于天气热，变得焦躁不安，不吃不喝，有的猪开始拉黑水，有的猪口吐白沫，有一头猪倒下了。王五在主人家熬了绿豆汤，给猪灌下去，没见效果。王五向主人打听，得知附近五里地有个姓黄的兽医，只是常年在外，不知现在能否遇上。王五和老马商量:“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我还是连夜去找吧！你让其他人照看好那些猪。”大家出门时心想，只要五天做成生意，掌柜定少不了他们的好处。可现在呢，他们的心里像挂了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的。半夜时分，王五和老马终于请来了兽医老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人长得黑瘦，眼睛很亮，医术很高。他看到那些猪发病的样子，就皱起眉头说:“不好，我看八成是猪瘟，赶快把好猪和病猪分开，防止传染。我再给猪打防疫针。如果有死猪，马上埋掉。”兽医走后，大家的心里愁成一疙瘩。有人提议:“现在病猪有二十多头！快报告掌柜的。”当王老万来时，已经第三天了，猪呢?只剩下一半，其他的死的病的，王老万一见就晕过去了，众人又掐人中，又掐虎口，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他有气无力地对王五说:“赶快……找……老佟，他有办法的。老家距商州十里地。”说完又昏过去了。王五眨着眼睛说:“我不认识，怎么去找呀?”老马连忙说:“二叔，你照看王叔，让我去找吧！我背也要把他背来。”老马日夜不停地走，终于在8月30日那天晚上找到了老佟。他们一见面，老马就哭着诉说事情的原委，说到老万昏死几次，老佟也落泪了，说:“唉！这老伙计看来迈不过这个坎了。好，等我马上处理完一些事情，就跟你去。”第二天一大早，他俩乘坐一辆马车，片刻不停，傍晚时分来到王老万身边。两人相见，老万又哭又笑，老佟两眼汪汪，不停地说:“老伙计，是我害了你，对不起啊！”然后对王五说:“现在还剩多少头?”“只剩四五十头啦！”王五说。“好，我全买下了。这两千块钢洋是我的一点儿积蓄，快帮你哥收拾残局吧！”老佟深情地说，然后久久握住老万的手不放。老马难过地说:“佟叔别难过，王叔遇着你是他的福分。多保重！”老佟含泪与大家告别。

王老万随着王五、老马回到坊州，他整天躺在床上咿咿呀呀的，王老万的老婆连夜叫来王五和老马商量。王五说家里孩子病了，嫂子说:“好吧，你去吧！”老马说:“婶，你拿主意吧！”为预防债户一起上门，王老万的老婆凤仙决定:给王五一千大洋处理棘手的事，她和王老万带着孩子离开这里。老马说:“你们走到哪儿，我和老婆、孩子就跟到哪儿。”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他们离开了故乡，去了一个偏远的地方。

就这样老万一家从繁华的乡镇逃到了大山深处的一个偏僻村庄。这儿的人群很杂，有四川的、河南的，本地人并不多，有逃荒出来的，有躲债的，有躲官司的。提起过去，总是一言难尽。他们待人格外亲，“同是天涯沦落人”，老万一家常受到乡亲们的照顾。但老万的心结一直没打开，郁闷使他苍老了很多。凤仙性格开朗，手儿巧，谁家有个难处，准请她帮忙。

自从老万贩猪赔了，凤仙不仅没再跟老万闹别扭，还从早到晚给老万洗洗涮涮，端茶送水。凤仙想，说归说，吵归吵，老万贩猪也是为了家。夜深人静，她给老万边捶腿边抹着眼泪，说:“老头子，你一辈子是个刚强人，咋会栽在这件事上呢?我不相信你就这么倒下去了，你绝不是无情人。”凤仙有空就给老万捶背捏胳膊，扶他到院子里转转。不管老万听得见听不见，她总是深情地望着老万，自言自语地说:“你是咱家的顶梁柱，家人信任你，乡亲也信任你，欠了这么多债，王五给人还了一些紧债，还有好多呢，怎么办呀?卖地呀！”老万似乎听懂了凤仙的话，摇摇头，凤仙接着说:“你得快点儿好起来，咱不做亏心事。”老万点点头。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老万在凤仙的悉心照料下，面色开始有了光泽，目光不再呆滞，精神好多了。一天下午，他让凤仙叫来老马，流着泪，絮絮叨叨对二人说:“这辈子，我没亏过任何人。干啥事总是想好才去做。可是这次……还欠下人那么多债。如果还不了这些债，我愧对世人啊！”他又拉住老马的手说:“马强，我一直把你当自己兄弟，你跟着我吃苦受累了，明日，你再回坊州王五那儿，看看乡亲们，了解一下咱家欠债的情况，尽量给人家说些软话，告诉大家:我王老万即使砸锅卖铁，也绝不会赖账。”几个月来，这天下午老万说的话最多，也让大家安心了不少。老马上前抱住老万痛哭，激动地说:“叔啊！可别这样说。我跟着你心甘情愿。你的身体好了，我们都高兴啊！”

第二天，老马动身去坊州。两天后，他来到王五家，王五在生闷气，一见老马，满肚子委屈一股脑儿倒出来了。几个月来，他简直是度日如年，乡亲三天一趟，五天一趟。好话说了几箩筐，也没啥作用，嫂子给的一千块大洋像点眼药似的。最可气的是，哥哥借四老的高利贷三千块，现在已到五千块了。那老家伙可不是东西，不光强占了三十亩地，还扬言道:“王老万算什么人物，遇点儿麻烦就当逃兵，我瞧不起他！有本事，他把钱还清，借据和田地一并归还。”他还挑拨乡亲们来弄事。王五好说歹说，大伙儿才散去。王五埋怨道:“我哥也真是的，贩猪欠了一屁股烂账，让我替他扛！”老马紧紧地抓住王五的手说:“二叔，王叔现在已清醒了，他让我来看你，就是要了解这边的情况，看欠人家多少，你想王叔家这么多地，如果用它抵债，肯定不成问题。他知道你很难，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你想，他遇到难处，咱俩是他最亲的人，咱不为他分担点儿，谁会替他想呢。”王五拍拍老马的肩膀，眼圈红了，不住地点头。于是就将王老万贩猪欠债的情况作了详细统计，除了自己打发的紧账一千块外，四老的三千块钢洋（连本带利五千块）及其他债户的债，共计九千块大洋。他们还合计着:如果卖地，按四老的价格折算，也就五十多亩地，不到六十亩。但那地可是王老万的命根子啊！他保准不同意。他俩最后达成共识，若老万不提起此事，谁也不能说。

老马回到老万身边，只说了欠债情况，关于卖地抵债闭口不提。当老万问起王五最近的情况时，老马也按王五说的那样，说重要的，烦心的少说。晚上，王老万动情地对凤仙说:“患难之中见真情。我兄弟王五、老马，还有你，都难啊！咱不在家，兄弟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啊！我一辈子风风光光，临到最后可不能当缩头乌龟！这几天，我一直寻思着:得把身上的‘黄叶'摘干净。不能让你们替罪。”说着说着他拉住凤仙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我决定卖地还债。我一辈子置下这田地，就像我心头的肉，割哪一块儿都心疼。不，我决不能自私，你去找笔、纸，我说你写。”凤仙生气地说:“你今天已经够累了，快点儿休息，明天再说吧！”老万严肃地说:“女人家办事拖拉，我现在说，你赶快写吧！”

王老万欠债清单:

我王老万将用地抵债，按行情每亩地180块大洋。我因愧对乡亲们，急于抵债，现以每亩166块大洋折算，愿意种地者将地抵债；不愿种地者，将地卖掉，现钱归还。我现欠债九千块大洋。坊州四老家高利贷三千块大洋，连本带利共计五千块大洋，用三十亩地抵债，借据收回；其余四千块大洋都是乡亲们的血汗钱，保证不让他们吃亏。若要地按低价折合，均按整数计算。要现钱者，不足的按整数付，共计五十八亩。

王老万

1911年腊月初七

最后说:“王五是自家兄弟，为这个家忍辱负重，把咱家八道河的十亩水田给他；老马这人待人忠厚，咱不能亏待他，把凤之河畔那十亩水田给他。这些你得写清楚。我最担心的是王琦，咱四十来岁得子，他自幼娇惯，今年已二十五岁，还不明事理。以后不管遇到啥事，你要有主见，看远些，待人要心诚。最好让他与王五兄弟、老马兄弟商量商量，这样不会吃大亏。”

老万说着这些话，眼里含着泪花。此时，东方天空已露出鱼肚白，他累极了，倒头便睡。王老万这一睡不要紧，可再也没醒过来。

下午，凤仙强压内心的悲痛，找来了老马和乡亲们商量王老万的后事。老马说:“婶，先给王叔设灵堂，我得快去通知王五叔和自家亲戚，回来再作商量。”凤仙点了点头。老马又是日夜兼程。吃早饭时分，他赶到王五家。一进门他咕咚一下倒在地上，这可吓坏了王五一家人，赶快扶他躺在床上，掐人中，按胸口，折腾了好大一阵，他终于醒了。哭着告知了王老万去世的消息，王五的眼泪脱眶而出。王五的妻子含着泪说:“你们虽不是亲兄弟，却情同手足，赶快告诉咱自家人，一定得把哥的后事处理好。”大家匆匆吃过饭，就分头通知人。晌午时分，女人家帮灶的就来了十来个，男人有自家人和村里乡亲共二十几人。这些人中有些王老万还欠着他们的债，但大家念起老万平时的悉心照顾，总觉得只有送他最后一程，才心安理得。大家套起自家的马车，带着工具，一起直奔老万所在的偏远山区。

来到老万家，早已设好灵堂，孝子们穿白戴孝，帮忙的人来人往。看到王五、老马、乡亲们都来了，儿子王琦磕头相迎，凤仙一下子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下跪请求大家饶恕老万的罪过。大伙儿说，现在不必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商议处理老万后事是当务之急。凤仙拿出老万的遗嘱，大家看了，都很感动。王五说:“我哥一辈子是明白人，咱们可不能让他受委屈，一定要让他风风光光回到祖坟。嫂子，你看如何?”凤仙说:“我正愁这事呢，把你哥留在他乡，我也不忍心。”其他人也说叶落归根。最后，大家商议:谁负责去坊州打墓，谁通知老万生前的好友，谁负责去采购，谁负责客人的吃住，谁去请乐人、纸轿，谁联系拉棺木，谁请阴阳先生看下葬日子等等。一切安排妥当，大家分头行动。

腊月初十清晨，王老万的灵柩运到坊州地面，他终于躺在了爹娘身边。几百号人为他送行，齐刷刷地跪了满地。其中四老也被人搀着来了，他老泪纵横，颤巍巍地说:“兄弟啊，我错怪你了。你生前受人敬重，你走了大家也念着你。”此刻，天下起了鹅毛大雪，霎时，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似乎也在为失去老万而悲哀。突然，大家不约而同朝一个方向看去，一个老者蹒跚而来。老马看见了，快步跑过去，抓住老者的手大喊:“老佟叔，你终于来了，王叔他走了，走得那么急。”老佟快步走到老万坟前，号啕大哭，不停地捶打着自己，喊着:“老伙计啊，都怪我害了你，不然你不会走得这么早。”众人扶起他，劝他要保重身体。

处理完老万的后事，凤仙请来老马和王五，要他俩按老万的遗嘱还清那些欠债。人们看见老万已去世，并且抵给他们的地也不少，大家心里都不是滋味。四老也不再说什么。就在这年腊月二十八日，王五、老马、凤仙和他的儿孙再次来到老万的坟前，凤仙摆好祭品，点燃蜡烛，拿出所有的借据全部焚烧:“你安息吧！我们帮你摘掉了‘黄叶'，你可以轻轻松松地见爹娘了。今后，谁也不会再打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