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指导下，为研究王船山哲学思想的科学化而努力

同志们:

在湖南省委、衡阳地委的直接关怀下，得到全国各地，首先是湖南全省广大哲学、史学、文学等各方面从事科学研究和理论教学工作者的大力支持，经过了充分的准备，在衡阳举行规模空前的“王船山学术讨论会”，纪念我国17世纪伟大的唯物主义思想家王船山逝世290周年，这是目前中国学术界的一件大事，而且肯定会有长远的国际影响。恰恰在这个时候，个人能够回到故乡湖南，并参加盛会，得有机会向各地的船山学专家学习，真是感到非常高兴!

我虽然在青年时多次路过衡阳，很早就知道王船山这个人，对于他的学术思想，因为工作的关系，也时常接触，但说真的，却一直缺乏系统的研究，更谈不上有什么独到的见解。前几天听了大家的发言，同时也看了部分论文或专著，很有启发。这样，今天就来谈一点初步的体会，如有错误，希望到会的各地专家同志们毫不客气地批评指正。

正如有的同志们在发言中早就指出，王船山虽是湖南人，但他首先是中国人，他在思想史上的贡献不受国界的限制，而是属于全世界。因此，对于他的学术思想方面进行系统而深入的研究，就是我国各地的船山学研究工作者责无旁贷的任务，而且今后肯定会取得更加伟大的胜利，有更多的丰硕成果。

我今天准备发言的题目是“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指导下，为研究王船山哲学思想的科学化而努力”。想分几点来说(讲到哪里看时间情况而定):史论结合问题;主观辩证法和客观辩证法。

一、史论结合问题

这里所谓“史”，是指历史事实，“论”是指哲学理论，即历史事实和哲学理论的结合问题。

目前不少同志提到，总结过去一段时期内中国哲学史的研究，多有这样的毛病，就是不免简单化。今后船山学的研究要走向康庄大道，当然要预防再出现这种倾向。而且从这次会议来看，已经取得了可喜的成绩。现在社会上偶尔又听到有这种反应，说看了某些历史工作者(当然不是全体)的论文，不免感到只注意许多琐细的现象，不见得抓住了问题的本质，更谈不上揭示过去社会矛盾在对立统一中的发展规律，很少对今天有什么借鉴作用。因此感到不满足。对一些哲学理论工作者则有另一种反应，说他们的研究成果往往只知道按定义出发，从概念到概念，所以空洞得很，对于指导社会实践也没有多少意义。总之，感到离满足时代的需要还有一定的差距。目前在一部分青年学生中，特别是在高等学校，也有把哲学原理的研究和哲学史的研究简单地对立起来的情况，以至于影响到搞原理的甚至对哲学史都不感兴趣，搞哲学史的也对马列主义原理不肯刻苦钻研，从而形成史论之间割裂的学风，在科学研究中，往往理论不能很好地结合实际，不免徘徊观望，很难有所前进。为此，我认为必须提倡史论结合，这就一定要努力做到吃透两头:一是马列主义原理，二是哲学思想史料，然后大力开展创造性的研究、总结。

就哲学史工作者来说，我认为第一步须学会批判审查思想史料的方法，这些方面的内容很广泛，史料学中所涉及的目录、版本、校勘、训诂，乃至思想的、历史的、阶级局限性的研究，都与此有关。现在只举一些简单的例子来说，当然也可以举一反三，推论其余。如《船山先生年谱》作者、清代康熙时期的潘宗洛说:“王船山先生颖悟过人，读书十行俱下，一字不遗。”这肯定是一种文学的夸张，绝对不会符合事实的，就是进步的资产阶级学者都不会这样来叙述的。我认为文学上的浪漫主义和哲学史的实事求是的研究是根本不同的。又如王船山的儿子，由于时代跟他父亲已有所不同了，思想境界也有一定的距离，因此他的《薑斋公行述》只知道说他父亲如何根据程朱派正统学说来“守正道以屏邪说”，特别提到“以辟象山阳明之谬”，这显然带有片面性，看来也是不可以完全相信的。湘西草堂挂的清末郭松涛以及后来还有人简单地重复那种观点，认为王船山只是程朱派理学的继续。任何哲学史工作者只要比较全面地掌握思想资料，应该不难看出其中的问题所在。其实这也是思想史料的审查，同时也是哲学史研究科学化不可缺少的一个工作步骤。

为此，我认为哲学史研究工作者最好能力求史论结合，能把抽象的概念通过逐步探索，把理性认识尽可能地结合历史的研究，还原到当时社会条件下的感性认识，了解他是从什么样的感性认识的内容提高到那种理性认识的，这样才能使人对那些古人的概念的理性认识获得具体的理解，才是结合了特殊再上升到一般。同时把这种理性认识具体运用到当时和今天的社会实践，将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经过这种努力，那就不可能出现只是空洞的抽象，也就不会是所谓的“言之无物”了。这应该是防止简单化的一种途径。

二、主观辩证法和客观辩证法

最近哲学史的研究工作者注意哲学范畴体系先后之间矛盾发展的规律，即思维的辩证法，这是对过去人类理论思维研究深入的表现，它是中国哲学史研究的一大进步。但哲学唯物主义的认识论是一种反映论，因此彻底的唯物论只能是辩证唯物论，而不是其他任何一种形态的唯物论。所以，研究中国辩证法的历史，同样必须特别注意贯彻唯物主义的反映论，即主观辩证法是来源于客观辩证法的原则，客观事物的变化发展是第一性的，而人们关于变化发展的观念则是第二性的。虽然思维规律也有它自身的特点，有相对的独立性。王船山既是一个伟大的朴素唯物主义思想家，同时又是一个伟大的朴素的辩证法家，这是大家公认的。为此，在研究王船山的辩证法体系形成发展的同时，有必要认真研究、具体分析对他的思想具有直接影响的各种矛盾，包括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王船山早年参加科举考试时读过的书，肯定是正统的宋代儒家、程朱派理学，也就是我国后期封建社会的官方哲学，这是不用怀疑的。后来又有很大的变化。应该说，当时客观现实的矛盾是使他后来突破正统理学藩篱的主要原因，而过去一切异端思想的影响，只能说是第二位的原因。因此研究王船山所继承的过去优秀的思想遗产，只能说明问题的一个方面(也可能并非是最主要的方面)。因此，怎样具体地分析研究明清之际、特别是王船山生活时代的各种社会矛盾变化的复杂情况，应该是科学地研究王船山学术思想的一个重要环节，它是新哲学思想萌芽的主要根源。

这个时期的社会矛盾非常复杂，举其大者来谈:

(1)君为臣纲(三纲之首)，地主阶级统治者与广大劳动农民之间的对立统一，是封建社会的基本情况。

(2)夷夏之防，或华夷之辩，是当时封建社会的民族关系基本准则。

(3)生产力的发展，乃至思想文化之间新的和旧的(进步与落后)的矛盾。

我们试看当时上述三类矛盾错综复杂的关系。

首先是以李自成为首的农民起义军推翻了明王朝的统治，但是镇压了这次农民起义的都是满族(夷)贵族统治者，因此清初统治者反以明王朝的恩人的姿态出现，说是为明王朝报了仇，这从多尔衮报史可法书中可以看出。汉奸吴三桂引清兵入关，他们是真正帮助满族消灭明王朝的主将，同时帮助满族统治者建立清王朝的也多有汉人(如洪承畴)，但后来又反复无常，但农民起义的部分将领后来又成了反抗清王朝民族压迫的代表(如李定国)。

汉族南明王朝的腐败统治，从一方面来说，反而更超过清代初年满族的统治者，最忠于汉族统治者的王船山，在南明(汉)王朝反而受到陷害排挤。王船山在满、汉双方统治者的压迫下，不得已，只能逃到另一种少数民族地区去避难，并接受它的保护，而另一些受到清(夷)王朝满族统治者压迫的少数民族(夷)又有联合汉族的被压迫群众去反抗清王朝的满族统治者。

又明末西方科学开始传入中国。这种西学当然又是一种夷学，但这种夷狄之学却又有部分胜过传统的为汉族人所创的知识学问。

王船山早年读的是汉民族正统思想的儒家理学，但是作为夷族(清)的最高统治者(如康熙)又大力提倡。康熙为了缓和满汉矛盾，又表扬明太祖功过唐宋。

至于早期资本主义萌芽与正统封建思想的矛盾，大家已经讲得很多了。其他的矛盾就不说了。

王船山就是生活在这种错综复杂、不断变化的社会矛盾当中，并从中总结过去正统哲学思想的得失利弊的。我们认为，要科学地阐明王船山的主观辩证法思想，是绝对不能离开这些客观现实的。但是他要在思想中系统地解决这些错综复杂的矛盾，看来也是很困难的了，甚至可以说几乎是不可能了。这反映出中国封建社会的发展已到了一个走投无路的时期了。

附录:在“王船山学术思想讨论会”上的发言^[2]

第一次小组讨论情况

11月13日和14日上午，会议进行分组讨论。哲学二组着重讨论了王船山学术思想的历史命运、船山研究的方法论和对宋明理学概念的理解等三个问题。

一、关于船山学术思想的历史命运

石峻教授指出，船山学术思想的历史命运中，有一个奇怪现象需要科学地解释。如果说梁启超、谭嗣同、章太炎推崇船山是取其民族主义思想作为反清思想武器的话，那么曾国藩刊船山遗书又是为了什么?如果说船山基本上坚持了唯物主义哲学路线，那么，著名的唯心主义哲学家熊十力极力推崇船山，又如何说明?不同阶级不同学派对船山却有一致评价，原因何在?究竟是歪曲了船山?或者仅仅各取所需?还是有更深刻的原因?弄清这个问题，对今后全面研究船山有一定的帮助。

二、关于船山研究方法论问题

石峻教授指出，看问题要有主次之分。评价船山思想与宋明理学的关系，关键在于从哲学基本路线上看问题。如果认为朱熹是唯心主义的，王夫之哲学是唯物主义的，同时又认为二者没有差别，这是不行的。

三、关于宋明理学概念的理解问题

石峻教授指出:对于理学，有人认为宋元明时代占统治地位的官方御用哲学就叫宋明理学，也有人认为宋明时代反对佛老，恢复儒家正统地位的学术叫理学，又称道学。梁启超按时代来进行学术分类，把历代学术分为两汉经学，魏晋玄学、随唐佛学、宋明理学、清代朴学等，其实这种分类法是不科学的。它容易混淆一个时代的学术思想路线的斗争。

石峻同志发言要点

讲四个问题:

1．史论结合的问题。从史出论，论要依史，这是研究哲学史的基本方法，船山研究也不例外。

2．主观辩证法对客观辩证法的反映问题。在船山研究中，要深入具体地考察船山所处时代的阶级矛盾、民族矛盾以及新旧矛盾在船山思想中的影响。

3．历史研究的全面性问题。

4．船山研究的现实意义。全面系统地研究船山哲学，有助于提高我们的理论思维水平;通过分析船山的理论贡献和局限，更进一步提高我们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水平，提高爱国主义觉悟，发扬民族的优良传统。总的目的是为了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

【注释】

[1]本文是1982年11月在湖南衡阳召开的“王船山学术思想讨论会”上的发言稿。——编者注

[2]本文是“王船山学术思想讨论会”大会秘书处编写的石峻先生发言摘要，原载于1982年11月14日的《王船山学术思想讨论会简报》(第7期)，附录于此，以补石峻先生原稿之缺。今有若干删节。——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