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访问李汉魂将军

◎石西民

李汉魂（1895—1987），字伯豪，广东吴川市中山镇人，抗日名将。1938年7月22日，日军进攻武汉，李汉魂奉调参加武汉保卫战。25日，九江失守，日军又向德安进犯，李汉魂调集8个师的兵力，将日军聚而歼之，取得了德安大捷。本篇采访即记录了李汉魂将军对当时战局的分析。

石西民，浙江浦江人，192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36年成为《申报月刊》编辑。抗战爆发后，石西民作为《申报》记者在前线采访。1946年10月，到延安任新华通讯社社委、《解放日报》副总编辑。1949年后，历任《新华日报》社长、文化部副部长等职。

对于过去坐镇潮汕，在七七事变爆发前后，面对日寇挑衅威胁，预立遗嘱，应付危局，威武不屈，坚决守土的李将军，全国有不少的同胞已有很深的印象了。

抗战发动以后，李将军率领百粤健儿，转战大江南北。在这次保卫大武汉的战斗中，记者在××战地晤见，畅谈之下，对李将军洞察抗战形势的深刻，更表示无限的敬佩。

李汉魂将军

九月二十二日的下午，在一间满壁挂着军用地图的简陋屋子里，开始了我们的谈话。记者首先询问最近的战争形势。他指明，目前敌人为了加紧进攻武汉，在南浔线以及星子方面，除了积极构筑工事外，似已放弃进攻企图。因为自从九江战役到现在，我方在赣北始终保持着有利的地形，给敌人以很大的打击。一方面敌人看到对南浔线的进犯，失掉它一时间上的战略意义，同时我忠勇将士坚强地抵抗，亦使敌人不敢贸然深入。不过敌人既想攻占武汉，必然要先图控制武汉四周军事上的据点，因此，连日来瑞昌武宁间公路上的敌军蠢动，颇值得注意。但是那方面我们军事上的布置很周密，而且幕阜山脉非常险陡，敌人即欲向那方面活动，困难也很多，结果将遭受更大的打击。

记者当听完关于目前战局的分析以后，因感到第三期抗战现在正处严重关头，往往有少数人对“抗战必胜”的信念发生忧虑，所以特提出“抗战必胜”的理由的问题，请李将军根据他个人作战经验及观察给一解答。

关于“抗战必胜”的理由，李将军首先告诉记者说：“当我驻军汕头的时候，对于抗日战争，只觉得这是保卫国家的天职，成败利钝，均非所计。那时候，唯一的目的只是与日寇拼，可以说只求成仁，不曾想到成功。但是经过这次较长期间的抗战，使我成功的信念更提高，抗战必胜的把握更坚定。不仅我个人如此，就是我的部下，现在对抗战的信心，都很有把握。许多弟兄从几月来的作战中，认识了日本帝国主义的武力，也不过是这么一回事。”他带着询问的神态向记者说：“今日在战区中，你们看到一个弟兄对抗战畏缩和动摇的没有？绝没有的。一般将士对抗战的坚决，自信的提高，是一个很好的现象。”

接着，李将军说：“我们抗战必胜的唯一条件是坚持抗战到底，只要我们能坚持，抗战必然有前途。敌人虽然占领了我们广大的领土，可是由于其兵力不足，我们在敌人占领区域的游击战争广泛发展，到处扰乱敌人，使敌人蒙受大量牺牲，得不到代价和补偿，再加上我正规军的坚持抗战，我敢相信，这一种坚持，不怕经济力衰弱的敌人不崩溃，国际上的形势不怕不更变得与我有利。我们只要有人、有枪、有粮食，抗战从一期二期三期，甚至继续到九期十期都可打下去。所以从军事上看，即使武汉万一受到威胁，只要坚持，必能最后取得胜利，而抗战的坚持，是没有问题的。加上民众的拥护和督促，即使有少数意志薄弱的分子，于战争严重关头丧失自信，但是他们绝不敢进行误国的活动。因此从军事上看，坚持抗战没有问题，抗战必胜也没有问题。”

关于政治方面，李将军表示，这的确是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战区民众的逃去，是一个令人伤心的现象。民众动员无成绩，使军队作战遭受到很大的痛苦。李将军十分重视民众动员，他告诉记者，军队倘能得到民众的帮助，等于增加军队三倍战斗力。他更告诉记者，回忆北伐时代，他在九江南面马回岭一带与孙传芳部队作战的时候，军队在民众热情帮助和革命空气鼓励下，像增加了几倍的力量，把孙传芳的部队打得落花流水。这种军民合作的精神，照理在这一次划时代的民族对外作战中，应当更表现得热烈和有力，可是客观事实并不是那样一回事情，言下很有些不胜今昔之慨的样子。

李将军把民众动员不起来的原因，归结为如下几种理由：首先是保甲制度的不健全。他说，有些地方的保甲长，不仅自己先民众而逃跑，而且还对民众大肆恐吓，叫民众马上逃跑，表示不逃跑他不能负安全责任。其次是地方行政官吏的腐败。他举出九江的例子，九江还没有失陷，县长已躲入深山，这样的“亲民之官”，怎能领导民众。过去做民运工作的人，只讲表面，不愿深入下层，再加上民众教育的不够，一部分军队军纪的不良，便使军民间形成了鸿沟。

不过当说到政治一般形势的时候，李将军仍是很乐观的。他说：“目前政治上的进步，虽然赶不上紧迫的客观形势的需要，然而这也有它的原因。中国真正的统一时间短暂，正因为这原因，使政治的进步不能赶上客观形势，影响了全民动员。然而在其基本上仍是在进步的，大家都能站在‘民族高于一切’的原则底下，团结起来，我们就一定会愈打愈团结，这种团结一定会愈打愈坚固。我们全民族团结，就使得敌人多方面建立的汉奸组织，没有办法找到有名望的人去做它的傀儡。这种民族的觉醒，更说明了中华民族绝不会灭亡。这种民族的团结，更说明了中国抗战的必然胜利。”

最后，李将军还与记者谈到外交、经济各方面的敌我对比，与我方有利的所在。记者除了钦佩李将军的丰富学识和远大眼光外，在这第三期抗战最艰苦的时候，把前方将领对抗战的见解忠实地笔录出来，想不是一件无谓的工作吧！

◇原载1938年10月4日《新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