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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风涛(下)

时间:2022-07-15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你负天下大名三十多年,才高学富,难进易退。大家都以为你不出来则已,一出来,太平便可立就。现在议论纷纷,有的人还对你妄加诋毁,无所不至。我认为,你的错误只是太自信和用心太过。“你讲理财,把三司放在一边,更立制置三司条例司,把一些文士和通晓财利的人聚在一起,讲究财利之道。又派使者四十余人,去各地推行青苗等新法。有些使者轻佻狂躁,骚扰百姓,不把州县官放在眼里。因此,士大夫不满,农商失业,谤议沸腾,到处

司马光坚决不肯就枢密副使职,在安石还没有视事之时,他给安石写了一封长达三千余字的信,说:

“你负天下大名三十多年,才高学富,难进易退。大家都以为你不出来则已,一出来,太平便可立就。现在议论纷纷,有的人还对你妄加诋毁,无所不至。我认为,你的错误只是太自信和用心太过。

“你讲理财,把三司放在一边,更立制置三司条例司,把一些文士和通晓财利的人聚在一起,讲究财利之道。又派使者四十余人,去各地推行青苗等新法。有些使者轻佻狂躁,骚扰百姓,不把州县官放在眼里。因此,士大夫不满,农商失业,谤议沸腾,到处是嗟怨。

“不把州县官放在眼里,这就是‘侵官’,侵官就把事情搞乱了,但你以为这是治术而付诸实施。发放青苗,贷钱取息,是鄙事,但你以为是王政而大力推行。徭役自古出于民间,你却想敛取民财雇市佣来担任。这三件事,普通人都知道做不得,而你独以为可为。你想的是求非常之功,因此把普通人明白的事都忽略了。

“你现在是自以为能见到别人所不能见的。别人意见与己意同,便以为是;不同,则以为非。因此,方正的人渐渐离开你,谄谀之徒亲近你。这样,希望把事情做好,是不可能的。

“从谏纳善,不独人君应当如此,人臣也应如此。郑人在乡校议论执政的是非,有人请子产加以禁止。子产不同意,说他们以为对的就照着做,以为不对的就改,这不是我的老师吗,为什么去禁止呢!赵简子有个臣子叫周舍,好直谏,周舍死了,简子非常怀念他,说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

“你素刚直,在人主前议事,如与朋友争辩于私室,一点也不低声下气。但却容不得别人和你争论,动不动就发脾气、骂人,或者要求皇帝加之斥逐。拒谏如此,有亏于恕。

“你欢喜孟子和老子。孟子说仁义而已,何必曰利。你却大讲财利,行均输法于江淮,夺商贾之利,散青苗取息,夺农事之利。老子说治大国若烹小鲜。你当政之后,上自朝廷,下及田野,内起京师,外周四海,士农工商,兵吏僧道,纷纷扰扰,都不得安居。你只相信几个人的话,背离着天下人的心。你总角读书,白头秉政,难道能尽弃所学只跟着那几个浅人混在一起吗?

“我希望你进一言于主上,罢条例司,追还常平使者,复国家太平之业。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你从善之美,必使人仰而视之,光大于前日。

“我和你趋向虽然不一致,但‘大归则同’,没有任何不同的目的。你要得位行其道,使天下之民得到好处。我正要辞位遂己志,以救天下之民。我和你,就是所谓的‘和而不同’。”[1]

安石在答书中,说和司马光相交的时间很久,议事往往不合,是因为“所操之术”多不同。他说受命于人主,议法度于朝廷,授之于有司,不是侵官。兴利除弊,不是生事。为天下理财,不是征利。批判邪说,拒绝花言巧语的人,不是拒谏。他说士大夫习于苟且,多不恤国事,同俗自媚于众。明确拒绝司马光复国家太平事业之旧的话,以为什么都不去做,“守前所为”,则“非某之所敢知”。[2]

后来还有书信往来,司马光对于孟子义利之说,对议法度“当举其大而略其细,存其善而革其弊,不当无大无小,尽变旧法以为新奇”,重作申论,并且郑重声明他也反对“不恤国事而同俗自媚”。[3]

王安石在神宗敦促下复出视事。司马光请假在家,神宗召见。光对神宗说:“我上疏请罢条例司和追还使者,朝廷没有采用。独以何心,敢当高位!我说得对,希望早日施行;不对,就请不要再派人去叫我,早一点收还枢密副使的告敕”。[4]

后来神宗和蒲宗孟论人才,宗孟说:“人才半为司马光所坏。”神宗眼睛盯着,过了很久,才说:“蒲宗孟,这样瞧不起司马光吗!别的不说,只辞枢密这件事,我自即位之后,只见此一人。别的人,你叫他走,也不肯走。”[5]

司马光交还枢密告敕之后,宰相曾公亮、陈升之也因为和王安石争青苗钱,称疾请假在家,不出视事。御史中丞吕公著屡次奏请罢提举官,说新法只令转运使或提点刑狱推行就够了。

三月的一天,神宗又召司马光于崇政殿,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抗命不受告敕,说这项任命还没有罢去。司马光说:“我自知无力于朝廷,抗命的罪小,尸禄的罪大。”神宗说:“你一受命,把工作抓起来,就不是尸禄了。”光说:“现在朝廷所行,和我说的相反。”神宗说:“相反的是什么?”光说:“我以为条例司不当置,使者不当派,青苗钱不当放,这不是相反么!”神宗说:“现在士大夫,议论汹汹,都是这样说的;你是侍从之官,听到这些话不得不对我说啊!”光说:“不是这样。开始讨论,我在经筵就和吕惠卿争论,以为一定要执行,必致天下汹汹。当时士大夫和百姓都还不知道。我并不是由于别人都在议论才开口的。”神宗说:“人们都以为法非不善,只是执行的非其人。”光说:“依我看,法亦不善,执行的亦非其人。”神宗说:“你看过原来的敕令吗?”光说:“没有看到。”神宗说:“原来规定不许抑勒,违背敕令强迫百姓的,朝廷决不放过的。”光说:“命令是这样,但使者都讽令抑配。开封府界十七县,只有陈留县张贴告示,听民来请则给,但没有一个来请的人。由此看来,其他十六县,恐怕都不免于抑勒。”神宗说:“你的告敕还在禁中,我想再送出去,你千万不要再辞。”光说:“你能接受我的意见,加以实行,我不敢不受,不能,我死也不敢受的。”神宗说:“你何必如此专爱虚名。”光说:“人们都以得为两府,无异于由地升天。爱虚名何如享实利,我只不过是不敢无功而受禄罢了。”神宗说:“你说的都不是你职内之事。”光说:“我担心的就是一接受任命,就不能说我职责以外的事了。现不受命,只是贪恋说国家的要务,一点也不为自己打算。”神宗最后说:“让我再想想吧。”[6]

京城盛传王安石有三不足之说,以为天变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不足法。司马光和范镇都不赞成。时学士院策试,司马光以为策目。范镇说:“流俗不足恤,我已作为策目了。”司马光就只问了两项说:“有人以为,天地和人,毫不相干。日蚀、月蚀,以至地震,都有规律,不必害怕。祖宗之法,未必尽善,当变的就要变,不必完全遵守。你怎么看?是不是古今异宜,诗书都为陈迹,不能尽信;抑或是圣人之言,深微高远,先儒的解释未必完全恰当呢?请加以辨明。”题目很快就被宫廷撤换了。

吕公著因请求罢条例司、斥遣使散青苗钱不当,罢御史中丞,出知颍州。参知政事赵?出知杭州。?在罢司马光枢密副使之命时,曾上书说“中外人情,莫不骇怪”,还把李常、孙觉、张戬、程颢和王安石争论,都请求罢言职的事说了。[7]

李常、孙觉原来和安石都极相友善,安石当政后任谏议,都以论青苗不合,常被逐通判滑州,觉出知广德军。程颢、张戬都是学者,当时同为监察御史里行。颢以为“天下事非一家私议”,不能不平心静气听取不同意见,因与安石不合,出提点京西刑狱。司马光称赞颢公直,自愧不如。张戬是著名思想家张载的弟弟,说安石乱法,对曾公亮、陈升之不满,以为吕惠卿“假经术以文奸言”,被撤去职务,出知公安县[8]。司马光非常佩服张载,说他不为利禄所动,不为时俗所牵。当宰相自用之时(宰相,指王安石),毫不为屈,归卧故山。[9]这一位抱负远大,“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人,[10]以为为政当法三代。其《克己复礼诗》以为:

克己工夫未肯加,吝骄封闭缩如蜗。

试于中夜深思省,剖破藩篱即大家。[11]

剖破藩篱即大家,这不是历史性的总结吗?

司马光读《通鉴》至汉贾山上疏,因与神宗论纳谏之美,说:“人都欢喜顺己者,不欢喜逆己者,只有圣贤才知道顺之害,逆之益。假如逆己的人都被谪、被逐,顺己的就扶摇直上了。谄谀之人日亲,忠正之士就一天天地疏远了。这不是国家之福啊!”

神宗在讲读之后,单独留下司马光,和他讲了被黜逐人的是非,还告诉光说:“有人伪造了一封谏书,动摇军众,还说天不我,因此我的儿子夭折了。有的人说,这就是你的上书。”光说:“我给陛下上书,陛下都看到了,我是从来不以奏草给人看的。”神宗说:“你说的一切,外人没有知道的。台谏所言,我还不知道,外面就传遍了。”最后,司马光说:“现在条例司所做的事,只有安石、韩绛、吕惠卿认为对,天下都以为不对。你难道只能和这三个人共治天下吗!”[12]韩绛这时已由枢密副使为参知政事。他在神宗前说王安石提了很多建议,都非常正确,请神宗深为省察。王安石非常感激他。[13]

又有一次读《通鉴》,至张释之随汉文帝游上林苑日登虎圈(养虎的地方)事。管理虎圈的啬夫,问什么,答什么,对答如流。文帝很欣赏,命释之以为上林令。释之问文帝,周勃、张相如这两人如何。文帝说他们都是长者。释之说:“可这二人都不会讲话。你为这个啬夫有口辩,便越级提拔。将来人们都争为口辩而不务实了。”[14]当时吕惠卿在座。讲完张释之论啬夫口辩之后,又引孔子“恶利口之覆邦家者”之言,说:“利口何以能覆邦家?因为这种人能以是为非,以非为是,以贤为不肖,以不肖为贤。假如人主相信他,邦家不就倾覆了么!”[15]

李常这些人被逐之后,神宗要大臣自择台谏官。司马光上书,说台谏官是天子的耳目,正因为天子深居九重,不易知百姓疾苦,大臣专恣,左右奸邪,才设此官,以刚直公正的人担任。假如台谏官庸懦阿谀,不知廉耻,天下之事,你就难得知道了,这难道是国家社稷之利吗!他希望皇帝亲自挑选公正刚直的人,“布之言路,以明四目,达四聪,勿使为群下所欺蔽。”[16]

不久,神宗以秀州军事判官李定权监察御史里行,知制诰李大临、苏颂以为这样越级提拔,担任言职,不合规定,不肯草诏。因为王安石坚持,大临等遂以违命之罪罢去。司马光上书,说他素不识李定,也不知其为人,皇帝倘知其贤,何不先试以他官,等到功效显著,然后不次拔用,何必现在和臣下争个谁是谁非呢?他还表示上次谈台谏官被逐,这回又为李大临等辩护,并非私此数人,只不过是希望国家的言路不被断绝而已。[17]

转眼又是秋天。八月,司马光和神宗相见于垂拱殿,请求出外,知许州或西京留司御史台、国子监。许州距京师二百十五里,因神宗曾为颍王,后升为颍昌府;西京留司御史台和国子监都是闲职,都可以不问京城里的政海风涛。

神宗说:“你怎么能出外!我还要重申前命,让你为枢密呢!”司马光说:“我现在的职务也不能担任,还谈得到进用吗!”神宗沉吟甚久,说:“王安石素与你相好,你不必自疑。”光说:“是的,我们相好已久,但他执政后和他有很多抵触。苏轼、吕公著这些人因为抵触了他,有的被他说得一文不值,陷于危法。我不怕贬黜,但要保全我的本来面目。”神宗说:“安石和公著关系十分密切,一旦公著有过,安石不加隐瞒,是很公正的。苏轼却不是个好人。鲜于?在远地,他把奏稿寄给他;韩琦赠银三百两不受,却贩卖苏木、瓷器和盐以牟利。”司马光说:“即使苏轼是如此,比李定要好得多。李定不服母丧,连禽兽也不如,安石还要用为台官。我现在不能自保,不能不去了。”[19]

这次谈话之后,神宗曾单独和王安石说司马光很怨他,要求出外。说谢景温是你的羽翼,弹劾苏轼商贩全非实情。安石大为景温辩解,说韩琦当政时,人们连琦妻弟也曲意奉承,只有景温不肯为少屈。

又一次,神宗对王安石说:“司马光以为现在是非淆乱。是非难明,确也值得担忧。”安石以为“以先王之法考之,以事实验之”,是非是不会不明白的。后来又说:“近代执政,引用朋党,蔽惑人君,排斥独立不惧的人才。”神宗颇以当日不同政见者为忧,说有人以党锢之事和今日相比。安石说:“人主昏乱,宦官势焰炙手可热,士大夫辱骂朝廷,才有党锢之事。当今陛下明智,大大超过前世人主,只是刚健不足,还做不到一道德、变风俗,因此异论纷纷。若能力行不倦,坚持一些时日,凡事断以义理,日子一久,人情风俗就要变了。”[20]

【注释】

[1]《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六《与王介甫书》。

[2]《王文公文集》卷八《答司马谏议书》。

[3]《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六《与王介甫第二、第三书》。

[4]《长编拾补》卷七熙宁三年二月戊子条。

[5]《宋史》卷三二八《蒲宗孟传》。

[6]《长编拾补》卷七熙宁三年三月己亥条。

[7]《长编》卷二一熙宁三年四月戊辰条、己卯条。

[8]《宋史》卷三四四、四二七本传。

[9]《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五《子厚先生哀辞》。

[10]张载《西铭》。

[11]《能改斋漫录》卷一一。

[12]《长编》卷二一熙宁三年四月甲申条,贾山上书,见《通鉴》卷一三文帝前二年十一月癸卯条。

[13]《宋史》卷三一五《韩绛传》。

[14]见《通鉴》卷一四文帝前三年五月条。

[15]《长编》卷二一熙宁三年四月丁亥条。

[16]《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七《请自择台谏諸子》,注明三年四月十六日上。

[17]《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四三《论李定諸子》及《贴黄》。

[19]《长编》卷二一四熙宁三年八月乙丑条。

[20]《长编》卷二一四熙宁三年八月壬申及九月己丑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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