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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园”外的人们

时间:2022-08-07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小花园”总是很热闹,人流络绎,附近的小学、中学,都把这块地皮看作是进行课外活动的宝地。在很长的时间里,“小花园”的一排建筑,就好像是舞台深处画出来的幕布一般没有动静。“小花园”旁一条弄堂里,住了母亲的老同事,过去常串门。他们让那个没有花草的“小花园”难以被忘掉,哪怕那个角落的人来人往里,已经不见他们。金磊小朋友在淮海路“小花园”的留影。

淮海路思南路路口有一个公交车站,车站后有一片花坛空地。这个地方以前被叫做“小花园”。

20世纪80年代,“小花园”后面有一所幼儿园,住在附近的小孩,哪怕不是那个幼儿园的,也喜欢跑到里头去坐一坐旋转小飞机,算是揩油。后来幼儿园被拆了。“小花园”总是很热闹,人流络绎,附近的小学、中学,都把这块地皮看作是进行课外活动的宝地。常见某个学校的师生在“小花园”拉块横幅,挥面小红旗,搞什么五讲四美宣传活动,借用现在时尚的话来说,就是“做公益”。

我的小学就在长乐路上,自然也曾到“小花园”做过“进步的事体”。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学校开展“支援非洲小朋友”的活动,在老师的带领下,同学们捧着捐款箱,手握拉线喇叭在淮海路上来回动员路人捐款。看见谁投下两分、五分硬币,我们就朝他敬个礼,如果对方塞入一角、两角纸币,就朝他鞠一躬,只要捐过钱的人,身上都会被贴一张爱心黏纸。有的人走的快,扔下钱看也不看就走,大家赶快追上去,不由分说朝他背后衣服上揿黏纸,他自己不知道,背后扛了一朵红心去上班了。也有很多路人完全不理会我们,大家就采取主动进攻的方法向他们讨钱——“叔叔阿姨!请救救非洲小朋友吧!”看见路人便一哄而上去拦截。

有一个老太太拎一袋毛线蹒跚而来,我眼睛尖,赶紧示意大家包围她。我们七八个小孩冲上去,四面包抄堵住她的去路,高低不一地喊:“阿婆——快救救非洲小朋友吧!” 老太太被吓得不轻,护住毛线脸色都变了:“这么多小鬼要做啥?造反啊?!”一个女孩用手抓住她衣襟,楚楚可怜地说:“非洲小朋友要饿死了……”“要饿死了!”大家立刻和声。老太太问:“为啥体饿死?”一个男生回答:“生艾滋病——”“艾滋病!”大家连连点头,“有钞票吃饭就不会生艾滋病了!……”老太太耳朵不好,估计也不比我们那帮小毛孩更知道艾滋是什么,但是她心肠很好,一边说“作孽啊作孽……”一边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角钱来给我们。我们纷纷把手里的黏纸朝她衣服上贴,她身上开了红心朵朵,继续一路“作孽”回家去了。

靠这种方法募得的“善款”,肯定是无法将非洲小朋友从苦海中解救的。可我们当时又不懂,以为做的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甚至有男孩子为了谁捧募捐箱这样的事情,当街扭打。而那个时候,已经有人跑到我父母面前去告状,说看见我在淮海路讨饭。

很多年以后看见马路上有小乞丐追着路人乞讨,我就暗想,当年我也有过这样的行径。

“小花园”的幼儿园拆了以后,改建起来的房子一直冷清关着,据说是风水不好。在很长的时间里,“小花园”的一排建筑,就好像是舞台深处画出来的幕布一般没有动静。而舞台的近处,则是26路公交车站。曾经每天天未亮透,有好几个如我一样没睡醒的学子,就站在这个车站等车,嘴里还有豆浆肉包的味道。那会儿有个同学就住在26路车站对面绿野饭店楼上(现在那个位置是新华书店),每天清晨一过7点整,会准时看见她从马路对面的弄堂里背着书包跑出来,然后与我一路说笑去上学。90年代中期,淮海路拓宽翻修,同学的家动迁搬到浦东去了,她在晨雾中穿过马路的灵巧身影再也没有出现。

念大学的时候我大老远跑去浦东看她。她说,一想起离开住了好多年的淮海路,心里就恨死了。她搬走的时候我也恨——本来,如果有什么题目做不出,直接斜穿一条马路到她家,拿她的作业本抄一遍即可。她搬走了,做功课再也没那么方便了。想想我们这一代人真是可怜,年少时与某个伙伴朝夕相伴的日子,会忽然因为某一次地理的变迁被拦腰斩断,不得已去一点一点适应寂寞,并渐渐对各种疏离不再大惊小怪。

“小花园”旁一条弄堂里,住了母亲的老同事,过去常串门。老同事有个儿子,年龄与我姐相仿,他的爸爸是从事文字工作的。于是,他自小就被寄予一点“文曲星”的冀望。其形象倒有点书呆气,啤酒底眼镜,瘦巴巴,不大爱理会人,看人习惯睨视。他听别人讲话,总是从嗓音里发出尖细的一声“哼——”,仿佛很轻蔑,那模样很像一部电影《包氏父子》里头的儿子。某一年国庆,与朋友在淮海路看灯,走到“小花园”,正巧遇见“才子”独自在赏灯,秋老虎的天气里他竟然披了一件大衣在肩膀上,手里牵了一只洋泡泡,晃悠在人山人海里,两眼依然斜睨周围,好似哪家的高干子弟微服私访。最近,听说这位已经四十有余的“才子”刚刚结婚,父母为了给他筹备婚房,将“小花园”的老房子卖掉,然后买了两套房子,让他和新娘子住市区的新房,一对老人住到临近青浦的二手房去了。

前不久,上海著名滑稽表演艺术家王双庆老师去世,他生前倒和那“文曲星”住在同一条弄堂里。以前王老师经常拎只小菜篮出现在街上,就跟弄堂里的邻家伯伯一样。那副冷面滑稽的面孔一发现有人在看他,立刻眉毛一跳,朝你笑笑,深度玻璃眼镜片好像会发光。大学在电视台实习的时候,有一个同事被派去王双庆老师家做采访,打电话过去约时间,王老师在电话里很仔细、很郑重地说:“阿拉就住在古今胸罩店后头——叫古今的胸罩店!”同事一听笑得话都讲不清。

如今每次路过思南路口,还是会想起王双庆老师,想起“非洲小朋友”,想起“文曲星”,以及老同学。他们让那个没有花草的“小花园”难以被忘掉,哪怕那个角落的人来人往里,已经不见他们。

金磊小朋友在淮海路“小花园”的留影。金磊是我市三的老同学,住在淮海路绿野饭店楼上。我为她起过一个外号——“小松鼠”,因为其个头娇小,过马路时特别灵活,我在红绿灯前木头木脑不敢走,她常常拽起我的袖子一溜烟窜到了马路对面。她上大学时迁去了浦东。摄于198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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