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的因素

三、文化的因素

同技术的基本特性和社会存在状态相比,社会文化特性对技术负效应的产生具有间接作用,但是这种作用依然是巨大的,并且具有强烈的持续性,也是技术负效应产生和形成的重要因素。这里通过对社会文化特点与技术负效应关系的分析,阐述技术负效应产生相关的技术主义、个人主义、国家主义、信仰缺失、道德失范等文化因素。

技术观念是指人们对技术的总体看法和根本的观点,尤其是对技术在社会中的地位的认识。人们的技术观念对技术的社会后果有很大的影响,在现代社会,占统治地位的技术观即技术主义对技术的结果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对于技术负效应的产生也有很大的作用。技术主义是现代社会意识形态中的一种特性,它过于强调技术在社会发展中的作用和价值,在一定程度上夸大技术对社会的作用和影响,具体表现为技术救世论和技术万能论。“技术救世主义指认为技术本身的发展直接主宰人类命运,并且导致社会繁荣的一种观点。这种观点认为,技术是独立自主的,技术的发展及其社会后果不受社会条件的制约,技术进步会无可怀疑地给人类带来幸福美好的生活。”^[78]223在技术主义观念的影响下,还产生了技术专家治国论和科技治国论^[79]。这些技术观念也是技术负效应产生的根源。

随着现代技术的迅速发展,社会财富有了巨大的增长,人类生活条件得到广泛的提高。同时,工业和技术应用的扩大又引起了许多危及人类生存的全球性问题。从20世纪开始,对技术的价值抱怀疑、批判态度的学者增多,另一些学者赞美现代技术的功绩,并寄希望于新的技术革命来创造更美好的未来。一些人断言,由于电子计算机技术和自动化技术的应用,以及生物工程和海洋工程的出现,将会消除一切贫富区别,消除战争和各种社会危机,实现世界大同。他们认为,社会关系的变革已无意义,技术是真正的“救世主”;“技术救国”或“技术立国”的口号备受推崇。这种技术救世主义,又称技术至上主义,是技术决定论的一种表现形式。技术发展的方向和速度以及技术的应用能否有益于人类,尽量避免和减少消极后果,取决于技术所处的社会环境。技术是推动社会关系变革的有力杠杆,但也需要人们利用这种杠杆,实行社会体制的改革来适应技术发展的要求。放弃变革社会关系和改善社会环境的努力,单纯地等待和凭靠技术进步自动地拯救人类,“救国”“立国”,这在理论上夸大了技术的作用,在实践上也是不能实现的^[78]223-224。

由于科学技术与理性相结合,人们对技术发展的合理性有比较清晰的认识。又由于技术活动给人类带来的福祉,以及技术发展对社会进步的作用和影响,人们看到了技术发展对人类的意义和价值。由此,人们把科学技术活动作为推动人类社会进步和发展的主要活动,而且人们把科学技术的意义和价值极端地夸大,认为科学技术能够解决人类社会发展中的所有问题,提出了所谓技术万能论。还认为科学技术决定人类社会的发展,提出了所谓技术决定论。笔者承认这些思想有其合理的内容,但就其整体的观点而言,还是把技术放到了绝对化的地位。这种技术主义导致技术负效应的产生,是技术负效应产生的根源。第一,这种技术主义在大力发展技术的过程中,在极大地发挥了技术的意义和价值的同时,强化了技术对人类作用和影响的另一方面,即强化了技术对人类的负面作用。第二,人们在技术主义的背景下,在提倡和发展科学技术的同时,也排挤了所谓非科学技术的文化,应当说这些文化对人类社会的存在和发展也具有一定的价值,它们的缺失会使人类社会产生各种问题。正是由于技术主义的存在,把技术放到了过高的位置上,非科学技术文化被科学技术排挤到微不足道的地位时,社会必然要受到损害。技术对人类伦理道德和宗教信仰等方面的冲击所产生的结果,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海德格尔提出为“天然知识”恢复权力的思想,其目的就是想要克服技术主义及其所产生的后果。

人的生存观念是社会文化的重要内容,它对人的行为具有很大的支配作用,对于技术的发展也是如此。现代社会人生观的最显著特征是个人主义,这种观念对于技术负效应的产生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个人主义是现代社会中在人们精神世界中占主导地位的社会思想意识,它的思想特性是在社会生活中把个人的利益和局部的利益放在首位,强调社会个体和局部群体的地位和价值,忽视外部世界存在的价值和利益;割裂社会个体和局部群体同整个世界的有机联系,没有看到社会个体的存在和发展对整个世界的绝对依赖性,片面夸大了社会个体的作用和价值,并把这种认识和观念作为进行社会活动的基础。个人主义的主要问题是割裂了社会个体成员同整体社会,乃至整个世界的有机联系。用后现代主义者的话说：“个人主义否认个体主要由他(或她)与其他的关系,与自然、历史、抑或神圣的造物主之间的关系所构成。”^[77]4正是由于个人主义存在着这种问题,其成为技术负效应产生的根源。因为在个人主义思想观念的支配下,人们从事技术活动首先考虑的是个人和自我的利益,至多也是局部群体的利益,而很容易忽视整个社会的利益,忽视了社会对个体的价值,把社会看成个体的简单集合。在这种观念支配下,技术活动主体在进行技术活动中当遇到个体和社会利益相冲突时,很容易牺牲社会整体利益而维护个人或小集团的利益,甚至还会应用技术作出损害整个社会和破坏自然的活动。这样的实例可以列举许多。

在技术活动中,个人主义的另一方面的问题是对自然界价值的忽视和错误认识,把人与自然分裂起来,没有看到人与自然的本质联系,它割裂了精神世界与自然世界的联系,认为精神本质上独立于自然,灵魂独立于身体,自然界是毫无知觉的。这种思想观念所产生的问题是人们在处理与自然的关系时具有强制性,它为统治和掠夺自然提供思想依据,这种个人主义思想观念在处理人与自然关系上的表现,也是技术负效应产生的根源之一。在这种思想观念的支配下,人们在技术活动中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必然会以人们自身为中心,以掠夺、破坏自然界为代价满足自身的需求和发展。由此,环境和资源等问题的出现是十分自然的事情了。这也让人们看到了个人主义对技术负效应产生所起的作用。

信仰是社会精神的灵魂,它对于人的社会行为有很大的影响。在现代社会中,信仰问题不仅影响现代技术的发展,也会导致现代技术负效应的产生。虚无主义是现代社会人的信仰中最突出的问题,也是现代技术负效应产生的根源。虚无主义是现代社会人们精神世界的一种状态和特点。它一是指人们信仰的虚无,即现代社会人们没有信仰统一的神圣之物(即无神论);二是指人们道德的虚无,即人们缺失道德准则约束自己的行为。对于现代社会的虚无主义状况在这两个方面的表现,后现代主义者给予了深刻地批判,对这种批判进行进一步的分析也可以看到虚无主义对技术活动的影响,尤其是对技术负效应产生的影响。

一方面表现的实质是现代社会人们信仰和崇拜内容的变化,现代社会在思想观念上同过去各个历史时期不同的一个重要特征是无神论,现代的人们基本上否认神和上帝的存在,或在形式上承认神和上帝而在实质上对其给予否定,由此在实质上也就不存在对神和上帝的信仰和崇拜。现代社会中,人的生活在很大程度上是在没有上帝的情况下度过的,宗教的影响程度已经被缩小到极小的范围内。就精神信仰问题而言,由于科学和理性使现代人放弃了神和上帝,但是人们的追求和崇拜不会消失,在这种情况下,现实的某些东西顶替了神和上帝成为人们追求的目标,有人把这种行为称为世俗主义,看作宗教的另一种形式即世俗宗教。人们追求现实的某些东西的内容是比较复杂的,有好的东西也有不好的东西,有个人的物质利益和享乐,有极端的爱国主义,也有对艺术和审美的追求,当然还有对科学和技术的追求,等等。由于人们对其追求具有宗教般狂热,崇拜具有极端的特性,这样也就使其成为产生与其相关的各种社会问题的根源,在这些社会问题中当然包括技术的负效应。

同信仰虚无相关的现代社会的另一方面显著的特点是道德的丧失。在传统的思想观念中,自我利益是受道德规范制约甚至是让位于道德规范的,道德准则具有影响人们思想和行为的功能,人们用它来规范自己的生活并影响他们周围的世界。人们普遍认为在道德规范和自我利益之间发生冲突时,最值得赞赏的做法就是让自我利益服从于道德规范,让自己的行为受这种规范的制约。这里说现代社会道德丧失主要表现为自我利益追求的合理化,在很大程度上似乎不再服从于道德规范,在某些方面它已突破道德规范的制约而成为可接受的东西,而且这种自我利益的可接受性还扩展到社会的许多方面。现代社会在很大程度上已经逐渐地把人们过去所理解的那种自我利益看作在生活和经济等层面上是可接受的,在一定的程度上允许在市场上不受道德约束地追求自我利益。

在后现代主义者看来,现代社会的道德丧失主要导致三个方面问题的产生。其一是助长个人主义。其二是在与其他事物交往中缺少应有的善。持有这样观念的人在处理人与自然关系时,尤其是处理人与其他物种的关系时,必然会忽视其他物种的状态和感受,造成对其他物种的破坏,并导致对整个生态系统的破坏。其三是不再关心未来。在现代社会中,人们的自我利益同自己后代的利益也发生了冲突,人们或者为了自己眼前的利益,或者认为未来的生活比现在更好,已经开始不再像过去的人那样关心自己后代人的生活,而只关心当前自己的物质满足。除去上述三个方面,所剩下的只有关心社会个体当前的物质满足,进入一种及时享乐的状况中。从道德缺失所产生的三方面问题的每个方面,都能推演出它们都能导致技术负效应的产生。由此可见,现代虚无主义的道德缺失问题同其信仰和崇拜的变化一样,都是导致技术活动中的负效应产生的根源。

价值是人对客观事物能否满足自己需要的肯定关系。如果说客观事物有价值,就是说它对人具有积极的意义,能够满足人的某种需要,成为人们所追求的内容。现代社会的价值观的最大特点就是经济主义。经济主义也称为实利主义或社会经济化,是现代社会意识形态领域中的又一特性,它是把经济利益作为人类社会最有价值的东西的一种思想观念。

后现代主义者对于现代社会的经济主义有比较深刻的认识,在后现代主义者看来,现代社会的经济化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第一,对社会中的人而言,最有价值的东西是物质的需要。第二,现代社会的经济化把人性定义在经济的基础上,把人看成经济的动物,把人对物质的追求看成人的本性。第三,现代社会的经济化把物质看成解决人类社会所有问题的东西,把社会生产和经济活动作为社会最有价值的活动。确实,现在社会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社会经济的发展,而现代社会的经济发展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现代科学技术。社会的这种极端经济化,必然要把技术的发展和应用极端化,而技术极端则往往容易产生技术负效应。由于经济的极端化也会出现突破文化约束,追求经济发展速度,追求物质享乐的更高程度等问题。由此可见,现代社会的这种经济化特征从多方面引发技术负效应的产生。其一是社会经济化强化科学技术主义和技术决定论思想,这样过分强调技术的作用和价值,往往易使技术活动缺少必要的限制而走向极端,并进而引发技术问题。其二是这种社会特征使人们在思想观念中把物质追求看成第一位的,把道德追求放在从属地位,这必然要导致技术活动者在技术活动中放弃道德约束,把技术当成谋求物质利益的工具,进行满足个人利益而损害整个人类利益的行为。其三是这种社会特征使工业化和社会生产盲目和快速地发展,而工业化和社会化大生产又都是促使技术负效应产生的重要因素。其四是这种社会特征能够导致人类的物质消费的追求没有限度,这种消费无限度也是导致技术负效应产生的原因,等等。

国家主义是把社会活动的价值确定为使国家过度强大的一种思想观念,它统一现代社会成员利益的思想观念。现代社会的集中化把过去利益一致的所谓小型的、亲密的、有机的社区和机构给摧毁了,并在观念上用国家代替这些社区和机构。在国家主义观念下,社会成员的整体利益同国家利益是一致的,国家是社会成员的整体的代表,社会成员个体的活动要服从于国家的整体目标。国家主义产生技术负效应的主要途径是,在国际政治活动缺乏强有力的规范时,为了实现经济主义的目标,在贯彻国家主义时容易产生军国主义,即用侵略和战争解决国家经济发展的问题。从20世纪所发生的两次世界大战的背景分析中就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而为了实现这方面的目标,各国的领导集团必然会把技术应用到战争和军事活动中,这种有意识的社会活动,使技术活动产生了对人类生存威胁的后果。国家主义还会使发达国家利用自己技术和经济上的优势对不发达国家进行经济等方面的剥削,如把肮脏工业转移到不发达国家,把技术和工业等废弃物排放到不发达国家等。这些活动的结果不仅对不发达国家造成一定的损害,而且对于整个人类社会也会产生有害影响。从上面的讨论中可以看到,国家主义的存在使技术活动极端化,为技术负效应的产生提供了条件,也促进了技术负效应的产生。

各种相关因素所处领域的归纳是相对的,有些因素如技术主义和国家主义等可以属于不同的领域,为了说明和论述的方便,将其放在社会文化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