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的“朝话”反省

第一节　卷首的“朝话”反省

一、朝话与言志

青年的创新、奋进和激情，无疑是国家民族的宝贵财富。考察中国近代史上起承转合决定国家民族命运的大时代，必是洋溢着青春气息及青年才俊辈出之际。从清末的青年政治领袖康有为、梁启超推动戊戌变法掀起了维新思潮，到北洋、民国时期顾维钧、梅贻琦、胡适等大批海归青年学子占去外交教育部门半壁江山；从新文化运动中涌现出朝气蓬勃的鲁迅、茅盾、巴金、曹禺、陈寅恪等诸多日后的文史学大师，宛若璀璨星河，到新中国建国前后钱三强、钱学森、钱伟长等矢志不移地游学归来继而报效祖国数十年的科技之父，唱出“三钱”绝响。可谓青年造时势。

然而，目前青年这个最有活力群体的价值取向和思维方法都十分堪忧。“为什么我们的学校总培养不出杰出人才”，这是钱学森先生迟暮之年发出的“钱学森之问”，它更像是对一个时代的拷问。除了社会大环境等外部因素外，显然，当代青年内在的普遍精神面相，也必然会成为扪心自问的重要一环：是进取还是颓唐，是风发还是苦闷。从深远的意义来看，如果所生活的土壤已经在悄然、渐行地发生变化的时候，这种自问可以决定青年更多产生对于核心问题的深湛理解，抑或沦为若无激赏便青春虚掷、才华东流的庸碌之人；进一步来说，它关系到中国是继续做“世界加工厂”，还是升级为“世界发动机”。当代青年亟待深刻反省。

“朝话”的来历及效用

“朝话”是在朝会上讲的话。当年梁漱溟先生辞离北大，入世乡村办学，几乎每天黎明都率师生召开朝会。晨起之时，疏星残月，悠悬空际，山河大地皆在静默，惟间闻更鸡作啼，师生团坐而反省，意念沉着，能达入人心者深，引人反省之念者强。^[1]

“朝话”反省的要义，在于“言志”。论语云：“盍各言而志”，就是让大家述说自己的志向。这对于当下中国的新生一代尤为重要。

一个不容否认的事实是，现代中国是从彷徨无主的积弱社会走出的，是和着激情和血泪，历经身体的饥饿与精神的苦难，终而迎来了智慧和力量的大爆发。这种爆发所酿就的强大冲击力，宣泄出一个国家积淀已久的郁闷，爽朗了一个民族的精神。经历了这样的历程，中国人那流淌的血液里浸入了百多年的屈辱和挫折，使得每位怀有责任心的中国人为了生活得更幸福、更有尊严以及更有品质，愿意为民族和社会竭其所能，愿意使自己成为社会永久信赖的人。言其志，概莫过于此。

二、从言志到软知识

可是，人们为实现中国的崛起而“言志”时，需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拥有自信。自信，不仅仅是物质垒出的精神，而且还是代表对文明的自觉。抚往追昔，相对于历史的悠久和未来的深远，共和国的六十年只是弹指一瞬。然而，正在兴盛的中国强壮了筋骨、历练了心智而后长大，已抬起头惊艳于世界。可以肯定，跻身大国之列的中国复兴，堪称世界现代史上的重要事件。那么，为什么中国的今天还是存在着下意识地断裂于传统的复杂心态，言及精英，仍然关注的是就职于外企、满口英文而又有文化自卑感的那种。也许，造成缺乏文明底气的关键在于，现代中国还没有形成自己的共同文明基础，换句话说，仍然没有打造出中国的文化共同体或中国文明的熔炉。因此，精心培育具有充分文明自觉，对自己作为中国人有高度自信且有教养的中国人，必然成为时代所赋予的历史使命。

《圣经》论“信心的能力”

置于新约之首的《马太福音》云及：门徒暗暗地去耶稣跟前说：“我们为什么不能赶出那鬼呢？”耶稣说：“是因你们的信心小。我实在告诉你们，你们若有信心像一粒芥菜种，就是对这座山说，‘你从这边挪到那边’”，它也必挪去，那么你们没有一件不能做的事了。

“言志”的蕴含之义，是需要以肩负责任为己任。当今天对当代中国所创造的东方奇迹娓娓道来时，背后隐藏的是青年一代身处于转型与变革的漩涡中承受着的巨大压力。虽然老一代人诟病年轻人的幼稚、娇惯和叛逆，虽然青年一代自己也还在追随着时尚与新潮，但是，许多已失去浪漫土壤的青年，所面临的是毕业求职的艰难、孑然独处的抑郁、个人前途的叵测以及竞争生态的残酷。于是，身处市场经济的环境，许多青年人反而开始害怕自由，认为自由就是枷锁。说到底，他们不愿过多担当责任，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互联网流传的“80后通史”

夫80后者，初从文，未及义务教育之免费，不逮高等学校之分配，适值扩招，过五关，斩六将，硕博相继，数年乃成，负债十万。觅生计，十年无休，披星戴月，秉烛达旦，蓄十万。楼市暴涨，不足购房，遂投股市，翌年缩至万余，抑郁成疾。入院一周，倾其所有，病无果，因欠费被逐院门。医保曰，不符大病之条例，拒赔。友怜之，赊三鹿一包，冲而饮，卒。

有人把这种现象称为是符合时代潮流的平民主义。不过，只有平民主义是不够的，所有社会都要有一批富有社会责任感的精英，他们能够在道德、人格、观念及能力上都担负得起责任，这在当代中国显得特别重要。说得流俗一点，就是要有一点中国士大夫的传统精神，不论现实的竞争如何残酷，仍然需要有人兢兢业业地做事，而不是光在那里空发牢骚。相应地，这种责任取向的精英样板必会对整个社会产生巨大的示范效应，它不仅影响中国，而且影响整个世界。事实上，现在我们所面对的是全球化的趋势，世界改变中国的同时，中国也在改变世界，中国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大国需要不断地发出声音及承担义务。而这种担负责任的大国形象，正是由芸芸肩负责任的中国人组成的。

梁漱溟谈出家和入世精神

真正的和尚出家，是被一件生死大事，打动他的心肝，牵动他的生命；他看到众生循环沉沦于生死之中，很可怜的，所以超脱生死，解决生死，遂抛弃一切，不顾一切。现在我来做乡村运动，在现在的世界，在现在的中国，也是同和尚出家一样。我同样是被大的问题所牵动，所激发，离开了朋友，抛弃了亲属，像和尚到庙里去般地到此地来。因为此事太大，整个地占据了我的生命，我一切都没有了，只有这件事。^[2]

此外，“言志”还要顺应社会发展大势，以正谊明道。《汉书·董仲舒传》有云：“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就是强调人的道德的自我提升和完善，抑制私欲，使个体私利服从于社会道德和社会整体利益。目前，中国已完成从经济的封闭半封闭到全方位开放的历史转折，围绕着经济的全方位开放，中国的政治、社会制度的完善正在紧锣密鼓地展开。如果说过去中国强调的只是袪除桎梏和解放思想，那么，今后的中国将会更加关注健康理性、协调和可持续发展。近些年来，中国极力推动实现社会的公平正义，就是这样一种超越物质垒出的精神的积极努力。而这种努力的背后隐喻是，爆发性的增长纵然可以转折一个时代，但是，一个社会的恒久发展则需要更多内在的良性动力，这是今后若干年中国社会的发展趋向所在。这就像曾经被不少国家奉为经济发展圣典的“华盛顿共识”，新的金融危机之后，如果仍然奉行这种“原教旨自由主义”或“新自由主义”，而不是更新思维，从结合了市场开放与政治权威的“北京共识”中寻找替代方案，那么，多次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多少年后依然会愈演愈烈。

大乘佛教之谓“用”

“用”是佛教的一个重要观念，主要是指对于世间所起的教化和转化的作用，即所谓大乘佛教强调不舍世间的精神。唯识学派教人不住涅槃，要在世间发挥作用，利益众生。《成唯识论》解无住处涅槃时，谓：“谓即真如，出所知障，大悲般若常所辅翼。由斯不住生死、涅槃，利乐有情，究未来际，用而常寂。”此间所提的“用而常寂”，即表示要对世间起用，而又不离空寂的立场。^[3]

可见，无论是拥有自信、肩负责任还是正谊明道，“言志”都必定需要拥有足够的智慧方能实现。虽然智慧在很大程度依赖天资的聪颖，知识的汲取，然而，智慧的挖掘，决不能离开思维的训练、方法的研习、视野的开拓等“软知识”的积累，这是拥有一流智慧的标志。可以说，树立言志的大方向后，必须要有一流的智慧才能实现。只有一流的智慧，才能产生一流的价值。

旧鞋卖出天价的智慧启示

美国某报登广告：高价求购奥运会百米短跑破纪录者埃迪·托兰扔向看台的另一只阿迪达斯跑鞋，求购人愿出价5 000美元。随后，100多只跑鞋被送到广告刊登者加利那里，可与他所藏的并非一双。为此，加利再次发布广告，加价到8 000美元，另一只鞋子依然未露面。于是，加利以4 000美元售出自己手里的那只鞋子。不久，一位神秘卖家提供了一只跑鞋，跟那只刚卖出的鞋是完美一双，并以6 000美元售出。跑鞋的拥有者爱德华把他的藏品陈列在当地博物馆，却被移居欧洲的埃迪·托兰识破并非他所穿过的那双鞋。原来这是加利设计的骗局：他编了一个名人故事，用高价购鞋广告间接证明自己手里的鞋是真品，给它定了一个较高价位，营造声势后以稍低价出售第一只，此后那个以较高价出售第二只鞋的神秘卖家自然也是他。之后，情知上当的爱德华试图起诉，但加利却以双倍价钱把那双鞋收购了回来。原来，阿迪达斯公司已出价3万美元，买下这个创下了30万美元广告收益的破鞋送入陈列室。毕竟，奥运会百米冠军每4年出现一个，可这么精彩的策划方案却是百年不遇的。就这样，加利以两只他自己的破鞋渔利1万美元。其实，这么一双经历离奇的鞋子所蕴含的营销、策划智慧，甚至远远超出这个价值。加利承认，整个过程从头至尾都在他的预料和策划之中，他只是想借此向人们证明智慧的价值：一流的智慧，附着在一只旧鞋子上也能产生一流的价值。^[4]

那么，现在再反过来转移目光投向中国高等教育的生态圈，追问目前高等教育的变革，今后的中国大学究竟能为“朝话”而反省的“言志”提供什么？